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人-盛唐遗事俗媚肥玉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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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玉环大撒泼

    杨玉环在不曾遇到安禄山以前,虽然明知玄宗年老,但看着一生富贵想着一门荣耀,就死心塌地任凭这位老皇帝糟蹋自己的身子,可现在安禄山让她感觉到,与玄宗在一起简直是味同嚼蜡,她在心里暗暗地拿玄宗比之安禄山,一个老夫,一个壮男,一个是让自己玩弄的人,一个是玩弄自己的人,一个多么有趣,一个多么无趣。贵妃杨玉环渐渐地就在言语举动之间,露出了怠慢冷淡来,让玄宗皇帝常常得一个没趣。

    皇帝何等尊贵,任凭如何娇宠,也不会让她也骄过皇帝,况且皇帝的玩弄妃子,原为自己寻欢作乐,岂肯反受妃子的冷淡?虽说玄宗生性温存,一般不和女人计较,可因为杨玉环愈宠愈骄,简直要爬上头来,于是玄宗不由得恼怒起来,就去住在翠华西阁,并派人召东阁的梅妃来临幸。

    当年梅妃自制《惊鸿曲》,婉转动人,且兼玄宗又赐玉笛一支,每在清风明月下一吹,玄宗就感觉飘飘欲仙。梅妃又作惊鸿舞,和着乐拍进退疾徐,如繁花满眼锦绣。那时候的玄宗对她简直爱得不能再爱了,说梅妃事事皆能,戏称她为梅精。从此,后宫那些妒梅妃得宠的妃嫔,就把梅精当成了她的绰号。后来因梅妃病弱之体不能供玄宗皇帝尽欢,使杨玉环得以乘虚入宫,一个新欢,一个旧爱,梅妃有此绝世才华,杨玉环又秉天姿国色,在玄宗的心中,原是两个都丢不下的,常把梅妃和杨妃召在一处,好言抚慰她二人仿效娥皇、女英,亲若姐妹,和比骨肉。可是两人背地里却各避着路,不肯见一面儿。江采苹生性柔和清高,而杨太真却心机灵利,乘着玄宗皇帝沉醉在缠绵的温柔乡中,杨太真在枕上说尽了梅妃的坏话。于是渐渐地梅妃那里就皇恩冷淡下来,再后来,玄宗竟听从了杨妃的话,把梅妃迁入上阳东宫,从此一入长门,永无雨露恩及。如今玄宗想起梅妃的好处,就打发小黄门灭去灯烛,捧着万岁手诏,暗地里摸索着到东阁去宣召梅妃。

    梅妃自被皇帝弃置以来,终日静坐一楼,吟诗作画,心态倒十分平和,从不设计想法再邀圣宠,因为她非常自信,她知道皇帝终有一天还会回心来求她的。如今见万岁召唤,梅妃知道有杨妃在侧,自己决不会得志的,就坚决辞谢拒不奉诏。无奈皇帝越见梅妃不肯来,就越想起梅妃旧日的好处,就越打发小黄门连去了三次,又把自己平日在御苑中乘坐的一匹千里驹赐给梅妃乘坐,在黄昏人静的时候,悄悄去把梅妃驮来,在翠华西阁上相见。

    梅妃见了万岁,忍不住眼泪和断了线的珍珠似地挂满粉腮。新婚不如久别,玄宗拥着哭泣的梅妃百般安慰,同入罗帏,说不尽的旧日思情,诉不完别后的相思,两人卿卿哝哝的,直诉说了一夜。

    这边欢爱正浓,那边永新就向杨玉环报信了:“娘娘!奴婢昨夜奉娘娘懿旨,往翠华西阁守候着。结果看见黄昏时分,小黄门灭灯熄烛,出阁门去了。”贵妃杨玉环忙问:“到何处去?”永新答:“是向翠华东阁而去。”

    贵妃杨玉环连连顿足:“呀!向翠华东阁,那一定是宣召梅精了。不知这次梅精来了不曾?”永新说:“恩旨连召三次,佳人就乘御马到西阁了。”

    杨贵妃一听,不觉珠泪滚滚,叹气道:“唉!天啊,原来果真是梅精复遗宠幸了!”然后她一边抹着泪,又问道,“梅精是怎么又让万岁想起来的呢?真真气死我了!”

