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长生

    郑局长喜欢步步登高。步步登高先从下边开小花，越往上花开得越大越好看。俺也喜欢，俺在俺门卫室的旁边种了好几十盆。

    有一天，俺给最好的两盆步步登高剪完残枝败叶，施上肥浇上水，端进了郑局长办公室。郑局长高兴地赏给俺一支中华烟以后兴致勃勃地赏起了花，赏完第一盆正要赏第二盆的时候，来了两个反贪局的人，“喀嚓”一声把郑局长铐走了。

    局里的人先是面面相觑，后来又悄悄地议论，最后，从局里的二把手开始，挨个儿找俺问：他们铐郑局长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俺如实相告，他们都摇头不信，劝俺仔细想想，还说，不用怕，你一个老门卫怕什么呢？

    俺怎能不怕呢？现在俺一看见步步登高就心虚，腿肚子发软。俺为什么这样怕呢？话得从头说起。

    步步登高刚发芽的那几天，来了个收废报纸的，俺不让他进大门，他就给了俺两盒香烟。其实那不是什么好烟，可是俺觉得能收礼显得有本事，俺就收下了。

    事不凑巧，当时司机小赵走了进来，小赵看着收废品的进了办公楼，又看看那两盒烟，看完了对俺说：“我白天黑夜地忙乎，怎么还不如你一个老门卫呢？怎么就没人给我送点儿礼呢？”那天，小赵去加油的时候，扣下了10公升汽油票，换了一条花领带，扎在了脖子上。

    司机扣油票怎么能瞒得了办公室的钱秘书呢？钱秘书看了看小赵的领带，挺着脖子去了加油站。他对站长说：“昨天小赵加的油比平常少跑了好多路，你的油质量下降了，这样下去，我不好向领导交代，我不想在这里定点了。”站长连忙解释，解释完送给了钱秘书一件夹克衫。

    办公室的李主任下午就知道了钱秘书夹克衫的来历，李主任不声不响地去了局里定点的文印社，结账的时候多要了900元的报销单。

    第二天，分管办公室的周副局长接到了一条手机短信，短信详细地揭发了李主任虚开发票的事。可惜是条隐身信息，周副局长没法核实发信人身份，只好暗示李主任，想让李主任主动把事说清楚。一天、两天、三天都过去了，李主任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周副局长很生气，一气之下去了汽车修理厂，亲自联系了局里的汽车修理业务。签完合同，老板给了周副局长一个5000元的红包。

    一把手郑局长知道周副局长收红包的事以后，大手一挥，果断地决定装修办公楼、车库、锅炉房。工程队长送给了郑局长一个9999元的存折。

    以上是俺第一次收礼引出来的一大串事。俺第二次收礼是在步步登高刚开花的那几天，来了个卖小吃的，要到局里打一大桶开水，俺不同意，他就给了俺五个肉包子。这事又让司机小赵看见了。

    第三次收礼是在郑局长被铐之前半个月，来了个卖狗皮膏药的，俺不让他进大门，他给了俺两贴膏药。这次司机小赵没看见，司机小王看见了。

    俺三次收礼总计值二十多元钱，没想到这二十多元钱就像花一样步步登高，登到郑局长那里，就大到了好几万，你说俺能不怕？后来俺看到步步登高结出了一副副明晃晃的手铐，直想往俺手脖子上套。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赵司机、王司机、钱秘书、李主任、周副局长都把办公室的步步登高端到了门卫室旁。他们平时可都是喜欢步步登高的呀！

    俺在受不了的那天，找到了收废报纸的、卖小吃的，让他们每天晚上端走几盆。十天过后，步步登高在门卫室旁消失了。

    可是，步步登高在俺心里扎下了根，俺还是怕，俺想了三天三夜以后，就去了反贪局，准备投案自首。看大门的老头儿听完俺的交代不让俺进，俺不敢给老头儿送礼，俺对老头儿说：“咱们是同行，看在同行的分上，俺求你帮俺这个忙。”

    老头儿认真地看了看俺说：“我是得帮你这个忙，不过，你得先办一件事。”

    俺说：“行，两件也行。”

    老头儿说：“你就先去精神病医院看看病吧。”

    俺生气了，俺说：“你怎么能骂俺是精神病呢？你别以为俺进不了大门就不能自首，俺可以往里打电话，也可以写信。”

    老头儿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说：“那你就快去吧，别忘了带上你的步步登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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