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两周后,学院里才渐渐的热闹起来。当地的学生们知道讲师们在开学第一周里不会讲什么课,所以大多数人在开学那天来到学校报到,收拾收拾自己的房间,然后再回到自己家里,逍遥两个星期后再来“正式上课”。回国探亲的中国留学生们已经向学校请了假,申请到可以延长两周的假期——当初他们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出国门,可现在回到家又舍不得走。法不责众,讲师们看到如此多的学生缺席,也只好把课程往后压一压,上课的时候只讲些奇闻轶事,反正学生们不及格又不扣他们的工钱!
对于爱玩来说,这学期他进入了一个留学生活的新阶段。首先是居住环境的转变。新建的宿舍楼是封闭式的,大部分噪音都被挡到了外面,再加上爱玩的房间窗户是向着校外,所以和上个学期他住的房间相比,这里安静了很多。宿舍的设计者意识到了世界已经进入信息时代,所以每个新建的单人房间都有供学生们上网的接口。这也是学校的一个创收方法——不论学生在自己的寝室内上网与否,每人每学期都要交出五十马币的上网费,学校微机室的费用还要另交。学生们抱着这“不用白不用”的心态,几乎在一夜之间使整个单人间宿舍进入了“网络时代”。当地的学生都不辞辛苦的把自己的电脑从家里搬了过来。中国留学生们自然不会落在后面。也都陆续从吉隆坡的电脑市场里搬回了自己的“信息工具”。电脑,确切地说是多媒体电脑对于在这所学院学习的学生来说实在是种必需品。课余时间学生们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如果没有爱情的拥抱,就只好沉醉在高科技带来的虚幻世界了。可有些学生在买了电脑后,专业课的学习反而成了副业,不能不让人感慨高科技的魅力呀!网上聊天,电子邮件,网恋这些消遣自然不能少。不过对于如来学院的男学生们,在局域网上对战电脑游戏是他们的最爱。即时战略和角色扮演的游戏不过瘾,就换上立体射击的游戏。其时一款名为《Counter Strike》(反恐精英)的立体射击游戏在宿舍里非常“火”。玩家分成两组。一组是兵,一组是贼,在各种虚拟的建筑物,场景中撕杀。这游戏软件是美国人制作的,他们在现实生活中不能缴灭恐怖主义,就只好在虚拟世界里过把瘾。不少中国留学生被这打击恐怖组织,解放全人类的正义事业所吸引,成日地在网上火拼。他们的留学生活也就变成电脑——食堂——电脑的三点一线了,只在学校贴出寻人启示后才到学生处露露面,给家里打个电话,“告之生死”。家长们接到电话后想自己的孩子不知在国外如何的废寝忘食,刻苦学习。他们万万不会想到辛辛苦苦挣钱送孩子出国,却为国家培养了军用人才!有几个中国学生还成立的专门的游戏小组,在吉隆坡的游戏大赛中竟然力战群雄,夺得第一名,让当地的参赛者不禁感叹这真是中国崛起的时代,连玩游戏都当仁不让!
在这股网络游戏大潮的推动下,不用说张也,爱玩和胡辽,就连搬到爱玩对门的宋小杰也拿起了鼠标,开始了自己的军旅生涯。这下爱玩的左邻右舍是彻底热闹了起来,想睡安稳觉变成了彻底的白日梦。这学院里所有的游戏者都喜欢把自己的电脑音箱开到最大声。好象血腥的游戏画面还不够刺激,还要加上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才算过瘾。每天晚上宿舍区都枪声大作,有时战斗要一直持续到天亮。爱玩想如果美国的间谍卫星不光能“看”,还能“听”,中央情报局肯定会把这建在荒山野岭的校园当成国际恐怖组织的秘密训练基地。从宋小杰房间里传出的声音最大,好象巨大的声响可以弥补他在技术上的不足。每天这宿舍楼里都会发生“战斗”。先是购买各种枪支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队员之间在游戏里的对话声,接着是枪声,通常枪声过后就是游戏里队员中弹的声音。宋小杰的大骂声一般会紧接着响起来——爱玩惊讶他也会象男人一样骂人。刘蕾平时的身份是宋小杰的女朋友,在这时候却成了作战教官,口口声声:“你怎么这么笨!”,“叫你撤退你不撤,你看!”,“蹲下,蹲……唉,你刚才到是蹲下呀!”爱玩想这也算是夫妻齐上阵了。用这种血腥的游戏来增进感情,恐怕是他们的首创。不过这游戏配上刘蕾的大嗓门,让爱玩常常在睡觉时作战争的噩梦。除了宋小杰,胡辽也在自己的房间里苦练杀敌本领,张也也忙不迭地和群众“打”成一片。一夜之间,仿佛学院里有电脑的男生全都在玩这游戏。学院附近的网吧老板见这游戏的吸引力如此之大,也在自己的网吧里安装了这款游戏。从此以后学生们每周末除了出校赶“乡村大集”外,又多了项活动。周末一到,校外的网吧就“群贤毕至”,打得热火朝天。宋小杰和胡辽一般在游戏开始十五秒钟之内牺牲。和他们相比张也“活”得稍长些,不过“死”的更加壮烈。三个人回到学校之后总结经验,互相切磋,加紧训练,下次再战江湖。有时爱玩也加入他们的队伍,还给团队起个名字——F4(fighters four)。张也说:“你们这名字起得不好,和‘the fucking four’或‘the fuckers four’的缩写一样。”爱玩说他多事,还说世风日下,现今的超级偶像起的也不过就是这种层次的名字。
爱玩从来不会落在时代后面。钟婷从国内回来后的第一个星期天,爱玩就从吉隆坡抱回一台电脑。不过爱玩认为把多媒体电脑的功能只限在游戏方面是对电脑资源的浪费。他是从自己的实际情况出发,提出这观点的——他要花时间陪钟婷,对电脑游戏自然不能太投入。好在他可以用多媒体电脑看VCD,这是种可以两个人分享的乐趣。经济不景气,各行业都受到影响。学校外夜市摊子上盗版的VCD 也在降价,从原来的八马币一套电影降到十马币三套。这对爱玩来说是好消息。每个周末他都和钟婷拎回一沓片子,搞笑的,恐怖的,言情的通通不放过。不长时间他这里就成了整个宿舍VCD 的资源中心。奥斯卡奖的评审委员会似乎搬到了他的房间,而且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工作。
到了国外,爱玩自然不能放过色情片。何况钟婷迟迟不肯“就范”,淑玲他又不忍下手,自然理直气壮地用色情片泻火。可惜的是这里是回教国家,扫黄打非比中国还严。不过在爱玩的耐心寻找下,还是买到了“顶级”的色情片,有日本的,法国的,最多的还是美国产的。美国文化几乎征服全世界的道理其实非常简单——它推销的全是在最高科技包装下最能满足人类最低级的欲望的文化产品,比如暴力和色情。这样的片子自然不能在钟婷面前看——至少在她“就范”前不能。爱玩只好拿到胡辽的房间里去。张也经常放下领导的架子,和爱玩一起到胡辽的房间去“随喜”。情是情,欲是欲。这两样,张也和胡辽都分得很清楚。爱玩更是理直气壮:现在看看二三百年前的春宫图,人家那叫文物,是种文化。咱们现在看这些,二三百年后不也是文物?
