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在草坡上等着。过一会儿，我和姐姐找到一个平滑的草坡，顺着那丝绒一般的草滑下去。然后，我们再爬上来，又滑下去，笑着叫着，忘记了我们的恐惧。我们还顺着斜坡一直走到了小山顶，从那里可以看见烟雾缭绕的、我们的村庄。周围的小山顶都映照着阳光，那些纵横在草地上的小水湾就像一条条闪亮的带子。我们好像第一次得到了自由一样观看这些我们早就熟悉的景色，感到风和云彩都离我们很近，我们不禁朝着下面和远处喊了起来。

    等我们再回到草坡上小羊等待我们的地方时，我们发现小羊已经没有声息了。我们突然发现舅舅说得那么准，它就在舅舅所说的“第三天”死了。正如我们希望的那样，它在天黑之前就死了。如果它一直活着，我和姐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该把它藏在某个地方，偷偷喂养它，直到爸爸相信它不会病死吗？还是我们再把活着的它抱回家，交给爸爸？或者我们两个就守在这里，度过夜晚、黎明、上午，等着它死去？但它没有给我们出任何难题。

    我们开始给它挖个小坟，我们用石块、粗壮的树枝和双手。幸好它是一只小羊，我们只需要挖个小土坑。但姐姐说我们要挖得深一些，以免那些野狗闻到它的气味儿。我们捧着湿润的泥土盖在它身上，我们这时才深深地觉得它死了，我们不可能再看它睡觉、抚摸它那温暖的皮毛了。它已经死了，但对它来说这是好事儿，它在这世上并没有遭受那些恐惧、疼痛和侮辱。

    我们又在平上的泥土上面洒上树叶、青草还有一些野花。我们仔细地做这些工作，最后我们累坏了，坐在地上呆看着这个小小的、没有圆顶的坟。我们做了什么呢？我们埋葬了一只小羊。对我们来说，它是个朋友、老羊的孩子，可对爸爸妈妈来说呢，它可以是很多钱。而我们把它埋在了泥土深处，还在上面插上像小旗子一样的、泛着金黄的小杨树叶，那些树叶正在风中摆动着。哎，我们做了什么呢？

    然后，我们朝山坡下走去。我们走过河湾、又一些山坡和那单薄的、小块的平原。我们走在菜地里的垄道上，一会儿我们又顺着田里的灌溉渠走着。恐惧就像夜色一样在我们心头聚积，压迫得我们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姐姐拉着我的手，当我们看到村边的那几座房子时，我忍不住哭起来了。我们下午从草坡上往下翻滚的快乐、我们站在山顶眺望远处的自由全都没有了！每个人现在都在家里等着我们，舅舅、爸爸、妈妈和总是哭泣的小弟弟。他们会怎么惩罚我们呢，用棍子还是皮带？我知道我姐姐也恐惧得要命，她牵着我的那只手不住出汗，湿漉漉地。但姐姐她没有哭，她就那样拽着我慢慢地走进村子，好像她将为我承担一切。而我还在想，我们怎么跟爸爸说呢，就说“我们埋葬了它”吗？恐惧使我双腿发抖，我紧紧拽住姐姐，眼泪不住滚落下来。我哭着，而风声也很大，它淹没了我的哭声。

    2007年11月30日于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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