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是被枪毙的-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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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七点十五分,陈老师把几碟小菜和一对啤酒杯外加两双筷子在客厅的茶几上摆好了,将沙发稍稍挪了挪让主客的位子都正对着电视机,然后在主人的位置坐下来晃着脑袋左右看了看,突然,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怎么这么安静?客厅里除了自己的拖鞋偶尔擦着地板的声音外,能听见的就是自己的大喘气。女儿呢?女儿已经准时进入自己的房间去啃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习题了,女儿做事一贯轻手轻脚,连翻书的声音也舍不得让人听见。奇怪,就是对面楼的那对婆媳也不见动静。那对婆媳都是中学教师,天天准时打晚七点一直吵到北京时间二十一点整,每天都要把许许多多不堪入耳的闽南语和普通话生生灌入他家的客厅来,陈老师听她们死吵了三年多,可是从来没听明白过她们到底在吵些什么。今天会不会出了什么事?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望,怪了,那家竟然不开灯,人家在客厅里点上蜡烛,一家人围着桌子喝啤酒。陈老师忽然感到眼球有点湿,忍不住把头伸到窗外朝东边那条让楼房夹得窄窄的天空望去。

    咦,那里竟然有一颗金黄色的星星,大得有些离奇,就贴在又黑又厚的天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眼睛,它就是同事们这几天在办公室里谈论得快吵起来的“有史以来可以看见的最大最亮的土星”吧?老师们争论的结果是,天相异常地上必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想到这事,陈老师猛然就吃了一惊,一股使命感“嘭”地涨上胸口,不由得把胸脯挺了起来,几乎立刻就想跑到美国找著名作家阿城说说自己的心脏结构了,阿城很喜欢在书里说,“美丽的宿命”。但他忍住了,回身走到客厅中间,站了站,调整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过了五分钟,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又走到窗前,他想好好的吼上一嗓子。可是,这不是我们陈综合老师一贯的作风,没办法,只好立在窗前把双掌反向交叉在背后抻直了,胸腔鼓起来憋了二十多秒钟后狠狠地哼了一声,回身到厨房把一箱大白鲨啤酒抱出来。

    陈老师已经两年多没往家里买过啤酒了,今天他打公园回来时特地把这箱啤酒扛上七楼来,扛得吭哧吭哧的浑身都是咸水,眼前飘满萤火虫。

    放好啤酒后他站在桌边楞了一小会,忘了什么呢?对,电视。陈老师把电视打开了,音量调大,大到说话时也听得见——自打女儿上高中后,家里的电视从来没有正经响过,顶多像蚊子一般哼上一阵,有时他真想叫女儿出来看看新闻看看人文地理节目或者科教短片,可是……

    就这时,门外楼梯传来一阵橐橐橐橐的脚步声,很沉重,还有喘大气的声音,到了门口,又是哼的一声,好像卸下了一个大沙袋。

    没等门铃响陈老师就把门打开了:你好你好齐老师,欢迎欢迎。

    小齐老师显然有些吃惊,因为他直到看见啤酒时才说出第一句话来:“您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喝啤酒当然是要说话的,不说话那叫喝猫尿。虽说陈老师天生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人,但作为一名有二十三年教龄的老教师兼今晚的东道主,话语自然而然就出来了,当然,三句不离本行。

