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门参加的那个老战士报告团,五个人有四个已先后去见马克思了,唯他健在。他发愁,愁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报告团是县里组织的,让老战士们报告革命经历、英雄事迹,对青少年和广大人民群众进行革命传统教育。
报告团作报告少说也有上百场了,可老门一场也没作过。外出作报告,不论是五员大将一齐上阵,还是四个人三个人两个人分散行动,他都甘当配角。只作陪不讲话。顶多做点儿补充,或纠正一下讲得不准确的年月日什么的。
现在,配角是当不成了。他便婉拒不出,当起了名副其实的闷葫芦。“闷葫芦”是他大名门虎儒的谐音,也是他性格的写照。说起来他跟那四位战友相比,仗一次也没少打,苦一点也没少吃,罪一点也没少受,可他总说没啥可讲的。
县委书记登门动员他出山,他硬着头皮去了一个单位,讲了一个战友们从未讲过的战斗故事——
抗美援朝时,我是志愿军的一名坦克手。一次,我们连奉命去迎击一股来犯之敌。为避开敌机轰炸,我们五辆坦克,于黄昏时刻相继出发。我在最后。
天黑下来时,我的坦克突然熄火了。我和助手紧修慢修,整整鼓捣了半小时才修好。开足马力追吧,情急中在一个岔道口走错了方向。更倒霉的是,为了躲避横在路上的一方大石头,坦克一下子冲进一个陡峭的深沟里。按规定,战斗未打响前,严禁使用车上的无线电通信设备。在无法与指挥部和先头的坦克联系的情况下,为避免暴露目标,我们赶快熄了火,下车排障。
我们只有一把短小的铁锹,四人轮番铲土挖泥。铲一阵挖一阵,发动机器拱一阵。拱不上去,再熄了火,铲一阵挖一阵,发动机器拱一阵。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一身汗水一身泥,口干舌燥,筋疲力尽,总算拱出了这个该死的深沟,东突西闯,天亮前才驶抵目的地,比预定时间整整晚了四小时。
我心想,这下完了,战斗恐怕早结束了。贻误战机,该当何罪?我和助手躲在坦克里不敢出来。不知过了多久,连长引着一位首长,把我们从车里叫了出来。跳下车,没等我站稳,首长便握着我的手说:真该给你们记一功啊!
首长把我说糊涂了,我的脸涨红得像正在下蛋的母鸡。后来才知道,我们掉了队,走错了路,又在泥坑里折腾了大半夜,敌军的情报人员藏在山洞里不敢出来,远远听到一阵坦克的轰鸣,就认为是驶过一辆坦克。轰鸣了十几次,就向他们的上级报告说过了一个坦克大队。这样的情报,足以使他们的指挥官作出我方投入了两个坦克大队、从两侧对他们实施夹击的错误判断,从而放弃了对我军进犯的作战部署,使连续作战的我军赢得了休整的机会。
有意思的是,这条消息是敌军前线广播电台在我们到来之前刚刚播报的。
“您立功了吗?”台下有人急切地问道。
“将功折罪,免予处分。”老门平静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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