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一见,王虹就暗自吃了一惊,而陈三满脸歉意,“嘿嘿”干笑两声,不知话从何说起。王虹一字一板,仰着脸问道:“哎呀,陈三,你是无事不登门,深夜兴师动众来访,有何要事?”
“哎,嫂子,金市长身体没事吧,你们都休息啦?”陈三点头哈腰地问。
“老金,他身体怎么啦,喝醉了?”听陈三这么一问,王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善于察言观色的陈三,一见王虹这架势,就知道坏菜了。他暗自思忖,看来金市长身体不舒服是假,背着老婆玩女人是真。咱好心好意来看人家,这不成故意坏人好事了?
“甭急,嫂子,没事,我们怕金市长喝了酒难受,来看看他,没事儿就放心了。”陈三越解释,王虹心里是越糊涂了。酒席散了,人还不回来,这老东西,莫非打着喝酒的旗号,真在外边弄些鬼吹灯的烂事儿。王虹当着陈三他们不好再问什么,就故做轻松地说:“哦,对了,老金打电话说,顺便去医院取些药,一会就回来。哥几位,请坐,我去泡茶,聊会天吧。”陈三忙把礼品放下,连连告退:“天晚了,不打扰了,嫂子,再见。”
陈三来金家这一走动不要紧,给金璞玉把娄子捅大了。毫不知情的金璞玉深夜才回到家中,他轻手轻脚打开门,王虹却坐在客厅,不冷不热地问道:“金大人,今晚有何贵干?东西是别人家的,身体可是自己的呀。”金璞玉听了这阴阳怪气的话,心里就往外冒火。但是他自知理亏,就故作镇静地说:“陈三这伙王八蛋,硬是死缠烂拉,不让我走,这会儿酒局都没散,要不是我找理由,能脱身跑回来吗?”
“姓金的,咱俩结婚都二十多年了,莫非你就连一句实话也不跟我说?”王虹挖苦道。金璞玉把脸一沉,假装生气斥责道:“胡闹!你半夜里不睡觉,审夫过堂啊?不怕人笑话,你烦不烦,不相信我,明天问陈三去。”
“告你说,金璞玉,少在家里抖威风,市长算狗屁,老娘不怕你,陈三还用我问,他刚才就站在这里,把啥都吐了。”王虹把杀手锏一亮。金璞玉暗自叫苦不迭,心想事情早晚得露馅,干脆跟她摊牌算了。他心里有了谱,就定了定神,怒目而视,很绝情地对她吼道:“看我不顺眼是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要离要散,奉陪到底。”
“呀哈,你夜不归宿,在外边找野女人寻欢作乐,回家跟老婆闹离婚,美死你!休想,我就是做了鬼,也得缠着你。”王虹摆出一付泼妇架势。“好哇,你不想离婚,就别胡闹,丑了我能俊了你吗?你给老子闭上这乌鸦嘴,滚一边去,自己知点趣。”金璞玉见王虹不想离婚就得寸进尺拿话逼她。
夜深人静,夫妻二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越骂越急。女儿金叶在卧室里被吵得心烦火跳,她那不管不顾的浑劲上来了,冲进洗手间接了一盆凉水,到客厅气冲冲地吼了一声:“穷吵啥,烦不?离婚保家随便,再吵就都出去。”
“哗”一盆凉水朝父母泼了出去,随后金叶把脸盆一扔,扭头就回卧室里去了。
女儿这盆凉水让金璞玉和王虹都清醒了许多,他们知道吵却是啥问题都解决不了,应该坐下来理智地谈一谈,实实在在把这事摆平了才是正道儿。
这一夜,王虹与金璞玉谁都没有合眼。虽然他们不吵不闹了,但夫妻之间却拉开了冷战序幕。
第二天一大早金璞玉就起了床,早点也没吃,看都没看躺在床上的王虹一眼,阴着脸夹起公文包摔门而去。一会儿,啥心都不操的金叶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就找同学玩去了。偌大的房间里,顿时显得空空荡荡。
前几天搬楼上去住的李铁牛,也是半宿没睡。昨晚,他不知为啥妹子妹夫妇吵骂,几次想去劝劝,但想深更半夜的,这大舅哥在人家两口子中间插一杠,也不合适呀。他怕妹子吃亏受屈,又不愿跟这做市长的妹夫掰面子,所以昨晚就披上大衣,悄悄把脸贴到金家门上,侧耳仔细听了一阵,只因为自己耳朵背,没听出个啥门道来。
天刚亮不久,李铁牛穿衣下床,脸都没顾上洗,就对儿子说:“你们先吃吧,我去楼下看看你姑。”
金璞玉与女儿金叶前后脚刚走,李铁牛就急急忙忙下楼来。他来到表妹家一看,哎呀,可怜的妹妹一脸的委屈,两只眼哭成了灯笼,披头散发的王虹见了表哥,强打精神沙哑着嗓子问道:“哥,这早就吃饭啦?”