他们认为看这种片子是每个性心理正常的男人的正常行为,没有丝毫惭愧。在国内爱玩常看这类片子,不过国内的盗版商缺乏专业精神,画面经常模糊不清。这里的商人讲究“诚信”,在几乎可以和DVD 媲美的画质下,片子里的主角“毫发毕现”。贾大化得知有这种“好事”后,也常常出现在胡辽的房间。渐渐的,胡辽的房间成了如来学院“性教育”的聚点。“性教育”这词是爱玩先想出来的,他说无论书本上再怎么描述,也没有这种片子直观,让人一目了然。如果将来他回国当了教育部长,也不用编写什么性教育教材,只把这片子拿来放映,学生们就全明白了。而且学校组织放映的时候要凭票入场,这又是笔不小的收入——现在不是讲教育产业化吗?想一下中国有多少中学生就知道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了。要是把这种性教育提早到幼儿园。那中国的GDP 还不坐火箭往上窜?更重要的是,每当开始放片子的时候,也就是小型研讨会的开始。大家在一起讨论,爱玩往往是新理论的提出者。他说从色情片就可以看出一个国家的商业化程度和发展水平。美国的片子画面清晰,拍摄角度新颖,男女主角的相貌身材都很优秀,就连配乐也很好。这样的片子一看就是产自发达国家,因为竞争力激烈,所以片子的质量自然就提高了。再看日本的,画质和美国的相仿,但男女主角的长相特别恶心,又常常作出些令观众作呕的变态行为。从片子里就知道这国家的“从业人员素质”不如美国,而且是个变态的民族。再看马来西亚当地出产的(这可是爱玩废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珍品啊!),画质底劣,男女主角毫无美感可言,毫无拍摄技术可言,毫无专业素质可言,可知当地的商业化和美国还有差距。香港的以三级片为主,有时关键部位还用马塞克遮住,多是一些搞笑剧,这和香港的无厘头文化有很大关系。至于中国大陆的片子,爱玩说他还没有见过,“这说明我们和美国相比有很大差距呀”。张也笑着说如果爱玩再多看几部这样的片子,就可以写出一部《色情经济学》,去竞争诺贝尔经济学奖了。贾大化对爱玩的理论很不以为然。他虽然是情场上的失败者,但还是找一切机会给爱玩难堪,所以总发表评论说日本人的片子才是“艺术”。胡辽没有向往常一样参与到争论中来,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他坚信“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最让大家尴尬和出乎意料的是刘蕾。一天宋小杰和刘蕾突然来访。胡辽来不及把VCD 碟片拿出来,愣愣地站在那里等刘蕾的尖叫。只见刘蕾脸不红心不跳,坐在胡辽的位置上“品味”起来。众人大跌眼镜——上帝虽然给男女不同的身体,但是赐与他们的性需求是一样的。
不久爱玩又发现互联网也是个“找乐”的好地方。上面的色情网站象“天上的星星”(虽然这个比喻有点俗,可是很形象)。大多数的网站是收费的,爱玩没有时间一个个的试,就托胡辽帮这个忙。在胡辽的耐心挑选下,一些免费的网站脱颖而出。一天爱玩在网上找到一些美国人在一百多年前拍的色情照片。那个时候距照相技术的发明没有多少年。可当时的人们就想到把影像技术运用在色情行业上——最新的科技往往被人类用在满足最低层次的需求上。
爱玩也常常利用互联网作出一些爱国举动。李灯灰抛出“七国论”后,爱玩常常去一些台湾的网络聊天室转转,用特大号的红色字体贴一些诸如“打倒李灯灰”,“坚决反对台独”之类的字眼。台湾人感叹中共力量之强大,连一个普通的台湾网络聊天室都被他们用做宣传工具,看来台独是没前途的,统一是指日可待了。美国野蛮轰炸中国大使馆,爱玩更是义愤填膺,在夜市上买了一堆黑客软件光盘,说要轰炸美国的网站,不料他自己的电脑先中招儿,连关机都关不上了,只能拔断电源,送到吉隆坡修理。
两个星期后更大的喧闹随着宋小杰和刘蕾搬了进来。(宋小杰在经济上也很精明,用单人房的钱供他和刘蕾两个人住。爱玩称之为双人分享的单人房——twin sharing single room。唯一不足的是为了躲避舍监查房,有时刘蕾要在衣柜里委屈一下。)刘蕾从到这间学院起就开始减肥,减到现在只有衣服变瘦了。她托钟婷从广东带来最新减肥食品。说明书上要求使用者不吃饭,一天只吃一百克该食品。刘蕾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一顿就吃一百克,零食还不算在内。减肥食品没有效果,刘蕾只好求助于减肥药品——她买了一种当地的名牌减肥胶囊——有两种颜色,早上吃红色的,快速瘦身;晚上吃蓝色的,丰胸翘臀。可惜对于刘蕾来说,好象只有那蓝色的胶囊起作用。但那些为了“丰”和“翘”而长出来的肉都堆在了她的肚子和腿上。对体形和食物有着同样疯狂欲望的刘蕾当然不会甘心,过几天她又弄到个来自美国的什么“七日瘦身汤”的“秘方”,整天在宿舍的小厅里忙着煮汤,让别人怀疑学院酒店管理专业的厨房教室搬到这里了。这汤的气味怪得很,刘蕾煮了几天“瘦身汤”,晚上宿舍里蚊子明显见少。爱玩开玩笑说刘蕾是在喝驱蚊水。再过几天她又把成卷的保鲜膜往自己身上裹。她说这招是在杂志上看到的,目的是增加体温,让身体多出汗,达到减肥的目的。爱玩看到后眼前只浮现出从前在国内看到的真空包装烧鸡。看着刘蕾,他突然想起一句摇滚歌词:“有人减肥,有人饿死没粮”。真不知道那些到欧美国家留学,整天忙着打工的中国留学生们看到刘蕾会怎么想。过了几天大家熟悉后,凡是在这宿舍里和男生同居的女生,性别似乎变成了男性,不然,她们在洗手间里看到其他男生也就不会那么坦然。早上爱玩洗漱的时候常被女生们用的香皂香水熏得头昏脑涨。但是时间长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通过气味就能分辨出哪个女生来过洗手间,呆了多长时间——张也笑称他是“闻香识女人”。
如果说女生们的瘦身汤和香水是宿舍里的嗅觉污染,那每天宋小杰的皮肤护理简直就是对大家视觉的强奸。早上爱玩起来上厕所,宋小杰已经在里面的镜子前擦面霜,深夜爱玩常常被厕所里一张黑黑的,只露着两只眼睛和一张嘴的怪脸吓倒,还以为是上学期吃垃圾的那个人化了装在这里“觅食”,其实那是刚擦上“矿泥精华面膜”的宋小杰。宋小杰对爱玩的皮肤羡慕不已,常说:“你的皮肤真白,都和女孩子一样了。”爱玩这时候一边躲开宋小杰要摸到脸上的手,一边忍住要吐出来的酸水说:“其实你也挺白。”宋小杰笑着说:“你开玩笑吧?”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缝。
钟婷和刘蕾的关系不错。每天晚上她都要到宋小杰的房间里坐坐,一起贬贬于晴——说说她是如何地高傲,冷漠,着装是如何地呆板——然后才是爱玩的房间。女学生在一起的话题除了老师和男生的模样外,就剩下各种的流行趋势了,有歌坛的,还有时装界的,等等,等等。没有生在大富之家,她们只能过过嘴瘾。淑玲和她们的关系也是不错——爱情使女人更善于伪装。周末去吉隆坡的活动总是少不了淑玲这个领路人。看着钟婷在服装店里不厌其烦地试衣服,爱玩感叹:女人对待服装就象男人对待女人——得不到的永远更好。
在学习方面爱玩对这新的学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感到这里的学习生活轮回般的循环着,方式和环境没有一点变化——一样是想旷课就矿课,特别是电脑游戏风靡后,他更是每天下午才起床。上课的第一天,他看见两个新的当地同学在门口寒喧:“You also retake ah?(你也重新读啊?)”在爱玩的记忆中这两个学生上学期就在这个班,不同的是这学期自己升上来,成为他们的同班同学。听到他们之间这种骇人的问候语,爱玩在心里对自己说千万不要走到他们这一步。重修课程所花的学费他并不在乎,关键是他觉得和这些笨蛋在一起丢人。有些讲师和学生离开这里,去寻找他们“更灿烂的未来”。讲师比学生走的少。因为一个讲师可能因为某一学生而辞职,而一群学生常常因为一个讲师而转学。Henry Tey 辞职了,他看到美国电影里的离婚案这么多,想移民到美国捞一笔。虽然学院走了不少学生,不过立刻有新鲜的血液补充近来。可见其推销工作做的不错,在这样的学院里学习市场行销专业让人放心。
爱玩和钟婷的恋情只在原地踏步。钟婷刚从国内度假回来时,爱玩竭力劝她搬来和自己同住,就象宋小杰和刘蕾那样。不过这个提议很快就被钟婷否决了,理由是这学期校方增加了检查学生宿舍的次数,让别人知道他们住在一起不好。但是校方增加检查次数是有原因的:一,这里不是美国,男女关系还没有随便到象大街上的野狗那样;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有些学生在自己痛快的时候完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弄出的声响太大,干扰了其他同学的休息,甚至有时候是在故意“馋”那些单身的同学,所以被投诉也就在所难免。这些检查给钟婷提供了很好的理由。
