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大利旅游时,那儿的风光和人民的生活使他着迷,他非常怀念这个美丽的地方。一个新的构思轮廓逐渐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决定要把意大利优美如画的风景、普通百姓的习俗、高贵华丽的建筑等,都在作品中进行真实再现;同时,安徒生还决定将自己早年的生活经历和成长感受也融入到这部作品中。联想到他早年的生活和一些人物,他激动不已。他小时候在欧登塞观看《多瑙河的妇女》这出剧时,对女主角——一位著名歌唱家的精彩表演印象特别深刻。可叹的是,她却在一个供可怜的寡妇居住的济贫院度她的余生。安徒生再次见到她时,歌唱家穿一件黑色的破烂丝袍,满脸皱纹,让安徒生惊骇不已。在旅游期间,安徒生在那不勒斯听了一场著名歌唱家马利布兰的精彩演出,她的歌声优美感人,卓尔不群。两个人物交相叠印,让安徒生对人生产生了无限的慨叹。他以意大利作为背景,把这两个人物作为小说的模特儿糅合在一起,开始了这部小说的创作。这部作品有安徒生本人的影子,奇异别致。安徒生在创作这部作品时,加入了许多他在意大利旅行时的见闻,比如有着惊人美貌的盲姑娘、黑眼睛的歌女等。
安徒生将这部作品取名为《即兴诗人》,取这个名字,有点幽默调侃的意味。这是因为海伯格曾称安徒生为“即兴诗人”。这本是一句批评性质的话。海伯格认为安徒生的灵感如潮,来得快,但因此不加严格推敲,通俗有余,精致不足,因而借这个称呼来讽刺安徒生的剧作的不成熟和浅薄。安徒生当时就很幽默地用了这句话作他的小说的标题,这说明安徒生对待压力的轻松心态。
1835年,《即兴诗人》出版了,作品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书出来以后,很快销售一空。但出乎意料的是,评论界惊人地默契:批评家们对它保持沉默不语,报纸对这本书视而不见。过了些日子,《星期日时报》终于发表了诗人卡尔·巴盖尔的一篇短文。文章的开头写道:
“我很久以前预言过:诗人安徒生写得不如以前好了,他已筋疲力尽了。在某些社会上流人士中,也许恰恰是诗人初次露面的时候就受到宠爱,而且几乎被当作偶像来崇拜的地步,人们到处提到他。然而现在,他并没有筋疲力尽,相反地,如今他已大摇大摆登上以往他所全然不知的地位,凭着《即兴诗人》,在他面前已展现了一幅非常灿烂的前景。”
当然,其中掺杂更多的是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吹毛求疵的人不时跳出来。有一位傲慢的诗人当众挑剔书中的拼写错误,即使那是个不值一提的问题。当时国内最为文化精英所看重的刊物《文学月评》,对这部广受好评的作品置若罔闻,而对其他小论文或不知名的戏剧,却慷慨得很,大都给了一席之地。一直到1837年,《文学月评》上才发表了一篇对《即兴诗人》充满了恶意批评的评论。
但是,在国外,这部小说却声誉鹊起。首先德国传来了好消息:这部小说在那里大受欢迎,出版商的收入在不断增加。
丹麦诗人、剧作家和小说家豪克,过去认为安徒生是一个被宠坏了的任性的幸运儿,读了《即兴诗人》以后,他给安徒生写了封信,并伸出了和解之手,使安徒生特别感动。豪克还专门写了一篇论述作为诗人的安徒生的论文,把安徒生摆在了与众不同的光荣地位上。从此,他们成了至交。
英国和瑞典评论界对这部作品作了高度赞赏,英国的一篇评论文章甚至认为“这本书在小说界的地位等于《恰尔德·哈罗德》在诗歌上的地位。”当然安徒生认为这是过誉了,他受之有愧。
在北美国家,《即兴诗人》出现了几种英文译本。瑞典文译本在1844年出版,紧接着,在圣彼得堡出版了俄文译本。1847年,法文译本出版,获得广泛赞誉。德国也有了七八种不同的译本,其中有的译本多次再版。
安徒生以后在他的自传《我的一生的童话》中,谈到丹麦的评论界,深有感触地说道:“……可以这么说,最热忱的褒奖是来自国外,这使我兴致勃勃。如果我才是丹麦真正的诗人,那么国内谁也没有注意培养我。当人们常常在温室里细心修整他们认为可能多少有点价值的小叶片时,有谁照料过我?人人都千方百计地阻止我成长,但是上帝希望我这样发展下去,所以他从国外送来了阳光,使我写的东西找到了出路。”
