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菅鹏举此刻也在面临选择。在他办公桌对面坐着的，是才才和李书歌。才才还是那个让菅鹏举不敢直视的美女才才，李书歌依旧是趾高气扬的李书歌。

    “菅总，这么大块蛋糕，你自己应该是吃不下去的吧。据我所知，你这公司，可一直都是负债经营。”

    “好多了，现在好多了。”

    “出租车顶灯电子屏是发展趋势，现在在国内大部分大中城市都已经很普及了。你是业内人士，应该比我懂吧？”

    “这个我知道，我也一直有上电子屏的想法，原本想等三江医院和葫岛管业以及其他几家公司……的广告款到齐了，就一步一步地……”

    “一步一步？你想一台一台地上？那得上到猴年马月呀，而且这样采购成本就大幅增加了。说到底，你就是资金不足，对吧？我粗略帮你计算了一下，现在你公司旗下的2000台车如果都上电子屏的话，大概需要300万。这还不包括维修和保养。别说300万，就是30万，你恐怕也有些吃力吧。”

    “李书歌，你就别挤对菅子了。有两个破钱，臭显摆什么呀。”才才不想菅鹏举太难堪，打断了李书歌的话。尽管说得很难听，但脸上却全是娇嗔的神情。

    “我错了，我错了。亲爱的，别生气。菅总再怎么说也是急公好义的人，你看，帮咱们家‘健康体验馆’免费打了一个月广告了。不像我，满脑袋铜臭。”

    “哼，你的思想觉悟真需要提高了。菅子不是外人，你别总拿生意场上的那一套跟我朋友讲话。”才才伸出根指头，戳了李书歌脑袋一下。

    “没什么，没什么。”被才才称为朋友，菅鹏举很欣慰。可是看着她和李书歌在自己的眼前打情骂俏，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菅子，其实书歌也没有别的意思。我虽然不懂你们广告的业务，但是大概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书歌也是好心呀，你们的合作，基本上是互利互惠的，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才才，这我知道。李书歌跟我谈过两次了，可是……”

    “菅总，你信不过我，是吗？”李书歌从兜里接二连三地掏出几个大信封拍在桌子上，最上面的那个信封口没封住，撒出一摞“老人头”。

    “这样，我先给你交10万定金，余款一周内付清。电子屏我负责购买和更换，广告业务咱们五五分成，三年期满后电子屏全归你。怎么样？这简直就是白给你送钱一样，我就不明白，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谁也不会跟钱有仇吧。嘿嘿。”

    “对啊，我就是不明白，这样做我是有好处，可是……可是你没有好处啊！你看，你正常付给我广告费，又要出钱买设备，几百万的投资，你三年内怎么可能收得回来？”

    “哈！看来你还真是雷锋，什么事都替别人着想。”李书歌嘲讽道，“怎么赚钱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不过，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电子屏的钱用不着我自己掏腰包——虽然那点钱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而且，我拉来的广告业务，都是大公司的。你能拉来的广告，我也能拉来，而且利润更高，至少是你的一倍；你拉不来的广告，不代表我拉不来。你前几天去找移动公司了吧。他们张总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儿，你做，说破大天他就是不用你；我做，那就不一样咯，像一些大的银行、石油、石化公司……我都能搞定！”

    菅鹏举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李书歌一下子买断菅鹏举公司下面一半车的三年广告权，那就是一百多万；三年之后设备归自己，又是一百多万。而且LED电子屏的广告效益会高出传统广告很多……这怎么看都是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自己脑袋上了。不过他还是有些踌躇、有些疑问、有些担心，但到底担心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样吧，才才，我再考虑考虑行吗？”菅鹏举不问李书歌，却问才才。

    “反正你们俩商量。我可不参与了，你们生意上的事情太啰唆。”才才把头转向李书歌，“书歌，我肚子有点饿了。”

    “那好吧。菅总，你最好快点给我回话。晚上，晚上行吧？”

    “啊，我……明天吧？”

    “也行，那明天再说吧。菅总，要不，咱们一起先去吃口饭？”

    “不了。我，我等下和员工们一起吃。你们去吧。”菅鹏举站起身，他想，如果是才才喊他，他一定去。哪怕只是去做个电灯泡。

    哪知道才才根本没这意思，走得很坚决：“那我们走了，菅子，回见！”

    才才和李书歌刚要出门，小北扎着围裙、端着菜饭走了进来。“才才姐！”小北把碗放到桌上，亲热地打着招呼。

    “小北！呀，你胖了许多呀，脸色也好多了。”才才看起来对小北也很亲热。她回头瞄了眼菅鹏举，“看样子你菅哥哥把你呵护得不错。”

    “哪有……”小北很少见地羞涩起来，“才才姐别瞎说！”

