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亲病逝以后,弟弟就变得沉默起来。整天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问他,他不做声,再问,他就呜呜地哭:“哥,我为什么还是这么矮?我要是高点多好啊,我就可以到广州去赚钱了。”
我只好耐心地开导他。毕竟弟弟才十六岁,个子又小,一个人出门在外,我和母亲怎么放得了心?我有时下班回去晚了点儿,母亲都要唠叨个把小时,更何况是弟弟去广州打工。虽说家里经济条件差点儿,但每天饭还是有的吃的。在我看来,一家人只要能天天见面,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可弟弟却没有想那么多,既不去学校拿初中毕业证,也不去公安局办身份证,就偷偷地爬上了南下的列车。
也许是知道我和母亲不会答应,弟弟去广州前没有流露出任何要走的迹象,走的时候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带,留下一张“不愿坐吃山空,要减轻家庭负担”的便条就匆匆地走了。弄得我和母亲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说实在的,父亲的病逝已使我和母亲痛不欲生,倘若弟弟又有什么意外的话,我和母亲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父亲在世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弟弟,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林樟还小,你们要好好照顾他……”可如今,弟弟却孤身一人南下广州打工了。即使是成年人到外地出差,家里人也会牵肠挂肚,我和母亲不得不为弟弟的处境担心。一个人独处时我常常在想:假如让我到广州去打工,让弟弟去学校读书,情况是不是好一点儿呢?
收到弟弟的第一封信时,我和母亲都忍不住泪流满面。见信如见人。信是用家里带去的材料纸写的,满满三页。可能是因为写信时有泪水滴在上面的缘故,字迹有些地方比较模糊,用手一摸,便能感觉出明显的凹凸不平。弟弟在信中说他已经找到了工作,请家里人不必挂念,’有空他会写信来的,收到信后赶快回信。末了,还在最后一页信纸的反面把邮编和地址重写了一遍。
从此,我每天都要准时到传达室门口等信。回到家里,母亲问得最多的,也是弟弟有没有来信。
出人意料的事还在后头:两个月后,我和母亲几乎同时收到了弟弟的汇款单。弟弟说他本来想给我和母亲每人买一件衣服,又担心我们穿着不合身,就寄钱要我们自己去买。虽说数目不大,只有100元,我和母亲却更加惴惴不安了。“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呢?还要林樟寄钱来用。”一连几天,母亲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可是,母亲下岗后只能打零工当保姆,我在报社当实习记者又只能勉强解决温饱问题,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我没有用弟弟寄来的钱买衣服,而是把它以弟弟的名义存入了银行。弟弟的钱来之不易。听从广州来的表哥说,弟弟在广州跟一位汕头老板贩香蕉,住在铁路边一间自己搭的房子里。房子小得仅仅能容一张床。上面睡人,下面放香蕉。每天清晨,天蒙蒙亮,弟弟就要推着破自行车到10多里远的地方进货,然后再送到附近的市场。为了多赚一点钱,香蕉的重量常常是弟弟体重的两倍。可以想象,100多斤重的香蕉压在自行车衣架上,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将是怎样的艰辛,更何况是在广州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闹市,稍不留神就会酿成交通事故……
听说弟弟炒了汕头老板的鱿鱼是过年的前两天。这以前他在餐馆洗过碗,也在缝纫厂打过零工,都因为工作不理想而被他辞掉了。如今弟弟在广州一家副食品公司工作,工资和福利跟成年人一样。他说自己已经长高了10多厘米,准备再打两年工就回家乡来,自己当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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