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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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个星期,朴博一直以各种委婉的形式,用柔和的语气和中性的言词劝说着顾佳一起逃离新安市,回到老家的小县城发展,过平淡的生活,过踏实的生活,追逐他们够得着的幸福。他宁愿伸出手摘一颗荔枝,而不愿意傻傻地眺望着永远够不着的星星。

    面对朴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逃离理由,顾佳总是坚决地说不,一点也不认同他的种种理由,总是坚毅地说:“如果你执意要离开这里,那我们就各走各路。”

    在顾佳的心目中,他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多么的荒唐,荒唐得像男人也会怀孕。她认为,这是他懦弱的表现,他不敢直面残酷的生活,所以选择了逃避。他在残酷的生活面前,没有坚持战斗至流尽最后一滴血,而是莫名地举起双手,向无比庞大的现实投降了。她难以忍受他这种不敢担当的观念,就像忍受不了没有放辣椒的菜。

    因为顾佳的不同意,朴博的逃离计划,自然落空了。他逃离的念头也就断灭了,像枯萎的秋叶,被秋风一吹,就离开了树枝,飘落在大地。

    朴博想辞职的念头,在就业环境很严峻的现实面前,不得不放弃了。他默默地将它藏于心底,越深越好。况且,顾佳绝不会同意他再一次辞职,除非他们劳燕双飞。

    顾佳从身边的朋友那里了解到,开私家车兼职跑滴滴专车,也可以赚钱。她便游说着已有驾驶证的朴博,买一部新车,投身于开私家车搭客的潮流中。经过顾佳合情合理的分析后,他欣然同意。他们又看到了赚钱的新希望,看到美好的生活在远方向他们招手,像航行在茫茫大海的渔船,看到了远方若隐若现的灯塔。

    接下来,他们开始紧锣密鼓地凑钱买车。他们想买一部上档次的车,毕竟,好车抢客有优势。再说,开一部上档次的车,也可以给他们脸上增光,即使开回老家去,也挺风光的。好车,自然就要花更多的钱。

    为了买车,他们不得不抛售了被套的股票,赎回买了好几年的股票型基金,还有快要到期的银行理财产品和P2P公司的产品。他们撒网捞鱼那样拿出所有的积蓄,依然不够购买一辆上档次的好车。

    他们的初衷是能够不按揭贷款买车就不按揭贷款。毕竟,按揭的话,得付给银行利息的,不划算,不符合他们的做事风格。

    急中生智的他们,想到了借钱买车,向身边的朋友借钱。他们分头行动,彼此都壮起胆,厚着脸皮,低下高贵的头颅,向身边的朋友借钱。这是他们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低声下气地向那么多人开口借钱,但承诺在一定的时间内还钱,以他们的人格做担保。虽然,他们的信用良好,在全国联网的信用体系中没有任何不良记录,没有发生过一次借钱不还的事件,没有发生过一次拖欠信用卡的行为,没有任何借钱不还的动机。在他们的世界里,还没有谁的信用比他们还好。但是,现实终究是现实,他们的借钱行为,到处碰壁。有人说要还房贷,有人说钱都被套进股票了,有人说结婚要花钱,有人说养家糊口的压力大,有人说创业需要烧钱,有人说入不敷出,有人说老家盖房子要花钱,有人干脆说手头没钱,反正,每一个人都有合情合理的不借钱理由。这些理由,是真是假,他们没有任何权利去质问人家,也没有继续死皮厚脸地催借。毕竟,人家就不想借钱给他们,怎么纠缠,也无济于事。

    最后,朴博从林森那里借了一万块,顾佳从她好闺蜜李婷那里借了五千块。这场借钱风波,他们算是空手而回,跟他们的预期相差了八千里,但不得不接受改变不了的结局。在庞大的现实面前,他们改变不了什么,除了默默地接受,也别无他法。毕竟,这年头,谁会那么傻,随随便便就无偿借钱给别人;谁有钱了,不会拿去做投资,赚取不菲的投资回报,总好过免息借过他们吧。再说,钱借给了他们,还得承担他们还不起钱的风险呢。

    四处碰壁后,朴博忽然想起购买了新加坡宏达公司原始股的那笔钱,虽然只有七千块,但是时候抛售,赎回本钱了。他算了算日期,已经过了三个月的封闭期,可以抛售股票了。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打开网页观察原始股的股价了,不知涨了多少倍。他想,涨得越多越好,如果能涨个十倍的话,那他买车的钱也就差不多了。他总是幻想着这种不可思议的不劳而获。

    然而,朴博在电脑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新加坡宏达公司的网址后,点击搜索,公司的网页没有跳出来,跳出来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提示:无法显示该网页。他有些慌了,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是否网址输错了,继续重复着输入准确无误的网址不下十次,依然打不开曾经给了他无限希望的网页,就像吹大的泡泡,说破就破了。

    此时,朴博第一时间想起了介绍他购买原始股的唐远,想问问他为什么新加坡宏达公司的网页打不开了。他从电话录里找出唐远的手机号码,手指轻轻一点,带着最后的一点希望,拨打了过去。让他瞠目结舌的是,拨打出去的电话,没有传来唐远熟悉的声音,传来的却是机械且冰冷的话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不死心的他,继续重复拨打了不下二十次,依然没有拨通,没有传来发小熟悉的声音。这可比打不开新加坡宏达公司的网页更让他沮丧和绝望。他心如刀割,歇斯底里地怒吼着——难道我那七千块的血汗钱就这样打水漂了吗?