    永新又说道:“奴婢听小黄门说,梅妃原不肯来,那晚万岁爷在华萼楼上,私封珍珠一斛赐与,梅妃不受,把珍珠原封退还,还又献一首诗来。”

    贵妃杨太真忙问:“诗是怎么写的?”永新道:“奴婢听小黄门念来着,什么‘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万岁爷见她诗句可怜,就接二连三地召梅妃重叙旧情。”

    杨贵妃听了,不由得骂了一句:“这个媚人的妖狐,胆敢勾引我的万岁爷!待我问问万岁爷去,誓不与这个贱妖狐干休!”说着,霍地立起身来,永新、念奴忙劝她还是不要在这夜深时刻到翠华西阁去,贵妃杨玉环气得粗着嗓门大吼道:“我就要到那里,看看这个贱狐如何献媚,如何弄骚作浪!”杨太真在暴怒中一不小心就把平日里披在身上温文尔雅大家闺秀的教育外衣弄掉了,村野乡姑小家子气的泼妇相在她粗着嗓门的大吼中暴露无遗。

    永新再三劝,说此时夜将三鼓,万岁爷必已安寝,娘娘猝然而去,若万岁翻了脸可就不好办了。这话果然中了要害,杨玉环深知一只假虎之威的狐狸的悲哀,于是只得端好了贵妃的派头,忍气作罢。

    气得一夜未眠的杨玉环好不容易翻腾到天明,却不知在翠华西阁下面还有一个人也在远处陪着杨贵妃娘娘一夜不曾得好睡。原来玄宗皇帝因召幸梅妃,特遣高力士在阁下看守着,不许闲人擅进,为的是怕杨贵妃突然闯进来。高力士就这样,奉旨在翠华阁下,眼睁睁地看守了一夜。看看天色微明,他打着哈气,正想万岁可能马上就会传唤他送梅妃回宫去,谁知玄宗和梅妃一夜欢娱,正苦夜短,好梦醒来,看看已是日高三丈。

    正这时高力士忽见杨贵妃从廊尽头疾步行来,高力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要奔上阁报信,可已被杨贵妃瞥见了,命永新远远地喝住。高力士没奈何,只得转身迎上前去,叩见道:“奴才高力士叩见娘娘!”

    杨贵妃根本没说什么免礼之类的话,只是冷冷地问道:“万岁爷现在哪里?”高力士一听声音不对,就知春光已泄,心头止不住怦怦地跳着,硬着头皮答道:“万岁现在阁中!”杨贵妃厉声又问:“还有何人在内?”高力士连说:“没有!没有!”

    杨贵妃冷笑了几声,说:“你快打开阁门,待我进去看看。”高力士越发慌张起来,忙说:“娘娘且请暂坐,待奴才去通报万岁爷。”贵妃忙喝住道:“不许动!我且问你,万岁爷为何连日在西阁中住宿?”

    高力士忙答道:“只因万岁爷连日为政勤劳,身体偶尔不快,心儿怕烦,是以静居西阁,养息精神。”

    杨贵妃气得吼斥道:“既是万岁爷圣体不快,怎么单单在此住宿?”巧于言辞的高力士答道:“只因万岁爷爱此西阁风景清幽,不觉留恋住了。”杨贵妃气得变了脸色,厉声喝道:“高力士!你敢在我面前弄谎,你可要小心!”慌得高力士急急趴在地上叩着头道:“娘娘请息怒!奴婢是奉万岁爷之命,量奴婢如何敢违抗圣旨?”

