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只闻花生香-你无须改变自己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郭昕

    暮春,我们去登山。不是什么名山。山坡上,杂草间,星星点点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有红的、白的、黄的,更多的是一种蓝色的小花,细细的茎,蓝绒绒的花瓣,托着几丝白色的花蕊在风中颤颤。

    “这是啥花?”同行的一位弯腰掐下一枝蓝花。

    “勿忘我。”

    其实我从没见识过真正的勿忘我,只从书本电影电视中知道那是一种蓝色的花,极富诗意的花名比花儿的模样更让人留恋。

    “我们那儿叫它寡妇。”同行的另一位搭腔。

    “哦?”我好惊讶。

    “我们那儿的寡妇一辈子只能穿蓝色的衣服,戴白色的花儿。”他掐下一枝,举得高高的,蓝色的花瓣,白色的花蕊,弱不禁风地抖着。

    “勿忘我?”

    “寡妇?”

    同饱经沧桑一袭蓝衣郁郁地立在风中的“寡妇”相比,我的“勿忘我”犹如幼儿园大班的女孩美丽纯洁轻盈得令我羞愧。

    初夏,一个雨后的傍晚。人一拨儿一群地匆匆越过我,个个神情紧张又兴奋。

    “出了什么事?”一个路人拽住一个路人。

    “一个女孩跳楼自杀。”路人抬手往前指,问话人精神一振,急急尾随而去。

    前边有一幢刚刚竣工的13层大楼,楼前已是黑压压一片,更多的人正在朝那里拥去。

    我被另一个画面吸引。

    13层大楼的对面,隔一条窄窄的马路是一方草坪一一个大足球场。雨后的草坪上这里那里或大或小地汪着一洼洼水。一个拄拐杖的老头儿小心翼翼地在草坪上走着。他后面几步之遥还有一个拄拐杖的老头儿,我想他比前面那老头儿更老,因为他走得更慢更艰难,简直是在一点一点地挪。忽然,前边的老头儿滑倒了,拐杖甩出老远,他几乎是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两手像婴儿似的在空中乱抓着,身体僵硬地扭动。他想爬起来,可没有能办到。我正要奔过去,看到另一位老头儿拐杖捣地的频率加快了,他“噔、噔、噔”地挪到倒地老头儿身边,一只手拄拐支撑着自己,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给地上的老头儿,可怎么也拉不动他。结果拉人的老头儿拐杖给弄倒了,老头儿罗圈着腿站在那里,腰想弯又不敢弯,一只手仍在一次次地伸过去。我愣在那里,看着他们努力、失败、再努力、再失败,一次又一次。等我想起跑步过去时,两个老头儿成功了,他们搀扶着站直了,又搀扶着拾起各自的拐杖,并排蹒跚往草坪那端走去。

    两个老头儿都是光头,夕阳的余辉涂在那两颗光头上,光头很亮。好久,两个亮亮的光头都没走出绿草地。

    我站在老头儿摔倒又爬起来的那方水洼旁久久注视着那两颗慢慢移动的光头。一条马路之隔黑压压的一片围起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偌大的草坪上只有我和那两个远去的老人。

    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个初夏的傍晚震撼吸引我的不是那花一样的鲜嫩生命猝然悲怆的碎裂,而是行至人生黄昏的两位老者一点微小的努力。

    我怎么会这样?

    可我知道我无法改变自己。也无须改变自己。参天大树也好,伏地小草也好,高山飞瀑也好,秋虫浅吟也好,谁也不能因对方的存在而改变自己,也无法改变自己。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正因有了无数个不同的你、你、你、你……世界才呈现出那种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勃勃生机。

    做人如此。

    做文亦然。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