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落榜后,我又回到了那个生养我的小乡村。
那个黑色的七月对我来说是在所难免的。因为整个高三那段时光我都跟班上那几个不三不四的城里同学一起出入穿梭于台球桌和游戏厅之间,我是以混度日的。而在此之前,我是以中考全镇第一的好成绩进入那所县城中学的。
娘见我两手空空回家,许是安慰就说,念不上大学就算,回家来正好帮你爹做活,农闲时再跟你表叔出门做点木匠活,赶明儿有个手艺在手,再给你讨个媳妇安生过日子。我的确有个远房的表叔做木匠,娘时常叫我将来跟他学做木匠活,可我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一行。
爹一言不发。老烟袋锅被他抽吸得“咯咯”脆响,屋子里的空气显得格外沉闷。既然不想上学,那以后就得跟着我下田学做活儿,绝不能再像以前当学生娃那样松松垮垮的。现在的我的确找不到半句不下地干活的理由来了,而在此之前爹从不肯让我轻易下田干活的。
爹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锄头下田去了,从此,我也得跟着去。我不得不承认爹在做农活上一举一动都够我学好长时间。念了这么些年书,爹还是我的老师。
大暑小暑,秋作物入土。
在把地锄完一遍后,接下来就得种豆子了。在我的家乡秋季作物靠的就是大豆。所以,点豆子是夏季里最忙人的一种活计。起早贪黑,白天黑夜,我都得跟着爹在地里煎熬。
犁完地,施上肥,爹就让我跟他一起点豆子。烈日炎炎下的乡野一丝风都没有。爹在前头用锄头垄沟,我跟在他身后播点豆种。爹手扬锄落,脚丈垄沟,我紧跟其后频频点播。刚开始我还能跟他搭配默契,可还不到半个时辰,我就手忙脚乱起来。也难怪,天热得让人窒息,连静坐不动都觉得呼吸不畅,别再说在田间劳动了,更何况我一个从没吃过苦的学生娃了。
一不小心,我将一颗豆斜播在垄沟的边上,爹用锄头钩了点土随便把它盖上,而我则弯腰想重新将豆放入垄沟之中。爹放下手中的锄头只冲我说了一句话:“豆子土生土长娇贵不起,只要能接上点土气,咋都能长。”爹说这话时身上那件破旧的的确凉衬衫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了他的脊背上,那过旱佝偻的腰身清晰凸现。
“爹,我明天就进城复读!”这是我跟爹在那段黑色七月里正面说的唯一一句话。
几天后,我在城里复读,爹托人给我捎来话说:家里种的豆子都长出嫩嫩茁壮的芽,秋后的收成一定不会赖。
现今,我已在一所中学任教。可我知道,曾经我只是一颗豆。正如当年爹所说的那样,豆娇贵不起,落地就能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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