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几年前的事了。从医科大学毕业的我,回到老家一个小镇上的诊所,负责拿药、输液、打针等护士干的活儿。我一边埋怨埋没了我这个高才生,一边尽力静下心来,仔细地做事。
有一天很热,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女孩走进来。
“我打针。”
她扬了扬手中的药盒。原来只是打针,这属于我的职责范围。我伸手拿过一次性注射器,一边用眼的余光扫了一下药盒。
胸腺因子D。
好怪的名字啊!它是什么药,听来竟如此陌生?要知道,我可是科班毕业的呀。
女孩显然注意到我的疑惑,她说:“一种新药,抗肿瘤的。”
抗肿瘤?我拿起药盒看了看,真的,写得清清楚楚:抗肿瘤药物。
我的心缩紧了。可是奇怪,她的眉宇间没有一丝忧愁,她的嘴角还隐着淡淡的笑意。我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小心地问:
“你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这种病?”
“是呀,它没跟我商量过。”
“你很看得开。”
“看不开不行,就往开处看。”
我给她打了针,她非要给我一块钱,我执意不要。她微笑地谢了我,走了。
我觉得自己的生活一下子被搅动了。与她的乐观与坦然相比,我自己多么渺小!她将要面对汪洋大海,而我所面临的不过是一条抬腿就可迈过的小溪,但是我差点就要放弃了。
我服从了分配,到了乡镇医院。头两年,我盼望着能在某个适当的机会里遇见她,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觉得:她大概早已香消玉殒,魂飞天国了。在这几年中,我常常拿她的事来激励自己,感动自己,我成了本院无论是医术还是人品都令人信赖的医生。
前几天,因为私事,我要到市里。我起得早,到县城的车站,去赶往市里的头班车。在候车厅,我看到了一个人,她衣着得体,发型新潮,脸上略施粉黛。她是谁?是她吗?我不敢确定。她看我注意她,就转过身,微笑了。是她!这个微笑在我的记忆中是那样深刻!我正思付着如何开口,她却先给我打起了招呼。
“你是医生吧?我好像找你看过病。”
“是啊,我记得,你只是打了一针。你现在怎么样?”
“大学毕业了,在市里上班呢。”
“我是说,你的身体?”
“这不很好吗?很好。”
“良性的?”
“良性?噢——对,当时我说自己长瘤子了。”
我大吃一惊,“是当时误诊?”
“不是,不是。我其实得的是肝炎。省院的专家尝试新的疗法,用那个什么药和疫苗配合使用的。我当时没告诉你这个。”
“可是我不明白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误认为你是肿瘤?”
“啊,你作为医生觉得没什么,可是周围的人对肝炎畏之如虎,无论怎么小心也不成,不在传染期也不行。我想呀,如果说我得了肿瘤,人们就会同情我,而不是讨厌我。再说,我当时也确实不知道,肿瘤就可能是癌症呀!”
她的话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传染病是可怕可恶的,可人们由于不了解而躲避、歧视患者,这才是长在人们心头的痼疾呀!与此相比,肿瘤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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