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卫华

    我叔祖是我们那一带有名的拳师，他的拳术以硬派功夫见长，讲究刚烈威猛大开大合，每一劈拳一踢腿，往往以声助势，所以一通拳脚下来，常常是暴喝连连，加上我叔祖长得魁梧伟岸，练起拳来，那真是虎虎生威地动山摇。

    我叔祖收徒弟只收那些身板高大结实的，身体瘦弱的一律不要，因此我叔祖的徒弟尽是些彪形大汉。每到庙会，徒弟们往出一拉队，光那强悍的阵势，就让观看者喝彩叫好。

    我们县地处平原，却独独在县城南郊突兀兀地冒出一座叫坯的山来，这山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是说尽可以当座山去攀登去欣赏，而又无山的奇峻嶙峋连绵不绝。坯山顶部平坦，建有古庙一座内有数百年的古树几棵。因了山上这座古庙，每年正月初二到二十，便是闻名百里的庙会，那些进香还愿的，祈福求子的，游山观景的，买卖东西的，海去了。

    我叔祖为了施展功夫扩大名气，亲自带了徒弟到坯山脚下一处开阔地演练拳术。一群膀宽腰圆的大汉，踩着百纳底的黑面软帮鞋，穿着扎腿大裆练功裤，腰扎红带，束着对襟坎肩，往场里一站，那才叫威武漂亮。等到开练，气势慑人，仅那“嘿嘿”声就能把人的耳朵震聋。我叔祖端坐在太师椅上，看徒弟们演练，看到得意处，就面露微笑。

    我叔祖带徒弟在庙会上耀武扬威，几乎成了历年庙会的一景，虽然名为抛砖引玉以武会友，但没一人能踢了他的场子。我叔祖的名气越传越响徒弟越收越多。那日，我叔祖又带徒弟在庙会上演练，看到得意处，不禁满面笑容。忽然听见旁边有个老太太说：“连这也要笑，真是井底之蛙。”我叔祖循声看去，见一鹤发鸡皮的老太太正不以为然地看着他。叔祖心里很不痛快，起身离座下到场子里，让人抬来一块青石条板，两头支起平放地上，他站到石板上，运足气后，一声暴喝猛跺一脚，石板应声断为两截。观看的人见他神勇非常，发出阵阵叫好声。我叔祖看看老太太，一声不响地坐回椅上，却又听见老太太嘲笑他说：“师父发脾气了，本事也就能跺断一条石板。”我叔祖再忍不住怒气，走到老太太面前说：“你有本事也跺断一条给我看看。”老太太反倒笑了：“我年老力衰哪能跺断石板，不过倒能指点你的徒弟打过你。”我叔祖仰天大笑：“笑话，就算你从我的徒弟中挑十个八个一起上也打不过我。”老太太正色说：“我只挑一个。”说着随便叫出一个徒弟。我叔祖和徒弟对站在场子里，我叔祖调侃地对徒弟说：“你有幸遇到高人指点了，一定要全力打我。”徒弟点头。观看的人都来了精神，要看稀奇。我叔祖大大咧咧地招呼徒弟说：“打我。”徒弟就劈面一拳，我叔祖轻松地举臂挡开，这时老太太指点徒弟说：“反手托腋，外摔。”我叔祖听言一惊，没等徒弟变招，急抽身后退。接下来的招数，让我叔祖越来越吃惊，老太太沉声指点徒弟的招数，都是我叔祖使出招数的克星，只是徒弟功力尚欠火候或对师父心存敬畏，不能立竿见影地打败师父。侥幸如此，我叔祖也难以应付了，现出了手忙脚乱的狼狈相。到了最后，显然是那老太太要给我叔祖留点面子，说声：“还是师父厉害。”不再给徒弟支招。我叔祖抓住机会三两招将徒弟打倒。回头再去找老太太，哪里还有老太太的影子！

    我叔祖从此再不带徒弟在庙会上炫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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