    —— 来来来小齐老师我们先干三杯。爽快,的确是个学历史的。我也是学历史的。来,为我们专业的源远流长再干一杯。你小时候最爱看三国和水浒?你也觉得奇怪我们学的历史书好像故意跟它们拧着干?这就对了,我们能看到的历史书总共就两种,一种是官方的历史,另一种是流氓的历史。前者就是那些在图书馆里摞得整整齐齐威风八面的大部头,专门用来给各种论文提供注释并把一大堆的脑壳熬成大白菜,这些书读起来就像啃木鸡腿,春秋笔法为尊者讳嘛,尊者们都喜欢别人啃木鸡腿。当然其中也有一本是人写的,那就是《史记》,读了它你会觉得血压升高胸部挺得像公鸡。我们学历史的不啃木鸡腿肯定是不可以的,不过你会读得头昏脑胀好像戴了高度老花镜。我倒是有一招,你啃它们的时候拿一张白纸,在上面按年代顺序写上主要年号和重要事件,然后根据你看到的内容在边上打勾或打叉,时间一长,你就能从那些勾勾叉叉里看出它们到底应该是个什么身段。后者,后者就是你看到的水浒和它的兄弟姐妹们。流氓从来就是被踩在最底层,没被当人看待过,所以他们也不可能把别人当人看,他们的眼里只有英雄,剩下的全都是该杀得一个不剩的,英雄就是“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的“杀人者打虎武松是也!”可惜就是没有一部历史书是普通人的。好,喝一杯。你想看普通人的历史?你得自己去扒,你可以把木鸡腿里的数据都抄下来,记住,要把它们写在边边角角上的“人相食”也抄下来,然后,然后呢你再按次序看看尽可能多的野史笔记等等,这样,你至少可以知道个大概不再被人家牵着鼻子四处乱转。

    你上个月也去参加市理学研讨会?哈哈,喝!我可没去。他们又要大力弘扬白水市的理学传统以促进本市的精神文明建设?他们还要用朱熹的活动路线寻找新的旅游热点以促进本市的第三产业的更高层次的发展?你当时尿就急了?哈哈,我也是怕膀胱受伤所以不敢去。那群吃白饭的。喝,喝。二程和朱老肺都是些什么东西!理学就是不讲道理,他们想的就是要活活憋死你。这种东西谁最喜欢?对,皇帝。元朝的皇帝不懂几个汉字,可人家也懂得爱朱熹,至正二年,朱熹注的书就成了科举考试的法定参考书也不管他是不是在放臭屁。为什么?就因为理学的理就是怎么做好一个奴隶!朱元璋爱朱熹那是理所当然,你想,他还能到哪儿去认出这么一个摆得上台面又如此管用的祖宗?找朱温?那怎么可以,朱温的名声多臭啊,再说朱温那家伙也算是个性情中人,要是学他那样子与部下同穿一条内裤又如何替子孙们拔刺?来,再来一杯。对,他把徐达他们收拾完后也规定老朱注的书为法定科举参考书才放心地死翘翘。他那会抢侄子皇位的儿子更干脆:要考试?那你就只能读朱子做八股!满族人入关就是要来牧猪的,当然照搬。你没看过八股文?那你最好还是别看。什么味?各种工作汇报和经验总结是个什么味。是吗,你读过的语文教科书也是就那个味?唉,不说这个了,我们喝。

    深圳实行行政分权试点?是吗,史无前例?中国古代从来没有过行政分权权力制衡?你忘了秦朝就是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足鼎立?对对对,行政、监察和兵权各自独立与相互牵制。这是中央一级的。我们称古代为专制体制只是因为在制度安排上没有设计对皇权的制约而已。至于地方行政的分权,最典型的莫过于明代。本只想沿途打家劫舍最后弄假成真的朱元璋继承了蒙古人留下的行省制度,偏又担心地方长官屁股坐得太大,干脆改掉元代的行中书省体制,弄了个三司并立,没错没错,就是管民政财政的布政使司、管刑政监察的按察使司跟主管兵政的都指挥使司,三司平级互不相属事权分割交叉,并且还在制度安排上鼓励各司长官互相咬尾巴,目的当然是希望他们能够互相制约互相监督。结果呢,你知道的,行政效率极度低下!地方官们睁眼贪污闭眼受贿满口存天理灭人欲。朱皇帝们不信邪,时不时的就往下派巡按,对,现在叫检查组,可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是瞎忙而已。怎么办呢?皇帝一咬腮帮子,派出一堆巡抚与总督,集监察权和军事权于一身狠狠地坐在三司的头顶上,这下可好了,又回到了地方行政专权的老路上,哼哼,有人说这叫历史的回归。骑他姥,“肃静”、“回避”!有谁把老百姓放在眼里!三权分立真就可以“以权力制约权力”防止权力的腐败和滥用?要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三权之间可以相互制约当然也可以相互勾结达成某种默契。你看看发达的民主国家,人家不仅在制度上给三权之间设置了许多彼此交易的障碍,更要紧的是这些国家都有一个发达的市民社会,存在着发达而且代表各方面利益的传媒,换句话说,这三权的背后还有第四甚至第五权在那里死盯着,你要搞政治?当然只能尽可能公开透明,躲到黑幕后面做交易?难度太大,代价也太高,那又何必。权力制衡就是进步?那只能说明我们刚进步到秦始皇的屁股后头。依我看,政治体制改革要迈的第一脚是给人们自由,给人们经营的自由,按自己喜欢而且可能的生活方式生活的自由,说话而且有地方说话的自由,并且还要保障人们的私有财产,保障其取得和保存以及再生产的权利。这一脚不踩踏实了说什么都等于放屁。是啊,当官的都很威风,到处前呼后拥的。你也觉得不爽是吗?顾亭林早就说过了,天下大治则小官多大官少,天下大坏则大官多小官少,小官多大官少得有相当程度的自治,大官多小官少则是节节高升的中央集权。妈的,怎么又提起这档事。小齐啊,这种事我们在这儿说说还可以,换个地方你可要闭紧了嘴,你年轻血气旺嘴巴爱听脑袋的使唤,但是,有些想法还是让它烂在大肠里会好一些,因为不管怎么说人都是从猴子变来的,你想做人?先得把尾巴在两腿间夹紧了再说。嗯,不说不说,来,吃菜吃菜。

