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中正

    向果落榜了。

    向果从县城赶回村里，村庄在他眼里开始模糊，天放肆地黑了，低矮的屋前，向果像一棵树站在门外不肯进屋。

    星光天，向果娘睡不着，起身开门，看见向果，说，回来了也不进来？向果进屋说了一句：我要出去打工。

    向果娘不依：外面的世界也不好闯，等些日子再作打算。

    向果留在了村里。他把苦水咽在肚里，一个理由是为了娘，再一个理由是为了叶小开。

    叶小开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看不到她的时候，她化了妆就在城里做事，看到她的时候，她在村里，也在向果的眼里。

    梅花塘是向果家的。整个夏天，向果没去别的地方，就在家里。塘里盛开美丽的荷花，每一朵荷花有如叶小开光洁的脸。

    向果就在梅花塘边走着。

    叶小开坐在塘边，一袭白裙，就像一朵盛开的荷花。

    向果！叶小开大声地喊，那声音极响亮，很多荷花张着的耳朵都听见了，向果从容地停下脚步，一点也不慌张。

    叶小开的眼里只有向果，站着的向果很耐看。耐看的向果就让她看。

    向果像荷花一样地笑了一下，就走回家了。直到天黑，叶小开还坐在塘边。叶小开走的时候，小声地说了一句：向果，我爱你。

    晨风吹过，向果娘坐在晨风里提醒向果，你跟叶小开在一起的场面娘看见了。你跟了叶小开，是你的福气，主意你自己拿。

    向果变了脸色，说，我不要跟叶小开在一起，她的心不单纯。

    向果娘坚持自己的想法，有些事不像你向果想的那么简单，她不单纯你单纯？

    向果让娘说得低下了头。

    村庄里热，向果的棉地里更热。

    向果在宽阔的棉地摘着棉花，一朵一朵柔软的棉花从棉树上回到他的篓子里。

    叶小开来了，她快速地走进了棉地。向果和叶小开浑身是汗，那一地棉树遮没了向果和叶小开的身影。

    叶小开抱着向果，向果就有点疯了。叶小开看看天，天上的朵朵白云就像一大团棉花。

    向果和叶小开出来的时候，浑身是汗。向果从篓子里抓出几朵棉花擦了擦叶小开脸上的汗。

    叶小开幸福地让他轻轻地擦着……

    秋天里，叶小开回味着向果擦汗的动作，她拿出在城里赚回来的钱给向果买了摩托车。

    冬天里，叶小开回味着向果擦汗的动作，她拿出在城里赚回来的钱，给向果买了羊皮大衣。

    春天里，叶小开回味着向果擦汗的动作，她脚步轻盈地走进了向果低矮的家门。

    看着这一切，向果娘脸上的笑容像梅花塘曾经盛开的荷花。

    向果娘说，叶小开给你幸福，你要好好爱她。向果低着头不说话。

    在村里，向果办了红薯粉厂。

    办了厂，向果对娘说，往后睡屋里的日子就少了。

    向果娘说，好好地待你的叶小开，睡不睡屋里没事的。

    向果再没说啥，不声不响地卷了铺盖，不声不响地就去了厂里。

    向果娘出门，就有人对她说，你家向果真有福气，一肚子学问，认得了叶小开，办厂发财了，县里领导都来视察，还上了电视。向果娘一听就高兴。

    还有人说，你家向果的厂办在村子里，这村里的红薯，他不能挑剔着要。向果娘一听，说，我得提醒提醒。

    向果娘进到向果的厂里。向果正好在车间里出粉。粉出来，冒着热气。向果娘说，娘给你说个事。向果停了出粉，说：娘，你说。

    向果娘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向果说，娘有啥事就说。

    向果娘说，向果，你不能不要村里人的红薯，那可是上等的红薯，个儿大味儿好，没得说。

    向果说，叶小开的厂子里，不要红薯，她做的是假红薯粉。

    向果娘说，都是叶小开的主意？

    向果说，还没结婚前，她就想着要做。我说，你要做，我就不结婚。她又说，只要我结婚，她就不做了。

    咋又做了？向果娘疑惑。

    向果说，她说向家是她扶起来的，不听她的，她就不扶了。

    向果娘说，向果，叶小开她会害了你。离婚，咱不稀罕她的摩托车，咱也不稀罕她的羊皮大衣，她迟早会害了你。向果说，我都成县里的民营企业家了，还能闹离婚？

    向果娘下跪，说，向果，人不能昧着良心做事，她要跟你长久在一起，她会害更多的人。

    向果双手扶起娘，很久，向果说，娘，就是死，也不做假红薯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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