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晨。李龙山区
最初的、如丝如梦的晨光,透过如画的霞云,把李龙山的峭岩染得如同一丛火把。
火把照耀:
彩练飘逸的马雅河;
马雅河畔星罗棋布的村落;
雄狮镇峙的李王庙;
李王庙中人面蛇身的李龙爷雕像。
彩绘:水浴诞世,盘梁吃奶,利斧断尾,捞父成山,关东垦荒,化体为山……
画外音:我要讲述的是一个崭新的故事。故事发生在李龙爷故乡的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记不清哪朝哪代一位高士曾经预言,马雅河是李龙爷的一条血脉,大小桑园是李龙爷的两只眼睛,平素日李龙爷是在闭目打盹,一旦他老人家醒来,这里是要发生奇迹的。也许真是李龙爷醒来的缘故,如今这片古老而又美丽的土地上,奇迹的的确确在发生着……
二、冬日。大桑园木器厂
雪后初晴。简陋的车间里,岳鹏程(40岁)陪同杨大炮(40多岁)等缓步而来。
木料场,小山般堆放的红松木。
“老岳,真看不出!”杨大炮大大咧咧地说,“你这学大寨的铁标杆,跑这儿又露了一大鼻子!”
另一参观者:“不来看看还真蒙在鼓里。了得吗,你这一盘大锯,顶了我几百口子两三年的收成!”
“小意思!小意思!”岳鹏程得意地笑着,“我这不过是火力侦察,真格的还得看你们老兄的!”
羸官(20岁)来到岳鹏程面前说了句什么。岳鹏程招呼众人向厂外走去。
三、黄昏。岳鹏程家
一座旧式农家院落。淑贞(40岁)正在灶前忙碌着。
淑贞:“使劲拉!”
肩上还背着书包的银屏(10岁)不满地撅着嘴。风箱一阵毕毕剥剥的急节奏。
院里,秋玲(22岁)麻利地在剖洗着几条黄花鱼。
秋玲:“嫂子,鱼好了,是煎是熬呀?”
淑贞:“管他呢!这伙子人还有个好吃儿!”
院门外,岳鹏程、羸官引杨大炮等人进。
杨大炮:“嫂子,准备的什么好吃的?”
淑贞:“别的没有,地瓜干子萝卜咸菜管够!”
杨大炮:“哟,今天咱们可是给鹏程捧场来的!”
众人进屋坐定,秋玲端上两盘菜。
岳鹏程:“秋玲,今天你也来一杯怎么样?”倒酒,同时向杨大炮等人夸耀地:“我们的大明星!比陈冲、刘晓庆差不到哪儿去吧?”
秋玲脸一红,接过倒酒。
岳鹏程:“那次济南来了几个人,张口我们城里人如何如何,闭口你们乡下人如何。我火了,吩咐人:去把秋玲找来!”
秋玲:“书记!”
羸官捧着几条热毛巾进到里屋,把一串热辣辣的目光投射到秋玲脸上。
秋玲带有几分慌张地把酒倒出杯外。
岳鹏程:“……秋玲一来,朝那儿一站,你知道那几个狂人怎么个架式?全是这样……”做出一副夸张的目瞪口呆的神情。
杨大炮等人发出一片粗放的笑声。
淑贞掀开门帘:“你们这伙人就没个正经样儿!少拿人家姑娘开心啊!秋玲。管他们那些事儿!”
两人出屋。屋里又是一片豪笑。
四、冬。日。街上
齐修良(45岁)拿着一封电报急急而来。
五、冬日。岳鹏程家
几杯酒下肚,岳鹏程豪情勃发:“不瞒你们说,木器厂是我的命根子,建不容易,保更不容易。前一阵儿关东山那边换了一把手,把原先不少合同都撕了。我得到情报半点没敢马虎,提前给他发去了一车皮对虾、巴鱼!”
杨大炮:“我的老妈,那不得十几万块钱哪!”
岳鹏程:“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我就不信咱这一辈子,就不能喝几口茅台酒,住几天小洋楼!”
杨大炮:“有种!就凭你岳鹏程吹的这个牛皮,我杨大炮连敬三盅!”
几记脆响,几重哄笑。
外屋,齐修良掀开里间门帘:“厂长!厂长!”
羸官起身离席。
岳鹏程:“怎么说的?木材什么时候到?”
齐修良面色阴沉,一言不语。羸官接过电报,浏览一眼,送到岳鹏程面前。
电文:发来鱼虾已坏,拟作退货处理。
一片瞠目结舌。岳鹏程不敢相信地反复审视着电报。
齐修良:“鱼虾是从冷库直接装的火车……再说东北天气那么冷……”
“听他那些!”羸官忿忿地,“鱼虾坏了还退的什么货?再好的鱼虾让他一退,到家也得成大粪!”
“讹诈!妈拉个巴子的,纯粹的讹诈!”杨大炮愤愤然。
“讹诈?只怕人家是要撕合同哩!”
“不象话!合同一撕,老岳的财路不就给掐啦?”
“妈拉个巴子,好大胆!”岳鹏程一掌落到桌上。桌上杯盘蛊碟丁当乱响。
淑贞、秋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走进。
岳鹏程:“关东山的兔子欺负到李龙爷头上来啦!也不打听打听咱爷们是不是那种软柿子泥!老子早就防了他这一手,律师也早雇下啦!想在合同上改一个字,让他们试试看!”
他蓦然起身,一口气喝下几杯酒,两眼盯着齐修良,道:“回电报!告诉他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岳鹏程法庭上奉陪到底!”杨大炮等人一阵喝彩助威。
“对!打官司!打官司!”
“不给他们点厉害尝尝,他们还不知道李龙爷有几只眼!”
齐修良呆站着,不知所措。岳鹏程手一指:“愣着干什么!今天发不出去,你这个供销科长就不用当啦!”
六、夜。岳鹏程家
岳鹏程一身酒臭躺在炕上,淑贞不时地给他擦着吐出的脏物。
“你个婊子养的!欺负好人哪!我跟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岳鹏程不时手脚乱舞。
内间屋里,银屏安然熟睡着。
敷在额上的毛巾落到地上,淑贞捡起出屋。
屋外,疏星满月,好风如水。
厢屋传出几声梦呓。淑贞透过窗棂,望着燃烧着愤怒进入梦乡的羸官。
一阵心酸,她连忙擦着眼角。
屋里,敷着热毛巾的岳鹏程渐渐安静下来。淑贞叹息着,吹灭了油灯。
窗外,几阵风吹,几声狗吠。
一束月光透过窗棂,在淑贞脸上映出几多凄迷深沉。
七、(闪回)
黄昏,岳鹏程家。淑贞在急急地编着柳条筐子。手被柳条刺破,鲜血直流,她视若无睹。
街上,锣鼓喧天。岳鹏程披红挂彩被众人簇拥而来。来到院门口,锣鼓刹住,众人大笑,岳鹏程满面喜色进院。
岳鹏程夸耀地:“又是个满堂红啊!”