    陈老师忽然发现自己今晚有点不对头,一会儿就讲了这么多的话,语速过快,节奏也失了,头脑有些晕晕乎乎,几乎就要把持不住。于是暗暗的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夹了两筷子菜后忍不住在往嘴里倒啤酒时用眼睛的余光瞄着小齐那刀红扑扑的小脸。嘿,小齐正满脸虔诚地望着他的酒杯屁股呢。小齐望着望着眼睛慢慢就大了,双手使劲地捏自己的膝盖骨,突然,右掌猛一拍大腿:“您是陈综合老师?您是我的系主任张老师的同学!我们系主任可出名了,著名的明清史专家。毕业前他交代我回白水后一定要帮他找,找他的老同学陈综合,他说,陈综合是个大才子,上学时帮过他大忙,他说,找到了就代他问声好。他说,不知怎么搞的陈综合的毕业鉴定竟然是‘政治思想不成熟,没有深刻领会到现行制度的优越性,经常在小范围内以所谓的历史眼光对现行制度的合理性表示怀疑。’张老师怕我听不明白,还,还特地把那鉴定重复了六遍。听他说,陈老师分配时给弄到了山沟沟里,谁的信也不回。我有看过家长花名册啊怎么就没想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真是!”

    陈老师知道他说的是张小楷,张小楷大学时睡在他隔壁宿舍。小楷有大志向,好学。小楷的毕业论文题目是《明朝的税制》,陈老师给他提供了他所必须用的全部数据,从秦汉开始直到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所有有代表性的年份的国家岁入全都按时间先后列出来,总共用了二十一张稿纸,上面写满蚂蚁大的字。当小楷知道北宋的年收入是唐朝的十倍时眼睛瞪得像受了惊吓的牛:“呀!我的妈!”小楷本来想写朱元璋和中国文学的关系,陈老师对他说,再过二十年吧。小楷早几年就已经是个博士了,他的指导老师是全国著名的历史学家,一级教授,所以小楷当然是本省的著名博士、拔尖人才。陈老师在某著名学报上看到过他的博士论文,头版头条,题目为《朱元璋的变态人格与中国文学的非正常发展》,里面用上了弗洛伊德的招式,令人眼前一亮,应该说深度是有了,但是,有点可惜,毕竟小楷还是太年轻,年轻的最大好处是能说敢说,最大的坏处是所有的说法基本上都是别人的看法——这是一条经得起考验的规律,大铁锤也敲不坏。不是说过二十年再写嘛,怎么才十五年就忍不住了。

    陈老师心底下不由得有点得意,喉头来了些中气:“是,我就是他说的那个陈综合,按理说我是你的师伯,兼学兄。”

    小齐的两眼有些迷离:“那你该也是我叔叔的同学了,听张老师说,你们还是同宿舍的呢。”

    “你说的是齐肚脐吧?”

