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是在小镇入口的大牌坊下面碰到这个男孩的。当时释然正同师父一起去王二家办事情，他们俩刚刚从山脚下的小道转出来，就听到一阵清脆的快板声传过来。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群人围在牌坊的一个大柱子旁边，从人群的夹缝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男孩，大约十岁左右的模样，身着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打着手中的快板嘴里面还念念有词。
“师父，那边好像是有一个卖唱的孩子。”释然对师父说。没等师父做出回应，释然就拨开人群来到了最前面。待他一看到这个孩子的模样时，心中马上想起了自己曾经流落街头的样子。想当年，他也如同这个卖唱的孩子一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每走到一处就要向行人乞食。因而，此时的释然是难以抑制住心中的冲动的。他不管卖唱孩子的段子有没有唱完，就直接走上前去和这个孩子聊了起来。
“小弟弟，你是哪里人氏，又是为什么会流落到此地呢？”释然关切地问，他即希望能够马上知道答案，却又害怕因为答案的残酷而让自己承受不住。
卖唱的孩子稍微停了一下，非常礼貌地给释然鞠了一个躬，说：“师父，请您稍等一下，我正在表演。”他示意释然应该往后站一下，给自己腾出一个只有一米见方的小舞台来。披着释然不理解的目光，卖唱的孩子再一次开口唱了起来。他的声音像是银铃一般，把一段武松打虎的故事唱得有声有色，恍惚间就像是那醉酒的武二爷已经附着在他身上一般。及至最后几声快板落定，围观的人们纷纷鼓起了掌。
卖唱的孩子趁机拿出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一顶破斗笠，他从人们面前一一走过，希望有人能够给他放上一两块钱的吃饭钱。有的人心疼这个孩子的颠沛流离，愿意多给上几毛钱；有的人却心疼自己的口袋，一看男孩开始要钱了，他自己反倒一个转身灰溜溜地离开了。不过男孩并没有介意这些不同的情况。对于给钱的不给钱的、喝彩叫好的或者是转身就走的人，男孩都会恭恭敬敬地做一个揖，并没有因为人们的不同反应而有区别对待。
一圈下来后，人们见男孩开始收拾自己的家伙什儿便也都各自纷纷散去，释然这才有机会能够凑上前去和男孩说上几句话。
“孩子，你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很显然，释然因为刚才的被拒绝而有一丝的不悦。
男孩抬头一看，发现这两位出家的师父原来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等着自己唱完段子，不禁也稍微有些感动。他有礼貌地回答说：“谢谢师父你的关心。不过过去的那些事情我不想再提了，如果两位师父有空闲时间的话，我倒是可以再多唱一个段子给你们听，反正我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情。”
释然并不甘心自己的问题就被这样一带而过，他似乎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每天就是这样卖唱吗？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怎么办，生活还是要稳定下来的。”师父在旁边早已经看出来，释然会有如此激动的情绪完全是因为他在这个卖唱男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释然不想这个小男孩再经受生活中如此残酷的磨难的，他的问话甚至听起来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但谁又能理解释然心中掩埋的苦楚。
男孩笑着说：“这位师父，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吧。”
这个答案肯定不是释然想要的。在释然的心里面，他是一直期望师父能够说一句话的，就像是当年师父对自己说“孩子，跟着我回庙上吧”。如果师父今天能够再说一句这样的话，释然敢保证这个孩子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修行。释然看看师父，师父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俩的对话，并没有一点其他的表示。
释然忍耐不住，自己说出了那句心里话：“你如果愿意的话，跟着我们回寺里吧。我想，在寺中的生活虽然清苦，但也比你这样四处流浪要好许多。”
男孩笑了。释然本以为男孩是答应了自己的邀请，却没有想到男孩却回答说：“谢过小师父的好意了。我对现在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挺满意的，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够吃饱饭，为什么非要到山上去做和尚呢？”
这句问话，让释然有些语塞。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师父却拦住了他。“释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为师知道你心中不忍，但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过得快乐才是最终的目的啊。”
“师父，你看这个卖唱的孩子，他的生活无依无靠，又怎么过得快乐呢？”释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差一点就要哭出声音来。
师父回头瞧了瞧卖唱的男孩，只见他又开始重新收拾自己的行囊。师父叹了一口气，说：“释然，快乐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怎么就知道这个孩子现在不快乐呢？以后会怎么样，谁也无法下定论，活在当下岂不是更好？”
“可是师父……”释然还想争论什么，却发现卖唱的男孩早已经背起行囊向着落日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一直紧紧跟在那弱小身躯的后面跳跃，像是个欢腾的宠儿依依不舍自己的主人一般。
释然望着男孩离去的方向，只落下一声哀叹。
“叹什么气？还不赶快上路去王二家，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办呢？”师父在一边早就催促起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