由于同居的计划没有实现,这学期爱玩用于爱情的经济支出要明显小于上个学期——如同一个股市里的投资者对前景并不乐观,结果自然是减少,甚至是停止投资。不过钟婷对吉隆坡各大商场的兴趣并没有降低。所以二人之间就难免有些摩擦。最后的结果总是以双方各让一步结束。比如钟婷看上了价值一千马币的项链,爱玩当然表示自己现有的经济实力还不能满足她的要求。于是钟婷就开始生病,想家,找其他的男生补习功课。爱玩为表示自己的忠心和对她的关心,此时会送钟婷价值六百马币的项链。于是二人间又风平浪静——在商品社会里爱情自然也可以谈价钱,不然为什么会有“情比金坚”这句表述爱情的价格的话呢?其实爱玩不是不愿给钟婷花钱。不过以一个商科大学生的观点,商品交换一定要等价。爱玩认为现在就凭自己给钟婷花的钱,已经足够他们在床上憧憬他们将来的美好人生了。但至今他所向往的那种关系还没有发生,因为这个数目在钟婷眼里是远远不够的。没办法,爱玩暂时只能求同存异了。不过有些“异”是爱玩几乎不能容忍的。
钟婷对教会的兴趣有增无减,而且每周都是郭宝汉开着“宝马”来接她和爱玩。看着郭宝汉射向钟婷的眼波,爱玩全身都浸在醋缸里。他爱玩是高手,怎会不知这眼神的含义?气得他恨不能使出一招“二龙戏珠”,把郭宝汉的眼睛戳瞎。参加这种在他看来既愚昧又浪费时间的活动,爱玩自然是痛心疾首。不过为了保护自己的投资,开始他还去了几次。后来随着自己在钟婷身上投资的减少,他去的次数也少了——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在宿舍里让淑玲来陪他呢。过了些日子程神父因为同一个印尼来的华裔女留学生经历了一场从无至有再至无的恋爱,精神有些失常。找不到巨大的十字架,不能把自己钉在上面,他就在午夜割破自己的手心,把血涂在那女孩宿舍房间的门上,吓得满楼的女生跑的跑,叫的叫,那叫一个热闹。爱玩用此事大做文章,说基督教之害甚于邪教,西方历时一千多年黑暗的中世纪就是它捣的鬼。
对爱玩来说,变化大的是他现在的心境。和淑玲相处与和钟婷相处完全不同。他和钟婷在一起就象干柴,总想痛快的烧一把就完事。而和淑玲在一起,干柴变成了木碳,不会冒浓烟,不会有几丈高的火焰,但烧起来的温度绝不会比干柴低。他最喜欢的就是在钟婷去参加教会的晚上和淑玲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起闲聊,一起听爵士乐的唱片。在台灯的光亮下和淑玲注视对方的脸。或者是一起看星空。这里的星空没有污染,天幕上会眨眼的钻石要比奉阳多几倍。淑玲常常长时间的盯着夜空,说如果看见流星,她就许愿他们永远在一起。爱玩不是初落情网,对这种浪漫早已经产生了抗体,不过在礼节上还是要配合淑玲——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起码比陪钟婷逛街好。有时淑玲对这种浪漫有点烦,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能象别人那样“正常”的恋爱,比如在一起逛逛街,看看电影什么的。当她委婉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后,爱玩勉强偷偷摸摸地陪她“Shopping”了几次。可淑玲觉得爱玩总有些“心不在肝儿”上。在爱玩看来,逛街,看电影之类的活动是他在国内“玩剩下的”,而他和淑玲的相处则是另一种风格的恋爱。
爱玩最难处理的问题就是淑玲总是在有意无意间询问起他以前的那些女朋友的情况。比如她们长的什么样,有没有照片。他和她们是怎么开始的,谁先追谁的;又是如何结束的,谁先“飞”谁的。这似乎是女人的天性,也是上天给恋爱过的男人的惩罚。每当这时候爱玩就陷入了两难的地步。他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可就是在春秋笔法的应用上也遇到了麻烦。淑玲对爱玩小心翼翼描述的那些优点颇有些愤愤不平,但是不相信爱玩所描述的那些缺点。她认为爱玩为了安慰自己,夸大了他那些前女朋友的缺点。虽然淑玲N 次地向爱玩声明她对他的历史——特别是感情史——“并不在乎”。仿佛她是历史系的教授,是为了真相而考古,不掺一点感情因素。不过爱玩还是看出淑玲不仅在乎,而且很在乎。一天爱玩不小心在闲聊时说静惠的厨艺很好。第二天淑玲就开始自己煲汤,然后总不忘分给钟婷很多,钟婷喝不了,剩下的自然就是爱玩的。每天晚饭后就变成了爱玩的进补时间。直到后来张也替爱玩解围,说虽然淑玲煲的汤固然很好喝,不过中国的北方人是不习惯天天喝汤的。经过此事,爱玩大发感慨,千万不要相信女人的不在乎,更不要小看女人的“不在乎”。从此爱玩只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不提自己从前的历史——“不在乎”尚且如此,如果他不小心提起什么淑玲“在乎”的事不知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这些日子爱玩忽然发现自己在吴宗圣面前练成了隐身术。和淑玲的感情发展如此之快,爱玩自己也没想到。所以他当初对吴宗圣说自己对淑玲“没有想法”算不上撒谎。但吴宗圣不会读心术,看不出爱玩心里想什么。他能看见的是淑玲找机会每天有说有笑的和爱玩钟婷在餐厅吃晚饭。他感到自己完全被爱玩耍了。世界上比承认自己失败更使人难过的是承认自己愚蠢。照此推论,最使人难过的就是承认自己是个愚蠢的失败者。不过和某些人相比,爱玩和吴宗圣遇到的问题都不值一提。
2
一天晚上,爱玩刚从钟婷的房间回来,走到宿舍的楼梯口,只见胡辽和张也冲了下来。还没等爱玩开口,胡辽说:“爱玩,你看见在宿舍水房墙上的字了吗?”
“什么?”“就是你们上学期住的那个宿舍楼,有人在水房的墙上写反华标语。”张也说:“我过来找你们去看看,商量一下怎么办。”“肏,让我知道是谁,非踢他一顿不可。”胡辽磨拳擦掌。爱玩听了他们的话,全身的血也往头上涌:“还反了他们了!我和你们去看看!”他们赶到水房,里面已经聚了四五个人中国留学生(全是住在这宿舍楼的),一边看着墙上的字,一边互相说着什么。爱玩抬头,只见墙上用粗的蓝水笔歪歪斜斜地写着:“China student go back to China,奸你老母。”这后半句是典型的当地华人的骂人话。面对这宛如小学一二年级的孩子的笔迹,张也断定是当地华人写的。
爱玩一看,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说:“肏,还以为我愿意来,就这兔子都不拉屎的破地方。”
其他的人都在商量着对策,有说应该用相机照下来,交到学校的,还有的说应该暗中查出来是谁写的,然后再报复的。还有的说应该报警或报知中国大使馆。张也在一旁看着大家,不说话,只盯着墙上的字,一言不发。忽然间,他发现了什么。
“你们不觉得这字写得有些怪?”张也问。他一句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你们觉不觉得这‘china student’和‘go back to china’之间的距离太大了。而且写这话的人没有写‘china students’,而是‘china student’。他用的是单数,而不是复数。如果真是当地华人写的话,他的英语不会烂到如此程度,除非他是指一个人……”水房里灯光昏暗,张也只好把身体紧贴在水池旁,抬头看墙上的字。只见在‘china student’后面隐约有三个字,但是好象被人用白粉笔涂抹掩盖住了。
听了张也的话,大家都纷纷凑过来,效仿张也,仔细的辨别墙上的三个字。刚才大家都在商量怎么办,现在讨论的是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这三个字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可那个人是谁呢?同时讨论也更加热烈了——颇有些电视综艺节目里嘉宾有奖猜题的气氛。
张也在水房里转转,看着四周的墙壁。他猛然间看到在靠近窗口的一个墙角上还有几行字。水房里本来有两盏日光灯。不过靠近窗口的灯已经坏掉了。如果在平日,这个墙角是很亮的地方。张也看看着墙上的字,先是长叹一口气,全身放松了下来,然后又强忍着没笑出来,尽量用一种平静的口气对其他人说:“你们过来看一下。”
大家凑过来,看着墙上的字。这时不知谁小声笑了一下,象打了一发信号弹,全屋的人都笑了起来——正宗的哄堂大笑。爱玩正给闻讯赶来的宋小杰介绍情况,听到笑声,就和胡辽一起挤了过来。他往墙上看了一眼,立刻笑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china student 贾大化go back to china。”后面列举了贾大化的几条罪状:“1,说自己是上海人,连上海话都不会说,2,说自己是空手道黑带,连腿都不会踢,3说自己要去英国牛津大学读书,现在还呆在这里,4,说自己学习成绩好,上学期考试一科都没及格!”
爱玩笑着说:“不知道这家伙得罪谁了。不过这几条罪状到是没有冤枉他。”第四条罪状是最让爱玩开心的——天下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看着自己的情敌爱情事业两失意。大家见这墙上的字不是针对全体中国人,自然也就不是针对他们自己,都松了一口气,笑着散了。这件事在他们的眼中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饭后的谈资和图书馆里的话题。张也和爱玩往宿舍走。张也见四下没人,对爱玩说:“说实话,墙上的字是不是你小子写的?”