    杨贵妃也不去理他,只自顾自地说道:“我也知道如今别有一个人儿受着万岁爷的宠爱,你爬上这个高枝儿去,就不把我放在心头了。”说罢,杨贵妃提着裙幅儿,奔着阁子就要去打门,慌得高力士连连摆手道:“娘娘请坐!待奴婢来替娘娘叫门。”永新、念奴也上去劝,这才等着高力士硬着头皮高叫道:“杨娘娘来了!快来开阁门!”叫了几声,却不听得阁内有人答应。

    原来那里面在玄宗枕上的梅妃,也吓得玉容失色,很是可怜。这时,梅妃身上只穿一件小红抹胸儿,玄宗扶着她的腰肢,还是软绵绵的抬不起头来。宫女上去,服侍她披上衣儿。因外面打门打得紧急,也来不及穿绣鞋,玄宗抱起她的娇躯,就向夹幕中藏去。然后回身出来,向御床上一倒,挨着枕儿,装作睡着的模样;又命宫女悄悄地去把阁门开了。

    杨贵妃一脚跨进门来,先不朝见皇上,只是向屋子的四周打量半晌。玄宗这才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问道:“爱妃为何到此?”杨贵妃这才走近榻去参见,柔声婉转地说:“臣妾闻万岁爷圣体违和,特来请安!”

    玄宗道:“朕偶然不快,未及进宫,何劳爱妃清晨到此?”杨贵妃恃着平日的宠爱,也不理玄宗的话茬,只是冷冷地说道:“万岁爷的病源,臣妾倒猜着几分了!”

    玄宗笑着道:“爱妃猜着什么了?”杨贵妃道:“臣妾猜万岁爷是为着哪个意中人,把相思病犯了!”玄宗又笑道:“朕除了妃子,还有什么意中人儿?”

    杨贵妃道:“臣妾想陛下向来钟爱无过梅精,如今陛下既犯着相思病,何不宣召她来,以慰圣情?”玄宗故作诧异道:“呀!此女久置楼东,岂有复召之理?”杨贵妃也不禁一笑,说道:“只怕春光偷泄小梅梢,待陛下去望梅而止渴呢!”

    玄宗故意一脸严肃地说:“朕哪有此意?!”杨贵妃接着道:“陛下既无此意,怎得那一斛明珠去慰寂寥?”

    玄宗怔了一下,皱着眉说:“朕尚欠精神,懒得讲话,爱妃且请回宫,待朕休息些时候,再进爱妃宫中同乐。”

    杨贵妃这时一眼发现御榻下的一双凤舄,用手指着道:“这是什么?御床底下不是一双凤舄吗?”夹幕藏娇的唐明皇忙起身下床,不期怀中又落下一朵翠钿来,贵妃急忙前去抢在手中,大声怒斥他,“呀!又是一朵翠钿!这些都是妇人之物,陛下既是独宿,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玄宗到此时只好耍无赖,说:“呀!好奇怪,这是哪里来的呢?”杨贵妃忍不住满脸怒容道:“陛下怎么会不知道?”

    高力士在一旁看事情危急,就悄悄吩咐宫女从阁后夹幕中扶出梅娘娘,小黄门帮着打破后壁,送回东楼去了。

    这边玄宗只是涎着脸,憨笑着不答话。杨贵妃按捺不住醋劲儿,把那手中的凤舄、翠钿狠狠地向地上一丢,转身坐在椅上,噘着朱唇,气急急地不说一句话。

    屋子里静悄悄半晌无声息,高力士上去把凤舄、翠钿拾起。杨贵妃忽然一脸庄重地对玄宗说:“一宵欢爱颠倒至此,日上三竿,犹未视朝,外臣不知道的,不说是陛下被梅家妖精迷住了,还当作妾身误了陛下呢。哼,为这样的庸姿俗貌,误了朝期,太不值!如今为时尚早,请陛下出阁视朝,臣妾在此候陛下朝罢同返中宫。”