淑贞毫无所动,依然急急地编着。
岳鹏程:“呃?看看,家里就单缺你这几个工分吗?”
淑贞没有好气地:“工分?工分当了钱用?羸官的学杂费你给交?”
岳鹏程一怔:“哎哟!昨天技校来过人,说是学杂费再不交……”赶忙从淑贞手里接过编起来。
淑贞把手放进嘴里咬咬,把编好的筐子收拢一起。说:“晚上赶快卖了,明儿一早……”
院门吧嗒一声,羸官提着一个可怜巴巴的行李卷出现了。
岳鹏程:“羸官,你这是……”
淑贞扑过去:“怎么,学校真的把你……”
羸官木然地点了点头。
淑贞猛地搂住羸官,抽泣起来。
岳鹏程颓然地坐到石阶上。忽然却又站起。“不行,我找他们学校去!”
淑贞一抹泪水:“你找人家什么?你整天里只顾争你的满堂红,群众过的什么日子你不知道?”爆发地:“结婚时你发誓赌咒,要让我过上好日子。我过上过不上也罢了,可儿子,儿子好不容易考上的技校也让人家除名了……你,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还配当这个爸爸吗?啊?你说!你说呀!”扑到岳鹏程身上大哭起来。
岳鹏程愕然的神情中,露出骇人的庄严和刚毅。
胸前的一朵大红花落到地上。
八、(闪回)
飞奔的列车,载着岳鹏程与羸官北上。
车窗外相继闪过“沈阳”“哈尔滨”等站牌。
九、(闪回)
伊春。一座林场。岳鹏程向一位干部讲着什么,对方不屑一顾。
一座林场。岳鹏程和羸官被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拦在门外。
十、(闪回)
夕阳西下。又一座林场门外。
岳鹏程把提包交给羸官,整整衣冠,大摇大摆朝院里闯去。
传达员探出脑壳:“哎哎!你找谁?”
岳鹏程:“找你们场长。”
“哪个场长?”
“还有哪个,正头!”
“你是哪儿的?”传达员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站到面前。
岳鹏程:“局里的。”
一干部:“局里的?局里哪儿的?”
岳鹏程:“这你不用管!我可是找你们场长有急事!”
干部:“嚯,好厉害!”审视片刻,朝几个人一努嘴,众人一齐上前把岳鹏程哄出门外。
传达员:“好大胆!”指指干部,“这才是局里的哪!你小子还不快走!小心把你送局子里!”
岳鹏程垂头丧气,与羸官坐到一片草地上啃起烙饼。
一阵铃声响过,林场干部三五成群走出大门。
羸官眸光一亮,起身坐到大门外的路阶旁,把一包煮得鲜红透亮的对虾一字摆开,不紧不慢地扒着,大口咀嚼起来。
岳鹏程愕然,不解其意。
一群人驻足围观。驻足围观的人喊过一位场长。
场长:“嚯!小伙子,好福气哟!”
羸官:“就这烂虾?你们东北人谁稀罕这个!”
岳鹏程看出些门道,朝这边走来。
场长:“耶!你这是哪儿得的情报?”
羸官:“这不门还没离,我爸给你们送,你们门都不让进!”朝岳鹏程努努嘴。
“哦?”场长打量岳鹏程:“你真是做这买卖的?”
岳鹏程:“这还假得了!”
羸官:“还有蟹子,一个一斤!还有海参王,胳膊粗细,一尺多长!”
场长:“我要可不是三斤两斤。”
岳鹏程:“三斤两斤,还找得到你关东山来?”
场长兴奋地:“好!场里谈!场里谈!”
十一、(闪回)
林场会客室,岳鹏程与中年人在一份合同书上签了字。
原野上,载着木材和鱼虾的列车在行驶。
大桑园,成批的木制家具外运,淑贞满面喜色在收着款。
十二、夜。岳鹏程家
窗外,疏星满月,几阵风吹,几声狗吠。
月光映在淑贞平和的面庞上,面庞忽然一阵抽动——
(梦景)一双毛绒绒的大手遮住了太阳,一阵狂风吹走了家具和收起的人民币,天地变得凄黑阴冷。
淑贞蓦然惊醒,满面忧郁和恐惧。
十三、日。办公室
羸官、齐修良和两位法官在与岳鹏程研究着什么,照片、证词、合同书、法律文件等摆满一桌。
十四、日。岳鹏程家
淑贞在一堆旧书刊中翻找着什么。
她从一本没了皮的杂志上找到一篇文章,文章的标题是:一代巨富成功的秘密。
十五、晨。岳鹏程家
淑贞在打着荷包蛋,齐修良、小谢提着行装进门。
淑贞招应着进到里屋。里屋,岳鹏程睡得正熟,枕边是那篇翻开的“一代巨富成功的秘密”。
淑贞叫了几声,推了几下不见动静,上床,掀开薄被,照准岳鹏程赤裸的屁股,叭叭落下两巴掌。
岳鹏程鱼跃而起,一手在屁股上摩挲着。
淑贞窃笑。
十六、日,列车上
硬卧车厢,齐修良和小谢坐在窗前。
小谢:“打官司,单靠咱这几个土包子行啊?起码律师得跟着!”
齐修良指指正在睡觉的岳鹏程:“我说过几遍,火啦。说是韩信点兵,不在多在精。”
小谢:“精也得有哇。还逼着我打电报,让人家接站。你说咱去跟人家打官司……”
“你们少给我啰啰!”岳鹏程翻身坐起。“诸葛亮用兵全在一个‘神’字上,你们那些脑子能琢磨出个什么道道!”
他下了铺:“来,五十四号文件!”
小谢:“就咱仨?”
岳鹏程看看上铺睡着的羸官,示意让小谢从邻铺请来一位健谈的中年人。
上铺,羸官正侧身看着一本杂志。
下铺,四个人已经摸开了牌。
中年人:“你们这是到哪儿去?”
岳鹏程:“到底,伊春。”
中年人:“哦,是去搞木材的吧?”
小谢:“嚯,你怎么看出来的?”
中年人:“咱们走南闯北,没点眼光还行!哎,个体还是联合体?”
岳鹏程:“这你也看出来了?”
