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冬生一回到家里，就把脸拉得长长的，明玥和他说话他也不理。
明玥问：“谁惹你不高兴了？”
半天，冬生到水龙头边接了一碗自来水，“咕噜咕噜”灌进肚里说：“你跟谁散步了？还走了这么长时间？”
明玥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跟人散步了？”
冬生说：“我怎么就不能知道？”
明玥说：“你跟踪我了？”
冬生说：“我无意中看见的。”
明玥眉毛向上一挑，生气地说：“无意中看见？！”
冬生自知理亏，不吭声了。其实，冬生已经跟踪过明玥好多次了。冬生常常溜到明玥的公司附近候着，一路尾随着明玥，只是明玥没有抓到他跟踪自己的把柄而已。
冬生说得对，明玥确实是和人散步了。下班路上，碰上公司编辑部的柳若村没开车，两人便天南海北地边乱扯边散步，好像也没什么有价值的话题，只记得柳若村问明玥，工作上有什么打算，明玥笑着说，我一个打工妹，能有什么打算？柳若村就开玩笑地说了句，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啊。
冬生不信任明玥，明玥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这一晚，明玥不愿跟冬生睡在一起，自己抱了一条被单，在地板上铺了睡。好在这几天比较热，地板上清凉一些，倒比床上舒服。冬生过来拉明玥上床去，让明玥推开了。
冬生只好打开床头那台旧电视机，独自歪在床上看言情剧。这台旧彩电是明玥和冬生一起到旧家电市场上买来的，才二百元，它给冬生的工余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明玥闭着眼睛装作睡着了，一只膀子放在地板上的蛇皮口袋旁边。那蛇皮口袋里装的是短钢筋、铁钉之类的废料。冬生常会捡一些废料回来，冬生厂里的建筑工地上每天都会有很多这样的废料，可以拿到废品站去卖几个钱，不捡白不捡。
明玥与冬生的房子租在这片老式小区，一色的平房。从老家来省城打工后，两人就在一起同居了。冬生买了煤炉，还添制了燃气灶、电磁炉，一般情况下，两个人一天三顿饭都在家里吃。冬生在工厂当保安，有时值白班有时值夜班，明玥担心他上班时间长会饿着，常常变着法地改换一下口味，想让冬生多吃一些。明玥如果加班，就会嘱咐冬生买盒饭吃，可五块钱一份的盒饭，冬生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买的，只会花上两块钱，买点兑满防腐剂的袋装蛋糕或是饼干充饥。
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板上，就这样度过了一夜。冬生似乎知道自己做得不对，第二天早早起来做了饭，把碗端到明玥面前。明玥稍稍缓了脸色，却不说话，默默将早饭吃了。
明玥白天下班回来，冬生忽然把一个玩具鸡放到明玥脚下。那只鸡铆足了劲，在地板上一边啄食，一边跳着向前行进，跟真的一般。明玥绷不住脸，一下被逗笑了。冬生趁势过来，抱住了明玥，把她推到床上。
明玥躲闪着说：“你干什么呀？脸皮真厚！”
冬生不说话，兴致却很高，弄得床铺“吱吱”响。趁着兴头，冬生跟明玥商量说：“我看你还是把那个工作辞了吧，听说最近电子元件厂在招工，我们不如去看看？”
明玥忽地冷了脸，一下把冬生从身上掀下来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小九九？你就是怕我在电话里跟男人聊天，聊得你心里发慌，聊得你吃醋是不是？告诉你，那也是一个职业，说小了是一项挣钱的、正经的工作，说大了是一项事业也不为过，一点也不下流！”
明玥知道，确实有人认为声讯服务是个不入流的工作。但从事任何职业，分寸都是人把握的。试想，让一个下流的人去从事正经的工作，他就能正经起来吗？
冬生见明玥这么一说，就不再吭声了。
冬生一直反对明玥做声讯小姐。用冬生的话说，那是骗人电话费的，属于欺骗性消费。这话明玥不能同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司收取的信息费、电话费也都是通过电信和物价部门审核批准的，犯得着用“骗”这个词吗？一个普通的打工妹，想找到一个既轻松又工资高些的工作，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重要的是，明玥还得为将来作一些规划，有几个见过世面的打工妹愿意回到从前的生活轨迹上去？说到底，与其说明玥是看中这份工作，倒不如说是看中了这份工作的收入。就眼下来讲，明玥家里的房子翻盖需要钱，弟弟在县城读书需要钱。就在半个月前，大哥曾来电话，一口哭腔地告诉明玥，父亲得了肺癌，估计是中晚期。明玥忙让大哥将父亲带来省城作了复查。为了省一些钱，父亲执意要回县城开刀，明玥只能依了他。离开了钱，明玥不知道父亲的身体还能维持多久？
见冬生不吭声，明玥从坤包里掏出一沓钱来，送到冬生眼前说：“你看清了，这是我刚领的工资，快三千块呢！电子元件厂能拿多少工资？顶多一千二百元吧，你以为我不知道？”
声讯小姐的底薪并不高，每月只有八百元，她们的收入主要在话费提成上。客户打来的电话是按每分钟两元钱计费的，声讯小姐提成百分之二十，也就是四角钱。声讯小姐接的电话多，通话时间长，她们的提成相应也就会多。
冬生看着明玥手中的钱，闷闷地说：“你要实在喜欢这个工作，哪天我找我同学帮忙，我们自己办个声讯公司……”
明玥说：“你同学？哪个同学？”
冬生说：“我小学时的同学，人家现在这里念表演系研究生呢。”
明玥知道冬生是瞎扯，不沾边的事。明玥不屑争辩地说：“你以为那么容易？电信、工商、政府部门那些五花八门的审批手续，还有各种关节、启动资金，就凭一个跟你没什么往来的小学同学能办成这事？”
冬生说：“什么事不是人办的？”
明玥说：“你拉倒吧，真要能办成，你就不是冬生了。”
说得冬生又勾着头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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