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康

    每天早晨，我都见一位老人骂骂咧咧地来到阳台上。老人把一只脚上拴着布绳的鸟放在晾衣服的竹竿上，然后把绳子缠在上面，咳嗽了一声，回转头朝里屋吼：还不出来，懒鬼。等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动静，他又折进屋，一只鸟惊慌失措地从里面飞出来，在竹竿上一驻脚，腾地蹿出去。竹竿晃动得厉害，我的心也摇晃起来。那鸟在楼房之间的空隙里自如地转着圈。那只被拴在竹竿上的鸟也扇了扇翅膀扑腾几下，等感觉无法起飞时，就瞄着老人鸣叫，叫声很是凄凉。老人又高吼：回来回来！那只自由的鸟很听话地飞到老人的肩头。老人生气地拍打了它几下，边拍边骂：看你调皮捣蛋。老人出够气后把手臂伸直搭着桥，那鸟轻盈地跃到竹竿上，两只鸟竟嘴对嘴叽叽咕咕地亲热起来。老人痴痴地望着。我的眼睛也看湿润了。

    老人是什么时间开始养鸟的，不知道。我家在搬来之前他就已经住在这里许久了，老人有个好习惯，不喝酒，不打牌，不抽烟，只养鸟。而老人养鸟不需要鸟笼。每天早晨七点，他就带着鸟儿去公园里散步，然后，又带着鸟儿去邮电所买报，回家后将鸟儿置放在另一个背阴的阳台上再也不出门了。

    这是一个古怪的老人。

    那天早上，我迷迷糊糊中被一阵惊颤的鸟叫声吵醒，便草草地穿起衣服来到阳台上。鸟叫声是从老人紧闭的门里传来的，我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鸟还在叫，却没有老人的咳嗽声。我听到门隔一会儿被撞击一下，隔一会儿又被撞击一下。我感到有丝儿不妙，赶快去敲老人家里的门，没有人应。我又使劲敲，也没有人应。我慌了，就高声喊了起来。六楼的人被吵醒后告诉我，老人前天下午住院了，还说是老人自己爬下楼梯昏倒在那儿后被人发现背到医院的。

    当护士把我引到老人的病床前时，老人很痛苦地睁开了眼睛。然后，老人伸出双手将我紧紧拉住有气无力地说：“鸟鸟鸟……”老人眼睛里潮乎乎的。等了好一会儿，老人战战兢兢地摸出几把钥匙塞在我手里，老人说：“把鸟放了。”

    我安慰了老人一番，心情沉重地回来将老人的门打开，我发现一个秘密。原来老人二室一厅的房屋一间作寝室，另一间却专门供鸟儿栖息。那鸟儿呆的屋子里，四周挂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鸟笼。鸟笼很洁净，一尘不染。在屋子的中央横跺了一根竹竿，竹竿上蹲了两只鸟儿。一只鸟儿羽毛凌乱，另一只鸟垂头丧气的。我上前去还未伸手，那羽毛凌乱的鸟猛地向我冲来，从我的耳根擦过就窜出门外。那只脚上拴着布绳的鸟惊诧地挣扎着，竹竿在荡着秋千。我把布绳解开将鸟捉住带到阳台上，那只先飞出来的鸟已站在阳台的竹竿上一动不动地瞄着我。我把手中的鸟儿放在地上离开它几步拍了拍手掌，鸟儿也不飞走。相反，那竹竿上的鸟却飞下来，两只鸟走到一起叽叽咕咕地交头接耳了好一阵子后就互相梳理起羽毛来。我喂食，它们不吃；喂水，水也不喝。我将它们捉起来狠心扔到阳台外，那两只鸟展开翅膀小飞了一圈却飞回来立在竹竿上，然后盯着我又叽叽咕咕的。我又赶了几次，它们还是不肯飞走。

    我无可奈何地锁上了老人家的门。

    第二天，我看那两只鸟还呆在竹竿上。

    第三天，那两只鸟还没飞走。

    我实在不忍心去伤害老人的心，就没有告诉他。

    半个月过去了，那两只鸟还蹲在那儿。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