    玄宗却拽着衾儿,依旧睡倒,说:“朕今日有疾,不可临朝。”杨贵妃见玄宗踞卧着不肯离开御床,就认定玄宗皇帝是把梅妃藏在衾中,满怀说不出的恼怒,又不敢过于撒泼发作,只好掩面娇啼不止。

    高力士觑着杨贵妃掩面不见的时候,凑近玄宗皇帝耳边悄声说:“梅娘娘已去了,万岁爷请出朝吧。”玄宗点着头,故意高声对高力士说道:“既然爱妃苦劝朕视朝,那朕也只得勉强出去坐坐。高力士传旨摆驾,待朕去后,再送娘娘回宫。”高力士喏喏连声,领着旨意,送玄宗离了西阁。

    玄宗刚一离开,杨贵妃就转身喝问高力士道:“高力士!你瞒着我做的好事!如今我只问你这翠钿、凤舄是什么人的?”

    高力士见问,表面上软软地叹了一口气,话中却坚硬无比地说道:“老奴劝娘娘休得自寻烦恼!您别忘了,他可是皇帝啊!今日这翠钿、凤舄就别再追究了,莫说梅妃与万岁旧日有一番恩情,故情重温也在情理之中,就是现在六宫中选上了新宠的,娘娘也只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否则引火烧身可不是闹着玩的。似今日这样子,不顾这早晚,就赶来闹得万岁爷不得安睡,要不是万岁待娘娘一番世间少有的多情,怕现在娘娘已是自身难保了。不是奴婢多口,还请娘娘细思其理!”

    高力士一席话,果然说得杨贵妃哑口无言,可她一时无可泄愤,就把翠钿摔碎了,又把凤舄扯破了,这才哭着回宫去了。

    杨贵妃才出西阁,玄宗又匆匆进阁来,一眼瞧见地上那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碎钿碎舄,不禁心疼得直跺脚,原来这翠钿是昨夜玄宗赐与梅妃,亲自替她插在宝髻上的,只因一夜颠鸾倒凤,翠钿不知怎么搞的又落在了玄宗的怀中,满打算一会儿令高力士送到东阁去,不料被杨贵妃撕破了,玄宗一时恼火难息,立刻传旨,着高力士送杨氏女出宫,归其兄光禄卿杨铦府第中,一面又另拿一对翠钿赐与梅妃。

    9、泣写幽怨梅妃长门赋

    梅妃一听杨妃被逐,就思谋着想恢复旧日的恩宠,于是自作《楼东赋》一篇,呈与玄宗。

    ……

    玉鉴生尘,凤奁香殄。懒蝉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若寂寞于蕙宫,但凝思于兰殿。信摽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飏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楼上黄昏兮,听凤吹而回首;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长门深闭,嗟青鸾之信修!忆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燕,陪从宸旒,奏舞鸾之妙曲,乘画鷁之仙舟。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度花朝与月夕,羞颜怕对春风!欲相如之奏赋,奔世才之不工;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

    然后梅妃就在楼头一天一天地盼望着,可玄宗皇帝的召幸总是杳无消息。看看已到暮春天气,梅妃独立楼头,引颈远望。这时,夕照衔山,烟树迷蒙,树径下,起了一缕尘土,原来是岭南驿使回来。梅妃随口问身旁的宫女:“不知是何处驿使来,敢是岭南梅使来了吧?”