爱玩一愣:“肏,要是我写的我就是王八犊子。我现在还犯不上跟他来这手。我要是想整他,招儿多的是,这种不疼不痒的我也不能用。”
“仔细想想,这小子也是个经典人物。在国内怎么就没见过这么能吹牛的——既无耻又愚蠢。不过今天这字到底是谁写的呢。”
“你也不用管是谁写的。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爱玩颇有自信地说:“我看是他得罪了当地的华人。人家生气就随便写了写。”
张也笑了:“随便写了写?如果这是随便写那要是认真起来还不得在墙上画几道符,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此时的贾大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预备下个星期的补考,可是现在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刚才的嘈杂使他知道其他人已经发现了在水房墙上的字,不过他暗自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安静了下来?难道其他的中国留学生对这种反华标语就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中国人真的是一盘散沙?早上他到水房接水,看到墙上的字之后,心里对阿光和阿勇这两个当地华人恨得直痒痒。他可以肯定这上面的字是他们写的!不就是他们上学期期末考试照自己的卷子抄,结果都没有及格嘛。在贾大化看来,这完全是可以原谅的——他自己也没有及格呀!虽然阿光和阿勇两个人在考试前请他吃了饭,不过考试协同作弊也是要冒风险的,他们不能不事先就给点补偿。
他感到自己今年的运气实在是太坏,用当地的话说,就是自己实在是太“衰(虽)”了。先是和爱玩争女朋友没有成功,然后是期末考试一科也没有及格。他和其它中国留学生的关系也不好。为了不被其他人“看扁”,他常常在自己的话中加入小小的夸张。他认为这是和别人交往的必要手段。他来自中国的预备级中产阶级家庭。父亲是那种所谓的“正在提拔的一般小干部”。他从小耳濡目染,对“吹牛”,“撒谎”的理解和运用达到了成人水平。父母的离异使他第一次感到自卑,特别是在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从那时起,他就在自己的谈话里加入“必要的夸张”。他意识到这种夸张会使别人反感。他也体会到一个人一旦撒谎,他就会陷到谎言的泥沼中。为了掩盖一个小谎,他必需再撒一个大谎,然后再用另一个谎言来掩盖这个大谎。这层层的谎言越滚越大,雪球般的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但是他必须这么做。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认为固守着谎言就是固守着自己的尊严,一旦谎言被戳破,他的尊严也就土崩瓦解。但是他周围的人总是比他估计的要聪明。所以他常常从他们的眼光中看出些什么。不过他也常常有安慰自己的理由——至少他们没有和自己“较真”。他不懂生活中不是每个谎言都需要“对质”。当人们发现你吹牛,撒谎的时候,他们不一定非要指着你的鼻子说:“你在骗我!”这些日子他的生活颇有些“老鼠过街”的味道。但他不认为是他自己的错。这完全是他的命运造成的。他父母离婚的时候他刚刚懂事。他母亲是上海人,父亲是军人。他的童年和少年完全是随着父亲在全国的旅行中度过的。对于“你是哪里人”这个问题,他所能想到的最佳答案就是“我是中国人”。可这样的回答不如不回答。没办法,他只有说自己是上海人,就好象户口本上籍贯一栏中要添上父亲的出生地一样。他只不过换成了母亲的。家庭的残缺使他从小就感到自卑,他认为解决的方法就是用虚假的光环来赢得别人的羡慕。
贾大化今天颇为自己的手段得意了一阵。他想只要把自己的名字用东西盖住,就会引起中国留学生的公愤。到那个时候他至少可以看看热闹。但是刚才其他中国学生的反应让他奇怪。他没有办法,只好等到夜深人静人静的时候再到水房里去看看。可这里偏偏是夜深人不静。他强打精神,一直等到凌晨四点多才敢拿着自己的杯子,装成是喝水的样子来到水房。开始他还不明白毛病出在哪,是自己擦的不够干净?过了一会他四处看才发现墙角的字,倒吸一口凉气,暗暗叫苦。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别人的心里一定是笑话的代名词。他在那愣了一会,才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同屋的上海人已经从女朋友那里回来了,看着贾大化,没有说话。不过贾大化总感觉他的眼神看自己有点怪,他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心里作用,这是心里作用。”
那两个当地华人阿光和阿勇现在正在他们的房间里窃笑。不过这种方法还是不能完全化解他们对贾大化的恨。如果你在期末考试前被某人告知他会在考试的时候配合你抄袭他的答案帮你过关,过后发现抄袭他还不如自己答的分数高,你就会理解他们。过几天,不仅在水房里,全学院所有的男厕,教室里,校车座位上都出现了贾大化的几大罪状,连女厕所也没能幸免——为了让全学院的女孩子们看清贾大化的真面目,阿光阿勇算是豁出去了。爱玩笑着对张也说:“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张也也笑着说:“当地人的招数也太老了点。这招我们父母在文革的时候就用过了。”招数虽然老套,但颇有杀伤力。贾大化看着同胞们的眼神,奇怪自己怎么竟然混到这么悲惨。现在的他,只有转学一条出路了。
贾大化转走后,爱玩借一句评价美国好莱坞烂片的话来评价他:“这个人,要暴力没暴力,要色情没色情,从头到脚,全是他妈的扑朔迷离!”
随着钟婷一次次地去参加教会活动,她和爱玩的关系就渐渐的淡了下来。爱玩早看出她有些“醉翁之意”,那开宝马的郭宝汉更是让他恨恨不已。爱玩本来也想在当地买辆车,无奈他的驾驶执照已经因为在国内违章被吊销了。有心在这里考一个,可他听说考驾驶执照要用马来文,就放弃了。但那郭宝汉却好象故意炫耀他自己的车似的,每次来接他们参加教会活动都把车擦得锃亮。爱玩心里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后来他们熟悉到一定程度,郭宝汉还请他们到他家里参加宗教聚会。他的家是独门独院的小别墅,看得钟婷直眼热。那姓郭的看到钟婷如此反映,更是越来越嚣张,竟然在没有教会活动的时候也常来和钟婷见面,“交换对<;<;圣经>;>;的理解”。过了一段时间,钟婷决定接受这个教会的洗礼,正式入教——为了能钓到金龟婿,成为富家太太,她是真豁出去了。马来西亚的华人教友都单纯,还以为钟婷是真信了耶苏基督,都为他们自己能替神解救一个有罪的灵魂而高兴。爱玩不高兴,钟婷就说他是开了封的山西醋坛子——酸气逼人。
爱玩虽然对钟婷和郭宝汉的交往表示不满,不过他自己到是既和淑玲在一起又常常和其他的女孩子出去,特别是一个叫Sheryl 的华印混血女孩——她既有中国女孩的恬静又有印度女孩迷人的眼睛,颇具当地特色。钟婷知道后开始并没有对爱玩表示不满——她是“唯物主义者”,对感情上的事并不太在意,只是爱玩“州官放火”的心态让她愤恨不已。在这情绪的催化下,她和郭宝汉的来往更加频繁了。有了这样的隐患,找个导火索就不会太难。一天钟婷推说自己头疼,没有陪爱玩到吉隆坡买太阳镜。二十分钟后郭宝汉来电话约她上街,钟婷立刻忘记了病痛,全心全意地为中马两国人民的交往作贡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没有去吉隆坡,而是到另一个城市“芙蓉”逛逛。当他们走进这城市最大的超级市场,爱玩正在一个柜台前眉开眼笑地挑选太阳镜,周围一群女孩子,那印度美女自然也在其中。钟婷刚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爱玩抬起头,二人的目光相对。钟婷看着爱玩,心里有些害怕。她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也知道他可能对郭宝汉做些什么。不过今天爱玩的目光里的愤怒成分少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惊讶。钟婷这才意识到爱玩此时应该在吉隆坡,而不是在这里。她决定先发制人。
“你不是要去吉隆坡吗?”“我在车站遇到这几个朋友,陪她们来这里换钱。”爱玩说的理直气壮。这样的场景他在国内已经经历过多次,积累了不少经验,并且可以立刻反击:“你不是头疼吗?好的很快嘛。是不是看见他就不疼了?”他指了指钟婷身边的郭宝汉。面对爱玩的嘲讽,钟婷还不能发作,她要在郭宝汉面前保持淑女形象。“宝汉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我有空,就陪他出来了。”爱玩没料到钟婷说的那么轻松。今时今日,他确信自己遇到了“高手”。两个人在互不干涉的气氛中告别,都给对方保留了面子。钟婷在心里喊“万幸”,她原以为爱玩会大吵大闹,如果那样,今天真不知该怎么收场。同时她有些奇怪,爱玩怎么这么冷静?这种和爱玩性格不相符的冷静得让她害怕。东北人都爱冲动,爱玩会不会往她的脸上泼硫酸?或者是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杀完再奸……直到最后碎尸?此时此刻她从前看过的恐怖片的镜头都在眼前浮现了出来。她越想越害怕。然而她还要打起精神面对郭宝汉,毕竟他的潜力要比爱玩大。
