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瑞

    那一年，威威十五岁，就读中三。

    有一晚，和小他七岁的妹妹颖颖从家居附近的青少年中心回来。

    归家途中，小颖颖跟他说：“蕙蕙的姐姐贞贞刚才在中心拿了《爸爸手记》，翻到爸爸写你顽皮那几篇，一直笑。”

    “她知道那是爸爸写的？”

    “知道，封底有我们全家福的照片……”

    威威不知怎的，感到失了些面子。心中有点怪爸爸怎么把他小时候的“劣迹”都照写不误？

    为什么贞贞会注意他？是不是……

    妹妹颖颖和蕙蕙同校同班。蕙蕙的小姐姐贞贞比蕙蕙大约两三岁，约是十一二岁，在附近的中学读中一。姐妹俩常去青少年中心，颖颖也就跟蕙蕙的姐姐熟了。贞贞高她妹妹约一个头，戴着眼镜。修长的身材虽还未有着少女的成熟，但沉默寡言、斯文秀气，那种神韵包含神秘，倒引得小哥哥威威的好奇。

    青少年中心，夜里，威威去得更勤了。为的是想跟贞贞交往。可惜妹妹颖颖尽管人小鬼大，明白哥哥的秘密，不知怎么开口。

    周日在楼下的操场，哥妹俩和她姐妹俩又不期而遇。威威又见到贞贞，心中很喜欢。他对妹妹说：“这本漫画你借给她看——”他把手上一本热门漫画递给小颖颖。

    颖颖接过，说：“哥，你就不要在此站着。”

    威威走远，在墙后偷窥。当他看到妹妹把漫画递给贞贞时，见她摇摇头，掉头就走。

    他好不失望！但不绝望：“她一定是不好意思吧。”

    还未过草长草枯的一季，但日落月升，一两个月还是过去了。童话国的豆芽早就长了小天使的两翼漫天飞了，只是威威心口上的爱的豆芽成长得太艰难。他独个儿在青少年中心、路上每逢见心中十分好感的贞贞，她都逃避他。从小妹妹那里的传话，更叫他难受。

    这个时候，他早就渡过了从中一试读中二的难关，逃过了差点留班的边缘，正在奋发努力。父母曾是他当年失败的伴侣，耐心和鼓励，令他恢复自信，学业节节上升。可是……

    可是，小贞贞这个不过小他几岁的女孩，竟让他产生锥心的挫败感。他对她的好感，她不仅没有相应回报，且不理不睬。“好似我配不上她……”威威想。

    他人生的目标仿佛一下子全失去。心很空虚，那几天整个人恍惚。夜梦、起床、搭车、上课、放学、夜里……全是贞贞的影子。

    “爸，妈，哥哥在哭。哭得很伤心！……”

    一天夜里，小颖颖突然从威威书房出来说。爸妈吓了一大跳。颖颖把哥哥这一两个月萌芽的爱，如何想念贞贞的始末，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叙述一遍。听得爸妈有点心惊肉跳，又有点哭笑不得！唉！十五岁！十五岁！才十五岁。爸爸想的是，十五岁时，他离开家，告别父母，到远方读书；妈妈想的是，这就是豆芽梦了，又青涩又可爱，恐怕转眼就风消云散了。不过，爸爸也想到了自己当年十七八时，不也有“发情期”，对班上女生好感吗？妈妈也想到了自己十三四时，已有男生想邀她看电影了，还牵她的手哩。

    这一夜，老两口深思良久。商量对策也很久。终于，有了。相视而笑。先不动声色吧。

    这一夜，威威流泪。书房门静悄悄的。

    不知第几夜，哭声依然传出来。

    “威威，哭什么嘛！”威威感到妈妈温柔的手轻轻抚着他的双肩，不知何时走进来。

    “她不睬我！”威威哭着，第一次真情告白。爸爸也第一次感到心灵震撼，男子汉大丈夫，能够为他倾慕的女孩流泪，是那么纯真而可爱。年轻时候，自己不也曾为追小女生而失恋而痛苦吗？母亲则深深明白：豆芽梦也即初恋的初恋，是生理成长中的心理变化，当中包含对异性神秘的好奇，一定未臻刻骨铭心的程度，但不能不正确诱导。爸爸则清楚，这也是对男孩成长路上的特别挑战。威威想通过那个女孩的态度和眼光来寻找和肯定他作为男性的价值和特质，但不顺利，一开始在男女生小战争中败下阵来……爸妈那个预先的对策悄悄派上用场——

    “威威，她不理你，你也不用再睬她呀！”妈妈笑着说，坐在床沿，望着开始懂得“爱”的儿子。十五岁而已！不容易呢。他无论如何得要过这一关。

    “嗯，我看贞贞条件不怎么样嘛。”爸爸努力在一侧配合着，“你长得比她好看，高大威猛。不必伤心，以后一定有大把女生追你！”

    爸爸少男式的语气和演出，让妈妈偷看了他一眼，暗中偷笑，这“老顽童”真的可以写些儿童文学和少年小说哩。

    “现在你读的是男校，见不到一个女孩。所以一见到她，就有好感了。其实上了大学之后，你就可以接触不少女孩了，比她强的很多。你可以选更好的哩！”妈妈很真心地劝。

    威威停止了流泪，似乎有点开窍了，怎么父母讲的话都那么中听呢？

    “对对。你在‘和尚’学校读，所以一见到她就很稀罕。”爸又说，“把自己各方面弄好。老实、勤奋、做个好人，你自然也一定会有好的女孩欣赏——像爸爸，比你还不靓仔，可是追妈妈，那么辛苦，也追到了！”

    “她和你不配，矮你一个头有多……”妈说。

    “妈很能干又好看吧。”爸说，“找女朋友就要找像妈妈这样的——”

    威威的心平静下来。小颖颖十分惊讶爸妈的劝说，因为她往后几天，见到哥哥面壁发呆，但又两三天之后，哥哥已恢复如昔，又把心思放在即将到来的考试了……

    有一日，威威在路上又见贞贞迎面走来。他对她打了个招呼就走过去了。他只是回首再望了她一眼，然后自个儿摇摇头笑了。脚步加快了，再次回眸，贞贞已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