安徒生感到,读者的热情,给了他强大的力量,有了读者作强有力的后盾,他足以面对最苛刻的责难了。他感到,即使在国内,他也有广泛的基础,他已经羽翼丰满,可以一展宏图。《即兴诗人》如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所有的阴霾,让一度沉寂的安徒生彻底复活了。
安徒生有过沮丧,但更多的是充满感谢,他感谢支持他的人,也感谢批评他的人。这一切,都给了他源源不断的养分,让他茁壮成长。
纯洁、天真的安徒生,天生具有童话的气质,始终保持一颗美好的童心。在写完《即兴诗人》之后,他找准了他的方向,对写童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童话契合了他的气质,给了他创作的源泉和动力。在童话的世界里,他可以天马行空,尽情挥洒。1835年5月,出版了他的第一部童话集《给孩子们的童话》,这个集子包括《打火匣》、《小克劳斯和大克劳斯》、《豌豆上的公主》、《小意达的花儿》等4篇,全书只有61页。
在这部作品中,安徒生继承了民间文学的丰富传统,又从现实生活中挖掘宝藏,以自己独特的写作方式,创作了短小精悍、生动有趣、富于哲理的童话。今天,在我们现在看来,不论是《打火匣》、《小克劳斯和大克劳斯》,还是《豌豆上的公主》和《小意达的花儿》,都是安徒生童话创作中的经典作品,闪烁着不朽的文学光辉。通过这几篇童话,我们可以看到,安徒生以鲜活的个性化语言和写作风格,点石成金,使这些童话完全脱离了民间故事的味道,而成为有着新意境、新思想的童话作品,开创了童话写作的新局面。
安徒生的童话很受孩子们的欢迎,但是这本童话小册子出版后,并未像《即兴诗人》那样获得好评,关于他的童话集,《每月评论》连一句话都不提,就像出版界压根儿不存在这么回事似的。人们总喜欢横挑鼻子竖挑眼,此后,各种奇奇怪怪的说法接踵而至。有人认为他写这种幼稚的故事是在浪费自己的才华;也有人认为他没有写童话的天赋,建议他放弃童话写作。有一家《丹诺拉》的杂志评论说,《即兴诗人》是一部富有诗意的巨著,而这些孩子气的童话则丝毫没有价值:《打火匣》里有不道德的内容,《豌豆上的公主》写得很乏味,《小意达的花儿》写得缺乏训诫意味。爱德华·科林也用嘲笑的口吻说:“您过早地返老还童了,糊涂起来了,安徒生!”意即安徒生有些幼稚。
只有奥斯特持不同的观点。他在安徒生的《即兴诗人》和第一部童话集出版之前,就对安徒生说过:
“您瞧着吧,《即兴诗人》会使您闻名遐迩,而您的童话则将使您永垂不朽!”
对于鼓励,安徒生心存感激,对于误解,让时间去证明吧。安徒生知道孩子们喜爱他的童话,这是他最大的快乐,他决定把写作,把童话当作人生的头等大事,坚持不懈,奋斗不息。安徒生深知,路是人走出来的,只有认定正确的方向,百折不挠,一步一步走下去,就会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他继续全心身投入写作事业中。
1835年12月,安徒生出版了第二部童话集,包括《拇指姑娘》等三篇童话。一丁点小的拇指姑娘引起了孩子们的极大兴趣。父母们都很喜欢把安徒生的童话念给孩子们听,他们听得那么津津有味。
但哥本哈根的评论家们却不理睬一丁点小的拇指姑娘,瞧不起她。对安徒生的童话还是不屑一顾。
1836年,安徒生的长篇小说《欧·多》出版了。奥斯特很喜欢他的这部作品,对它不吝赞美之词。《文学评论》月刊也发表了一篇文章予以好评。得到这家杂志的好评,在安徒生写《徒步旅行》以来还是第一次。安徒生继续在两条战线上作战,一条战线是写长篇小说,一条战线是写童话。这一年他又发表了三篇童话。
1837年,《不过是个提琴手》出版了。这部小说取材于安徒生的亲身经历,描写某小城市的一个裁缝的儿子克里斯蒂安的故事。它的主人公是一个提琴手。主人公的父亲幻想去漫游遥远的国度,于是当了一个雇佣兵,母亲是一个洗衣妇,非常爱儿子和丈夫,儿子也富于幻想。但她认为他们都是异想天开,净想些不切实际的事。儿子少年时代爱上了黑眼珠的瑙米,这个姑娘现在也到遥远的地方去了。理想和现实的冲突,留给人们诸多哲理思考。