中年人:“那是,你们是爷儿俩对吧?”
岳鹏程:“嗯,你这眼光还真行!”
“咱们是干什么的?”中年人得意地笑着。出牌。“你老兄有这么个儿子真算福分。我那儿,想领他到广州上海开开眼,妈个蛋,跟下杀驴锅似的!”
岳鹏程:“这就是教育问题了。”
中年人:“怎么教育?柳木杆子砸断四根,毯用不顶!”
岳鹏程:“那是教育晚了。我那儿,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盯住不放。”
中年人:“打?”
岳鹏程:“打也不能乱打。那小子小时候随我,皮。出去时不常跟人家打架,人家父母时不常找上门。每次我赔完礼道完歉总得问:你打赢了打输了?说输了,我说你他妈松包一个,当不了踹他一脚;说赢了,我说行小子,总算没给你老子丢脸,以后出去不准打架,要打就得打赢了回来!”
一阵大笑,中年人、齐修良、小谢等前仰后合。
“爸!”上铺滚下愤愤一声抗议。
“耶?”中年人瞅瞅上铺,瞅瞅小谢和岳鹏程,怔住了。
十七、夜。列车上
上铺,羸官从一本书里拿出一张照片注视着。那是一张庆贺木器厂成立的合影。照片上,秋玲微微歪着脑壳,楚楚动人。
羸官的山泉般清明的眸子。
十八、(闪回)
儿时的羸官、小玉,在马雅河边挖着野菜。
河边滩地上传来一阵喧哗,两人向那边奔去。
滩地上,一群野孩子正围着在剥蛇的彭彪子和护着彭彪子的秋玲起哄、撒沙子。
“噢——野和尚种——野和尚种——”
秋玲哭着反抗着,彭彪子只是伸着舌头做着怪样。
小玉掉头回村,羸官跑到近前。
羸官:“不准欺负人!”
野孩子们停住手。孩子头大模大样走过:“哎,咱们就是欺负野和尚种怎么着!”
羸官:“瞎说!”
孩子头:“瞎说?你问问彭彪子,他老婆是不是臭尼姑?他闺女是不是野和尚的种?打野和尚种,连毛主席都得说是革命行动!”
羸官:“瞎说!”
孩子头:“耶——”戏弄挑衅地瞅了几眼,突然一声喊:“打野和尚种啦——”
沙颗土粒又一次朝秋玲飞去。羸官扑过,与野孩子头撕打起来。
村口,小玉领着肖云嫂赶来,野孩子们一溜烟遁去。
肖云嫂为秋玲扑净身上的沙土,又爱抚夸赞地摸着羸官的脑袋。
秋玲感激的目光。
十九、(闪回)
羸官注视:秋玲走进蓬城一中;
羸官注视:秋玲被迫退学回村;
羸官注视:秋玲在田间浇麦子、锄玉米……
二十、(闪回)
日,木器厂院内聚集着许多人,青年们叽叽喳喳议论着招工的事儿。主持招工的齐修良等人在商量着什么。
人群忽然哑然——不远处,秋玲向这边走来。
“耶!野和尚种也来招工啦!”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故作惊诧。
“嘘——”“野和尚种要是当了工人,咱们还不得跳井去呀!”另外几个小伙子呼应着。
秋玲略一停顿,还是来到近前。
人群中又是几声讥嘲和呼啸,秋玲极力自抑地低着脑壳。
羸官愤怒和同情地注视着,欲要动作,望望人群却只得忍住。
齐修良正要宣布什么,岳鹏程忽然拨开人群来到秋玲和小伙子们面前。
岳鹏程指着小伙子们:“你,你,你,你们几个不用等了,给我回去修大寨田去!”又指着秋玲和另外几个姑娘小伙子:“你,你,你,你们几个,进厂!”
秋玲和那几个小伙子一齐愣住了。
岳鹏程:“进厂的往这边站!”
被点了名的几个姑娘小伙子站到指定位置,秋玲走过,他们犹自冷眼相视,退避躲闪。
岳鹏程:“从现在起,秋玲是你们的班长。哪个敢不服从领导,马上开除!”
姑娘小伙子们愕然的目光。
秋玲闪着泪花的目光。
羸官兴奋喜悦的目光。
二十一、冬,日,伊春车站
岳鹏程、羸官等下车出站。
岳鹏程打量站前广场:“妈个巴子,连辆解放牌也不给派!”
小谢:“想那美事儿!”
一辆吉姆轿车停到不远处一个商店门外,岳鹏程对齐修良说了句什么,齐修良走去。
岳鹏程唤过小谢,交待着什么。
小谢吃惊地:“那……那行吗?”
岳鹏程:“有什么不行的?就那么办!”
小谢提提手中的一包礼品:“那这……”
岳鹏程:“先存起来,实在不行的话再说。”
二十二、日,林场院里
吉姆轿车驶进,岳鹏程等人下车。
二十三、日,林场会客室
正中一座半人高的火炉。火炉四围排列着十几张严峻的面孔,为首的是新任一把手,一位壮得像头野熊的中年人。
岳鹏程一行被引进。
室内肃然,十几双如箭的目光同射一个方向。
片刻,一把手站起,“欢迎,欢迎!欢迎前来与我们法庭上奉陪到底的贵客!”
两只手握到一起,一把手猛一用力,岳鹏程眉尖一阵抖动。
一把手径自坐回沙发:“岳书记,官司准备怎么个打法啦?是现在就上法庭,还是先看看实物啦?”
岳鹏程不回答,示意羸官、齐修良在空位子上坐下。
一把手:“那好,先看看实物也好。”
坐在一把手旁边的干柴副场长招了招手,门外抬进一只竹筐,竹筐里满是发黑发臭的鱼虾。
竹筐巡场一周,放到岳鹏程面前。
鱼虾小且杂乱,羸官、齐修良起身要打皮包。
岳鹏程悄然止住,突然一阵大笑:“哈……马书记、吕场长,各位误会了我这次来的意思了吧?”
“岳书记还是不要演戏的好!”干柴副场长拿出一封电报抖着:“怎么,还要我再念一遍吗?这总该不是哪个王八孙子拿咱爷儿们取乐的吧?”将电报丢过。
岳鹏程故作认真地把电报看了一遍。说:“有这么回事。可这是那位前任木器厂厂长干的好事,我已经把他撤啦!”不等对方作出反映,指着羸官道:“我介绍一下,这是我新任命的木器厂厂长岳羸官。不客气地向各位领导说,是我的大公子儿!羸官,还不向马伯伯、吕伯伯和各位大叔见个礼儿!”
