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耀华

    这是一个多雪的冬天。

    这个冬天，仗打得异常艰难，队伍不得不奉命撤进山里休整，等待时机出击。

    队伍撤进山里后，就遇到了连绵不断的大雪，百十号人的队伍不得不待在山洞里，与寒冷和饥饿抗争。

    寒冷还是其次一山上有枯树、有荆棘，砍了可以燃烧，可以取暖；关键是粮食。

    撤进山里时，队伍上的粮食就不多了。尽管炊事班的老班长精打细算；尽管战士们待在山洞里不多活动，一天只吃两顿饭。十多天过后，还是一粒米也没有了。

    不能等着饿死。首长就发动战士们去洞外寻找可吃的东西。树皮、干果、野菌、草根什么的，只要能充饥就行。

    这样一来，队伍终于又挺过了十多天。

    可是，荒山野岭的，到处白雪覆盖，哪里能找到充饥的东西？

    两天了，百十号人都没有吃一点东西，一个个饿得双眼突出，嘴巴大张，靠着喝融化的雪水充饥，肚子咕噜噜直响。

    有人提出，去山脚下的村子里找老百姓借粮。

    这是一个极其封闭的小村子，几十户人家，偏偏又是被鬼子祸害最狠的一个村子。鬼子早放过话，谁敢给八路一粒粮食，全部死啦死啦的。鬼子说到做到，三个月前，鬼子就玩了一次“杀鸡给猴看”的把戏。鬼子在汉奸的指认下，当真就杀了两家七八口人。

    老百姓还敢借粮给队伍吗？就是老百姓敢借，队伍也不想给老百姓添麻烦！

    天无绝人之路。这一天，炊事班老班长带着两个战士出去挖草根，意外地挖到一个老鼠洞，从鼠洞里挖出了两三升粮食。

    队伍如获至宝。就轮流派出战士去挖鼠洞。两三天时间，竟然挖出了几百斤粮食。队伍终于有饭吃了。再挺过十几天，队伍就可以出山反击了。

    可让人料想不到的是，村里老百姓找上山来了。

    队伍在挖老鼠洞时，挖到了老百姓的祖坟。这里的老鼠很怪，喜欢把洞打在坟堆里。山里头的规矩，挖人的祖坟，就是咒人断子绝孙，就是与人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几十个老百姓手里拿着棍棒，要找他们拼命。老百姓红了眼了，拦都拦不住。有几个战士已被打翻在地，可又不能还手。

    千钧一发之际，去山外开会的首长回来了。首长问明情况后，赶忙给老百姓赔不是。首长说，是我让战士们挖鼠洞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让战士们把被挖的祖坟重新垒好行不行？

    红眼的老百姓不答应，说，你是首长，你让他们挖的，你就得受惩罚。

    首长说好好好，我愿意受惩罚。你们说怎么惩罚吧。

    老百姓说，我们要你披麻戴孝，在我们祖坟前跪三天三夜，给我们祖宗谢罪。

    首长说好，只要你们不再打战士，只要你们能解除心头怨恨，我就按你们说的办。

    首长命人拿来了白布。首长把白布顶在头上。首长向老百姓的祖坟走去。

    首长——

    首长——

    首长——

    后边的战士们一声声地喊着首长。

    首长向身后的战士们摆了摆手。

    首长在一座祖坟前站住了，首长慢慢地屈腿，颤抖着身子试了几试，然后咚的一声跪了下去。首长在跪下去那一刻，脸色煞白。大雪天里气温零下十几度，首长额头上的汗却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首长刚跪下去，身子便咕咚一下扑倒在地。

    首长——首长——首长——

    战士们哭喊着扑向首长。

    这时，一个老百姓拉住一个战士问，你们首长是谁？

    战士流着泪说，他就是让鬼子闻风丧胆的“陈飞腿”陈团长啊！他的两条腿六次中弹，现在骨头里还留着几个弹片，怎么能跪得下去呀？

    老百姓凉呆了：他就是陈团长啊？你们为啥不早说？

    于是，老百姓也哭喊着扑向首长。陈团长，我们只是听说你，但我们不认识你，我们对不住你呀！

    第二天早上，战士们在山洞外发现了几十口袋粮食。

    这个多雪的冬天，队伍里没一个人饿死。据说山下的老百姓却饿死了十几人。又据说，队伍蓄势而发，下山后，战士们一个个异常勇猛，一举全歼了盘踞在这个地区的鬼子大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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