    “你知道我叔叔的小名?现在就我爷爷还这样叫他。奇怪,怎么没听他说起您?”

    陈老师抬头望望墙上的钟说:“这也难怪,他大小也是个一中的校长,贵人了,多忘事。不像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哥哥叫齐大官。”

    是时候了,8点09分,换台。一摁遥控器,《走向共和》气宇轩昂地向两人的眼前涌过来,陈老师的情绪随着主题歌的旋律一下子就高昂了起来,他知道,要管住自己的嘴是不可能的了,虽然他已经有点喜欢上小齐了就像喜欢自己的小弟一样,但是作为陈综合老师他是不可能随意改变计划的,干脆,放开了说。

    “中国人走到今天的确不容易。小齐啊你看没看《走向共和》?热播呢。”

    “没有。唉,忙啊,呃,每晚都要备课改作业,还要到处家访,还有那么多的会议,哪来的闲工夫。倒是这些天老听老师学生们在议论,很热烈的,有两个老师还当场在办公厅里吵起来。不过我知道演的是清朝末到民国初的事。”

    “那依你看那个时期哪个人物最可怜?”

    “那还用说,肯定是光绪,壮志未酬啊!顽固势力太顽固了。他还是个皇帝呢。”

    “没错。你专业知识学的不错。不过他是不是个皇帝倒没有多大关系,皇帝这种工作也没什么大不了,随便哪个王八蛋坐到那个位子上,只要运气好,都可以做得像模像样,最要紧的是运气。光绪的运气就不好。你说,他到底想怎么样呢?还不是想把皇帝当得正经点省得老在那些丢人现眼的协定条约上盖上自己的印章而已。本来这种自上而下的改革成功率就很小,因为你要靠谁去执行啊,有几个中国人愿意把好不容易才抢到自己家里的钱掏出来与别人分享?就算他运气好,真给他折腾成了就像日本那样,那还不得整天想着要全世界的人都在脑门后边留上一条猪尾巴。你想想现在有那么多的父母把孩子送到文武学校读书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想让孩子打架时能骑在别人的身上?当时他的肾脏功能还可以。你也知道,他运气不好啊当时中国就是那副模样,他就是把年号改成棉絮也还是死路一条,顶多就是死法不同而已。对了,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吗?”

    小齐的眼皮眨都不眨一下:“光绪是被枪毙的。”

    上钩了!陈老师心中一喜:“为什么?”

    小齐一仰头把一大杯啤酒灌下去:“为什么?他是个搞政治的呀,搞政治的都是该挨枪籽的!”

    陈老师虽说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但还是狠狠地吃了一惊,食管一热,太阳穴“噗”就鼓起来。镇定镇定,啤酒啤酒。

    几杯啤酒下去,食管里凉爽了许多脑子也清楚了不少:“你说的没多大毛病,光绪是吃了枪籽。不过枪毙倒说不上,他根本就没被人家拉到菜市口一梭子干过去,他死在自己的床上。我倒是听说过他的一种死法,想听听吗?”

    小齐急了:“想,想。您快点说。”