    “你母亲怎么样了？这几天我公司忙，没有过去。”

    “好多了！多亏才叔叔照顾得好。我妈妈可爱喝才叔叔的‘健康养生汤’呢！”

    “嘿嘿，我看，你妈才是我爸的‘十全大补丸’。这段日子，把他补得满面红光，精神焕发。”

    俩人唠了一阵，李书歌不停催促才才。才才又喊小北一起吃饭，小北不肯。临走，才才附在小北耳边耳语了一番，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2

    送走才才，小北在办公桌上铺了张报纸，放好碗筷：“菅哥，吃饭吧。”她忽然看到桌子上的信封，责怪道，“这么多钱，你也不放好了！”

    “哎呀，是李书歌放在这儿的！”菅鹏举跑到窗口往楼下看，李书歌的奔驰早就没影了。他给李书歌打了个电话，李书歌却说不着急，先放在他手里，明天见面再说。菅鹏举把信封放进保险柜锁好，两人就边吃边聊。

    “小北，还习惯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真的啦。”

    “不习惯。”

    “啊？为什么？”

    “你把我弄你这儿来，给我定那么高的工资，可我又什么都不会干，贴个顶灯广告贴都比别人慢半拍。”小北往菅鹏举的碗里不停地夹着菜。

    “小北，你做的菜真好吃，比我妈做的都好吃。”菅鹏举吃得赞不绝口，“我还以为什么事，吓我一跳。慢慢来嘛，没有人天生就会干活啊。再说，你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卫生，干的活一点不比别人少呀！”

    “算了吧。菅哥，你就别安慰我了。哎，刚才才才他们俩来什么事？”

    “正好，你也帮我出出主意。是这样……”菅鹏举跟小北复述了一遍，“你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好像很合算。”

    “嗯。有了这笔钱，我也不用总拿着李光那边的保险钱当过渡资金了。”

    “可是，李书歌那个人可靠吗？”

    “我没和他打过交道。不过，才才……我肯定信得过呀。”

    “哦，我明白了……嘿嘿……”小北笑起来，用筷子点着菅鹏举的鼻子，“菅哥，你是受不了美色诱惑吧。说，你是不是还对人家不死心呢？”

    “唉……不死心也没用了。你看人家李书歌，又帅又有钱，你菅哥要什么没什么，一无是处。”

    “谁说的？人好心好比什么都好！身体只是臭皮囊，钱财乃身外之物。”小北摇头晃脑，像是背着口诀。

    “没想到啊，小北，你还挺超脱。”

    “呵呵，我妈教的。她信佛，这次大难不死，她说，就是佛祖保佑。还说你是菩萨化身呢……”

    “你妈妈可真抬举我。什么菩萨能化身成我这样呀？又矮、又胖、又丑的。”

    “你不丑呀，看着慈眉善目的，让人觉得特别安全！知道吗，有一句话叫相由心生。你心地善良，从长相上就能看得出来！”

    “小北，如果才才也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可惜啊，她是不会看上我的。”

    “菅哥，我支持你！别轻易放弃。那个李书歌有什么好？花言巧语的，只是一时哄得才才姐开心，时间久了，也许才才姐就不喜欢他了。到时候你不就有机会了吗？”

    “唉，难啊。”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菅哥别灰心！”

    “对了，刚才才才在你耳边说什么呀？”

    “她说我没准能成她的亲妹妹呢。”

    “亲妹妹？”

    “哎呀菅哥，你真是迟钝。她觉得她爸爸在追我妈呢！哈哈。”

    “哦。”菅鹏举有点失望，他还以为才才说自己的事情呢，“你妈妈今天出院吧？”

    “嗯，我想下午去接她。”

    “一会吃完饭，咱们一起去。”

    “菅哥，你这边忙，就别过去了。住院和治疗的钱都还没还你呢……”

    “跟我还客气！”

    3

    去医院的路上，刚好接到田迹墨的电话，他和吴大非正在一起吃饭，听说去接小北的母亲，也赶了过来。

    在医院门口，几个人碰了头。田迹墨身边的是桂琳，可吴大非身边挽着他胳膊的女孩子，菅鹏举却不认识。这女孩儿个子不高，扎着一条围脖——和吴大非戴的围脖同款不同色——长相清纯，戴个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文静。

    “隆重介绍一下，王玥。上次小吴喝多了，非让我帮他写封一万字的情书，还记得吧，就是要写给她。”田迹墨介绍道。

    “你好。”王玥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来。

    旁边的吴大非的神情又是羞涩，又是得意，作势要踢田迹墨的屁股：“我他妈的算是撂在你手里了，就那么点光荣事迹……”吴大非话还没说完，王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伸了下舌头，马上收回了腿。

