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日积月累的功劳,很快就得到了十分壮观的呈现。当广缘寺本就不大的院子中已经快要因为这些采来的野花而无处下脚的时候,大家这才意识到,原来小兰已经累计给寺庙里送了三个多月的鲜花。甚至于释然都想不起来上一次他自己亲手给菩萨献上鲜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小兰反倒像是广缘寺的主人一样,只要不是刮风下雨,她每天都会定时出现在寺庙门口,手捧一支或浓或淡的鲜花,满面含春地走进来,把花插在佛堂上的净水瓶中,然后再在菩萨面前恭恭敬敬地烧香磕头,满心都是祈愿。
“小兰,这些日子要谢谢你给寺院送来这么多鲜花,可真的辛苦你了。”释然把刚刚泡好的一杯茶端到小兰的手中,他不无感谢地说。
小兰从小就跟着苏大娘长大,因而苏大娘对菩萨虔诚的信仰也在她的这个孙女身上体现无遗。看着小兰每天高高兴兴地上山下山,释然也顿觉得菩萨的心慈,如此青春岁月又有着如此敬佛之心,实在难得。
“小兰,你来世一定会生得更加貌美如花。”师父笑吟吟地走进来对小兰说。小兰忙起身让座,却被师父一把扶住。师父接着说:“小兰,你才应该是座上主啊。我们佛堂里的菩萨,会因为你每天都送来的鲜花而笑口常开的。”
这样一句略带恭维的话,反倒说得小兰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忙推却说:“师父您过奖了。我也只是尽一份微薄之心,哪里能起到这么大的功效。”
“你可别当我是在开玩笑。”师父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地说,“每个人都有心礼佛,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出这一步的。小兰,你能够主动上山鲜花,就说明你佛缘不浅啊!老衲我可要真心谢谢你。”
小兰笑着,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说:“这些都是我自愿做的,不求功德。每次给菩萨献花的时候,我都感觉像是有一道清凉的泉水流过心头,这能让我马上就安静下来,即便是再热的夏天,只要走到菩萨面前,我都能感觉到一片清凉。”
这番话恰恰说出了释然的心思。这么多年来,释然每次走近菩萨的时候,抬头望望菩萨的慈面,释然心中纵有千千结,此刻也不会再受各种问题的困扰。因而在佛堂,是释然最能够静下来好好念经的时刻。释然本以为这是出家修行的人才有的体验,却没有想到小兰今天也说出了自己同样的感觉。释然不由得开始暗暗赞叹起小兰的不浅佛缘。
但师父在听完小兰说完后,却摇了摇头。师父反问说:“孩子,你知道什么叫烦恼吗?”
这个问题让释然和小兰两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不知道烦恼是什么吗?
释然插嘴说:“烦恼可不就是不高兴吗?”
师父笑了,两个人都能够从师父的笑声中听出来他对这个回答的否定。看着二人略带迷茫的样子,师父解释说:“在你们还没有认识烦恼之前,又怎么知道什么是清净呢?刚才小兰你说一进佛堂就感觉心如止水,那么我来问你,你还没有见过大海,又怎么会知道波涛汹涌不是一件值得去赞叹的事情?”
师父的问句,让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哑口无言,甚至也让释然有些不明就里。释然心想,即便自己想要见到大海,在群山环保的广缘寺中也永远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那么师父究竟要说明什么呢?他和小兰两人对望了一眼,期望着师父能够进一步讲解。
师父问小兰:“小兰,你们家栽种了那么多花,我想问你,如何才能让花枝保持茂盛?”
听到这个问题,小兰以极为专业的口吻回答说:“很多人都认为,保留好每一个花枝,只有这样才能呈现出花团锦簇的效果。但这恰恰是反的。只有剪掉那些可有可无或者已经腐烂的花梗,才能使营养更集中在主要的枝干上,这簇花才会显得生命力更加旺盛。”
“还有吗?”师父问。
小兰略微想了想回答说:“再有……就是一定要记得按时浇水,而不是勤浇水,否则就会把花淹死了。”
“回答得很好。”师父说,“释然,你从中悟出什么了没有?”
从释然依旧茫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无法从养花技术中体悟到佛法的精妙。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花花草草的释然来说,强要从自己并不懂得的事情中去悟禅理,似乎显得有些过于苛求。但当师父又满怀期望地转向小兰时,小兰也羞愧地低下头,表示自己并不懂得其中还有什么高深的道理。
师父叹了口气说:“这个也不能怪你们,你们都还年幼,自然不懂得人生的这许多道理。但在你们日后成长的过程中,一定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烦恼,这就像是那些和主干抢养料的旁支一样,关键的时刻,必须果断地拿起剪刀把它剪掉,才能让自己的烦恼心还没有起便已经灭了。我们每个人都好比是一朵花,同时我们又是自己的园丁,如果自己不懂得如何去管理培养自身的花朵,又怎么能汲取到合理的营养以茁长成长呢?”
“人世间的烦恼那么多,还是在寺院过清净修行的日子吧。晨钟暮鼓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平静啊!”释然听师父说完后不无感慨地说道。
师父却在释然的头上敲了敲,说:“徒儿,你的修行都到哪里去了?”
一听师父这么问,释然纵是身上有一百张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了。
师父念了一声佛号后便站起身,说:“身体即是寺院,脉搏便是钟鼓,双耳算作菩提,呼吸就是经诵。人生无处不宁静,何必处处寻庙宇。”说罢,便转身离去。
释然自知没有悟透师父留下的禅机,自此,每一天他也都会到山上去采回来一只野花栽种在院子中。遇到特别合心的花朵时,释然同样会小心翼翼地挖回来培养一段日子,待到花开时节再供养在菩萨面前。小兰也因此而成为释然在栽培鲜花方面最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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