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惊讶。大家都知道,李三是个穷苦人。以师父的话说,只要李三上山来了,就是在尽一份佛心,在菩萨前面前,佛心没有大小之分,所以要各个小徒弟们都一样对待李三施主。几个小徒弟自然也是对李三恭敬有加,只是那傲慢的王二可不这么想。
“哎呦,李三啊,这两篮子鸡蛋得好几十块钱吧!”王二阴阳怪气地说。
李三嗫喏着,似乎对王二的威严有一丝抵触。当他从刘大娘的嘴里听到王二给师父送来一个大木鱼时,再看看自己篮子里面的鸡蛋,便显得格外寒酸。在镇里,李三向来是王二瞧不起的对象。这个已经年过四十的汉子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他一辈子没有走出过这座大山,更不知道山外面的花花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有时候,王二会穿着名牌皮鞋故意在李三家门前响亮地走过,他能感觉到李三那两个留着鼻涕的孩子正爬在门缝上看自己,之后便能听到浑厚的骂孩子的声音以及响亮的哭声从门里面传来。
王二从西服里面的口袋中拿出一盒烟,烟的盒子是那种硬硬的看起来像是镀了金一样的包装。他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用烟屁股在烟盒上不断地敲击着,看着老实巴交的李三在自己面前不知所措的样子,王二笑着说:“我说李三啊,来来,给你抽一支你这辈子恐怕都抽不到的烟。这一支烟的价钱,可够你那旱烟袋抽上一整年的了。”看着李三不知道是不是该接下自己手中这只烟的窘状,王二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正在李三不知所措的时候,戒严师叔却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他伸手接过王二手中的那支烟,并轻轻地放到了李三的手中,说:“施主,不必多想,不过是个物件,香烟本就是让人抽的!”
戒严师叔的这个举动,反倒让本得意洋洋的王二错愕不已。
李三把手中的烟点着后,狠狠地抽了一口,之后却慢慢地吐出一个大大的眼圈,脸上浮现出难得的享受姿态,似乎这辈子的烦恼都随着这一口烟而消失不见。
正在这时,释恩敲响了吃饭的钟声。
在寺院吃饭,是从来不等人的。只要钟声敲响,所有的僧客都要停下手头的事情,在第一时间赶到斋堂吃饭。王二又抽了一口,把剩下的大半根烟在窗台上拧灭,随手扔在了垃圾桶里面。而李三却颤颤巍巍地把一个烟屁股从嘴巴里拿了出来,小心谨慎地用手掐灭掉,生怕掉出来一根烟丝,之后又用自己装烟袋锅的布袋把这支过滤嘴的香烟装了起来。等他从王二身边经过的时候,大家很明显地都听到了王二发出来的“哼”的一声鼻音。
释然坐在王二和李三的中间,这顿饭让他吃得有些憋屈。本来是王二和李三两人挨着坐的,可释然不明白师父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坐在他们两人中间。看着释行缠着刘大娘时快活的样子的,释然真是有苦都没有地方诉说。
好在午饭很快就结束了。饭后,几位上山来送东西的香客都要下山去了。山路不好走,白天融化的积雪在傍晚来临的时候又会结冻成冰,这更加大了下山的难度。因而午饭后不久,趁着阳光还暖暖地照在山腰上,几位香客便要辞去。
师父自知也不便多留,便命释然快从库房取出三份上好的香来送给刘大娘、王二和李三。释然答应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释然把三份一模一样的香拿到禅房并分发给三人的时候,刘大娘忙对师父感谢不已,王二则轻轻对师父念了一声佛号,李三双手颤巍巍地接过释然递过来的香放在了装鸡蛋的篮子里。
谁也没有想到,王二此刻会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难看不已的话。他看着手中的香,又看了看李三带着的破旧的篮子,不无讥讽地说:“哎,没有想到这香上带着的佛气都被那破篮子给玷污了!”
李三先是一愣,随后才明白了王二话中的意思。他知道王二是在嫌弃自己,可即便如此他又能怎么样呢?李三本可以和王二大吵一架,但是在师父面前,更是在佛堂中的菩萨面前,李三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情而大动干戈。但从他已经变了颜色的脸上可以看出来,李三的心里并不好受。
师父从李三送来的鸡蛋中拿出一个,放在王二的手里面,说:“施主,你看看这个鸡蛋是什么颜色的?”
王二很奇怪师父怎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他随口便回答说:“白色的,这个很明显啊!”
师父伸手把王二挂在胸前的墨镜替他戴上,又问:“现在是什么颜色的?”
王二透过墨镜仔细看了看,说:“好像变得有些发绿了。”
师父点头称是。“你这个墨镜多少钱?”师父问。
“这个镜子可值钱了,要五十块钱呢,这可是我从山外面的大城市买来的。”王二谈起自己的墨镜时,似乎又在炫耀自己的见多识广。
师父却并没有理会王二对墨镜价钱的炫耀,他只是淡淡地说:“施主,仅仅只是五十块钱,就让你改变了看这个世界的颜色,你觉得值得吗?”
这一句话,问得王二哑口无言。
“王二,你可曾想过,究竟是墨镜让你改变了看世界的颜色,还是你给自己蒙上了看不见的面纱?施主,这个问题你要是想不清楚,贫僧恐怕也无能为力了。”师父最后在送别几个人的时候语重心长的说。
王二已经意识到师父是话中有话了,可他又不明白师父最终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虽说王二做人有些傲慢,但在师父面前,在佛法面前,他还是有着一颗虔诚之心的。因而当师父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王二忙请师父再多开示一些。
师父摇摇头,把鸡蛋放在王二的手中,说:“回家把这个鸡蛋吊起来,仔细听其中的声音。等你听到声音的时候,你也就理解了老衲的意思了。”师父说完,还没有等王二再开口发问,就背着手回禅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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