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然很苍白，每天除了没完没了的公文，就是孤独和寂寞。老婆和女儿都不在身边，那些呼朋引类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日子被无限拉长或骤然缩短，有紧要材料的时候，经常一晚一晚加班，比较清闲的时候，下了班在路边的小摊上吃点饭，就回借宿的屋子，空闲时间一下增多。我经常站在窗户前，但只能看到一座和我住的同样高的楼，能看见对面窗户里面装饰很简陋的房子，有个女人或男人在里面玩电脑或做饭，然后很晚时间有个女孩回来。他们的动作总是这单调，像在准备一场永远也准备不好的话剧。

    这时，我常常想起县城里的阿育王塔，它肯定修缮完了，但我不知道它修缮完变成个什么样子了。韩东的《大雁塔》经常想起，但知道自己再也不会上大雁塔了，即使再有机会去西安，去慈恩寺，也不会再上大雁塔了。而且，韩东的《大雁塔》也一定没有刻在塔上，这样简单的问题，却困惑了我好多年。

    我常常想起自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跑上大雁塔，再跑下大雁塔的情景，觉得不可思议。在人潮汹涌的台阶上，出现《康巴人营地》的场景，对那个康巴人刺死独眼龙开始觉得神秘，慢慢变得理解。马原是受到海明威的《印地安人营地》写这篇小说，马原对海明威这篇小说赞不绝口。买了一本砖头一样厚的《海明威短篇小说集》，《印地安人营地》就放在首篇。我不止一次去读它，但总对里面那个印地安人因为受不了老婆难产的痛苦自杀感到不可思议。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不厌其烦地读这个小说，怎样也不能说服自己。有一天，我把这个问题放到一个文学朋友们聚集的QQ群里去提问，可是热闹的QQ群里没有一个人回答这个问题。那天，我和他们较劲似的一直提问，一直没有人理睬。带着这个问题，在一次文学聚会上，问一位教授，他说没有看过这个小说。

    有个朋友奇怪地问我，“你为什么非要弄懂这个小说呢？不懂可以不看嘛。”

    是的，我知道不懂或不喜欢可以不看，好多经典我都不懂不喜欢也不看，但这个小说我就是想弄个明白。就像我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选择从甲地换到乙地，选择现在这样的生活，但一直努力弄明白。

    我越来越长时间发呆，每一个季节变幻或天气变化的日子，异常敏感。在立春立秋这样的日子，喜欢给远方的朋友们发短信。雨雪、大风、沙尘暴都有异样的感觉。常常感觉特别忧郁，对什么事情都变得不满起来，不停地发牢骚。交通事故或打架喜欢围着观看。有一天在公交车上看到大街上有四个年轻人用雪亮的片刀打架，想像刀锋划在身上的感觉，这时候，又想起《康巴人营地》。

    这个城市没有塔，只有比县城多的高楼。站在城市的大街上，发现这个城市的天空也是灰暗、苍白、肮脏。望着它的最高建筑，我想上去能看到什么呢？仔细想，也就是蚂蚁一样的人群和甲虫一样的汽车，和更加灰暗、苍白、肮脏的天空。而且，上去还得下来，像韩东写的《大雁塔》一样：爬上去／做一做英雄／然后下来／走进这条大街／转眼不见了。

    我没有那种勇气：有种的往下跳在台阶上开一朵红花那就真的成了英雄当代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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