“妹子,昨晚,他欺负咱啦?”李铁牛心直口快,单刀直入便问。
“哥呀,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在外找了情人,想跟我离婚……”王虹拉着他的手,诉开了苦。
李铁牛听明白了根由儿,气得是金刚怒目瘦脸铁青,他攥紧双拳咬牙切齿地骂道:“他想跟你离婚,没门儿,让他问问,哥这老拳答应不?妹子,甭怕他,咱老李家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听表哥这一说,王虹心里底气又足了。她又想起童年时代,父母因病早亡,三岁时她就住姥姥家,刚记事,就像尾巴一样跟着表哥玩,因为有身强力壮的表哥给撑腰仗胆儿,村里的嘎小子谁也不敢惹她。李铁牛像护着自己的眼珠子一样,从小到大,处处护着她。王虹高中毕业时,正赶上那年头的上山下乡运动高潮,但是她回到秀水镇一天农活都没干过,因为当时李铁牛是村支部书记,他依仗职权按孤儿政策把王虹安排进村医疗站,让她当上了受人尊重的赤脚医生。
当年金璞玉算个球儿,他是石家庄被轰下来在铁牛手下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黑五类”子女,跟劳动改造差不多。如果不是他高攀上了支书的表妹,就凭他还能被推荐上北大?要是没老李家帮他,能混到今天这步天地,做美梦去吧。应该说李家对他恩重如山,他这一辈子对老李家只能老老实实,如今当上了市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还想离婚娶妾,他这就是恩将仇报、丧尽天良、蜕化变质,沦为腐败分子。这兄妹二人,一唱一和,运用阶级斗争的观点,联系历史,一层层剥开了金璞玉的画皮儿。他们越说越气愤,恨不能把黑了心的金璞玉给千刀万剐了。王虹一时性起,痛下了决心,要跟金璞玉一刀两断,挺起腰杆来做人,让他后悔一辈子,无颜见家乡的父老。
这夫妻二人如果不想过日子了,就是寻根鸡毛也能当毒箭。已经有十几天,金璞玉家都没回过。有几次王虹打他的手机,一通话两人就开骂,弄得跟仇人一样水火不容,谁都不服软。
金市长家后院起火,引发了离婚大战,陈三觉得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化解矛盾,他千方百计,多次出面调解,但是收效甚微,还弄得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后来,王虹看与金璞玉再和好已没戏了,就让陈三给他传话说,如果非得离婚,谁也不拦他,但是家里的针头线脑,他都休想拿走。金璞玉听了这话,思忖了片刻,心想怎么也是瓦罐不离井台破,这点财产比起后半生的幸福生活,也算不了啥,不给就不要了,舍不得孩子也套不住狼,为了追求新的生活,净身出户也值得。
金璞玉捏着一纸离婚协议书被王虹扫地出门,连替换衣服都没让拿。白芸莺却诚心诚意安慰他说:“金哥,你比什么都重要,过去的事就忘掉吧。咱们从头开始,牛奶和面包会有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沦为贫民,吃糠咽菜,拄着棍子讨饭,我也心甘情愿。如果有一天你老了,我会像亲妹妹一样,伺候着你安度晚年。”金璞玉听了这话,心里一热,泪花就从眼睛里涌了出来。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才行。时间不长,他就从离婚的痛苦中解脱了,精神焕发红光满面,他还准备与白芸莺利用“十一”长假,悄悄去海南岛度蜜月呢。
这天,白芸莺特意给李远方打电话说:“远方,多日不见,也不关心我啦,见新忘旧,多没良心呦,新婚大典,怎也不请我喝杯酒呀?我说小兄弟哎,往后得大方点,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老土。”白芸莺坦坦荡荡给他打电话,弄得李远方是既尴尬又羞愧,脸皮红得像冬枣,他呆了片刻,才醒过神儿说:“哎呀,芸莺,听说你也有‘驾驶证’了,夜里干私活也不怕查了,祝贺你喜结良缘,咱们如今虽然不是夫妻了,却又变成了亲戚和朋友,这才是亲上加亲哩,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
“喂,不喝喜酒,我找你干啥,记着告诉玉琴,明天我们去海南玩几天,上午八点钟去石家庄机场。远方,以后见了面儿,你是该随玉琴称呼我嫂子呀,还是按你姑夫以前的辈份,叫我姑妈呢?”
这句不经意的玩笑,还真给李远方出了个难题,他还没想出要怎样戏耍她,白芸莺“嘿嘿”一声坏笑,“叭”地把电话挂了。
这世界变化真快,金叶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二十一世纪刚开头儿,第一年她的家庭就发生了空前巨变,以前的表嫂变成了后妈,过去的表哥当上了姑夫,说不定过几天,老妈也要坐地招夫,给弄个后爸来,还有完没完?招谁惹谁了,怎么这倒霉的事,都让咱给赶上了。
在这场旷世罕见、离奇曲折的婚姻大裂变中,王虹自认为就她吃了大亏,如果当初要是不给表哥家抱孙子,不帮白芸莺调动工作,不让那小妖精给金叶补课,不促成金玉琴的婚事,不对金璞玉横加指责,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如果没有这些连环套儿,自己怎会从天上落到污泥里,由市长夫人变成弃妇呢?难道这就是命?苍天呀,命运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呀!
这些天,王虹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逮住谁跟谁唠叨这堆破事儿。她作为医生已经不能正常上班了,鹿州市医院按职工内退的有关优惠政策,给她晋升了二级工资,提前办理了离职手续。
金秋十月,果实飘香。为了给王虹寻找点生活中的乐趣儿,让她重新振奋起精神。李铁牛连哄带劝,说动了王虹与他一起领着孙子,又回到了她阔别了二十多年的故乡,在秀水镇老家住了下来。一家老少三人,生活在这民风淳朴、空气清新的村子里,房前屋后种菜浇花,养鸡喂鸭呼猫唤狗,打牌讲古喝茶聊天,随心所欲悠然自乐,小日子过得神仙一般。
在乡情、乡音、乡趣的陶冶中,王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精神也好了起来,仿佛又换了一个人,她不仅对表哥家的宽房大院和周围的一草一木都产生了强烈的情感,也对这里的男主人表现出了深深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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