小说在丹麦国内很畅销,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但批评家们不说一句赞赏的话,只说他的创作是被“本能”引导着(他们竭力避免“天赋”这个褒义词,而用“本能”这个模棱两可的词来形容安徒生的才华),拥有这么多读者不过是一个巧合的幸运而已。偶尔会有一个同道者对安徒生所遭受的苛刻批评看不过去,说两句公正的话,但还是没有同行敢公开表达这种看法。然而,无论丹麦评论界对安徒生的小说多么不屑一顾,安徒生的读者队伍在不断壮大。
此后,《海的女儿》和《皇帝的新装》横空出世,杰出的童话共同构成了安徒生的第三部童话集。他的童话不仅是给儿童看的,也是给成年人看的。安徒生给这本童话集写了个前言,题为《致成年读者》。在他向成年读者进言之后,在结尾部分说:“在一个小小的国度里,诗人永远是一个可怜的人,因此他特别需要追逐荣誉这只金翅雀。我们将看到,我的这些童话织成的网,是否能逮住这只金翅雀。”
灰尘掩盖不住金子的光芒。安徒生的几本童话集不仅行销越来越好,而且出乎意料地受到皇家剧院青睐,一位叫费斯杰尔的演员还挑选《皇帝的新装》在舞台上作了朗诵,观众听后都开怀大笑——楼座的观众会心地哈哈大笑,池座里的观众笑得前俯后仰,连皇家包厢里也传出了笑声。一时间,这个光着身子的皇帝的故事,传遍整个哥本哈根。
诗人豪克写了一篇文章,对安徒生的三部长篇小说作了总的评价,他指出,安徒生不仅是才能和天才的捍卫者,同时也是每一颗遭到无情无义对待的心的捍卫者。他特别指出安徒生最主要的东西是才能,或者至少是高尚的本性,这些将从狭窄的令人窒息的环境中闯出一条路来。他最后这句话,用在安徒生童话创作中也是合适的。
可以说,从第三本童话集开始,安徒生已经吹响了向童话王国大进军的号角,童话王国已经成为安徒生奋斗的主战场。
1837年,安徒生访问了瑞典。瑞典的语言和丹麦语言十分接近,两国的人在一起,各自讲自己的语言时大都能听懂。他经运河来到了斯德哥尔摩,一直向南旅行。在瑞典的整个旅途中,他遇到了很多真诚、友好的人,以至于安徒生在后来的回忆录中声称“这次旅行是平生最愉快的一次旅行”。
瑞典风景如画。广袤的森林,浩瀚的湖泊,以及风光旖旎的海上小岛,所有这些景致,都让安徒生感到心旷神怡。尤其让安徒生感到惊奇的是,山间的瀑布非常壮丽,林间的景色迷人,乘着轮船可以上行到山间的一些湖泊,从船上可以看见山下的松林,有“船在树上行”的感觉,简直如同徜徉在仙境。
在这次旅行中,在一碧万顷的维恩湖的时候,安徒生巧遇了瑞典女作家弗里德里卡凡·布雷默。
当时,安徒生向船长和一些乘客打听,斯德哥尔摩住着哪些瑞典作家,他说自己很想见见布雷默小姐。
船长说:“你现在见不到她,她这时候正在挪威参观访问。”
“旅行时我的运气总会不错,”安徒生开玩笑地说,“愿望大多能实现。”
船长说:“这回你的运气可不一定好。”
但是,几个小时以后,船长面带微笑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乘客名单,对安徒生说:“你的运气真是不错。布雷默小姐就在这条船上,她也要去斯德哥尔摩。”
安徒生以为船长在开玩笑。直到船长指给他看了名单上的名字,他还是不能相信要拜访的女作家竟然和自己在同一条船上。
船仍然在行驶,一大早,安徒生就走出了客舱,他想看看湖上的日出。船舱里又走出一个人,是位中年女士,中等身材,她裹着披肩,披着斗篷,想必也是出来看日出的。安徒生猜想这位女士可能就是布雷默小姐,于是便走上前问候。这位女士礼貌地答复着,并不热情。当安徒生问她是否就是著名的女作家布雷默时,她的回答也很含糊,并反问安徒生叫什么名字。她听说过安徒生的名字,但并没有读过他的作品。安徒生立即把他的《即兴诗人》一书送给她。她拿着书马上进船舱了。整整一个上午,女作家都没有走出船舱。安徒生再见到她时,她脸上洋溢着欣喜,态度十分热情,非常亲切地握住安徒生的手说,她读完了《即兴诗人》的第一部分,就已经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船在静谧的湖泊和茂密的森林间穿行,一直驶向礁岩林立的波罗的海。布雷默充当了安徒生的业余向导,为他绘声绘色讲述着当地的传说和故事。安徒生的旅程更加丰富、有趣味了。后来,他们之间书信不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布雷默以后还成了把安徒生作品译成瑞典文的著名译者。