    “田哥，这个王玥气质很好呀，是吴大非的女朋友吗？”几个人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聊，吴大非和王玥、小北走在前面，菅鹏举、田迹墨和桂琳走在后面。

    “那当然。人家是老师，在第一幼儿园工作。”

    “大非，他，他找了个老师？”菅鹏举表示难以置信。

    “呵呵，怎么啦，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说起来，我可是红娘，功德无量啊。”

    “你给介绍的？”

    “你不是也去过我搞的相亲派对吗？大非是场场不落，场场都是热门。那次你也看见了，不过那女孩比小吴还能喝，俩人约了几次，每次都把小吴喝得落花流水、魂飞胆丧，小吴死活也不肯跟她在一起了。大上周，我组织义工去孤儿院，大非也去了，还给拉去三车砖。王玥老师一看，哎呀，这位‘童鞋’很有爱心啊，是一位好‘童鞋’，就这么俩人就认识了。看到小吴脖子上那围脖没？王老师亲手编织的。小吴睡觉都舍不得摘下来。这不，为了感谢我，今天中午他俩特意请我吃的饭。”

    “我看吴大非在王玥那里很规矩，还真像个小学生。”

    “嘿嘿，问世间情为何物，其实就是一物降一物！”田迹墨感慨着。

    “别嚷嚷，你快看。”桂琳冷不防地一拳头打过来，田迹墨立马闭了嘴。

    菅鹏举摇头晃脑地重复着：“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田哥，你说得真对呀！”

    几个人透过树丛，看到才才父亲正搀扶着小北母亲在医院疗养区里散步，两个人不知道说着什么，笑得很开心。阳光穿过树荫，映照着他俩不再年轻却充满生气的脸庞，看起来是那么温馨感人。

    “看来这里不需要咱们了。同志们，听我口令，向后转。”

    小北还有些迟疑，田迹墨接着说：“放心吧，小北，他会比你照顾得还周到。我们一露面，‘鞋拔子’大叔就不好意思了，别打扰他们。”

    田迹墨这么一说，菅鹏举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才才父亲的情景，不禁也笑了起来：“田哥，你以后可别再这么说了。”他又想到才才听到自己说父亲坏话的时候，那一记“双龙出海”和那一声“你大爷的”，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遗憾。

    “就是，老田，人家以后就是小北的爸爸了。”吴大非打趣道。

    “别瞎说！大非哥，你是不是还想跟我练练啊？”小北又摆出了架势。

    “不敢，不敢！”吴大非可是深知小北的厉害。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有王玥看着大家不明所以。听小北讲明了缘由，王玥板着脸对吴大非说：“活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地说脏话！”

    “不敢，不敢！”看样子吴大非是彻底被驯服了，“我再说脏话，罚我背声母韵母表！”

    几个人在医院门口分手，吴大非陪王玥去书店买幼教道具，田迹墨和桂琳下午还有演出。菅鹏举原本想和田迹墨、吴大非二人商量一下今天跟李书歌合作的事情，见他们都一副行色匆匆、急于离去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没说。

    4

    唉，连吴大非都找到了爱人，可自己还是形单影只，光棍一个。他何尝不知道才才对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爱意，可是心里就是放不下。一个下午菅鹏举心情都很沮丧，脑海里尽是才才的一颦一笑。

    快下班的时候，他接到李书歌的电话，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菅鹏举还是拿不定主意。李书歌说他就在附近，不如出去一起吃个饭，喝点酒，再商谈商谈。

    “不去了，明天我给你回话吧。明天，行吗？”菅鹏举正惆怅呢，哪有心情谈生意。

    “来吧，才才也在。她还说你不是那种扭捏的人，你就不能痛快点，别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似的。”

    “啊……”一听说才才在，菅鹏举立刻来了精神，“那好吧，我还真有点饿了。在哪个饭店？”

    到了饭店，只有李书歌在，没见到才才。菅鹏举也不好意思问，只好坐下来。

    “才才刚出去，好像是才叔叔打电话来找她有事。咱们不用等她，先吃吧。来，我先敬你一杯。”

    李书歌晚上的态度比白天好了很多，对菅鹏举礼敬有加，大肆夸赞，频频敬酒。菅鹏举不擅推辞，又酒量不佳，不多时就醉了。

    等醒来已是夜半。菅鹏举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灯没有关。他揉揉眼睛，胃里一阵恶心，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去卫生间吐了大半天，走回来看到办公桌上的几页纸：鸿达公司广告转让合同，落款处不但有自己的签名，还有公司的公章。

    怎么就签了？真是喝多了，任凭菅鹏举怎么努力回忆也没想起来。他草草浏览了一遍合同，心想反正有才才做中间人，签就签吧。菅鹏举叹口气，关了灯，躺回沙发上，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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