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芬

    十五年前，不期遇见庞飞的时候，我们已有十年没见面了。我俩喜出望外，用力握着对方的手。庞飞说，真巧，竟在家具店里碰到了！庞飞问我，你也准备换家具吗？我说房子大了点儿，想添个沙发。庞飞说，我也是，刚刚搬进两室一厅，老家具都处理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临走，我和庞飞问店里讨了张纸，一撕两半，各自写上自己的住址和联系电话，递到对方手里。我们相约：一定要到家里来坐坐啊！

    十年前，我在一家大型建材超市里又碰到庞飞了。我们兴奋地摇着对方的肩膀。庞飞说，房子又变大了——是三室两厅的！这次准备花点心思，装修到位。庞飞指着一种进口瓷砖很内行地对我说，这个牌子在欧洲市场上也是有点名气的。庞飞问我，你也换了房子吧，我说是的，我来看看地板。

    分手时，我和庞飞交换了名片，又掏出手机把对方的手机号存了进去。庞飞说，有事多联系，得空一定来家玩啊！我还养了几缸金鱼，都是珍稀品种。我说，改天一定来，你也有空来我家啊，我学了点茶艺，略懂茶道，到时请你品好茶！

    五年前，一个午后，我刚走出酒店，就见隔壁一家颇有名气的画廊门口，一个脑门亮晃晃的男人从车里出来向我招手——我与庞飞又见面了！

    我们欣喜异常，仍呼唤对方的小名：胖胖！毛头！声音大得让旁人侧目而视。谈话间，庞飞告诉我，他又换了房子，这次在郊区买了别墅，都装修好了，就是墙上还缺几幅画。庞飞问我，你也搬了吧？我说，还是老房子，不过两年前在南方临海处，买了一套景观房，还一直空关着……

    庞飞选画很挑剔，我和他的助手帮他选了几幅风景画都没入他的眼，他只相中了一幅名为《一地阳光》的油画。画面上一群男女老少中国农民，蹲在地上，围在一起，掰玉米棒子。金色的玉米和金色的阳光交相辉映，画面上的人个个咧着大嘴，喜笑颜开，一旁的鸡和狗奔忙着。庞飞解释说，公司墙上都是风景画，自己家里空荡荡的，这幅热闹点儿，添点人气。

    分别时，我们交换了各自更新了的名片。庞飞说，岁月不饶人，都快老了，以后一定要多聚聚，我花园里还挖了井，筑了游泳池，安了千秋架，都是名家设计的，蛮有特色，有空想着过来啊！我说，好的，明年哪个节假日你若抽得出空，我们两家人也可一起到南方度假，看海，泡海……

    话还没说完，庞飞的手机响了起来，而我身上的手机也已振动了好几次。于是，我们边掏手机边匆匆道别。

    说来也巧，这些年来，我与庞飞，差不多每隔五年，总会撞见一面。现在，五年又要过去了，我仍没有去过他家里，他也没光顾我家。昨天傍晚，我在加油处停车加油时，对面一辆凯迪拉克车从眼前掠过，开车人像是庞飞，是胖胖！我想喊他，可哪里叫得着呢！

    当夜，我在梦里又见到了庞飞。那是三十年前的情景——我们朗读普希金的诗，讨论海明威的小说。那时，我们喜欢文学，心怀虔诚，常常感动自己。那时，我们也偷偷学着作诗、写小说，常常为一个字眼，某个章节，两人会争得面红耳赤……后来，为参加恢复不久的高考，我们又常常聚在一盏灯下温习功课……那时，我们是老街坊，住得都逼仄。我们的脚，有时候，一天里会朝对方家门跨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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