不好意思的到是那几个女生和郭宝汉,分别向爱玩和钟婷道歉,仿佛今天的不愉快是他们一手造成的。钟婷轻描淡写地接受了郭宝汉的道歉,说“没什么”。然后用春秋笔法诉说了自己的苦恼,什么爱玩不理解人,不关心她,她不知道这感情还能维持多久等等。郭宝汉马上表示了自己的同情,并告诉钟婷自己还是单身,还积极邀请钟婷到他家里作客。
当晚钟婷回到学校后爱玩来找她。钟婷见他手里没拎着瓶子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匕首,一颗心才放下。爱玩走进她的房间,看了她一会儿,说:“我们分手吧。”
“分手?”钟婷虽然强装镇静,可还是掩盖不了她脸上的惊讶。今天下午她已经考虑过和爱玩“分手”。不过她没有料到爱玩回先提出来,而且这样快。
“我觉的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那种感觉;大家再在一起,反而让对方难过,所以不如分手。”
“艾纨,我……”“你不用解释。你和郭宝汉是怎么回事儿,我知道。感情嘛,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
爱玩大度地摆摆手:“我从来不想勉强别人。可我也不想被别人耍。”“我和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虽然事情到了这步田地,钟婷还是不想承认自己和郭宝汉的关系。如果承认,她就是最先背叛这感情的人。这是个讲诚信的时代,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钟婷,我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子,你也不是。”爱玩盯着她:“放心,我送你的东西我不会要回去的,给你留作纪念吧。毕竟大家朋友一场。再说那些衣服我也穿不了。我还得谢谢你,没求我给你买钻戒。不过你可以考虑把这个光荣的任务派给他。”
“我确实想和他在一起,怎么样?因为他比你强!至少他从来没有这样挖苦我!你自己不也是常和淑玲背着我鬼混吗?你不也是常和那个叫Sheryl 的杂种出去吗?你当我是瞎子啊!你自己都这样,还有什么资格说我?”钟婷开始听爱玩说他不打算要回东西,松了口气。但她听了爱玩的讽刺挖苦,又实在忍耐不住,眼珠几乎瞪了出来。
“话说得别那么难听,”爱玩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人家那叫混血儿,不是杂种——这和你是广东人,不是南蛮子的道理一样。至于淑玲,”爱玩顿了一下:“人家可不象有些女人,既当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让摸不让玩!”“你……”钟婷的脸色由红变绿,由绿变青,由青变紫,最后什么颜色也没了,白纸一张。
“别冲动,”钟婷越是发怒,爱玩就越是高兴。这世界上能和性快感相比的,恐怕是幸灾乐祸讽刺挖苦和报仇后的痛快淋漓。爱玩无法从钟婷的身上得到前者,便用后几种混合物补偿自己:“你的淑女气质哪去了?在我面前你可以这样,在那个阿汉面前是绝对不行的。因为洋房汽车还没到手,你还没成为老板太太嘛。但你要明白,他没挖苦你是因为你还没到他手里,你要是到他手里,死的一定很难看。他这种屄人,我见多了。到时候他卖了你,你还帮他数钱哪。”
“你滚出去!”爱玩站起身,走到房门边,回头说:“现在作为普通朋友,我要劝你一句话,我看那姓郭的真不是什么好饼,你真得小心点儿。”“他再坏也比你强!”爱玩来了个美国式的耸肩,走出钟婷的房间。
结束和钟婷的感情,爱玩心里不好受。不过他没有伤心,因为除了对淑玲,他从来没有真正动心,他动的只有“念头”。对于女孩子,他从前只有“泡”这一种接触方式。现在他的“难受”,是投资者投资失利后的叹息,而不是情种受挫后的悲痛欲绝。随着对钟婷了解的加深,他知道分手是必然的。可是如果钟婷先提出分手,被甩的人是他爱玩。这在他的罗曼史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是他不愿看到的。所以爱玩闪电般地提出分手,让别人知道是自己先飞了钟婷,而现在的钟婷,只不过是他爱玩“玩剩下的”。当年希特勒用闪电战横扫欧洲,现在爱玩用闪电战保住自己的面子。这虽然有点阿Q 情结,不过别人是看不出的。今天钟婷如此爽快地答应分手,到是他爱玩没有料到的。根据他的经验,以往的女孩子总要哭闹几次才肯罢休。这次钟婷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掉,可能是因为爱玩没和她发生关系的原因吧。钟婷和爱玩交往半年多还能守住自己的阵地,想到这儿,爱玩不由从心里产生一种识英雄敬英雄惜英雄的感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能达到这“境界”,爱玩认为不是性冷淡,就是受过训练的特工。
这次同钟婷分手,对爱玩来说只不过是场暴风雨——可能连暴风雨也算不上,只是小雨转晴。他爱玩甩甩头,抖抖身子,还是个艳阳天。失败乃成功之母,何况爱玩这次没有失败,是平手。胡辽看在眼里,暗暗替贾大化叹息。贾大化没能看到这一幕,他已经转到吉隆坡的学院上学了。
过了几天,钟婷也无声无息地转学到吉隆坡上学了。和爱玩闹翻后,这学校所有的男生对她都敬而远之。她以为一定是爱玩说了自己什么坏话,害得自己现在在这学院里连个搜刮对象也没有。其实她到真是误会了爱玩。其他男生不和她来往的原因是她和爱玩的主要事迹在学院里太突出——比如上课和老师对骂,为了抢女朋友打贾大化,经常到吉隆坡的商场里疯狂采购等等。所以就算是有心和钟婷交往的,一想爱玩从前的那些事迹,就都停住了——谁知道她和爱玩到底有没有真正结束!——另一些不怕爱玩的一想钟婷的消费癖好,也打消了念头。花不到男人的钱,钟婷的心里好象失去了什么——幸亏还有郭宝汉经常来看看她。经常参加郭宝汉的家庭宗教聚会,钟婷还是感觉自己在吉隆坡上学比较好。在大城市里热闹,认识男人的机会也多,逛精品店的机会当然更多。所以在郭宝汉朋友的帮助下,她转到吉隆坡的一家野鸡学院上学了。
4
钟婷和爱玩分手,淑玲当然高兴。但是她没把这种高兴显露出来。他们刚分手的那天晚上,钟婷回到宿舍就噼啪地摔东西,摔得淑玲心里直害怕,怕她半夜起身用刀砍自己。但是第二天钟婷就恢复了对淑玲的热情,还常常用知心姐妹的语气提醒淑玲要小心爱玩,比如爱玩很色啦,花钱很小气啦,不文明啦。仿佛爱玩是地狱派到人间来专门勾引女性的魔鬼。随后几天,淑玲是作为钟婷的诉苦和教育对象而存在的。淑玲奇怪钟婷对爱玩的评价和他们交往时相比怎么变化这么大!她不知道很多所谓的“一夜情”里面其实并没有“情”,何况钟婷和爱玩还没有发生“一夜情”。碍于面子,淑玲只能一边听一边略加附和。过了几天钟婷转学,淑玲真正地松了口气。爱玩的心很花,这她知道,但她还是有信心自己能成为他唯一的女人的。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却让淑玲有些失望。从前她以为爱玩对自己总是比较冷淡的原因是钟婷。但现在钟婷已经转学了,爱玩对她的态度却还和从前一样。看着爱玩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孩子嘻嘻哈哈,她心里的那股醋意越来越浓。但是她又不能发火,——她怕爱玩生气,从次以后不再理她。所以淑玲想个办法,增进一下她和爱玩的感情。
过了几天,张也提议他们去当地旅游胜地瓜拉雪兰俄看萤火虫,他想找个活动缓解一下和于晴的紧张关系(于晴看钟婷转学到吉隆坡,就动了心思,这荒山野岭她也呆够了)。不料淑玲对这次旅行举双手赞成,准备工作做的比张也这个发起人还要积极,而且她还对这个计划作了个小小的修改——他们一行四个人先在淑玲家里过一夜,然后再去“瓜拉雪兰俄”(世界上有名的萤火虫圣地)。理由十分充分,在如来没有直达那里的火车。张也和于晴对淑玲的计划不置可否。爱玩的心里却起了大恐慌。他总觉得这次对淑玲家的拜访包含了“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同样,丈母娘审查女婿也是天经地义。但爱玩感觉这里面隐藏着巨大的危险。现在的他哪里有心思参加此类“面试”?只要自己去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会给旁人一种“事情已经定下来了”的感觉。然而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他只有硬着头皮“进京赶考”了。
