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凯冰

    女人仰起头，你看月亮出来了，还是当年的模样。

    哦，男人也抬起头，很感兴趣的样子。

    女人觉得男人仰着的目光根本没看到月亮，虽然他的头是仰向月亮的。女人觉得男人的目光拐着弯，灼着自己的身子。

    今天上午，女人看到男人的时候，心里一热，就抬起头望向天空。蓝蓝的天上，就有一轮红月亮盈盈地挂在了女人的眼睛里。

    男人看到女人的时候，心里也哄地一热。如今的女人，一条简单的银灰长裙，简约里透着典雅。当然，让男人吃惊的不是长裙，而是长裙里包裹的女人。当初的豆芽菜，如今丰满又不失高挑地立在那里，像极了一株秋日里的小法桐。这也难怪，当初的女人是个细细的女孩子，身子还没有抽开呢。男人的眼睛就亮了，女人在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现在的自己。女人心里就痛了一下。

    晚宴在学校的招待所里。坐在窗边的女人看到月亮升起来，借口走到外边的台阶上。抬脚顺着台阶向下走的时候，男人来到了她的身边。女人和男人互相看一眼，并排着在月亮底下走。当然，女人没有当初一样挎着男人的胳膊，男人也没有搂着女人的腰。

    女人颈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缠上了一条红丝巾。一个月前，女人接到同学聚会通知的那一刻，眼前就亮起了一盏盈盈的红月亮。这盏盈盈的红月亮，就照耀着女人，跑遍商场，买了条红丝巾。

    男人没在意，也许是没看见。走着的女人不经意地把丝巾结解开，不一会儿，丝巾果然就飘飘悠悠地从颈间滑下来。男人很殷勤地拾起，犹犹豫豫地递给女人，女人看出了他的犹豫，也知道男人是想给她系在颈间的。在心里，女人愿意给男人这么一次机会，女人于是低下头。

    就是这时候，男人的手机响了。男人高高挺挺的身子，不知怎么的，在女人眼里就矮下去，然后是不耐烦的对话。

    女人的心就是在这时候硬起来的。一会儿，女人的电话也响起，本来女人说了一句话那边就挂了，可是女人依然娇柔地应着，并且向马路牙子边靠过去一些，声音却没有降低。男人于是知道，女人是在跟一个男人通话。

    好像是很长的时间，女人才把电话从耳边依依不舍地拿开。

    “总是这样，我一出门，他就不放心。我这么大的一个人，还丢了自己不成？就是洗脚刷牙这样的小事情，也要嘱咐，真是烦死人。”女人似乎烦躁的语气里，透着被宠坏的娇嗔。

    “噢，你那一位很关心你呢。”男人说了这一句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呀，可老是被宠着，我都成了个弱智了。”女人笑着，却不像是弱智的模样，“你呢，婚姻怎么样？县长的女儿，当然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

    刚才喝着酒的时候，男人已经想好了要向女人和盘托出自己的婚姻现状。可刚才女人的电话，让他觉得难以启齿。

    “我的婚姻……还好。老婆整个一个……贤内助，很贤惠。”他感觉谎言编造起来并不像在单位一样顺口，很艰涩。

    女人笑笑，抬头看看白亮的月亮。

    十五年了，自己不是一直想着红月亮吗？每个很难熬的夜晚，她想一定也有另一个人，在另一个地方，想着校园里的红月亮，虽然他终是离开了她。

    女人就说：“今晚的月亮挺亮的。”

    “是，很亮。”男人抬起头，眼里依然没有月亮，眼角尽是女人盈盈的身体。

    女人似乎不在意地说：“那时候我们都淘气，那么多女孩子买了红丝巾，月亮出来的时候，把丝巾蒙在眼睛上，让别人牵着手，仰头看天上的红月亮。”

    “噢，你还记得这个。看来女人要比男人记忆好，男人喝酒，把脑子都喝坏了。”男人说完这句俏皮话的时候，自我感觉挺好。他觉得今晚在女人面前，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点幽默。在单位里，在女人面前，他的幽默分子是很活跃的。

    女人没有笑，她仰着头，把眼角一丝亮晶晶的泪光隐去。

    男人的信心恢复了，就很随意地把手放在了女人的腰间。女人柔软的腰陡然就僵僵的。女人如何也无法把旁边的这张面孔和当初在校园里走着的那个大男孩联系在一起。女人心底叹一口气，说，你看，月亮都那么高了，我们也回去吧。

    男人觉得很突兀，他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发挥不够好。可也无奈，于是说，好吧。

    分手了的男人和女人走出十几米远的地方，还是都忍不住回了头。

    回了头的女人看了男人一眼，抬头把纱巾蒙在眼睛上，眼里就有了一轮红红的月亮；回了头的男人看着月光下凹凸有致的女人就想，要是今晚上能够把这个女人搂在怀里，该是多么美好。

    看着红红的月亮，女人想，回去，就跟那个别人介绍的男人结婚吧。

    看着走远的女人，男人就想，回去，就跟那个退休县长的千金离婚吧，自己再也不想忍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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