    宫女叹了口气答:“岭南梅花使者,久已绝迹,此驿使是为杨娘娘送荔枝来的。”梅妃听了,再也忍不住的两行珠泪立时就缘着粉腮滑落下来,娇弱地一声“啊唷”,就柳腰儿一折,向着那个宫女的肩头晕倒了下去。

    宫女们上来一齐慌慌张张地扶她回房,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梅妃才悠悠醒来,刚一睁开眼就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止不住一阵悲啼,泪湿了罗巾。宫女们在一旁劝着陪着。

    这时,黄昏冷巷,窗外淡淡的月光,映着窗里淡淡的灯光,又照着梅妃淡淡的容光,一片清寂孤静凄凉,连宫女们也撑不住哭了起来。

    10、靡费成风杨氏一门祸国

    果然不久就听说玄宗又把杨贵妃接回宫来,且雨露恩爱更胜往日。而杨氏一门也在赏赐黄金无数外,另赐三位国夫人及杨国忠兄弟建造高大府第五座,与宫殿相连,门外列戟,府中陈设甚至胜于宫禁。杨氏姊妹互相比赛,这家一亭一屋略胜过自己的,那家就立刻就把原房屋拆毁,直到奇巧瑰丽,让人惊心骇目。如此重复改造,一堂之费就超过千万缗。从此,五家以奢侈相尚相攀比。所乘的车以黄金为衔辔,绵绣为障泥。一时间引领时尚,宫中府中奢侈成风,诸王子也竞相仿效。

    如今朝堂中共分三党,杨国忠一党最有势力,李林甫一党次之,高力士的宦党也不在李林甫以下。而以往英明干练、曾开创过开元盛世的明皇玄宗,此时终日被群小包围,寻欢作乐,昏愦糊涂,日甚一日。那年三月三日,玄宗传谕与杨贵妃游幸曲江行宫,凡诸王妃嫔以及各公主各夫人均须陪从前往。同时还下谕,准百姓在道旁观看,以示与民同乐。

    那一天,沿江一带,黄沙铺地,彩幔蔽天,百姓们男女老幼一齐赶赴江边来看热闹。远远的舆马如云,旌旗如林,六匹马驾着舆车的圣驾缓缓一过,后面紧跟着是杨贵妃端坐其中的凤辇,一群小黄门手提御炉走在前面,一队宫女手执箫管跟在后面,香烟缭绕,笙乐悠扬。道旁观看的人,盈千累万,却肃静无声。再后面就是各宫的妃嫔,接着是各位公主,最后是韩、虢、秦三位国夫人。诸位宫眷夫人的香车过时,美艳夺目,香闻十里。宫眷夫人们个个打扮得浓脂艳粉,彩绣辉煌;惟独虢国夫人,娥眉淡扫,不施粉脂,自然娇美。路旁观看的人齐声赞叹虢国夫人的天生丽质。

    到了曲江行宫,车停马息,妃嫔夫人各有侍女扶持下车,此时的御苑中万紫千红,艳如织锦,莺歌燕语,花飞蝶舞。就在这样的春情萌发的最好时光里,贵妃杨玉环那争风吃醋撒泼的小性子又犯了,但这回可不是梅妃招惹了她,而是却嫌脂粉污颜色的虢国夫人在筵前把杨贵妃比住了,杨贵妃一向自赏不已的夺目光华,被虢国夫人用她的不加修饰显成了庸脂俗粉;因此玄宗天颜大悦,禁不住贴近美人虢国夫人,闻香泽微微,看秀色饱餐,神魂飘飘荡荡,早已把持不定的时候,虢国夫人又一笑勾了君王的魂去。两人在鸳帐中欢爱正浓时,又妒又恨的杨贵妃赶来撞破,当时她看在姐妹的情份,没有大闹大撒泼。

    可虢国夫人却并不是梅妃,自从曲江行宫承幸过后,每日梅花点额,眉黛唇脂,红红的双颊,作醉颜妆,平添了许多妩媚,这种妆扮是种强制酸剂,一下子连杨贵妃周围的空气都酿成了浓醋,身在其中的杨贵妃被熏得头昏脑涨失去了理智,牙根都发软了,周身上下寸心内外被浓醋泡得再也没有了舞的力气、歌的兴致,甚至见了皇帝陛下连个笑模样都装不出来了,惹得玄宗终于在耐着性子看了贵妃杨娘娘几天的脸色后,为那件事做了一个正面解释,可是刚一开口,杨贵妃久郁心头的醋劲就发作了,大撒其泼地娇哭着,顶撞了一大堆让皇帝没面子的话。素性温柔的玄宗不由得真动起气来,以忤旨罪,再次命送杨氏女回母家国忠府。

