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苏金银大呼小叫着进来：“丁大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包工头李耕耘和几个小包工头头要敲锣打鼓来给咱们送锦旗，还要让电视播新闻哩！”
丁松泰眉开眼笑：“有意思，我丁松泰长这么大，小时候是给老师写检查，后来是被公家找麻烦，受表扬这还真是开天辟地新鲜事，大姑娘上轿头一次呢！”
潘大山眉头拧成一个结：“没事干，送什么锦旗？快去告诉他别这样做了。”
苏金银大惑不解：“这是好事呀！咱们给他办了大事，他来给咱扬名，咱这追债事务所不是名声更大、生意更好吗？你怎么……”
潘大山看看丁松泰，丁松泰吐出一口浓烟，不屑地看着苏金银：“说你笨，你可真比狗熊还笨。咱们这个单位是做什么的？讨债呀！其实业务每天和公安局差不多，要盯梢、调查，要威逼、恐吓，要使出各种计策，才能达到目的，像特务一样。你找个凉快地方慢慢想想，有哪个特务上电视上露面，那还不是寻着送死吗？”
苏金银拍拍脑袋：“理倒是这么个理，但这毕竟是好事呀，况且人家都已经准备好了……”
正说着，李耕耘从外面进来：“丁所长，我刚从电视台回来，准备明天给你们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地送一面锦旗，以表达我们的感谢。”
丁松泰笑着说：“李老板，心意我领了，锦旗就别送了，我们这个单位你也知道，又不是工商局……”
李耕耘把头一拧：“那有什么？如果没有你们出手，我们这几百万还不知道到什么驴年马月了，我们是老百姓，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谁帮助了我们，我们就感谢谁，我们就把他当神供着，给他烧香、磕头、上供……别多说了，你们也准备一下吧，明天还有记者当场要采访呢！”
李耕耘一口气说完，转身就要走，丁松泰说了声：“慢！”李耕耘只得停下来，大惑不解地望着这个小胡子老板。
丁松泰口气坚决地说：“我说不送就不送了，你别自寻不是！”
李耕耘望着他那两束冰冷的目光，心里打了一个寒战，左右望望：“你看这……我已经都准备好了，电视台也很感兴趣，这……”
一直没有做声的潘大山沉吟着：“丁大哥，李老板，我有一个想法你们看行不行，李老板既然已经准备好了，也想办这件事，我看是不是就让他把这面锦旗送给市政府，送给龙副市长，不过这锦旗的内容要写成：感谢政府造福百姓。”
丁松泰笑逐颜开：“这倒是个好办法。”
潘大山意味深长地笑了。
李耕耘送锦旗这一天，正是泽城市两会召开的前一天，李耕耘和另一个包工头亲自撑着一面巨大的锦旗，身后是身着盛装的百人乐队，吹吹打打，鼓乐喧天，浩浩荡荡地穿过大街，来到了市政府门前，沿途吸引了众多行人的目光。市政府当然是不能随便出入的，站岗值守的武警还以为又来了一批上访队伍，上前拦下。李耕耘上前说明来意，门卫的电话就打进了政府大楼，不一会，一群大大小小的领导就迎出来，为首的正是常务副市长龙天云。
潘大山这一段时间忙得团团转。老实巴交的父母已经得知他和“黑道”上的人混在一起，专为别人讨债，村里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这让曾经出了村里唯一的名牌大学生而感到无比光彩和自豪的一家人垂头丧气，在村里很是抬不起头来。父母把他叫回去狠狠地骂了一顿，让他立即离开那伙不三不四的人，哪怕就是回村种地也行。潘大山虽然跟着丁松泰也挣了点钱，但是他也看出终非长久之计，卫晴晴也缠上了他，他想早日离开丁松泰，找个正经职业，但究竟去做什么呢？他心里没有底。
正在发愁，电视和报纸上发布了泽城市里招考大学生村官的消息，潘大山一下子找到了机会。多年的工夫没有白下，笔试，面试，过五关斩六将，轻松夺得头筹，又进行了集中培训，只等任命书一下，他就远走高飞，重新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新的人生……但是，眼看别人都收到了任命书，潘大山这里却杳无音信。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这个不正规的讨债公司而受了影响？一向沉稳智慧的潘大山心里七上八下，乱了方寸。
这天，焦急中等待的潘大山正准备到市政府去打听一下消息，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他一看，是一个曾经熟悉的号码，但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慢慢接起，里面传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潘大山同志吧，我是市政协龙天云，请你现在立即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要事相商。”
潘大山有点蒙了。龙天云，现在的市政协主席。他叫自己有什么事？他那债务事早就了了啊。自己的任命书迟迟没下，是不是与这个龙天云有关系？潘大山顿时垂头丧气，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来到市政协大楼，小心翼翼地敲开主席办公室的门，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市政协主席龙天云立即起身，热情迎客：“噢，大山啊，来，坐，坐。”并亲自给他倒了一热气腾腾的茶水。
潘大山心里发虚，受宠若惊，急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水杯，局促不安地说：“谢谢，谢谢龙市长，不，龙主席……以前我……”
龙天云坐下来对他摆摆手：“没什么，我还要谢谢你呢！”