羸官怔然。岳鹏程推了几下,他才勉强机械地欠起身,胡乱地点了点头。
炉火呼呼,一室冰冷的面孔开始变得融和了。
干柴副场长依然保持警戒状态:“那么,岳书记这次专程来的意思是……”
岳鹏程:“我这次来的意思只有一个,向马书记、吕场长和各位领导赔礼道歉。我们工作没做好,反而搞起恐吓来了。这怎么得了!我们是做生意的,靠的就是信用、情意!这两条都丢了,我这个当书记的还不该负荆请罪?用句老话:宰相肚里能撑船。希望马书记、吕场长别跟咱们那些乡痞子一般见识!海量!海量!”
接下是,悼念式的三个90°度大鞠躬。
一把手依然正襟危坐,声色不动:“那么,那一车皮鱼虾,岳书记是打算运回去还是怎么办哪?”
干柴副场长等人脸上的笑纹立时抹去了,十几双眼睛重新虎视眈眈瞄向岳鹏程。
羸官、齐修良紧张地注视着。
岳鹏程依然一脸坦然神情:“好说,好说!”目光急遽地从表盘上掠过。
表盘上,时针正指向四点的位置。
二十四、日,城内一室
表针正指向4点,小谢抓起了电话机。
二十五、日,林场场部
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声骤响。正在写着什么的一位姑娘抓起电话,旋即带着几分异样地推开会客室的门:“哪位是山东来的岳鹏程同志?”
岳鹏程若无其事:“我就是。”
姑娘:“电话,市委庄书记家来的。”
“哦。”岳鹏程歉意地向众人点点头,起身离去。
会客室的门,有意无意留出一条缝隙。
办公室,岳鹏程抓起电话:“喂!庄书记家吗?你是庄书记呀!我是岳鹏程啊!”
会客室,电话声透过门缝传送进来,一把手、干柴副厂长等人脸上布满惊异。羸官、齐修良如坠五里云雾。
二十六、日
城内一室,小谢对着话筒,装出威严稳重的腔调:“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到家里来呀?”
林场办公室,岳鹏程手拿话筒:“我这不是刚到嘛!二舅爷带的东西,我让司机带去了。哦……你那儿越着门过,回去二舅爷饶得了我呀?去,等办完事就去!”
二十七、日,林场会客室
一把手等人脸面拉长,羸官、齐修良嘴角浮出一层笑意。
羸官的心声:好!以毒攻毒!这次我倒要看看哪个还敢压我一分钱的鱼价!
岳鹏程推门入,若无其事地坐回沙发,又找过一只杯子,不慌不忙地涮过,倒水。
室内悄无声息,涮杯倒水声清晰可闻。
一把手、干柴副场长面色尴尬,欲言不能,欲动不得。
岳鹏程呷了几口水,这才坦然谦和地点了点头:“刚才马书记讲到那一车皮鱼虾怎么处理的事,我看还是一切以友情为重才好。马书记你看呢?”
一把手连忙地:“那是,一切以友情为重,一切以友情为重!”
“有马书记这句话,我岳鹏程肝脑涂地也值啦!”岳鹏程朗声地:“这样吧,那一车皮鱼虾,就算是我们大桑园父老对林场领导和职工的一点心意,一分钱不收,全部白送啦!”
会客室成了真空,真空中一片瞠目结舌。
二十八、林场
夜,宴会厅,一把手陪同岳鹏程等开怀痛饮;
晨,场部一角,职工们领取鱼虾,欢呼雀跃;
日,原始林区,岳鹏程等由一把手陪同在打猎;
暮,森林保护区,岳鹏程等由一把手陪同,登上瞭望塔,参观动、植物标本室。
二十九、日,林场宴会厅
岳鹏程举杯:“这次来,多蒙马书记、吕场长盛情款待,这一杯就算是我的谢意吧!”
一把手端坐不动:“不行!你岳鹏程不像话!来了几天,金口银口不开,有什么要求提!提完了这个酒才能喝!”
干柴副场长:“是嘛!你也太瞧不起我们马书记了嘛!”
岳鹏程:“这是哪儿话?对马书记,我敬还敬不过来呢!要说要求……这么说吧,如果方便的话,了不起我把那个小木器厂再扩大扩大。”
“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一把手爽快而决断地:“办!原有合同不变,额外再给你发3个车皮去!”
三十、日,旷野
满载原木的列车风驰电掣。
三十一、日,大桑园木料场
小山般堆放的各种原木。齐修良在拨着算盘,许多人在围观等待。
齐修良:“出来啦!出来啦!不算做成家具木器额外的利润,单是把这3车皮原木卖出去,补上那一车皮鱼虾钱,咱们还可以净赚12万5000块!”
“噢——”人群欢呼着,簇拥到岳鹏程面前。
齐修良:“我是服得六门到底啦!书记就是咱大桑园的李龙爷、财神爷!哪个不想一辈子喝粘粥啃地瓜干的,就一门心思跟咱书记干哪!”
老昌爷(80岁):“修良说得在理!往后哪个跟鹏程闹歪的斜的,我先用这拐敲他个脑瓜子开花!”
笑声,欢呼声。
三十二、晚霞灿烂,岳鹏程家
桌上放着酒和几样好菜,淑贞犹在忙碌着。
岳鹏程兴冲冲回。他望着淑贞喜盈盈的神情,悄然趋前,突然把淑贞抱起原地打起旋转。
歌声起——
清清流水甜甜的蜜
蜜水中浸泡着我和你
我心谁知 你心谁知
白帆悠悠 海鸥依依
红红霞云暖暖的梦
梦幻中闪耀着月儿和星
月儿多亮 星儿多明
八千雨雪 八千和风
旋转的世界:
岳鹏程、淑贞幸福的笑脸;
飞奔的列车、倾泻的原木;
飞旋的电锯、木器、源源而来的钞票;
一串串鞭炮,一块块厂标;
长河入海、星月行空、朝暾火红;
阳光、白云、鲜花……
画外音:这简直就是一段今古奇观。一个村子,几个农民,就这样打开了通向商品经济和富裕的大门。但是且慢,这还仅仅是——仅仅是开场。
第二集
一、日,大桑园
木器厂,岳鹏程陪同程越(22岁)在参观;
建筑工地,程越对准岳鹏程按下快门。
二、日,街上
羸官走来,见到远处的秋玲连忙追截过去。两人搭讪着,亲热地谈笑着。
另一街口,兴冲冲走来的小玉(18岁),望着羸官、秋玲,骤然变色,跑进一条小巷。
三、日,肖云嫂家
小玉跑来,平息了一下气喘,推门入内。
小玉:“奶奶,药拿来了。”
屋里,肖云嫂(60岁)从枕边抬了抬头:“玉啊,没去问问考学的事儿?”