    陈老师抿了半杯啤酒:“你说,清末民初谁混得最好?对,大头袁世凯。袁世凯头大,智商当然不低,理所当然的就要参加科举考试,小齐你知道的,中国的考试从来不考智商,只考听话的程度,所以他当然就考不上了。可是世凯不服气,他摸摸自己的两上臂和屁股,哟,都是犍子肉,他想,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他妈的,我就破罐子破摔,我当兵!他的运气好得不得了,蹭蹭蹭直往上升,很快就成了一个人物,你记得吗,小站练兵,练新军,这一练就把世凯练成了中国政坛的一面旗帜。世凯智商高,关键时刻懂得把握时代发展的方向。按道理戊戌变法时他应该站在光绪他们一边,都是年轻人嘛。可谭嗣同他们都是愣头青,竟然就没发现世凯的智商比他们还高了几个百分点,深更半夜的就去叫人家拿毛瑟枪给光绪壮肾气,害得世凯想了大半夜,差点把左手掌的指头数成了六根。聪明人的最大特点就是能够当机立断,因此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把光绪他们卖了,一下就给自己找到了在金銮殿上跪拜的确切位置。但是世事比人强,慈禧就是怎么叫李莲英梳头也是要死的,而光绪呢虽说每天只喝冷稀饭却能够坚持早晚在瀛台的水边散步。这下就麻烦了,世凯急啊,黑头发一个月就白了七八根。眼瞅着慈禧活不过第二天了,世凯终于下了决心——都说无毒不丈夫,我世凯如果不及时出手如何对得住家中的二十几个大小老婆!小齐你说,有二十几个老婆的人算不算大丈夫?世凯决定干掉光绪。这种事情见不得人,叫谁去好呢?大刀王五?王五早就成了刀下鬼了再说他要是活转过来还不先一刀把自己咔嚓了。世凯想都没想就决定亲自动手,你想,他都混到那种田地了还有谁靠得住?郑板桥说了,淌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靠天靠地靠爹娘,不是好汉。世凯是个好汉,因为他从小就热爱体育运动,就是睡了二十几个老婆后还坚持早做操晚跑步,身手好得不得了,按现在的标准至少是个国家二级运动员,爬爬紫禁城的墙根本就不算个鸟,你想,一个连国都敢偷的人胆气能够有多大?一口吞下两头大象都不用眨眼睛。那天晚上天气不错,夜黑风高,杀人的好时光,世凯一更刚尽二更还没敲就出了门。因为这件事比较重大不比偷鸡摸狗,关系到中国的未来,所以他的一身打扮还是很有讲究的。旧时北京有句人尽皆知的顺口溜:头顶马聚元,最尊贵;身穿八大祥,最光彩;脚踩内联升,最荣耀;腰缠四大恒,最富有。世凯脚踩的就是内联升的鞋,但不是官靴,是缎子面千层底,很适合于上蹿下跳,质量不比美国著名短跑运动员格林的金色跑鞋差,他身上一水的八大祥的黑绸子,下摆处撕下两块来,一块将腰一扎打个死结,另一块在头上绕了几圈,把大脑袋捆了个乾坤一派浑沌只露出两只会发绿光的眼珠子,他腰里不缠四大恒,他别一把勃朗宁手枪,这把勃朗宁可是有点来头的,当时全国就三把,那是李鸿章老先生到欧美各国展现大清国的大国风采时人家送给他做纪念的,一把送给了慈禧,给老太太当玩具,当然,不装子弹,另外两把连同子弹分别送给了张之洞和有为青年袁世凯,老李不喜欢枪,因为那次路过横滨时他差点就让手枪要了老命。世凯体力好,所以二更刚过就翻到了光绪的床前,光绪在床上滚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揪到一个黑甜梦,一下就睡得像一头死猪,嘴巴歪呲着口水流了半张床,下身一股腥膻味把世凯熏得立马就想翻到屋外去。看着光绪那甜美的睡相他差一点就下不了手,为什么?因为外面的湖水都冻得硬梆梆了光绪的屁股底下竟连一床破棉絮也没有!甚至,连值班的小太监也不知溜到哪里去了。世凯心酸哪,站在黑暗中狠狠地在大肠里操了一顿慈禧的十八代祖宗。志向远大的人都是驴脾气,认准了的事就是十八头公猪也拉不回,所以世凯绝对不可以手软,他很熟练的就把枪口顶在了光绪左胸第四根排骨的内侧,轻轻一扣扳机,胜利地完成了自己的计划。世凯对枪支和心脏的功能都非常的了解,他这种打法有消声效果,并且,血不会打前面涌出来。第二天,小太监当然发现了,他本来不把光绪放在眼里,可这回的失误不算太小,怎么说光绪都是国家的脸面啊,这可不是丢饭碗的问题,是掉脑袋的事!你想,作为一个连根都没有了的国家公务员还有什么比脑袋更要紧?!因此小太监赶紧扯下自己棉袄上的一小团棉絮,堵住了光绪背后的那个洞洞,四下里擦洗擦洗,一阵忙乱后坐在门槛上喘了半个时辰的粗气,这才将光绪驾崩的消息汇报给了上级主管部门,等消息传到慈禧的耳朵里时已是隔天凌晨了,慈禧一听,高兴死了,快快活活地骑着小鸟到西天当她的老佛爷去了。后来,世凯做了洪宪皇帝,有次无意中看到了光绪的日记,才知道光绪在瀛台那四面漏风的破屋子里吃了十年的冷稀饭后把肾脏给吃坏了,天天滑精,弄得内裤整天湿嗒嗒的心中一派凄凉。世凯猛然想起那晚他下手前闻到的那股腥膻味,两眼一下就湿了。”

