杨海林

    讲究的玉工都喜欢说自己就是个碾玉的。

    碾玉，那可是个不容易的活计：刀，要选上等的菊花钢锻造，阔五分，厚三分，刀口，还得自己用手磨。

    谛视良久，方敢以刀凑石，纯用腕力。一边刻，一边在旁边置一砺石，时时磨刀，使其锋利。如果一刀不入，最多再镌一刀，如果再无玉屑泛起，再好的玉也成废玉了。

    可别糟蹋了这块玉呀，赶紧，送给比自己手艺好的碾玉师傅吧。

    也有人不这样做，他们有一种秘术，要先把玉石锯成毛坯，然后放入一种药液里浸泡，一般要数天吧。这样，玉材就会像豆腐一样松软了。你想想，在这样的玉材上走刀镂刻，那还不是随心所欲？做成的活儿，再放入木贼草汁里煮。好了，玉石又可以还原成先前的硬度了。

    韩玉汝看不上这样的方法，因为他认定自己就是个碾玉的——一个碾玉的师傅，是不屑用这样的手段谋生的。而且，他认为用这样的方式去对付一块玉，是对玉的亵渎，会让玉失去灵性。

    玉，是有灵性的呀！如果没有灵性，就成石头了。

    眼中有玉，心中有玉，手中，才能有玉。

    发现一块玉，韩玉汝总是先放在手中把玩，直到闭上眼也能分得清它的脉络。好了，养玉的这道工序，算是完成了。

    眼前，才有个玉雕成后的轮廓。

    第二步，育玉。

    育玉，可就不简单了。按韩玉汝的说法，得让玉和人产生默契，让玉对人有信心，知道人是为它好，想让它以最好的方式存在于这世上。反过来，碾玉的人，也要让玉传递出它自己的质地和脾性，知道哪儿可以下刀哪儿不可以下刀，哪儿可以冲哪儿可以切，哪儿可以削哪儿可以剞。

    人玉合一了。

    接下来，才能植玉。植玉，就是碾玉。

    这些，都是师傅教给他的。

    几十年了，无一不爽。

    有人送来两块玉，各长一尺五寸。

    是两块奇玉，有香味，很远的地方就闻得着。

    以手拂之，香味更加浓郁。一圆一方，光彩莹润。

    韩玉汝说此乃一龙玉一虎玉，圆者为龙所宝，生于水中，若投于水，必有虹霓出现；方者为虎所宝，生于岩谷山林，击之当有虎声。

    那么，就请您把它们碾成蟠螭和辟邪吧。

    韩玉汝说，我试试吧。这样的玉，你给别人碾，我还不放心呢。

    养玉。

    育玉。

    可是，一拿起刀，他的手就索索地抖。

    眼中有其形，心中有其影。

    一拿起刀，就像要往自己身上冲、切、削、剞。

    这样也没错。错的，是自己每次都有一种愉悦的感觉，不像现在，刀一握在手中，浑身就隐隐地痛。

    看来，还是自己道行不够。

    韩玉汝决定去找师傅。师傅已好多年不做碾玉的活计了。

    师傅说此乃一龙玉一虎玉，圆者为龙所宝，生于水中，若投于水，必有虹霓出现；方者为虎所宝，生于岩谷山林，击之当有虎声。

    那么，就请您把它们碾成蟠螭和辟邪吧。

    你为什么不试试？

    我？我……我没有信心呀。

    你连自己都不相信，怎么可以相信我呢？

    连自己都不相信，怎么可以相信别人呢？

    那两块玉，被师傅扔在地上。

    各摔掉了好大的一块。

    韩玉汝捡起来一看，正好是蟠螭和辟邪的毛坯。

    韩玉汝哈哈大笑，回来后将这两块玉碾成成品。

    成为绝品。

    从此不再碾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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