小玉:“问了,人家说分数还没下来。”
肖云嫂:“这可怪了,这学都快开了……”
小玉:“奶奶,我准定没考上,你就别挂那个心了。”掩饰地掀开里间门帘。
里间,小玉掏出一份精致的录取通知书。她倚到枕边,耳边响起一片嘈杂而又清晰的声音:“嘿!北大!盖帽啦!”“小玉,祝贺你!”“同学们,为我们未来的女博士干杯吧!”“……”
嘈杂声消失,小玉满面甜蜜,把通知单贴到腮边。
羸官追截秋玲,与秋玲亲热谈笑的情景在眼前浮现,她气恼地翻过一个身去。
四、日,果园
石衡保(35岁)正在应酬前来买苹果的客人,岳鹏程溜溜达达走来。
岳鹏程:“衡保,今年捞个十万二十万没问题吧?”
石衡保:“哪能啊!今年头一年承包,我投的本钱大,能到手3成就算烧高香了。”
岳鹏程伸出3个指头:“就算3成,也得这个数吧?妈拉个巴子,比我这当书记的强到天上去啦!干脆,明年咱俩换换得啦!”
石衡保:“哪能啊书记!咱村这两年还不多亏了你。没有你这果园还不知能不能承包呢!”
岳鹏程:“嗯,你还算是老石家有点良心的。提留交了吗?”
石衡保:“5500块,前天我第一个交的。”
岳鹏程在一排果筐中随意串着,打开一筐看看,盖好;打开一筐看看,盖好;忽然想起似地:“哎衡保,村里厂子想搞点关系,你能不能支援支援呐?”
石衡保:“你书记开了口……不知需要多少?”
岳鹏程:“要说需要就多了。你是大户,出50筐怎么样?”
石衡保:“那价钱……”
岳鹏程:“自己家里的事,多少是个意思。5分钱1斤行了吧?”
石衡保一怔,有些生硬地:“书记,我这会儿卖的两毛五,你总不能……再说,那合同上……”
岳鹏程眼珠打了几个旋转:“我只是随便说说,行不行你考虑考虑再说吧。”离去。
五、黄昏,岳鹏程家
墙角放着几筐苹果。岳建中(45岁)一脸是笑:“这点苹果给书记尝尝,支援厂子的事儿书记你也尽管放心。”
院外,石衡保路过,听到声音停住脚步。
岳建中:“这果园刚一承包,有人就不把你书记瞧到眼里去了,这还了得!特别是老石家那伙龟孙子,早先告你的黑状,这会儿又想看你的笑话!咱们本家本姓,我能让他们看成才怪!”
岳鹏程:“建中,有你这句话什么都有了。转年我想把果园收回来,搞一个园艺场,就由你挑头承包!”
院外,石衡保愕怒的目光。
六、日,肖云嫂家
肖云嫂听石衡保讲过情况,将信将疑地:“鹏程真个能那样儿?”
七、日,大桑园办公室
几个三抽桌前坐着几个干部。
岳鹏程:“产品老围着炕头转不行!订货会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你们回去马上拿样品,要最好的,3天以后我验收!”
羸官、副书记等人跃跃欲试:“行,保证没问题!”
岳鹏程:“灯具现在是热门,也得抓紧。”
主管会计:“资金我晚上再去跑!”
岳鹏程注视众人,自得地:“杨大炮那几个小子们咋咋呼呼想超过我。我给他们吹:就凭你们那点本事、那帮伙计,没10年功夫别做那个好梦!”忽然想起:“哎,还有个事,眼下钢材紧缺,我想带几个人到鞍钢跑一趟,捞他一笔回来!”
副书记和几位干部露出惊讶的神情。
岳鹏程对主管会计:“这件事要快。你马上想办法提一笔现金出来!”
主管会计默然片刻,嗫嚅地:“书记……”
岳鹏程奇怪地:“怎么啦?”
主管会计瞅瞅副书记,副书记把一份红头文件递到岳鹏程面前。
文件标题:关于严厉打击投机倒把行为的通知。
岳鹏程瞥一眼,推到一边:“怎么,这么两页纸你们就打哆嗦了?”鼓动地:“别那么没出息!什么叫投机倒把我还没弄明白呢!这是在家里说,到外边,堂堂正正响应搞活经济的号召!神仙他也别想挑出毛病来!”
干部们并没有被鼓动起来。
副书记:“听说县里前几天刚开了会……”
主管会计:“工商局这两天就来查账……”
岳鹏程满心不快,目光落到羸官身上。
羸官思忖地:“既然大家有些想法,是不是就再酝酿酝酿?”
岳鹏程满面愠怒,突然站起:“妈拉个巴子!这也算是研究工作!”
他一甩椅子,拎包出门。门轰一声重磕。
八、黄昏,岳鹏程家
淑贞做饭。岳鹏程在院里逗着恺撒——一只威武的猎狗。
羸官进门,欲洗手,又停住:“爸,上鞍钢的事定啦?”
“嗯。”岳鹏程淡淡一应,向空中丢了一块奶糖。恺撒跃起接住。
羸官:“昨天会上不是没形成决议吗?”
岳鹏程:“你们都装哑巴形成的什么决议?特别是你!我把你安支部里,你也跟着那几个废物打我的横炮!”
羸官:“爸。”
岳鹏程:“你别浪费那个唾沫星子,这个事就这样啦!主管会计耍花胡,已经让我给撤啦!”
九、傍晚,主管会计家
老昌爷指点着主管会计:“我看你小子是正该!鹏程说的事你打拨弄鼓子,我说揍你也轻!”
主管会计:“爷,你不懂!”
老昌爷:“我不懂?我不懂你那些邪道道,我可懂咱大桑园得靠鹏程,靠你们小子们不灵!”
主管会计甩手而去。
十、傍晚,岳鹏程家
岳鹏程逗着恺撒。羸官洗过脸终于又站到岳鹏程面前:“爸,我想跟你谈谈。”
岳鹏程奇怪地瞟过几眼:“好哇,要给我上政治课吗?”
羸官被顶了一个踉跄,欲进屋,终于又回转来:“爸,你想干一番事业,把咱村搞好,大伙都理解、都佩服,可你总也得注意点影响。你是书记,一把手,大事自然你拿主意,可大家的意见你也得听听。还有,对干部你可以批评教育,但不能说骂就骂、说撤就撤。”
岳鹏程惊异地打量着羸官:“还有吗?”
