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龙翔

    小学教师老刘在送妻子上夜班的回程路上，被三个人拦住了。三个人的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一个留着板寸，一个细挑儿的身材，另一个留着长发。三人把老刘拽下自行车后又搡进路边的树影里。板寸揪着老刘的前胸，说：“把钱掏出来！”老刘惴惴地答：“我身上没带钱。”板寸忽地从腋下抽出一把刀子，刀光在老刘眼前晃动：“是不是想见红？”老刘慌了，干脆将上衣脱下来递向板寸：“不信，你就搜吧！”旁边的细挑儿接了过去，挨个儿口袋掏了起来，掏到最后一无所获。

    老刘的上衣被扔到了地上，细挑儿开始摸老刘的裤兜，仍是一无所获。板寸用刀背在老刘的额上磕磕：“今儿个饶了你，记住，等我们走远了再走！”

    一转眼，三人消失在黑黑的夜里。老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当确信他们走远了才捡起衣服向家里跑去。老刘一夜没睡。

    天亮后，下班归来的妻子见他黑着个眼圈，惊问怎么了，老刘就讲了遭劫的经过，妻子二话没说拿起电话报了警。

    谁知三天后，校办主任通知他去派出所做笔录，说那三个劫匪抓住了！

    老刘走进派出所，一位叫小胡的民警接待了他。老刘开始讲述那天晚上的经过，小胡拿笔在纸上刷刷写着，并不时地打断话题就某个细节反复质问。小胡的口气很严厉，偶尔吓得老刘一哆嗦。老刘纳闷儿——自己不是罪犯哪！

    当讲到细挑儿接衣服的细节时，老刘先用了个“接”字，对方问第二遍时，他又改用了个“夺”字。“到底是接还是夺？”小胡的眼里像要喷出火，老刘一紧张赶紧应道：“夺，是夺！”

    录完按手印时，老刘问小胡：“他们……怎么被抓的？”

    “哦，我们路过一处拆迁的房子时，三个家伙在里面取暖呢！”

    “判几年？”

    “拦路抢劫，少说也得三年！”

    老刘的手指落在纸上时，就有些抖。回家后，老刘躺在床上，脑子里仍在一遍一遍地演着笔录时的情景。忽然一个镜头定格了——明明是细挑儿从我手里接的上衣嘛，怎么会是夺呢？听说法院量罪的时候，受害人的陈述是第一依据，笔录上的每个字，可都是法官手里的秤砣啊。“接”和“夺”虽同属动词，可在主观意识上一个代表主动一个代表被动，作为语文教师，老刘对此很清楚。自己的一处口误，也许会冤枉人家多蹲几年牢……老刘的心忽地紧了起来，紧得有些疼。

    不行，得找小胡，把这个字说清楚！

    第二天，老刘来到派出所，可上次录口供的那个屋子锁着门，旁边的民警告诉他，小胡出外勤了。

    第三天，老刘八点前就赶到了派出所，可他依然没有见着小胡，有人告诉他，小胡在蹲点呢。第四天第五天仍然如此。为这个，老刘耽误了几节课，有家长反映到校长办公室，老刘只好暂时请假。

    半个月后，老刘又一次来到派出所，在走廊里，他看见木条椅上铐了两个人，一个昏昏欲睡，一个惊恐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老刘自然想起了那三个抢劫自己的人，他们的年纪跟这两人差不多，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这次老刘没有白跑，敲开门，看见小胡在里面整理着腰带。老刘断断续续讲明了来意，末了，老刘长出一口气：“说啥也得改过来，这一个字区别可大着呢！”

    小胡静静地看了老刘几秒，笑了：“你这人挺有意思！”随后从文件柜里抽出一份卷宗，又从里面翻出一份材料递给老刘。老刘一看，是犯罪嫌疑人笔录。小胡指指笔录中间的一段文字，老刘细看，只见上面写着：“……我一把从老头儿手里夺过衣服，挨个儿口袋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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