    出了这样的一件事,一时间杨氏一门都慌张不已,惟虢国夫人还没事人似的。彼时正承主恩的虢国夫人府中,连日来车马喧哗,文武官员齐声趋奉,有献金帛的、有献珠玉的,虢国夫人来一个照单全收。

    眼见着维系在贵妃一人身上的杨氏一门的富贵,都要坏在杨玉环一人身上,杨国忠、杨铦、杨锜兄弟们和韩国夫人、秦国夫人姊妹们又愁又恨地都赶了来,围定了杨玉环,你一言,我一语,抱怨得她在接下来就上演了悲戚戚自截一缕青丝以赎罪的闹剧,闹剧的高潮是在长生殿,恰又是七夕,且夜凉如水,清风微寒,花径寂静,一钩明月挂在杨柳梢头,玄宗和杨贵妃两人誓愿能如双星长远,朝朝暮暮,相亲相爱,卿卿我我,缠缠绵绵。两人唧唧哝哝,深情蜜意地直谈到斗转参横,才双双携手入帏重圆旧梦去。

    杨贵妃见皇帝对她恩情如旧,就求玄宗对她们杨氏一门再加宠眷,玄宗自然是会让她满意的。本来就承主恩、什么都不在乎没事人似的虢国夫人,更是放纵到了十分,玄宗原赐与虢国夫人的宅第,与韩国、秦国两夫人宅第一样,虢国夫人自谓是天子的外宠,不甘与姊妹同等,玄宗说:“卿爱谁家宅第,去购就是了,朕与卿付价。”

    中书韦嗣立宅第最是阔大,这日韦家饭后无事,正在庭院中闲坐着,忽然见一乘步辇,直抬进中庭停下,一个黄罗披衫的贵妇人从辇中扶出,数十个娇侍艳婢簇拥着,旁若无人地四处看着望着。韦家诸内眷十分诧异,韦老夫人迎上去问:“不知贵夫人是谁家眷属?光降寒舍,有何见教?”

    那位贵夫人高高地扬着脸仰着脖子,以显示她不同寻常的傲与贵,冷冷地说:“你们家的宅子,我要买下了。”韦老夫人忙摇手道:“夫人当是误听人言,此屋是先夫旧庐,何忍舍去?断不能卖的!”

    韦老夫人一话未毕,却忽然有工役数百人一拥而入,韦家子侄纷纷上去拦阻,工役们三拳两脚打开,就登屋上楼,纷纷拆屋卸门窗,石块瓦片雪点似地落在庭心里。韦家的细软衣物,全被抛弃在路旁,而他们全家人也全被赶了出去,韦老夫人怕弄出人命,只得喝斥儿孙们忍气吞声地受着。直到第三天,才有人来对他们说,原来是虢国夫人看中了他家的宅第,如今陛下赏韦家京师以外的一方地,重建屋舍。

    那边韦家草草地重盖了几间房屋,将就过日子,这里虢国夫人却在韦家的房基上大兴土木。画栋雕梁,倍极华美,一时间不要说那三位国夫人府,包括其他权臣如杨国忠和李林甫的相府,就是长生殿也不及虢国夫人的宅第精美。别的不说,单灰粉涂壁一项,就把百花的香汁和在泥粉中,涂在墙上后,满屋子里永永生香。那年冬天,京师忽起大风,虢国夫人宅第中的一棵合抱粗的大树,都被连根带土拔起,虢国夫人忙命人上屋子去查看屋脊可曾打坏,谁知屋瓦丝毫不曾损伤,因为这些屋瓦全是用精铜铸成的。为虢国夫人造这座宅第,玄宗花去了一千万两银子。