羸官:“……人家说你权越来越大,脾气越来越凶。”
岳鹏程神情激动地在院里打了几个回旋:“到底不愧是我儿子!那依你说,改革不用搞了?事业不用干了?我装模作样当老好人就行啦?”
羸官:“搞改革干事业,也不能随着个人性子来。”
“好,好!你比你爸强!”岳鹏程认真起来:“那我到要请教请教,你要领着一群羊爬山,那羊七零八落死活不跟你走,你赶不赶、打不打?你要是坐在我这个位子上想干点事,这个一枪那个一炮,你能不能随着他们胡来?”
羸官:“爸,你的难处我知道。可事业得靠大伙干,你总不能……”
岳鹏程:“大伙?哪个大伙?大桑园没有我岳鹏程,老百姓这会儿当不了还得逃荒要饭!”
“爸……”羸官还要说什么,岳鹏程一摆手:“既然今天咱爷俩讲到这份上,我也说句明白话:在大桑园,谁想挡我的道那是做梦!往后你给我精心着点,少让那帮子废物牵着鼻子走!”
羸官沮丧而又愤愤的面孔。
十一、夜,肖云嫂家
岳鹏程低头坐在炕前的凳上。
肖云嫂:“逼着石衡保向村里交苹果的事有没有?”
岳鹏程:“有。”
“人家不交,你变着法儿要收回果园是不是真的?”
“是。”
“你这么做,自己琢磨着对头不对头?”
“不对。”
“不对怎么办?”
“改。”
“你要倒卖钢材,别人不同意,你就撤人家的职,还骂人,这也不会假吧?”
“不假。”
“下级服从上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你懂不懂?”
“懂。”
“懂你为什么那么办?”
“……”
肖云嫂长叹一口气:“当初我把班交给你,好多人就不同意。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全当耳旁风。那也罢了,我一个病老婆子管不管的了。可你这样下去,我怎么对得起你爸!”
十二、(闪回)
大跃进年代,山坡上草搭的工棚里,肖云嫂与岳锐坐在铺着茅草的地上。
岳锐:“这次回来怎么着也得来看看你。42年不是你云嫂,我岳锐早就成地下的冤鬼了。”
肖云嫂:“看看,好不容易见了面,怎么说起那些没味儿的来了?”
岳锐:“不,我是说,我那小闺女在城里过不惯,我想把她送回来,给你当个闺女。”
肖云嫂感激而又责备地:“你这个岳锐啊,还是当红胡子司令的脾气!你就不寻思寻思,闺女正长模样学本事的时候,到咱这儿不误她一辈子?再说,我又当书记又当指挥,哪来的功夫拉扯她呀!”
岳锐默然片刻,道:“既是这样,闺女不回来也行。我这个儿子可在你身边。今天我作主儿让鹏程认你个干妈,日后他就是你的儿子。”命令地:“鹏程,给你干妈磕头!”
“干妈!”岳鹏程恭恭敬敬跪到地上。
肖云嫂:“哎呀呀!快起来!”朝向岳锐:“看看,你这个专署的农工部长也兴起这种事儿来啦!儿子是干的不远一层?鹏程是你的儿也就是我的儿。往后也别叫那个干妈,只要情分重,我这个婶比他妈还差些?”
岳锐:“也好。云嫂,鹏程我是托给你了,往后该怎么管教全凭你。鹏程,你可听清楚了!”
岳鹏程扑到肖云嫂膝前:“婶……”
十三、夜,肖云嫂家
肖云嫂:“这些年你胆子忒大,什么人的话也装不进耳朵里去!你到东北去搞那些事我说过你吧?别看眼前挣了几个钱,那是犯法!都那样,国家不毁啦?好啦,我也不说了,回去找老石家和支部那几个人认个错,往后走正道,我这个当婶的就高兴。”
岳鹏程极力自控地点着头。
十四、日,办公室
副书记、主管会计和石衡保一溜儿站立。岳鹏程暴跳如雷:“我操你们祖宗!你们以为老子怕你们告状?有本事再告去!”指着副书记、主管会计:“你,你,停职反省!”指着石衡保:“你,把苹果马上给我送来!”傲然地:“我当书记就这样!哪个不服,咱们走着瞧!”
十五、日,肖云嫂家
肖云嫂一阵哆嗦,晕了过去,小玉和副书记等人连声呼叫。
十六、黄昏,秋玲家院里
一阵叫喊裹着一阵怪腔,彭彪子(60岁)耍着酒疯,朝向晖(10岁)拳打脚踢。
向晖挣扎呼叫,彭彪子越发上起劲儿:“……骑大马……扛洋枪……”
秋玲进门,急忙要把彭彪子拉开。
向晖:“姐!快救命!”
秋玲夺过酒瓶,抓住彭彪子的手:“你松不松?”
彭彪子夺回酒瓶,犹自朝嘴里灌着,发着酒疯:“骑大马……”
院外,岳鹏程与齐修良走来。
齐修良:“……样品已经装船,天津那边也联系上了。”
岳鹏程听到院里的声音,推门而入。
院里,秋玲撕扯不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岳鹏程上前抓住彭彪子的手腕:“这是干什么?还不放下!”
彭彪子一串哎哟,如梦方醒。
向晖扑到秋玲面前:“姐,他要打死我!”
秋玲抓过一把斧头丢到彭彪子面前:“天下有你这种当爹的吗?来!把你闺女儿子劈了吧!”
彭彪子翻翻眼珠,颠颠踬踬出门去了。
秋玲搂着向晖抚慰着劝导着,向晖进到里屋。
岳鹏程同情地:“秋玲,没想你在家里……”
秋玲突然“哇”地一声跑到厢屋门前恸哭起来。
岳鹏程一怔,劝导地:“秋玲!哎!不要难过嘛!啊!”
秋玲越发哭得厉害。
岳鹏程掏出手绢为她擦泪,同时劝慰着;有意无意,手在秋玲脸上、脖子上、胸前划过。
秋玲拿开他的手,露出嗔怪娇羞的一笑。
十七、日,轮船上
秋玲与齐修良等站在舷边观赏海景。岳鹏程站在舱口,眼前浮现出秋玲嗔怪娇羞的笑容。
十八、日,天津订货会大厅
大厅一拐角,齐修良等在摆放样品。岳鹏程指挥拉起一条横标:“远东实业公司敬请光临!”