“谢我？”潘大山更是吃惊，“谢我什么？……”
龙天云沉吟着说：“实话告诉你吧，今天叫你来，我是想真心感谢你呀，一是感谢你上次让那个什么李耕耘给我送锦旗，让我在关键时候赢得了好声誉，以多票当选这个政协主席。二来嘛，我从那面锦旗和委员们的选举中真正看出，人们还是喜欢为老百姓办事的官员。想想以前，我真是感到心中惭愧……说实话，在一定程度上是你们救了我呀，不然，我也会像其他迷途不知返的人一样，说不定现在已经进了那个不能自由出入、失去亲人的地方……我为我以前做的一些事感到追悔莫及，在今后的工作中我想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弥补，做一个真正为老百姓办事和老百姓喜欢的好官……”
潘大山听着，心里也有一种无言的感动，他真没想到自己单纯做的这件讨债的事，居然对一个高官有这么大的影响，改变了他的人生观，走上一条截然相反而充满光明的大道。
喝了一口水，龙天云从深深的自责中慢慢地走出来，望着面前有点憨厚的潘大山，面带笑容：“当然，这还不是我今天找你来的主要目的。我看了你那村官考试成绩，居然全市第一。当时不知道是不是你。后来一落实果然是你。想起你以前在追债时的那些出色表现，当个村官实在是大材小用了。所以，我向有关部门打了招呼，扣下了你的任命书，我想让你直接到市政协工作，今天叫你来就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龙天云笑眯眯地望着他。
潘大山腾地站起来，怔怔地望着龙天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龙主席，我……我愿意……”
丁松泰家里突然出了事，在外读书的儿子和人打架，受了重伤住进了医院。接到电话丁松泰就急急收拾了东西，和老婆一起去看儿子。
苏金银这一段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什么，有时干脆不见面。卫晴晴给潘大山打电话想和他见一面，潘大山冷冷地拒绝了，她心里十分恼恨。她知道这个大学生看不起自己，但自己就是偏偏喜欢他，这宗债务事完后，她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一下子起了从良的念头，想过一种平稳安静的生活。谁知自己喜欢的人却不喜欢自己。算了吧，既然人家不喜欢自己，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但想想，又不甘心，就是分手也得和他见一面。打定主意，她给潘大山打电话说：“我们再见一面吧，我求你了，就算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不缠着你，你就放心地去做你的村官吧。”
潘大山想了想，答应了。
潘大山今天特别精神，看上去更帅了，让一开门的卫晴晴眼前一亮，心跳加速，一关上门她就迫不及待地拥住了潘大山。潘大山也被眼前打扮得美丽性感的卫晴晴弄得心神荡漾，禁不住搂住她狂吻起来。就在卫晴晴的手进一步深入时，激情中的潘大山猛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他轻轻地拨开她的手……
卫晴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山，我们分手吧，虽然我极不情愿，但这是铁的事实。我原来对这个世界看得很淡，准备就这样破罐子破摔，但是却遇到了你……你就要随龙天云高升了，我祝福你！我将马上离开这个城市，去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但愿在你的记忆中有个我……”
潘大山吃了一惊，不知道这个卫晴晴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消息，但是听了她的一番话，他的心里也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他上前紧握住正在收拾东西的卫晴晴的手，真诚地说：“祝你幸福……”
丁松泰回来后，潘大山在本市最好的一个酒楼专门约见了他和苏金银。三个人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
一向性格张狂的丁松泰此时显得有些忧伤：“晴晴走了，潘老弟要去从政当官了，老苏又重操旧业做起了生意，就剩下我老丁一个没本事的，现在儿子住在医院，他说我如果再不务正业，就和我脱离父子关系，再不认我这个当爹的了……我这一生失去的已经太多了，我再也不能失去儿子了，我也要去寻找一种新的生活，活好我这后半生……”
“我们大家能在一起处这么长时间，做这么多大事，也是缘分啊！没有你老丁，我苏金银就不能讨回我的钱，就不能东山再起，要说，我真的得感谢你，感谢我们大家。”一贯大大咧咧的苏金银突然感慨无限。
一直没有做声、在静静地聆听的潘大山端起满满一杯白酒，站起来说：“相聚是缘，分手也是缘。我潘大山能有今天，也是得益于我们的相聚，得益于在一起的共同奋斗。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在做什么，我相信，我们还是永远的朋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来，为我们都拥有一个光明的前途、美好的生活干杯！”
“干杯！”
三只玻璃杯碰在一起，碰出一种动听的音乐，在空气中袅袅流淌。
责任编辑 成林
插图 高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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