    而在宫中,玄宗和杨贵妃常在摘星楼上饮酒赏月,李龟年领着歌姬舞女,在筵前酣歌恒舞。兴犹未尽处,玄宗传谕左右,在池西岸别造百尺高望月台,为朕与妃子他年望月之用。于是皇宫里也在大兴土木之工。

    太液池中,植有千叶莲数十株,每至八月盛开,玄宗与贵戚诸王,在池边置酒宴赏。又在池边设置五王帐,邀五位王弟入宫,长枕大被,玄宗当晚与诸兄弟同卧同起。

    风流放诞的宁王有紫玉笛一枝,终日把玩,杨贵妃唱《水调歌头》,宁王吹玉笛和之。笛声嘹亮,歌声娇脆,很是动人。晚上五王正在池边陪玄宗宴饮,杨贵妃悄悄溜进宁王帐中,宁王在席间最留心的就是她,不想杨贵妃竟然会主动地溜到他的帐中,拿起他的紫玉笛却吹不成声奏不成调,宁王乘机并肩坐下,把着杨贵妃的玉臂,教她如何舒徐有致疾缓有调地掩着笛眼,杨贵妃学着吹去,果然呜咽成声。

    杨贵妃好不容易学会了一支小曲,就不觉高兴得撒着娇,倒在宁王肩头,嗤嗤浪笑不停。现在外任节度使的安禄山常有奇珍异宝献与杨贵妃,仅乐器一项,共有三百件。管笙俱用上好良玉制成,每一吹奏,就会让人感觉轻风习习,真天籁之音。可惜奇珍异宝不如胡儿胯下的那一个活宝,杨贵妃玉环的心中并没有快乐起来。如今安禄山在外,宁王正是年少风流,得以添补安禄山所不能满足的杨贵妃的空虚之处,一时间,杨氏女再次感觉到了当年的激情与快乐。但杨贵妃接连经历了帝王老丈夫两次大的挫折,皇帝到底是皇帝,杨贵妃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她再也不敢如从前那样任性了,总是在自己激情快乐的同时也不忘让玄宗同样满意,于是她也得到了更为丰厚的回报。

    一向以乐舞为进宠手段的杨贵妃所用的琵琶,是逻沙檀寺人白季贞出使蜀地回京时所献,其木温润如玉,光可鉴人,金缕玉文,隐约如双凤。所用弦线,是末诃弥罗国在永泰元年时进贡的,是国中渌水蚕丝制成的,光莹如绩珠瑟瑟。玄宗又赐杨贵妃碧芬裘一袭,是太宗时林氏国进贡的,碧芬兽是驺虞与豹相交而生,长到最大时才过如只小犬,其毛色碧绿如黛,香闻数十里,乃当之无愧的希世之宝。碧芬裘披在身上可以避暑,因为杨贵妃身体丰满肥腴,格外怕热,盛暑时候,衣轻绡之服,数名侍儿在两旁交扇鼓风,尚不能解热。彼时在兴庆宫避暑,天气十分炎热,杨贵妃一时娇喘细细,香汗涔涔。玄宗一下子想起来那件珍贵的碧芬裘,忙命内府官取出,赐与杨贵妃。从此每到大暑天,杨贵妃就披上碧芬裘,顿时汗收喘止,十分凉爽。又有玉鱼一对,每至夏月,杨贵妃就把玉鱼含在口中;此玉出自昆冈,含在口中,顿时凉沁心脾。一裘一玉,杨贵妃每至夏天,总少不得它。