安徒生是一个多产的作家,但收入并不高,还处在贫困线上。从他和狄更斯的误会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有一次他访问英国时,谈话中,英国作家狄更斯问到他的《即兴诗人》的稿酬。
“你得到多少?”狄更斯问。
“19镑!”安徒生说。
“19镑一页吗?”狄更斯细问道。
“不,一整本书。”
“要不是你亲自讲的,”狄更斯惊呼道,“我真不敢相信你的话。”
安徒生以写作为职业,因此,为了保证最基本的生计,他不停地写作,他在自传中这样写道:“为了活命,我总是不得不考虑第二天。”
弗雷德里克六世在位期间,多年以来形成了一个优良的传统,给有成就但又无任何公职的青年文学艺术家一笔小小的补助费,丹麦的一些重要诗人爱伦士雷革、英格曼、海伯格、温特尔等都先后获得了这种补助金。经过科林斡旋,安徒生也获得了这种补助金——每年200元。这样,安徒生在生活上有了基本保证了,他可以更好地从长计议,安排自己的创作实践了。他人生中新的篇章掀开了,他的创作高潮来到了。
安徒生写童话故事的劲头更大了,他一鼓作气又写了几篇童话,把它们编成新的一集童话的第二部,其中包括《鹳鸟》等三篇童话,这部童话集于1839年出版了。
他又利用法文小故事《穷途潦倒的人》这个题材,用当时流行的交替押韵诗的形式,写出了剧本《黑白混血儿》。剧本写成后,获得了广泛的赞誉,剧院决定演出这出戏。
因为这个剧本,安徒生还有幸见到了国王和王后,并为他们朗诵了这部《黑白混血儿》,国王和王后都非常喜欢。
但是,好事多磨。演出的日子到了,安徒生激动得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人们在剧院门口排队买票。忽然,皇家信使骑着马在街上奔驰,人们肃然地聚拢在一起,紧接着传来令人悲伤的消息:国王弗里德里克六世已于凌晨驾崩了。《黑白混血儿》耗去了安徒生多少个不眠之夜啊!可是演出不得不取消了!
两个月后,克里斯蒂安八世继位,剧院由于上演《黑白混血儿》又开门了。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整个剧院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掌声延续了好长时间,安徒生激动得热泪盈眶。人们都认为这是安徒生迄今为止最好的作品。此后,《黑白混血儿》被译成了瑞典文。在斯德哥尔摩上演时,观众同样报之以长时间的掌声。
《黑白混血儿》成功后,安徒生又创作出版了《没有画的画册》,在瑞典和德国引起了重视,这部作品几乎成为安徒生所有作品中最为成功的一部,并且流传得非常广。当然,在国内,还是有许多人横加指责。
这一年,安徒生开始了第二次意大利、希腊和土耳其之行。希腊给了他巨大的震撼,他感到希腊比意大利更崇高,更圣洁。那儿的大自然给他留下了深刻而神圣的印象。每一条干涸的河床,每一座山,每一块石头,都有讲不完的经历,都在诉说着什么。他心潮澎湃,浮想联翩,灵感迭现。
根据旅途见闻,安徒生写作了童话《诗人的市场》,并于1841年8月出版,其中包括《钱猪》、《永恒的友谊》、《荷马墓上的一朵玫瑰》等童话。这本书在读者中广泛流传,并受到丹麦知识界许多著名的人物的鼓励和褒奖。书很快又一版再版,并迅速被译成德文、瑞典文和英文,广受好评。
安徒生创作激情勃发,新的童话源源不断问世。1842年新的一集童话第三部出版了,其中收了四篇童话。这一年安徒生还创作了剧本《梨树上的鸟》。爱伦士雷革对这两部作品赞不绝口。
安徒生童话超越了国界,影响越来越大。关于他的童话的赞誉一浪高过一浪,传遍了他的祖国,得到了举世的公认。安徒生在自传中写道:
“令人心神振奋的阳光射进了我的心田。我觉得欢欣鼓舞,并且充满了进一步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大大提高本领的强烈愿望——即更加彻底地学习这类作品和更加专心地观察大自然的丰富源泉……”
的确,在童话领域,安徒生不断在向深度开掘,越来越游刃有余。他的童话,构思越来越巧妙了,笔锋越来越犀利了,语调越来越自然了,寓意越来越深刻了。此时的安徒生,已经是一只幸福的白天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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