淑玲的家住在吉隆坡的南部旧巴生路的“华联花园”附近。这里是当地中产阶级华人的居住区。在这里也可以看到马来人和当地的印度裔人,不过和其他地方相比少得多。淑玲的父亲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他每天都在替别人计算挣了多少钱,轮到他自己,总是哀叹所得太少。他身负重担,不仅要挣下一间排屋供家人居住,还要供养三个孩子的生活和学业。短暂的性快感给他带来三个债主(其实算上老婆是四个),不知他这个会计师是如何看待这笔生意的。淑玲的母亲是标准的家庭主妇,她从前也在会计事务所工作。不过她从结婚的那天起就打算把一生都奉献给“相夫教子”。无奈一九九七年经济危机把这国家的经济打得一塌糊涂。在担心丈夫被炒鱿鱼的情况下,她也在会计事务所里当上了小职员。要供儿子和女儿上大学,家里还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儿子,这担子也着实不轻。知子莫如父,淑玲的母亲对自己的女儿也是了如指掌。女儿放假的时候她就看出女儿的异常表现。她是过来人,对此种异常有过亲身经历,所以没过问就猜到女儿可能有了男朋友或者是想有男朋友。在她小心翼翼的迂回试探下,淑玲把自己和爱玩交往的事告诉了她。坦白的说,郑太太对中国人没有好印象,虽然她自己也是黄皮肤,黑眼睛,可她一想到从前和父亲回大陆探亲,就心有余悸——那时中国刚开放不久。她随父亲到大陆去看在中国农村的表叔,顺便祭祖宗。无奈乡亲们过于“热情”,天天要他们请全村人吃饭。后来他们的盘缠全花在请人吃饭上,她母亲在这边又寄了路费他们才得以回来。那是郑太太第一次,也是至今仅有的一次回中国老家。
当爱玩他们到达淑玲家的时候。淑玲的母亲(郑太太)第一眼看到的是爱玩。其时韩流来袭,爱玩赶了趟青春的末班车,想趁自己还是学生再追追潮流,把自己的头发染成暗红色。他这打扮让郑太在心里着实一惊,心想不愧是从共产国家来的人,连头发都是红的。接着她看到张也,眼前一亮——这小伙子不仅没有自己从前见过的中国人的穷酸相,反而一脸官相——自己的女儿眼光不俗。但当她确认爱玩是自己女儿的男朋友时,心一直凉到脚底。她在心中直骂女儿瞎了眼,找了个流氓到家里来。如果以后真成了一家人,这小子不一定干出什么事来气她呢。而且这年青人的皮肤太白,有小白脸之嫌——后悔今天没请个相面的到家里帮着把把关。她想将来一定要让自己的女儿多加小心——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全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主儿。她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好意思表露出来,只想等他们走了后,自己和女儿好好谈谈。
与郑太相比,淑玲的父亲拿出了百分之百的家长威严,活象税务局的官员调查偷税企业的老板。尽管他说普通话比爱玩说英语还费劲,但他还是详细询问爱玩的家庭状况,又表情严肃地询问了爱玩今后的打算。郑先生谢了顶的脑袋在灯光下晃得爱玩眼晕,让他联想起古代公堂上的明镜高悬,充分体现了会计师的明察秋毫。晚饭帮爱玩解了围。淑玲的母亲是个优秀的主妇,晚饭的可口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惜吃饭时爱玩的一边是郑太虚情假意的笑容,一边是郑先生仿佛利剑般的眼神。在这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环境里,爱玩胃口全无。其实爱玩实在是误解了郑先生,他不过是在仔细地观察爱玩和淑玲两个人的神情,看他二人是否有“不可告人”之处。他当初和郑太是“奉子成婚”,换句话说就是“先上车后买票”。最懂男人的还是男人。郑先生现在就怕女儿遇到只上车不买票的男人。晚饭后闲聊时的气氛颇为融洽。郑先生听说爱玩的父亲是中国的生意人,对爱玩的热情大增,一边聊天一边盘算在中国开个他自己的会计事务所。郑太听说爱玩的家境后先是在心中松了口起气,然后心又悬了起来——女儿这辈子如果真能钓个金龟婿固然是不错,但是有钱的男人岂不是更靠不住?她想要是张也的外形气质配上爱玩的家境,女儿这一生就不愁了,没准自己也可以沾点光——这么一想,她不禁叹自己命苦,这一生嫁了这个穷会计就够倒霉的了,女儿自己找的女婿又这么的不完美——那一夜郑太失眠了。不过这在很大程度上也要归咎于郑先生——他以上厕所为名进行了二十多次“夜巡”,监视张也和爱玩有没有异常的“动静”。在他看来,现在的孩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有些东西你“干”出来之后就再也“干”不回去了——在这方面他有亲身经历。
当晚张也和爱玩睡在淑玲哥哥的房间里。爱玩睡在地面的垫子上而张也则睡在单人床上。张也的理由是这可能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过夜,而爱玩未来还有很多机会。来到马来西亚后第一次在市区过夜,爱玩领教了这里的潮湿和闷热。郑先生怕费电,说房间里的空调“坏了”,只提供给他们一个旧电扇。爱玩看着铁制的扇叶和锈迹斑驳的商标,说这电扇可能是“大跃进”那年造的。院子里的蚊子发现从中国进口的鲜血,便呼朋唤友在张也和爱玩的身上会餐。二人“啪,啪”地一直同蚊子战斗到深夜。后来爱玩想出了新招,用电风扇对着自己猛吹。蚊子们不敌强劲的风力,纷纷败退。张也说这么吹一夜自己非“中风”不可。再听听门外传来的二十多次的脚步声后,爱玩想这宅子里不是有人梦游就是有鬼。恐怖之余回想起白天淑玲父母对他的态度,他更是哭笑不得。如果以他的标准评价他和淑玲现在的关系,也就是有点“暧昧”——他连淑玲的胸还没摸过呢。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和淑玲在一起算不算恋爱,他们之间的到底是不是爱情。在他丰富的感情经验里,竟找不出类似的感受。他喜欢淑玲,不想用对待其他女孩子的态度来对待她,却又想不出用什么“正确”的态度来对待她。也许真的是自己内心空虚,心灵需要寄托?
第二天淑玲就开着自家的“灵鹿”小汽车,载着张也爱玩他们直奔“瓜拉雪兰俄”——这里是世界上两大观赏萤火虫的胜地之一,自然也是各国情侣们营造浪漫回忆的最佳场所。文学作品中的浪漫,其实就是把一滴水吹成五颜六色的肥皂泡。如果把这肥皂泡吹破,还原成一滴水,那就什么意境也没有了。一般的言情小说作者(特别是那些所谓“八零后”的)写到这里,肯定要描写这里的夜色是多么的美,堆砌“草丛里的萤火虫闪闪发光,象天上银河里的水洒到地面上”之类的庸俗比喻句。又肯定要叙述描写淑玲和爱玩在小船里是如何的喃喃情话以及他们的心理活动。但本小说的作者既是个文学天才,又属现实主义风格,还从不自我吹嘘炫耀,所以绝没有浪费读者时间,强奸少女想象力,制造些说古典不古典说现代不现代的清宫闹剧,绞尽脑汁吸引别人眼球,搜刮眼泪的臭毛病。其实整个场景说白了就是:有一种会飞的昆虫,母虫子为了吸引公虫子而把自己的屁股点亮。而世界上成千上万的人来到这里,在黑夜里坐到小船上忍着蚊虫的叮咬向岸边的杂草丛里张望就是为了看到这种屁股会闪光的虫子。不过人常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浪漫这东西也是如此。虽说是滴水,可毕竟是变成了肥皂泡。看着漆黑夜里的这些闪烁的小亮点,再看看身边的爱玩,淑玲感觉自己的心飘了起来。爱玩坐在船上,望着河岸上草丛里的点点亮光,好长时间没有说话。淑玲见平时风流成性的爱玩今夜如此沉默,想给点暗示也是必要的。
“今晚的天气有些凉。”淑玲淡淡地说。“那我们就早些回去吧。”爱玩也淡淡地说。此种小伎俩他从前不知用过多少次了。淑玲的用意他明白。爱玩知道如果今晚自己想要淑玲,绝对不会有一点问题。但是他突然莫名地觉得此时的自己很龌龊,很肮脏,肮脏到跟本就不配在淑玲身边坐着。可是从前的自己呢?从前自己不也是用各种方法吸引女人,满足自己欲望的吗?乱了,全乱了,他现在的心里是乱麻一团。不,不该说是“现在”,而是“这几天”,特别是通过那非正式的面试后。他感到心中越来越乱。也许这是段天定的缘分,但是它来的太突然,突然得让爱玩内心深处有一丝惶恐,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好现在对淑玲是种什么感情。他把这种关系定位为“暧昧”。可是和世界上其它模糊的东西一样,这“暧昧”让爱玩很难把握自己。本来淑玲在他的眼里就是个小妹妹,是能使他暂时抛开那些玩世不恭,面对另一个自己的人。可那天在湖边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吻了淑玲。火已经烧了起来,再想撤干柴已经来不及了。没办法,他只有这么不温不火地熬着。
有些人来此的目的不只是看虫子——比如张也,只要能让于晴满意,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屁股点亮。张也原以为在这些屁股发亮的虫子的感染下,他可以乘于晴被自己的情话灌醉之时让她承诺在如来学院陪伴自己。他把这看成良机——毕竟屁股发亮的虫子平时不多见。谁知于晴“反修防修”的警惕性特别高,不仅不让步,还和张也小吵了一架。第二天张也的脸色配合着当天的天气,阴得厉害。
5
爱玩和淑玲在感情发展中了解着对方。可是他们了解对方的越多,发现的不同也就越多。开始爱玩以为自己和淑玲同文同种,在文化上的差异可能会小些,但是他们还是遇到了令对方感到惊讶和尴尬的事情。
周末爱玩和淑玲正在他的房间里闲聊,张也和于晴走了进来。张也说:“爱玩,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去吃好东西?”
