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岩

    男人混得好，头发向后倒；女人混得好，衣服穿得少。化肥厂生产科只有四个清一色的男性，看来，生产科混得最好的人，非老李头儿莫属了。说实话，老李头儿穿着倒是很一般，长相也很平常，但人家那头发却是一根一根地泛着青光，以高度团结的精神和阵容向后脑勺方向冲刺着的。老李头儿只要从大家面前走过，一种傲然不可侵犯的尊严便会向人压来。老李头儿为啥这样牛？人家有健忘症啊！老李头儿得了健忘症，也值得在人前显傲吗？当然。因为大家都怕他啊，怕他老人家冷不丁从牙缝里蹦出这么几个字来——某某啊，上次你借我的多少多少块钱该还了吧。其实，某某借他的钱，某某早还过他了。但某某要是敢说还过了的话，老李头儿非跟某某急好几个小时不可，让某某啥也别想干成，最后还得乖乖地把口袋里的人民币，递到老李头儿他老人家的手里。“不就是这么一点钱嘛，我这么大岁数了，会赖你不成。”老李头儿借给别人的钱，数额一般不大，但这么着还上个三次五次的，一般人就有点吃不消了。而且令人气愤的是，“还”他钱的人吃了亏，还不敢发作。为啥？人家老李头儿有健忘症啊。你想一想，咱能和“有病的人”一般见识吗？

    同事们在一起工作，难免临时和别人借几十块钱应个急。刚开始单位的人不知道老李头儿他老人家有这毛病，所以不少人都吃过这个亏。老李头儿就凭这一点，单位和他借过钱的员工，人人惧怕他如《白毛女》中的杨白劳害怕黄世仁，你说老李头儿能不牛吗？

    当然，知道了老李头儿他老人家有此贵恙后，便不再有人敢向他借钱了。大家有了诸如买房子、买车子等家庭大数额资金的支出，和其他同事、朋友、亲戚借不来，宁可去银行贷款，也不和老李头儿开口。老李头儿的钱是好借难还啊。那次，生产科的小王结婚急着用钱，几乎向单位的同事借遍了，还是罗锅儿上山——钱（前）紧。看着小王每天愁眉苦脸的样子，老李头儿坐不住了，他主动找到小王说：“小王啊，你这孩子太见外，跟外科室的人还借钱，怎么就不向我借呢？这样吧，我借给你5000块。”小王一听老李头儿这话，不仅没有半点感激涕零的样子，反而吓得出了一头冷汗。“李师傅，没事，你的钱你放着吧，我的钱够用了。”小王心想：我的妈呀，这5000块钱要是借到手，不用多，多还一次就是一万块，人家老李头儿可是有健忘症的啊。经高人指点，第二天，小王答应向老李头儿借5000元钱，但是，他要打借条，到时候他一手还钱，老李头儿一手还借条。老李头儿不干了，他像受了污辱一样大发雷霆：“你这个娃子，我都快退休的人了，还怕你不还我吗？天天在一起上班，信不过你的人品和信誉，我能主动借钱给你吗？是你借我的钱，又不是我借你的钱，我不怕你黑了我的钱，你怕啥呀？”小王心说：老李头儿这人尽说反话，我是怕你反过来黑我5000元呢。看老李头儿一时半会儿没有撤退的意思，小王吓得找了个借口，跑到其他办公室去了。大家都想笑，却又不敢笑，为啥？人家老李头儿有健忘症啊，他们怎么能笑话病人呢？

    没有人敢和老李头儿借钱，老李头儿反而落了个清静。那些把钱借给别人，别人很久也不归还，甚至还和借钱人闹僵关系的人，心里就特别忌妒老李头儿。你说咱咋就这么命苦呀，咱为啥就不能得个像老李头儿一样，经常缠着别人让还钱的健忘症呢？

    哎哟哟，老李头儿的健忘症真令人羡慕啊。

    后来，老李头儿患病住进了医院。老李头儿患上了绝症。有一天，他感到自己不行了，便让老伴儿拿来了他的笔记本，只见里边有几页写满了人名和钱数。老李头儿告诉老伴儿，这些都是他欠别人的钱。老伴儿说，你不是有健忘症嘛，怎么会记得还别人的钱。老李头儿说：“我根本就没有健忘症，你没见现在借钱的人都是爷，借给别人钱的人都是孙子的现实吗？”老李头儿说他为了防止自己陷入这个可怕的旋涡，才故意装作得了健忘症。笔记本上记着的钱数，都是他故意装傻，让借他钱的人多“还”的。他说他不能“借”钱不还，让老伴儿按姓名、钱数还回去，并代他向人家道歉。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