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给我做了一个野菊花枕头。那一夜我枕着香气四溢的枕头睡得很香、很沉。
母亲今年74岁了,已是耄耋之年。那个秋天,不知她老人家翻过了多少座山坡,走过了多少道沟沟坎坎,终于采到了足够装枕头用的野菊花。在她的窗台、阳台和床上晾晒,干透了后,缝了两个枕头,乘公共汽车送到我的家里。一个给她的孙女,一个给我。
母亲还说:“书上说了,枕野菊花做的枕头,养脑安神。我想,孙女枕这个枕头能学习好,我儿子枕这个枕头头脑清醒,能干好工作,就给做了。”
母亲说:“今年过季了,我也没有能力走得太远,没有采到足够的野菊花儿,不然也给儿媳妇做一个,等来年的秋天我再去采。”
我的心顿时一紧,鼻腔酸酸的,似有一种负疚感,便赶紧招呼母亲吃饭。望着母亲那被风吹乱了的满头灰白色头发,看着母亲那双粗糙的布满皱纹的手,我终于控制不了自己,躲到了一旁,泪水夺眶而出。
饭后,我挽留母亲搬到我这里住。我说:“眼见天就要冷了,我这房子宽敞,也给您准备了房间,冬天有暖气,您就过来一块住吧!”
母亲说:“俺不,一个人住着自由,习惯了。”
我知道拗不过她,又说:“那就在这多住几天吧!”
母亲还是不答应。吃完饭便匆匆地走了。我望着她蹒跚的步态,望着她那苍老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无法控制的泪水又一次冲出了眼眶。
自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就一个人住在老宅。为了让母亲安度晚年,我倾囊买了一处宽敞一点儿的住宅,预备了朝南的房间,还将母亲年轻时仅有的两张彩色(人工描色)照片在画廊精装后挂在卧室。虽然母亲喜欢,可是终不来久住,我也曾试探原因,却始终没有得到明确答复。我想,也许老房子曾经是我们八口之家的安身之所,现如今;父亲、哥哥先后去世,四个姐姐均已出嫁,我也有了自己的小家,但母亲对亲人的思念还停留在那儿吧!或者是母亲不愿意和儿媳妇在一起过,生怕一不小心闹出个婆媳纠纷,影响了我的家庭幸福?
记得有一次我送母亲回家,问她是不是这么回事。母亲叹了口气说:“唉!我怎么能不愿意和儿子住在一起呢?可住家过日子,哪有碗不碰碟子的?一旦闹出个不合适的,红了脸儿,婆媳以后还怎么见面啊?还是我自己过吧,冷清点儿有什么?慢慢就习惯了!”
我听得出来,母亲的话中流露出很多的无奈,我也想,是不是媳妇儿有什么地方对母亲不周到了,也没看出来呀?婆媳之间哪怕是一个眼神也许都是复杂的感觉碰撞吧?粗心的儿子怎么都能体会得出呢?还是母亲想得多,看得远。老人总是习惯把“问题”看得复杂些,我到老了也会是这样吧!
母亲送来菊花枕的当天晚上,我早早地躺到了床上,将头轻轻地放到菊花枕上,一股原始的、纯净的、清新的花香沁进心田。妻子在一旁边看电视边问:“你喷香水了吗?”
我说:“没有,是妈做的菊花枕散发的香气。”
妻子说:“真香啊!”我说:“妈说菊花不够了,没能给你做一个,你不生气吧?”
“生气有什么用?还是儿子重要啊!我只能等到来年了!”
我感觉妻子语气的味道不大正常,便试探着问:“妈一个人住我不放心,你看什么时候把妈接过来一块儿住好不好?”
妻子说:“妈她自己愿意就来,不愿意就不来,看她的意思吧。”
听了妻子的话,我轻叹了一口气。
我不想再说这事儿,默默地枕着菊花枕。暗香充盈着我的脑际,化解了我一时的沮丧,使我不忍睡去,生怕睡了以后闻不到那股香气了。在某一瞬间我好像走进了森林,那种纯净的自然气息洗涤了我的心脾,细致的母爱温暖了全身。母亲那灰白的头发、粗糙的双手、苍老的身影,还有她望着我时那慈爱、有神的目光顿时映上心头,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打湿了菊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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