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家都明白,有这么个大肚子的人,一定是心里最宽敞的人。所谓心宽体胖,只有心无旁骛的人,才有可能具备有如同戒缘师叔一样的体格。因此,师父常常教诲这几个小和尚,凡事要多向戒缘师叔学习,学会放下,才能够悟得真佛法。
“师叔,你的肚子只有这么大,又怎么能够装得下几十年的人生呢?”释行问。
戒缘师叔用手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皮,说:“释行,难道你没有听过浓缩才是精华吗?我的大肚子啊,其实只装了一条道理。”
“一条道理?”释行有些纳闷,“你刚刚不是说肚子里装的是满满的人生经历吗?怎么现在却变成了一条道理了呢?”释行并不明白戒缘师叔是如何从几十年的人生历程中提炼出这一条道理的,更不懂得这一条道理究竟是什么。
“这一条道理啊,就是放下。”戒缘师叔说,“戒尘师兄天天告诉你们要放下,可是你们真正做到了吗?放下,可不是口头上说得这么简单。”
以释然看来,戒缘师叔的回答也不无道理。他说自己肚子里装的是人生,只有历经过丰富人生的人,才能够懂得什么叫拿起什么叫放下。因而师父才会让他们学习戒缘师叔为人处事的态度,不争不抢,缘分到了的时候,是谁的自然也终将归谁。
戒缘师叔那听起来让人费解的理论,终于等来了一次验证的机会。
陈六的父亲过世了。陈老爹生前也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他身体尚还健朗的时候,只要天气好他都会来庙里给菩萨烧上一炷香。只是这两年,陈老爹的健康情况突然恶化,释然甚至都想不起上一次看到陈老爹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师父和戒严师叔曾经专门下山看望过陈老爹,他们回来后只是摇头,拒绝回答徒弟们的任何问题。释然明白,或许陈老爹的大限已经不远了。
果真,陈老爹没有赶上吃今年的第一批山果就离开了人间。这是雨季刚刚来临的时候,天空阴沉着,有些燥热,陈六从山下慌慌忙忙地跑进寺院中,求师父能够下山为他的老父亲做一场超度的法事。
陈老爹生前虽然极为虔诚,可他的这个儿子陈六却是个有名的混混。陈老爹每次从寺院回来,陈六都不会给他爹好脸色看,因而陈六在村子里面落下的名声也极差。广缘寺里的所有僧众也对这个不太孝顺的人没有太好的印象。也不知是哪里的菩萨显灵,他竟然在陈老爹过世后主动来庙里请人去做法事,这件事情倒有些稀奇。
不管陈六这个人的品质怎么样,人死为大,陈老爹的灵位在上,师父也不好再去和陈六多计较什么,便满口答应了这次法事的邀请。陈六口口声称会给庙里许下一笔香火钱,师父只是摇摇头,表示这件事情也算是自己对陈老爹的一个祭奠,香火钱随个人的心意就好了。
陈老爹下葬的前一天,师父和戒缘师叔带着释然,三人一行下山来到了陈六家。安排布置完后,三人便在灵堂前面念起了度亡经。
法事就要圆满结束的时候,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众人纷纷找地方避雨,场面一时显得相当混乱,有不少人因为急于跑开而撞倒摆在经坛上的法器。释然抬头看了看师父,师父示意他要安心念完经才可以动地方。因而,在这场大雨中,只有他们三个人一直被雨淋着,身上的僧袍全都湿透了,也不能动得分毫。
事毕,乡亲们都被师父的虔诚心感动了。大家纷纷说这是一场及时雨,是带陈老爹的亡魂离开尘世的好雨。陈六也拉着师父的手万分感谢,并且再一次向师父许下他口中所说的香火钱。师父摆手,只是帮着释然拧干他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做答。
然而,就在三人磕完头准备离开时,陈六却怒气冲冲地从屋子里面走出来,拉住戒缘师叔不让他走。
细问之下才得知,原来陈六在经坛下面放了一千块钱,以他的话来说,是在给阎王小鬼们铺路,好让自己的老爹下世后能够少吃一些苦头。然而,这场法事完后,等陈六再去拿那一千块钱的时候,装钱的盒子却不见了。
整场法事中,只有他们三人离钱最近,所有也只有他们师徒三个人有作案的可能性。但王二为什么偏偏拉住戒缘师叔不撒手呢?
“要我看,这钱肯定不可能是师父和释然小和尚拿的,既然我请你们来念经,本没有理由去怀疑你们的。可谁知道你这个外来的和尚安的到底是什么心?”陈六怒气冲冲地说。
师父一看情景不对,急忙走上前去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戒缘师叔的一个手势拦下了。眼看着围聚的人越来越多,戒缘师叔不急不忙地说:“施主,贫僧并没有拿你的钱。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以贫僧看首先还是安葬你的父亲是头等大事。你若是缺少这一千块钱的安葬费,贫僧倒是可以帮着拿出一点积蓄出来。你明天上山找我去拿,但今天就不要当着死者的面起是非了。阿弥陀佛!”
“你还狡辩,若不是你拿了我的钱,又怎么会让我明天上山拿钱呢?大家说是不是?”陈六认定的事情,似乎很难被改变。
至此,戒缘师叔便不再多说一句话。他只是不断地打着佛号,对他人的谩骂毫不理会。
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以及师父的担保下,陈六才答应暂且放戒缘师叔回山。他还说,第二天一定会到山上去讨回一个公道的。当三人从王二家出来后,还隐隐约约地听到陈六不息的谩骂声。
然而第二天,陈六并没有上山,甚至在陈老爹下葬后,陈六也没有来找寺里戒缘师叔要钱。听人传言,陈六的钱最后找到了,是一个本家亲戚发现装钱的盒子被人撞出来后就收进了房中,陈六和戒缘师叔争吵的时候他恰好出门去了,这才引起了这么一桩误会。
“这个陈六,自己做了错事怎么事后也不来道歉!”释然有些忿忿然地对戒缘师叔说。
戒缘师叔微微笑着,说:“‘心’字头上一把刀,这才叫‘忍’。你们常问我大肚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我的肚子里其实早已经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刀’,早就不在乎有谁再给我多插上一把了。”
“那你明明没有拿那笔钱,为什么还要让陈六上山来找你拿钱呢?”释然依旧不解。
戒缘师叔长叹一声,说:“释然,有时候我们的肚子里不但要装下自己的明白心,还要装得下别人的糊涂心,才能度己化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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