旁边,两位化妆师在为秋玲换妆:金旋式瀑发、紫红色连衣裙、乳白色高跟皮凉鞋、胭脂、香水……
十九、日,订货会现场
秋玲极富魅力地招应着前来看货洽谈的客商。
客商们醉心地听着秋玲对产品的介绍。
客商们面对秋玲的笑脸,争先签订合同。
一拨客商离去,又一拨客商涌来。
二十、黄昏,宾馆宴会厅
山珍海味,灯火辉煌,岳鹏程等围坐一桌,一片笑声。
老干部:“这么大的一个订货会,让你们几个孙猴子闹了个头彩!有你们的!有你们的!”
另一干部:“鹏程,这一下够你忙活一阵的了吧?”
岳鹏程:“那是!”
干部:“好!为你出师告捷,我这个老乡再敬一杯!”
岳鹏程:“我说一句。这次出师告捷,第一,靠的是你们几位老乡、老领导帮忙;第二,是靠的咱们的穆桂英、铁扇公主。”举杯:“我看,这一杯应该为咱们的穆桂英、铁扇公主干了。”
干部:“这么说,我响应。”
杯子举起一片。秋玲慌忙站起:“我可不敢当。就算我是穆桂英、铁扇公主,也是靠你大元帅指挥得好。这杯酒还是敬大元帅吧!”
杯子又转向岳鹏程。
老干部:“我看哪,穆桂英、铁扇公主离不开大元帅,大元帅也离不开穆桂英、铁扇公主。咱们还是为鹏程大元帅和秋玲公主共同干了这一杯!”
众人响应。岳鹏程一饮而尽,秋玲鼓着劲儿喝了一大口。
二十一、夜,宾馆
一室内,岳鹏程躺在床上,面前浮现着秋玲的种种情态。
他辗转反侧,终于起身,悄步出屋。
他来到一个房间门前,侧耳倾听。
房间里。秋玲半倚床榻,眼前浮现着岳鹏程为之招工、拭泪、祝酒的情景。
门柄拧了一下,随之是轻轻的敲门声。
秋玲一怔:“谁?”
回答的又是两声门响。
秋玲似乎预感到什么,犹豫片刻,下床,小心地拉开一道门缝。
岳鹏程闪身而入。
四目相对,秋玲突然抽泣起来。
久久地抽泣。
岳鹏程上前,两件睡衣落到地毯上。
二十二、日,县委办公室
县委书记黄公望(47岁)正在听取汇报。
一干部:“根据工商、税务部门调查,大桑园的问题非常严重,岳鹏程是罪魁祸首。”
另一干部:“群众反映,岳鹏程搞的那一套,跟资本主义没有半点两样。如果让他这样搞下去,大桑园的社会主义牌子恐怕就得摘下来了。”送上一封信,“这是大桑园一个叫石衡保的果树技术员写来的。”
黄公望打开抽屉:“我这儿也有一封,是肖云嫂写来的,要我找岳鹏程谈谈话,教育教育他。这是不是从另一个方面也证明了岳鹏程问题的严重性?打击经济犯罪,是当前一项重要政治任务。我的意见,要把大桑园当作一个突破口,抓出点名堂来!”
干部们记录。
二十三、日,大桑园
一辆警车扬风卷尘而来。
岳鹏程、羸官等被招集到一间大屋,听为首的一位干部宣布县委决定。
岳鹏程被押出,干部威胁地讲着什么。
羸官等神情愤愤。
二十四、日,大屋外的空地上
几位穿公检法服装的干部,在向群众宣布岳鹏程的罪行。
老昌爷不时愤愤地用拐杖顿着地。
淑贞拨开人群,挤上前来:“岳鹏程在哪儿?你们凭什么关他?”
一个戴墨镜的警察打量着:“你就是岳鹏程的老婆?正找你哪!进屋揭发问题!”
淑贞甩开:“你们把岳鹏程关在哪儿?”
警察:“见岳鹏程不难,就在厢屋里。不过你得让咱哥儿们少熬点眼!”
淑贞转身向厢屋去,被警察一把扭住:“你敢不老老实实的?”
淑贞:“我要见我男人,你们管不着。”挣脱。
“耶!敢给咱爷们来这一套!”警察一拧一推,把淑贞摔到地上。
淑贞:“你们这些不讲理的东西!你们凭的哪一条?岳鹏程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算不完的账!”
“嚯!”警察解下腰带挥舞着。“要跟咱爷儿们算帐?行啊!咱爷儿们是县委黄书记派来的!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算法!”
呼啸的皮带落到淑贞身上,又在众人头顶挥舞。
老昌爷向天悲呼:“李龙爷呀!你怎么不睁睁眼哪!”
人群骚动,秋玲和几个妇女扶起淑贞。
二十五、日,办公室
镇委书记蔡黑子(50岁)和为首的那个干部在向淑贞讲着什么,小玉搀着肖云嫂进。
肖云嫂:“哪位是工作组组长?”
干部:“你是……”
肖云嫂:“我给黄书记写信可没让这样!快把岳鹏程放了!要不,我可要找黄书记去!”
干部:“哦,肖云嫂啊。”掏出一张逮捕证:“明天一早我不把岳鹏程带回去,黄书记是不会答应的。”
肖云嫂一惊:“不,不能这么办!”
蔡黑子“黑”着脸:“肖云嫂,这可是县委的决定,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肖云嫂愣住了。淑贞一声悲呼,奔出屋去。
二十六、日,厢屋内
淑贞猛地闯开门,扑向坐在乱草上的岳鹏程。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二十七、夜,厢屋内
月黑风高,乱雨扑窗,岳鹏程与淑贞躺在乱草上。
淑贞惊慌的呓语:“不!不能抓走我丈夫……丈夫……”
岳鹏程抚慰淑贞,满面悲愤。
岳鹏程的心声:一切就这么完啦?老子到底犯了哪条罪?不服!不服!就是到地狱老子也不服这口气!
一阵风雨袭来,又一阵风雨袭来。
二十八、晨,厢房内
风停雨止,淑贞在为岳鹏程梳理鬓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淑贞惊恐地抱住岳鹏程。
门开了,出现的是文质彬彬的县委办公室主任。
县委办公室主任:“岳鹏程同志,你受委屈啦!我是代表县委来的。十二分地对不起你!这完全是个别人的诬告陷害!完全是个别人的无法无天!”
岳鹏程和淑贞惊异地注视着。
县委办公室主任:“县委昨天晚上开会,一致决定,立即撤回工作组,让他们检查错误听候处理!”
岳鹏程和淑贞越发疑惑不解。
县委办公室主任:“县委认为,大桑园在响应党中央号召,发展商品经济方面成绩是显著的!岳鹏程同志作为领导者,其功劳和贡献是不容抹煞的!县委决定,号召全县农村干部向岳鹏程同志学习,把农村改革工作推向新高潮!”
