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冬天，马亮的父亲、母亲都没有回来，后来他的姐姐也去了省城的医院。马亮的家里一下空了。有一天，他家的邻居在院子里发现一些衣物，拾了回去。然后在大风中，看到一件衣服正从墙头上飞了过来。他以为马亮家的人回来了，在院子里晾晒衣服。过去看。发现马亮家的大门开着，屋门也开着，院子里扔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屋子里更是乱，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他们家遭窃了。邻居报了案。派出所的警察来之后，拍了照。没有办法通知他家的人。邻居想起邻村有他家一个亲戚。他自告奋勇地骑上自行车去报告。那个亲戚来之后，说马亮的父亲正在住院，告诉他们也回不来。他帮着把东西收拾一下，换了两把锁子。

    裁缝铺的人谈对象，嗑瓜子，看电视。呼呼的西北风从外面跑过，屋子里热呼呼的，火炉永远是那么旺。一天上午，没有生意，人们百无聊赖，啪啪换着台，忽然他们看到了马亮，仔细看，确实是马亮。高高的个子，乱糟糟的胡子，像一个民工。有人说，看，快看，马亮！有没有李小梅？没有李小梅，只有马亮。马亮跳进城中间一条结冰的河，救起一个滑冰掉进河里的孩子，把他送进医院走了。这个过程正好被一个拍记录片的艺术青年拍下来。电视上放这个节目，寻找英雄，孩子的家长也在寻找他们的恩人。裁缝铺的人激动了，没有想到马亮成了英雄，有人说，咱们给电视台打电话，告诉他们那个英雄叫马亮。可是人们一下醒悟了，电视上这次报道会不会让警察看到？把马亮抓起来。然后他们讨论，公安局抓到马亮会不会因为他救人，不判他死刑？还有人觉得他傻，自己杀了人在逃，还敢救人。他们盼望马亮赶快转移，换一个地方。他们盼望李小梅能看到这个节目，盼望马亮的父亲、母亲能看到这个节目。

    快过春节的时候，下了一场雪。长途客车在村子口停下，马亮的父亲、母亲和姐姐从车上下来。他们拿着一大堆东西，脸色都阴沉着，像天空一样。马亮的母亲去搀他父亲，被拒绝了。他摇摇晃晃地朝家里走去，他的老婆和女儿紧紧跟在他后面，怕他摔倒。雪一会儿把他们的脚印覆盖了。到了家，他们进不了门。邻居告诉他们遭窃的事情，去亲戚家给他们要钥匙。他们的脸色更阴沉了，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从那天之后，马亮的父亲再没有出过门。

    他们回来一两天之后，李小梅回来了。她更加漂亮，举手投足仿佛都变了样，脸白的像刚出笼的馍。她没有再穿着马亮的那件黑衬衫，镇上的男青年都松了一口气。然而，她不去裁缝铺那些热闹地方了，整天呆在家里，谁也不知道她做什么。人们猜她一定会去马亮家伺候他父亲，但李小梅一次也没有去过。

    春节过后不久，马亮的父亲死了，是肝癌。人们这时才议论癌是多么可怕。以前人们猜测他是这类病，但都不敢说破，仿佛一说破就成了真的。丧事要有人打发，要有人跪灵，该马亮做的事特别多。

    出丧的日子定下来，人们猜测马亮不大可能回来，他一回来肯定被抓。马亮的母亲和姐姐形容憔悴，她们不说话，眼睛哭的快要瞎了。人们希望马亮回来，帮帮他可怜的母亲和姐姐。人们又祷告他千万别回来，他一回自己也完了。

    就在出丧的前夜，消息传来，马亮在郑州火车站被捕，他是在回来打发父亲的路上被捕的。从那天开始，李小梅又失踪了，人们再也没有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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