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凯

    半夜里，弟弟从北京打电话来把我吵醒。我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可他却说：“哥，我看了一出戏……”我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明天再说吧，我现在要睡觉。”弟弟说：“看完戏太兴奋了，睡不着。”我说：“你睡不着我睡得着。”弟弟很不情愿地说：“好吧，回去再跟你说。”弟弟比我小两岁，我弄文，他经商，结果我穷，他富。富了的弟弟有点狂，爱出风头，花钱大手大脚。我常常替他心疼。

    第二天，弟弟坐飞机从北京回来。一回来他就打电话叫我到他的别墅去。当我走进那座依山傍水的别墅时，看见弟弟的屋子里已经宾朋满座，都是平日追随他左右的人。

    弟弟说：“我是专门坐飞机到北京去看戏的，瞧，这是往返机票。”他把机票递给我，要我看。我假装看一眼，就递给别人。别人看得很仔细，每一个人看过后，都称赞弟弟了不起。

    看完机票，弟弟又拿出一张纸片，握在手心里说：“这是戏票。你们猜，看一出戏要多少钱？”有人猜50元，有人猜100元，最后一个人咬咬牙说：“500元！”弟弟摇摇头，摊开手掌，很不屑地说：“你们自己看。”大家拿过戏票一看，惊叫起来：“哇，两千元！”弟弟在众人的惊叫声中灿烂地笑了。

    看完戏票，弟弟又拿出一张戏剧说明书说：“这张说明书是花200元买的。看，印得多精美。”大家接过说明书，啧啧称奇，纷纷请弟弟介绍看戏的情况。弟弟笑一笑说：“这出戏是张艺谋导演的。张艺谋，知道吗？世界级导演。剧场设在故宫，场面极其宏大。那地方，从前是皇帝居住的。观众都是全国著名的专家和大款，一般人是进不去的。这样的档次，绝对空前，十有八九还会绝后。能看到这出戏，真是三生有幸，人的档次一下子就上来了。”

    大家听得心驰神往。有一个人说：“如果给我去看这么高档次的戏，看完立刻被拉出去枪毙，我都心甘情愿了。”我疑心他是故意讨弟弟欢心。弟弟被捧得轻飘飘的，他陶醉地说：“我要把机票、戏票和说明书裱在一起，装进镜框，做永久的纪念。”众人拍手称妙。

    我觉得该给弟弟泼点冷水，就故意问他：“你看的是什么戏？”弟弟说：“说明书上写的有嘛。”我说：“我刚才没看清楚，你告诉我。”弟弟想了想，居然想不起来了，沉吟着说：“好像叫什么朵吧？反正有个朵字的。”众人赶紧帮弟弟看说明书，一齐告诉他：“叫《图兰朵》。”

    我又问弟弟：“你花了那么多钱去看戏，怎么连戏名都没记住呢？”弟弟搔搔头，很老实地答：“那是一出外国戏，我一看就烦。”

    我的心又疼痛起来，为弟弟，也为《图兰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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