“吃什么好东西?”爱玩问:“如果是榴莲我可不去,那味儿,我可是真受够了。”“保密,”张也说:“我新认识几个从奉阳来的老哥们。他们是山那边‘英友’学院的。刚才来电话叫我们过去,你们去不去?”“你总得告诉我们吃什么。”爱玩说。
“一起去吧,”于晴说:“他连我都不告诉,只是说去吃好东西。”于晴对张也和爱玩他们的交往很是不满,总认为张也是在低层次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当然,在她心中,张也的层次也不高,不过在这学院里是她唯一能看得上眼的。
“对,是好东西,”张也对于晴说:“我保证你和淑玲都没有吃过。”“她没吃过?”爱玩奇怪:“这地方有什么是她没吃过的?到底是什么?”“你就别管了,肯定好吃。”张也说:“快走吧!他们住在森八卡的排屋区,过一会就误了这班校车了。”他们在森八卡下了车。当地的居住楼最常见的有两种。一种是公寓楼,另一种是把二层或只有一层的房屋建成很长的一排,再用院墙隔开,象是连成一排的别墅。因为面积比较大和拥有自己的小院子,在当地这样的房子的租金要比租公寓的贵,不过它里面可以住更多的人,房租分摊开要比租公寓便宜,所以深受中国留学生的欢迎。当地人称之为“排屋”。森八卡的排屋和公寓区分别位于公路的两侧。张也朋友的屋子靠近路口,他们下了车后走了一小会就到了。
两个着装另类的男学生迎了出来。张也对大家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朴永灿,这位是李文奎,都是咱们奉阳老乡。永灿,文奎,这是爱玩,这是……”
爱玩一听他们的姓名,就猜到张也带他们来吃什么了,心想今天在这异国他乡能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也不错,不过他奇怪他们如何搞到的原料。
朴永灿说:“欢迎你们来,早就想和你们交个朋友。常听张也说起你们。今天我和文奎请客,保证你们美餐一顿。”几句客套话说完,他习惯性的捋了捋头发。最近“韩流”来袭,他是朝鲜族人,当然有义务冲锋在前。他把自己的头发染成金黄色,在下嘴唇上还钉了一颗装饰钉,配上他的小矮个,活像阎王爷身边的小鬼。
“你们到底请我们来吃什么呀?”于晴不苟言笑地问——低层次,这帮人都是低层次!“狗肉。”文奎直截了当。他的装束也受到了韩流的影响,染成暗红的头发,加上他的大高个,和朴永灿这小鬼儿相比他更象是钟魁。“狗肉?”淑玲几乎喊了起来:“狗可以吃的咩?”爱玩看着她瞪得大大的眼睛,笑着安慰:“当然可以,狗肉很好吃。我在中国的时候常吃。你今天尝尝。”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的装束,爱玩心想他们就是吃人肉自己也不会感到惊讶。
于晴也很吃惊,不过她是广东人,而且在国内就听说过北方人吃狗肉,惊讶的程度要比淑玲小一些。
“那狗在哪?”爱玩问。“我们进屋说,别光在这里站着。”永灿说。一行人来到屋里。刘蕾和宋小杰正在客厅里翻着韩国歌星的音乐CD,韩流的杂志。刘蕾是不会放过任何吃的机会,就象她不会放弃任何减肥的机会一样。而且现在是韩流来袭,在刘蕾眼里,吃狗肉也是这文化的一部分,自然要“跟进”。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刘蕾就对文奎说:“那狗呢?把我们叫来,就让我们干呆着?”
“你们别急呀,”文奎不慌不忙:“永灿,你到门口守着去,看见有狗过来叫我。”“什么?”爱玩大叫:“你们现抓呀?我靠,这里的野狗肉能吃吗?”“能,怎么不能,我们都吃了好几回了,啥事没有。你不信到后院看看去,上几次割下来的狗头全插在后面铁门的钢筋上。”文奎笑着说。淑玲打了个冷颤。吃狗肉已经很残忍了,她不能想象一排狗头摆在自己的面前会是什么样子。
“我说哥们,这回也该你去看着了吧?”永灿说:“上几次全都是我去的。”“我看着?”文奎问:“那你来杀狗?”永灿没办法,只好又走出门去,站在门口,等着自己找上门来的猎物。文奎看着大家说:“你们放心,今天保证让你们过瘾。”张也对爱玩说:“文奎是咱们奉阳老乡,家里是开狗肉馆的。”他又转过头对淑玲说:“他是生在中国的朝鲜人,我们中国叫朝鲜族。”淑玲好象怕文奎咬到自己,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中国的狗可以拿来吃的咩?”“当然,”文奎说:“狗肉特别好吃,至少比你们的榴莲好吃。”说罢,大家都笑了。张也说:“我反对。我对榴莲这东西是情有独钟,虽然气味差了点,不过吃起来是真好吃。”刘蕾慌忙说:“我警告你啊,以后不许在我们宿舍的厅里吃,那味道臭死了,要吃去厕所吃。”于晴也说:“我支持刘蕾,张也,你以后不许在宿舍里吃榴莲。”爱玩打趣说:“张也,看见没有,上级领导发话了。”他又转向文奎:“哥们,你们在这里杀狗,邻居不去告你们吗?”
“告?”文奎说:“就我们对门那家——那华人老太太趴在自家门后偷看了几回我们杀狗,吓成中风,嘴都瓢了,哪还有胆儿去告。再说这又不犯法,我们这是免费帮当地人消灭野狗。”
大家又笑了起来。只有淑玲一个人脸上没有表情。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惊讶中缓过神来。她长了这么大,还没听说过狗竟然可以被当成食品吃掉。在她的观念里,吃狗肉和吃人肉是同样的残忍。狗这动物在她心里一直是人的朋友,怎么能把它吃掉呢?淑玲想如果世界末日来临,地球上最后一只活物一定是中国人,因为他们几乎什么都吃。
众人正在说话,永灿悄声快步走到门口低声说:“文奎,来了一只。”文奎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在门口顺着永灿指的方向看了看,笑着说:“你开玩笑吧,这只哪行。”就又回到屋里。文奎刚坐下,众人就看见一只瘦骨伶仃,断了尾巴的老癞皮狗懒洋洋地踱过大门口。经过门口的时候还向里面望望,看能不能找到点吃的。这些日子它刚失恋,埋怨老天让它当只癞皮狗,哪里知道今天正是它的这副模样救了它。众人看了它的样子,大发一笑。刘蕾笑着说:“怎么着,你们这儿吃狗还要挑长相啊?”
“不是,”文奎笑着解释:“这狗又老又脏,看着就没食欲。”
“我们就这么等,什么时候能吃上‘漂亮’的肉啊?”爱玩说。“你们不用急。”文奎胸有成竹地说:“这地方野狗特别多。前几天当地政府还组织打狗呢。我看与其把狗都打死还不如让我们吃了。”张也想这到是个好主意,既环保又降低了消灭野狗的成本。不过当地的居民可能会害怕文奎永灿“误吃”了他们的爱犬。
刘蕾说:“在国内的时候我常去吃狗肉,不过这得在冬天吃才行,狗肉太热。夏天吃怕上火。”
“没事儿,”爱玩笑着说:“你怕上火,今晚让宋小杰帮你泻泻。”“去你的!”刘蕾死命地照爱玩的后背打了一拳。大家哄堂大笑。“哎,奉阳西塔有家‘大同江’狗肉馆你知道吗?那儿做的狗肉特别好吃。我常去。”
刘蕾对文奎说。
文奎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那是我家开的。”
“哦——”刘蕾恍然大悟,一双眼睛瞪得象正月十五的元宵:“那今天可得尝尝你的手艺了。”
“我们山西人有时候也吃狗肉,把它放在面条里吃,味道挺不错的。”宋小杰看到刘蕾和文奎如此亲热,心里泛起正宗的山西陈醋,所以临时造了“狗肉面条”来抗衡文奎。文奎微微一笑,用与世无争的态度原谅了宋小杰的狗肉面条。在马来西亚的中国留学生聚在一起的话题大多是“你什么时候来的,”“留学中介真他妈混蛋”,“怎样转签证去美国”之类,今天以美食为“主标题”,可以算得上是个创新。这时永灿跑了进来:“又来一只。”文奎出门一看,大喜。转身在院子的角落里抄起一跟小臂一般粗的木棒,又拿起一块事先准备好的馊面包,扭头对屋里说:“你们谁也别说话,这只是百年不遇。”说完文奎轻轻把院门打开,拿着面包的左臂前伸,右手把木棒藏在背后,嘴里“嘘嘘”作响。众人屏气凝神,都在看文奎如何对付这只“百年不遇”。
只见在文奎的引诱下,一只黄白相间的母狗慢慢地走进院子。它是整个森八卡地区狗界中有名的“超级女生”,正值青春年少,不知有多少公狗为它打得头破血流。今天它到排屋区赴一个重要约会——对方是一只看家狗,住洋房,还能卧在奔驰车旁睡午觉。它路过文奎的房子,忽然闻到一股面包的香气。本来它不想理睬,径自走开,去吃那看家公狗为她准备的大餐,可已经一天没吃饭的它又实在不能抵抗眼前的诱惑,便慢慢地向文奎走过去。众人见它走进院子,大气也不敢出。淑玲为这只漂亮的母狗担心,可又无可奈何。文奎一边嘴里发着“嘘,嘘”的声音,一边慢慢的向后退。母狗慢慢的向前走。躲在门后的永灿轻轻地把大门掩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那母狗听到声音,回头看看永灿,再看看屋子里的人,忽然想起昨天自己的“男朋友”说近来有些专吃野狗的中国人在附近频频作案,已经连续有几只野狗遭了毒手,莫非是他们这些人?它刚想后退,可已经太迟了。文奎右手闪电般的抡起木棒,狠命地照它的鼻尖砸了下去。只听“砰”的一声,伴随着于晴和淑玲的尖叫,“美女”连哼都能没哼就晕了过去。永灿飞快地把事先拿在手里的绳套套在母狗的脖子上,再把绳子绕在钉在院门高处的铁钉上,使劲一拽,那母狗就被吊了起来——他连贯的动作足以让美国西部牛仔惭愧不已。文奎把准备好的半瓶自来水灌在母狗嘴里。那狗本来只是晕了过去,加上狗的颈部特殊,是吊不死的。可文奎灌的半瓶凉水把它气管间的缝隙全堵死了。没办法,它只有挣扎几下,香消玉陨了。人常说:“红颜美人多薄命。”爱玩今天才知道这句话还可以推广到狗身上。永灿把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递了过去。文奎接过匕首,用它在狗的颈部划了一圈,再从颈部经过腹部一直划到狗的裆部。这时候客厅里的人都咧着嘴静悄悄的看着文奎,几乎可以听到刀尖划过狗皮肤的“呲呲”声。文奎把匕首交回永灿后,双手捏紧狗颈部被他割开的皮,不紧不慢匀速地往下扯,唰的一下,整个狗身上只剩下头部还有皮毛了。那只母狗睁大了眼睛,好象瞪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它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落到这步田地。它还没有完全咽气,身体在疼痛的刺激下无力地扭动着,后腿还微微地颤。文奎又接过永灿手里的匕首沿着刚才的纵剖线再在狗身上划一刀,然后双手伸到狗的腹腔里向外一扒,血淋淋的内脏便“哗”地一声落在永灿事先铺在地面的报纸上。血腥的气息立刻在小小的院子里弥散开来。
