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组一行还要去深圳看看，老马组长临行时对志杰说：“咱们从深圳直接乘飞机回东北了，我希望你尽快回老家一起共事。”并硬是给志杰留下了回去的车费。志杰心神不定，只得含糊地应诺。于龙那边半个多月没有音讯，去申江饭店找，说他们早就走了。这天早晨，志杰刚从外边吃完早点回家，花丫头却冷丁地找上门来，要向他借两百块钱，作为回四平的路费。志杰见她蓬头散发和以往判若两个人，心里纳闷她和于龙在一起从不愁钱花的，怎么会向他借钱来了。花丫头说了实话：原来前些日子于龙一伙人又黑了心，想做没本钱的买卖，玩车轮子，在列车上抢劫旅客的财物，不料刚干第二回就给铁路公安逮走了。他们嫌丫头家碍事，让她一个人在一家小旅社里住着。她就没掺和进去，这也是老天保佑。她被公安逮进去拘审了几天，就放了。钱花完了，本想把戒指、手链卖掉作为回四平的路费，没想到于龙这个吃枪子的给她的都是假货。志杰听着，心蹦跳了好一阵，忙给了她两百块钱，打发她走了。还好婶已上班去了，不知情这样吓人兮兮的事。

    下午，宾馆来传呼电话，让他去领取最后一笔钱。听说霞雯请了两个月事假，北京回来后还要随他姨父去香港旅游。乔士正好下早班，对志杰的被除名深感遗憾。请他一起去酒吧间喝点冰啤。乔士让他等一个时间，看看有否其他合适的工作，前两年宾馆服务员吃香，现在好多想跳槽到外资单位去呢。志杰向乔士打问小秦，他知道小秦老外朋友很多，也许有这方面的路子。乔士叹了一声说：“别提小秦了，他现在正在看守所里吃盒子饭呢。宾馆里说是只有同性按摩服务但暗地里谁知道他搞什么服务，他还随同外宾一起出外旅游，说是去作向导，上个月在苏州一家宾馆里扩散了。要说在海龙宾馆他搞些特殊服务也不至于出什么事的。这下要是判流氓罪，就得去提篮桥监狱蹲七年牢，这两千五百多天的日子是难挨的。”志杰也无声地叹着气，心情也很沉重，以往小秦穿皮尔·卡丹服装、戴劳力士表钻戒，潇洒极了！现在在大墙里再也潇洒不起来了，联想起于龙他们一伙这以前花钱象撒纸花那样，如今也落得个可悲的下场。看来贪图钱财走歪门邪道早晚会是一场悲剧。

    过一天，志杰接到老马组长从深圳打来的电报，说考察组即日返回东北，望他尽快回大虎山。志杰再三考虑才下了决心回老家。晚上，婶知道了依依不舍地拉着他手，一再要留他在上海，说像他这样的人才在上海好好坏坏总是能找到工作的，让他不要着急。但他决计要走了。好在婶新的老伴下个月就要过来一起住了。志杰见过他两次，人很和善，身体也好，志杰也放心了。他祝愿婶的未来幸福。

    是秋天了，阳台上的一双燕子又停在窗台上朝着屋主人哇啦哇啦叫唤，去年这个时间燕子要回南方时也总是这样叫唤——向房主人辞别表示惜别之情。正在建设中的浦东夜晚还不像浦西那样喧闹，很静。他便定下心来给霞雯写一封信。一提笔，他的心情很激动：

    霞雯：

    见信好。我决定回东北老家去了。临别之际，我很想找你谈谈，但考虑到你赴港前一定很忙，就不打扰了，只能在信中向你告别。霞雯，你不是一般的上海娇小姐，你是个好姑娘，你对我一个外地来沪的青年都这样关切充满着一片爱心……罗列这以前你对我的种种好处似没有必要，往事将永远留在我的心底。让我永远记住上海有这样一位美丽聪慧而又朴实的好姑娘。

    我们大虎山那里也要建一座宾馆，我要去为建设家乡献出自己的青春。此刻，我有千言万语要向你说，只能并成一句话：

    祝你幸福！

    志杰留

    翌日，志杰去买了回东北的火车票。回来后把行装整理了一番，就拿着给霞雯的信往外走，刚走到楼下，听叫唤有他的传呼电话……原来是霞雯打来的，说她昨天晚上刚从北京回上海，很累，想过几天再和他见面，并从北京给他带来了一些东西。可能下月初去香港旅游……志杰撂下电话，心像黄浦江水翻滚着。本来在电话中他能说什么呢，那告别信中感情深沉的话难道能在乱糟糟的公用电话里表达出来吗？他犹豫地穿过马路，在立式邮筒前站了好一会儿，似用了很大劲儿才把那封信放进邮筒。

    九二年八月初稿九三年四月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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