    11、举国不振玩乐侈靡

    一日正是秋深,玄宗要与杨贵妃游园,杨贵妃说秋园风景萧杀,令人一见心伤,就娇卧在床不起。玄宗被她逗得心痒,上前抱杨贵妃在怀中,低语细问爱妃爱玩什么呢,杨贵妃道:“臣妾与陛下什么新鲜花样没玩过,任凭世上能有的,一概堆山添海一般地供着,如今真是玩够了耍够了,也实在没什么好玩的了。倒是忽然想看看斗鸡之戏,聊以为臣妾解昼困。”

    玄宗当即下诏,在长生殿与兴庆宫间,筑一斗鸡坊;命黄门搜索长安市上的雄鸡,金毛铁爪,高冠长尾的数千头,养在鸡坊中。又选六军少年儿郎五百人,使之调弄驯养,进退冲锋决斗,都能听人号令。

    然后玄宗与杨贵妃同御殿上观斗鸡,文武左右,侍从如云,分列两廊。五百个年才十二三的少年儿郎冠雕翠金华冠,衣锦袖绣襦,执铃拂,领群鸡,立于广场。那群雄鸡一闻号令,就竖毛张翼,砺嘴磨爪,抑怒待胜,进退有节,鸡冠随鞭指而或低或昂。

    杨贵妃看了,不觉如千年前的褒姒一样开怀大乐。从此京师地方的诸王世家、外戚家、公主家,以及各侯爵家、相尹家,家家都事斗鸡,以金银博彩,往往一掷千金,甚至倾家破产,以偿鸡值。于是都中少年男儿不发愤读书,倒以弄鸡为事,图的是一朝得以达成官、显成贵。在这样的自下而上的昏庸腐败吃喝玩乐的朝堂中,安禄山得以大发展起自己的势力。在他因巴结杨贵妃有了成果,被封做东平郡王后,就开始四方收罗英才,储为己用。杨国忠看安禄山的权势一天天见长,感觉到威胁的临近,当然这种威胁只是他本人在朝中的官位与权力的或上或下的威胁,而非是国将不国改朝换代的威胁。他因为这种威胁,所以也托人在京师内地物色英雄,兵部尚书把郭子仪推荐上去。少年英雄郭子仪满腹韬略,秉性忠正,以武举出身,进京谒选,其时他眼见着杨国忠窃弄威权,安禄山滥膺宠眷,好好的一个朝廷,弄得个不成模样,心中正满是报国无门的悲怆和济世匡事的热血。因此在初见杨国忠时,少年热血的郭子仪就说,为今之要是首先须防安禄山谋反。

    杨丞相淡淡地告诉他,天子亦防安禄山为肘胁之患,所以遣之出外,率河东兵讨契丹阿思布去了。

    其实安禄山反心的形成也与杨丞相的不能相容是分不开的,开始他是为求自保,后来一看朝中君臣终日斗鸡玩狗风花雪月无所正事,就也想弄个皇帝自己当当,何必受人睥睨仰人鼻息。而他能得以如愿地率河东兵讨契丹阿思布,也还是多亏了贵妃杨太真的心疼,因为心疼他,所以才怕他受陷害,所以才到玄宗面前美言,所以玄宗才会准其所请。

    郭子仪一听杨丞相鼠目寸光的淡淡的回答,顿时连连跌足叹道:“大事去矣!”杨国忠这才把他鼠目里的寸长眼光向远处放去,忙问他事态的严重程度会怎么样,郭子仪目光如炬,正颜厉色地说,“安禄山此去,重兵在握,宛如纵虎归山,他日必定反中原叛朝廷!”

    杨国忠恍然大悟,一面表奏郭子仪为卫尉卿,统兵保卫京师,郭子仪受职后自语道:“我郭子仪虽则官卑职小,却一定报效朝廷,我早有忠国之心,只是没机会罢了。”同时杨国忠入宫面奏天子,说安禄山有反意,不可使之久留在外。玄宗疑信参半,杨国忠再三谏言,玄宗才下诏召安禄山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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