“其实在国内杀狗一般是不扒皮的——直接开膛,再用开水烫,剃毛,”文奎一边忙着,一边解释:“但是这儿太热了,我怕这狗有皮肤病,所以就干脆把皮全扒下来。大家吃着也放心。”
看着眼前的景象,淑玲开始作呕。但比作呕的感觉还要强烈的,是愤怒。她站了起来,对爱玩说:“我不舒服,想回去。”
“你不要紧吧。如果能坚持,在这里等一会。”爱玩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解谗的好机会。“不行,我受不了这个,”淑玲指了指挂在大门上的狗,说:“太可怜了。”“那只是条狗,等一会它变成狗肉汤就不可怜了。”爱玩笑着说。大家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
“怎么你们中国人是这样残忍的?”淑玲的忍耐里到了极限。她的话音刚落,喧闹的客厅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象冰雹一样几乎同时砸在淑玲的脸上。张也努力让自己的脸阴得最厉害,其他人的也好不到那里去。文奎扭头向客厅里看了看,又转过头接着从狗的身上往下剔肉,下刀时更加用力。爱玩心中老大不高兴,但见大家的脸色不对,只好对淑玲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愤怒战胜了恐惧,淑玲拉开那扇吊着死狗的大门,一言不发走出门外,大步往车站的方向走。她和中国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不懂和中国人说话的诀窍,不知道“你们中国人……”之类的句子是制造不愉快的最佳工具。
爱玩急忙对永灿说:“真对不起,她有点不舒服,今天我只好先走一步了,改天再聊。”“没事,”永灿说:“她可能是没看见过杀狗。她要是在奉阳长大的就好了。在街边上杀狗的饭店有的是。没关系,没关系。改天你再过来,随时欢迎。”爱玩顾不上多说,急忙追了出来。淑玲在路上急走,如同爱玩不在身边。爱玩说:“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冷静?”淑玲象是才发现爱玩,直瞪到他脸上说:“你要我冷静?如果这是在KL,早就有人报警了,you know?你们太残忍了,how can you treat it like that(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它)?”爱玩说:“那只是条狗,就算我们不杀它,你们政府的打狗队也会去杀它。”淑玲说:“我宁可看到它被政府的人杀掉,他们不会把它的那个皮剥下来。”看到淑玲如此激动,爱玩只好哄她说:“刚才我不知道张也是叫我过来吃狗肉。如果知道我不会来。”淑玲说:“你不会来?他们杀狗时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一定会来!”爱玩说:“你得理解我们。我们在中国的时候是这样吃狗肉的。很多饭店在街道的边上杀狗。我知道你认为这很残忍。但这是我们的习惯。在中国吃狗肉就象你们在这里吃榴莲一样。”淑玲说:“可这里是Malaysia,不是中国。”
爱玩不说话,看着淑玲,过了一会说:“你不会为了一只狗和我生气吧?”“我不是为了一只狗生你的气,而是因为你们的行为太残忍。”“可我什么都没做。”
“你当时应该阻止他们。”“阻止?他们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说出口?”
淑玲不说话了。从此时到返回学院一个字也没有说。爱玩在无声中送她回宿舍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以他过去的经验,和女朋友吵架是男人的必修课。如果恋爱同居是婚姻的演练,那男女朋友之间的吵架就可以被看作是婚后夫妻吵架的演习,每一次胜负对他们今后在家庭中的位置都很重要。然而今天的架吵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淑玲“师出无名”。他不理解淑玲怎么会为了一只狗和自己动气。难道她是吃了今天其它女生的醋,借题发挥?爱玩仔细回忆自己今天在文奎房子里的行为,自觉没有出格,在场的女生也不值得自己出格。难道淑玲真的是因为可怜那只狗而生气?这又显得她太幼稚了。都十八九岁的人了,怎么会为了只不相干的动物影响闹别扭?这狗又不是她的宠物。那今天的事怎么办呢?向淑玲道歉?可自己真的不甘心。错误又不是出在自己身上。爱玩一向把淑玲当成小妹妹。可他今天才知道自己对她还有看不透的地方。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小女人初涉情场,她们的心可能是大号的海底针,但毕竟还是海底针。男人想看清看透,还是要花点工夫的。再说今天淑玲的火发得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是因为他爱玩不肯给她花钱,就象钟婷那样,爱玩肯定会轻松地把她哄开心。但是今天这种情况,竟然使和女孩子打交道经验丰富的他也不知所措了。最近爱玩的心里有种隐隐约约的可怕的感觉,那就是他对淑玲不再是玩玩就散的想法,而是真正地爱上了她。他惧怕这种感觉,因为按照他自己“感情游戏”的理论,他爱上了淑玲,他就成了输家。而上天总是把他的真爱夺走,他无法再次承受这样一种痛苦了。所以爱玩决定不再去想它,当成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但是自己心里那根丝总是绷着,对淑玲,他总是狠不下心来。
夜幕降临,爱玩想去女生宿舍找淑玲吃饭,顺便再和她好好谈谈。不过他认为这实在没什么好谈的。今天两个人生气闹别扭竟是为了一只野狗,这在他丰富的恋爱历史里所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说出去都让别人笑话。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开门,看见淑玲刚走进宿舍的门厅。
“去吃饭?”淑玲问。
“我正要去找你。”“不用了,”淑玲抬起右手,把手里拎的两个白色泡沫塑料饭盒给爱玩看:“我已经在CANTEEN 打包了,我们在这里吃吧。”淑玲刚才在自己的房间里也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她不敢去回忆在文奎那里看到的那只狗。不过她想自己今天真的是不应该冲爱玩发脾气。因为他说的对,他确实“什么也没做”。想到这,淑玲有些内疚。她感觉近来自己变得有些奇怪,内心常常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她从前觉得和爱玩在一起应该是快乐的,甚至在心里对自己说可以原谅爱玩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只要爱玩能抽出一点点时间来陪她,就足够了。可这一个月的经验告诉她实际并不是这样。也许她陷得太深,想完全地占有爱玩,也许根本就是她多心——她总觉得爱玩没有全身心的投入和自己的这段感情。和天下所有正常的女人一样,她投入感情自然就期待着回报。现在她还没有感觉拥有这回报。她觉得爱玩似乎只把自己当成他的小妹妹,就连两个人之间的浪漫也是爱玩为使她开心精心炮制的。这样的感情,不是她当初期待的。她不知道爱玩心里对她的两难处境——一方面想完全地拥有她,一方面却又怕伤害她而不敢去爱。淑玲感到爱玩象是一块火包着的冰,外表配合着自己的温度,然而心是冷的。这是为什么?但那天在湖边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又怎样解释呢?她不敢去问爱玩,她不希望现在就失去他,可她要寻找答案。今天的争吵,仿佛是这心事的间接后果——淑玲初涉情场,不明白恋人之间不吵架就说明两个人的关系还没到一定的程度。刚见面的男女都对对方客客气气,可是结婚后,对方就变成了“杀千刀的”,如果这婚姻可以持续十年二十年,对方又变成“黄脸婆”,如果有幸或不幸这婚姻可以维持三十年以上,那“老不死的”这称号是免不了加在对方头上了。淑玲仔细想了想,决定先到餐厅给爱玩买晚饭(准备酒菜是女人笼络男人的常用手段),再在吃饭的时候和爱玩好好谈谈。
两个人一声不响地吃饭,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最后,还是爱玩先说话:“刚才张也回来了。他说下个星期和于晴一起到吉隆坡逛逛,问我和你去不去。”
淑玲没说话。她心里乱的很,几百句关于下午不愉快的话都憋在嗓子里,等爱玩的话把他们勾出来。可现在爱玩却对下午的事一点表示也没有。
“你去不去?”爱玩盯着盒饭问。看得出,淑玲今天买的菜很丰富。
“去。”不愉快被爱玩用“爱玩矛盾处理法”沉默掩埋,一点渣滓都没有剩下。淑玲完全被爱玩的打法搞乱了。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恋爱,在恋人吵架方面毫无经验;再加上她是和中国男人恋爱,是双重的毫无经验。也许中国的男人就是这么处理恋人之间吵架的?不过她也没有再提起那天的话题。就让那些不愉快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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