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蒙,细雨绵绵,刚好是礼拜天,钻被窝里睡一觉,多美啊,可是睡不成,校墙外有个窝棚,窝棚里有个弹棉花的老头,砰砰砰,砰砰砰,声音刺耳。而且越想入睡声音便越显得刺耳,闹得人心慌。
于是便有同学伸脖子对窗外喊,别弹了,还让睡觉不!
也许老头耳背,也许弹棉花声太大,也许窝棚上有滴滴答答的雨声,老头并未停止动作,砰砰砰,砰砰砰,声音依旧让人心烦。
便有同学嘴里不干净了,骂骂咧咧。
我去一下吧。下铺的汪小强说,我给老头说一声,让他别再弹了。
算了算了,你去了他也未必听。同学蒙头说,其实老头也够不容易的,这么冷的天还得不停地干活。
校墙外的窝棚同学们早看见了,很简易地搭着,周围是破旧的木板,棚顶是块黑油毡。深秋的季节,里面应该已经很冷了。
汪小强一会儿便回来了,呵呵着问,你们听听还有声音吗?同学们忙伸出头,那刺耳的声音果然没有了。有同学问,你怎么给他说的?他就听了?
汪小强嘿嘿着说,他听,他不听咋中呢。同学担心起来,问,你没有对老头无理吧?汪小强说,没有没有,不过他得听。同学又问,哟,你还挺有点子,你咋说的?
汪小强说,我给他钱,我把他今天下午的损失全补给他,不让他弹了。
你给他钱了?同学们都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你补钱呢。同学们嘴上没说,但心里清楚,全寝室数汪小强条件最差,没了娘,爹又年迈,学费都紧张。
同学们问,你补他多少?我们凑凑给你吧。汪小强难为情地说,不用,不用。
没有了弹棉花声,可同学们仍然没睡好,都觉得太委屈汪小强了。
枯叶片片坠落,转眼已到初冬,窝棚里的弹棉花声却一天也没停止过,砰砰砰,砰砰砰。同学们每次路过窝棚就格外留意老头。弹棉花的老头干瘦,弓腰,但皱巴的脸上却乐呵呵的,写满了满足。
同学们都很同情弹棉花的老头,有需要翻新的被褥都让他做。粗手大脚的老头却很灵巧,砰砰砰,砰砰砰,经老头一阵拍打,发硬的棉褥重新变得又软又柔又暖和了。
每次都是汪小强争着送被褥,汪小强说,我送去肯定便宜。果然,汪小强送去翻新的棉褥收费最低,同学们问汪小强,汪小强说,能不便宜嘛,我补过他损失呢。
零零星星地飘起了雪花,冬天说来就来了。这天晚饭,同学们突然发现汪小强不见了,问班长才知道汪小强请假了,说是感冒,去医院看病了。同学们都埋怨汪小强,有病了怎么不给寝室的人说一声?也派人陪他去呀。
晚自习不见汪小强。马上要熄灯了,仍不见汪小强回来,寝室的同学紧张了,是不是路上出了意外?
大概天气太冷,弹棉花的老头走了,校墙外没了弹棉花声,静得可怕。消息迅速转告班长,班长飞似的跑去打电话,告诉班主任。班主任也急得声音颤抖,还愣什么?分头去找呀。
于是在班长带领下,抽出十个人,两人一组分头去附近五家医院找。
汪小强出了事,怎么给他年迈的老爹交代啊?纷纷扬扬的雪花打在脸上,冰凉。地上已积了散雪,很湿滑,同学们的脚步却迈得飞快。
楼上楼下嗒嗒地跑,终于隔着窗户看到了汪小强。这时的汪小强正端着碗给人喂饭,同学趴在窗户上一看,躺在病床上的人却是那个弹棉花的老头。原来他是出来照顾那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同学们一阵感动。
同学们刚想推门进去,却听到汪小强喊了一声爹。汪小强说,爹,你吃呀吃呀,吃下去就好了。弹棉花老头推着碗说,你也吃,也吃,你也还没吃饭呢。汪小强便跟爹推来推去,推那碗冒着热气的鸡蛋面。
同学们看了,鼻子一阵酸,扭头走了。
第二天傍晚汪小强才回学校。同学们便笑着问,好了?汪小强呵呵着说,好了好了。
这天夜里,校墙外的窝棚里又传出“砰砰砰”的弹棉花声。寝室的同学都为这对父子感动,翻来覆去睡不着。
汪小强误会了,问,是不是弹棉花声音太大了,我去给老头说说,让他明天再干。
别别别。同学们都说,已经习惯了,你听听那“砰砰砰”的声音多好听,听起来仿佛是首最美的打击乐啊。
同学们说完都蒙了被子,在被窝里偷偷地流泪。
汪小强惦记着窝棚里的爹,夜里没睡好,直到黎明才迷糊着。汪小强醒来天大亮了,寝室里已没人。汪小强担心爹,急忙奔下楼去,一看眼窝儿便湿了。寝室里的同学正在积雪里,手传手给爹的窝棚里送煤球。
太阳出来了,滴答滴答,爹棚顶上的积雪正一点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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