    陈老师停下来嘬了一口啤酒,说:“小齐,我讲的这故事怎么样?”

    他笑眯眯地瞅着小齐,怕小齐不明白,又把右边脸皱起来使劲眨巴眨巴右眼睛——陈老师脸上除了眉毛外什么都没戴,小齐这下总该明白了吧!

    小齐仰脸望着陈老师的眼睛嘴皮动了又动,但是,没说出半句话来,把陈老师胃里的啤酒泡急的直往嗓门口挤。小齐望够了,低下头抖着手在桌底下抓了一阵,老半天后只听得“噔”的一声,他抓出一瓶啤酒来,嘴巴凑过去脸一歪就将瓶盖咬了下来,咕嘟咕嘟,把两个酒杯都倒满了,一杯塞到陈老师手里,自己拿起另一杯来,“叮”,碰了一下陈老师的杯。他太使劲了,啤酒泡漾得顺着两个人的手脖子赶死一般嗒嗒嗒直往地上扑。“啊!”他一口把酒杯喝了个底朝天后喉头里狠狠地涌出这么一声。陈老师赶紧把啤酒也倒进食管里然后挤出两嘴角的微笑冲着他。只见他将酒杯顿在了桌上,抬起湿嗒嗒的右臂一抹嘴巴,双手摁住膝盖腰板一挺,喘了口大气后又仰起小脸来:“嗯——您今天要不说我还,还,还真不明白哪!”

    陈老师的两只眼睛都直了,死死地盯着小齐老师那张写满诚意的小脸,嘴巴撑了弹簧似的张得像个大喇叭,僵了足足有三分钟,正不知所以呢,腰臀猛一抖,一股凉气打大肠里排山倒海般撞出来:“呃!!!”

    只觉得腮帮子嗯嗯嗯颤起来就像不小心滑入冰窟窿的南极探险队员,冷啊!是悲哀吗?铁定不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有时间还有心情去悲哀?!新世纪了你懂不懂啊。肯定是啤酒里的高压二氧化碳冲出来时带走了太多的热量,这才有道理,铁打铁实的科学!

    天底下哪有不散的筵席,今天他们喝的是啤酒,度数低,更没有理由不散。走到门口时小齐老师抓住他的双手往死里摇:“别,别送别送。不客气,呃,不客气。您在三中太,太屈才了!明天我就找我叔叔去,调您到一中,来!以后,以后我就可以天,天天向您讨教了。您可不能藏着掖着啊,您要倾囊而——授啊!啊!”

    陈老师嘴里连连说,好,好,啊,好啊。可晕晕乎乎中只感到两条腿好似冻在冰块里,一股寒意咕咕咕直往上涌,挤得他的两排牙齿哒哒哒叫个不停,咬都咬不住——中秋都过去好几天了喝凉水偶尔也塞牙,所以喝啤酒全身发抖是完全合理的。

    送走齐天下老师后陈老师彻夜未眠,这一个晚上静得有点离奇,他甚至听到了房间里那盆文竹拔节的声音,啪,啪,轻轻的脆响。他想了许多许多事情,包括从历史发展的角度重新考虑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陈老师决定,从明天起床后开始,改变自己的生活态度,他这样做是有充分理由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说,有比乌龟更幸福的动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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