    他没敢将这个荒诞的结局,告诉给顾佳,只想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就是了,反正这些钱十之八九是要不回来了。他知道,这个荒诞的消息只会惹得顾佳生气。说不好,又会让她动了离婚的念头。他清楚,即使将这个荒诞的消息告诉给顾佳,也追不回那些钱了。这七千块已经像石头沉入大海,有去无回了。他想,与其两个人痛苦,不如自己一个人痛苦好了。

    两个星期后,他们由于凑不够现金去全款购买新车,只好凭借他们的良好信用和工资流水账单,向银行分期贷款了十几万元,购买了一辆他们一致看好的大众途观,白色的SUV车款,霸气,宽敞,还可以当做越野车用,开回老家,一定可以给他们脸上增光。

    从此,朴博也成了有车一族。他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是成为了负债之人,而且这一天,来得那么的快,他似乎还未做好任何的心理准备,它就从天而降了。他是一万个不愿意成为一个负债之人,却还是成为了负债之人。像出身卑微的古人,谁也不想成为一个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的奴隶,却为了苟且着活下去,还是成为了奴隶。

    每天,朴博下了班,或到了周末,不再陪着顾佳一起去金牛广场散步,不再回家当模仿丈夫,不再陪她去看电影,不再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而是开着赞新的大众途观,奔走在新安市的大街小巷。他下载了滴滴专车的软件,入驻了滴滴专车的平台,成为了它们的一名兼职司机。哪里有乘客,哪里有需要,他就按着滴滴平台上反馈过来的信息,往哪里跑。

    为了过上体面的生活,为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为了这个家,为了守望着什么,朴博不得不日夜奔波着。虽然有些苦,有些累,但他已深陷于水深火热的生活中,除了努力地拼搏和无畏地挣扎,别无选择。

    一个月后,朴博上班的公司——新安市仁爱网络有限科技公司,成功地完成了A轮融资,由风险投资人注资一千万元,为公司的发展壮大,提供必需的资金,正如一颗幼苗的成长、开花和结果,不仅需要阳光、土壤和雨露,也需要除草剂和肥料,才能丰收。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像他们这样的公司,没有自己的核心技术,没有强大的团队,没有任何的业绩,没有自己的拳头产品,为什么竟然可以成功获得A轮融资?也许,鸿鹄的雄心壮志,燕雀怎能读懂。也许,在这个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新时代,这家公司,仅仅因为闯入了一个热门的行业——互联网+医疗行业,创始人描绘出了一个无限美好的创业蓝图(据说,孔总曾经拿这个创业项目在去年新安市的创业路演中获得了特等奖。),它就能赢得投资人的青睐,完成A轮融资也就水到渠成。公司的成功融资,点燃了他心中的希望,虽然那是绝望后的一丝希望,虽然遥远,但还是来了,总比一无所有好些。

    因为看不懂种种的游戏规则,看不透纷繁复杂的现象,置身于滚滚红尘中的朴博,时常扪心自问,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属于我的那个位置在哪里?

    也许,朴博只知道,这是一个每一个人都难以独善其身的时代,这是一个与过去任何时代都不一样的时代。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能像常人那样,习惯了遁入虚拟的世界,快乐着别人的快乐,痛苦着别人的痛苦,悲哀着别人的悲哀,贪婪着别人的贪婪。在熙来攘往的世界里,他习惯性地为自己的某种存在竭尽全力地挖掘出一些若隐若现的迹象。总之,活在这个时代的他,不仅仅是他,并不能如拔开云雾见曙光那般,用精准的形容词描绘出这个时代的繁华和昌盛。面对如蜘蛛网那般错综复杂的现象,迷失于其中的他,理不清任何的头绪。

    也许,这是一个好时代还是一个坏时代?不该由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去评判,正如运动员不能同时是裁判。应该等到一百年后,由一百年后的后人给这个不可思议的时代下一个客观的定义。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一个万籁寂静的子夜,朴博在半睡半醒间,忽然忆起了不知是哪位名人说过的一句话:一个美好的世界需要知识、善良和勇气,它不需要对过去的痛苦渴望,不需要用很久以前讲出的话语束缚自由和智慧。这句振聋发聩的名言,究竟是出自哪位名人?朴博绞尽脑汁地冥想,却怎么也回忆不起名人的名字来。或许,他太累了,所以连一位名人的名字都遗忘了;或许,他潜入了另一个世界逍遥去了,不愿意回忆任何人和任何事。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一万个不愿意成为古代圣人的奴隶,成为世俗的奴隶,成为境遇的奴隶,成为情欲的奴隶。但是,他却成了生活的奴隶,他的身边筑起了形形色色的篱笆,他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和无形的桎梏,艰难地爬行在看不到出口的笼子里,竭尽全力地挣扎着,只想活出像样一点的人生。

    这夜深人静时分,他最需要的是放下一切,好好地睡一觉,好好地做个梦,直至黑夜遁去,新的一天到来,开始赞新的生活。(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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