岳鹏程惊奇的面孔。
二十九、日,岳鹏程家
一张报纸摆在面前。报纸头版大字标题:明星升起大桑园。这是一篇长篇通讯,通讯末尾的署名是:本报记者程越。
通讯上方是岳鹏程的一幅笑容可掬的照片。
程越采访时的情形在眼前浮现。
报纸右上方一篇评论:“这样的明星越多越好。”标题下署名:鲁光明。
三十、日,县委宾馆
一辆面包车停住,车上走下市委书记鲁光明(50岁)和程越等几名随员。
黄公望等迎上前来。
三十一、日,大桑园办公室
县委办公室主任对岳鹏程说着什么。
三十二、日,岳鹏程家
一家人围在桌边吃饭。淑贞愤愤地:“不行!做了坏事还想装好人,不让人知道!鲁书记来了非摆论摆论不可。”
岳鹏程:“人家不是给恢复名誉了嘛。”
银屏:“翻脸猴子不是人,老师都说啦!”
岳鹏程:“小孩子别插嘴!吃饱了上学去!”
“哼!”银屏搁下碗走了。
淑贞:“关了一天一夜怎么算?差点没要了我的命怎么算?放几个轻快屁就没事啦?”
羸官只管埋头吃饭。
淑贞:“羸官,你也说说,他们是怎么逼你的!特别那个戴墨镜的,多狠?”捋起衣袖,露出伤痂。“这么拉倒了不行,还得给他们说好话?天下哪有这等理儿!”
岳鹏程胸腔里吐出长长一口怒气。
羸官:“妈,你不懂,俺爸那是高瞻远瞩,放长线钓大鱼!”径自出门。
淑贞:“行,你答应他们了,鲁书记来了你当哑巴。我可没答应他们,我找鲁书记说!”
“哎呀我的小贞!”岳鹏程抱起淑贞坐到沙发上,掏心剖腹地:“你想想,鲁书记能老在咱眼前吗?你要是在鲁书记面前得罪了他们……”
三十三、夜,县委招待楼一室
程越在向鲁光明汇报着工作组事件。鲁光明几分生气几分吃惊。
三十四、日,大桑园
鲁光明由黄公望、蔡黑子、岳鹏程等陪同,参观工厂、商店、学校、幼儿园。
一行人被引进一个宽敞的会客室。
鲁光明:“很好嘛!一个穷得出了名的村子,几年工夫变成这个样子,很不容易嘛!不是我当着岳鹏程的面夸奖,就那么个摊子,让我们这些人来干,包括你黄公望和我鲁光明在内,恐怕也未必有这么大成就。是不是,嗯?”
黄公望:“鲁书记说得对,岳鹏程同志的确是个人才。前几天我们曾经考虑,想破破例,调岳鹏程到哪个乡镇当个主官。”
鲁光明一笑:“那怎么可以?岳鹏程走了,这一摊子交给谁?再说把大桑园搞好,对你们县、对全市都会产生影响,作用并不比当个乡镇主官小嘛。”
黄公望:“鲁书记说得对,我们撤销原先的考虑。”目视岳鹏程:“鹏程,鲁书记对你可是寄托了很大期望的,你可不能松劲咯!”
岳鹏程的心声:“妈拉个巴子,老子的小命差点丢在你手里,你倒卖起乖来啦!”
嘴上却应着:“那是,鲁书记这么关心咱,咱不好好干对得起谁呀!”
鲁光明点点头,忽然问:“哎,怎么听说,前些日子还有些对鹏程不大友好的事情啊?”
黄公望一怔,嘴角抽搐几下,很快显出坦诚的样子:“鲁书记讲的这个情况确实有过,但那只是少数人闹事,我们了解后马上采取了措施。鹏程啊,县委还专门做出决定,号召向你学习的嘛!啊?”
岳鹏程的心声:“我操你祖宗!没有你小子,老子还遭不了那个殃呢!”
却爽快地笑着:“黄书记说的都是事实。县委对我还是很支持的。”
程越注视岳鹏程,露出大惑不解的神情。
鲁光明一笑置之,黄公望暗自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让人生气。”岳鹏程忽然说:“有一次,一伙人开着警车,跑到村里来,用皮带把我家属抽的浑身是血!就算我岳鹏程犯了天大罪,也不该朝我家属出气呀!这件事我倒没什么,就是我家属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有这种事?”鲁光明再次把目光投向黄公望。
黄公望瞥了办公室主任一眼,办公室主任惊愕地注视着岳鹏程。
黄公望:“这件事,公安局不是处理过了吗?”
岳鹏程:“没有。昨天还有人在城里见过打人那小子,听说是县里一个局长的儿子。”
“岂有此理!”黄公望一推座椅站起,但随即又坐下了。“县委支持的典型,有人也竟敢无法无天!”对办公室主任:“回去找政法委,第一,把那个流氓逮起来,从严惩处;第二,追究公安局和那个流氓的父亲的责任!”
岳鹏程嘴角露出笑意。心声:“这还差不多!老子不得罪你县太爷,你也别想把老子当成泥团儿踩!”
黄公望朗声地:“鹏程啊,往后你就放开胆子干!上面有咱鲁书记撑腰掌舵,下边有我黄公望。有什么人捣乱啦,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啦你就找我,我保证随时接待、尽力而为,你看怎样啊?”
岳鹏程由衷地笑了:“感谢鲁书记、黄书记的关怀!我岳鹏程是个粗人,粗人不说假话。没有市县领导的支持,大桑园决不会有今天,我岳鹏程决不会有今天!请两位老领导放心,两年以内,大桑园不来几个驴打滚,不在全省全国给咱们市县争点光,就算是我岳鹏程欠了两位老领导的债,白英雄了半辈子!”
掌声。鲁光明、黄公望脸上春风骀荡。
三十五、日,岳鹏程家
岳鹏程与蔡黑子在喝酒,蔡黑子低声讲着什么。
岳鹏程勃然怒起。
三十六、肖云嫂家
小玉正在煎药,岳鹏程一身酒气闯门而入。
小玉:“鹏程叔……”
岳鹏程没有听见似地,径直进屋。
屋里,肖云嫂关死收音机,略带几分惊异地从床上欠起身来。
岳鹏程:“是你?是你和老石家那伙王八蛋向黄公望告我的黑状,差点要了我的命对不对?”
肖云嫂微微一怔,指指床边:“程子,你先坐下,听婶给你说说情况儿。”
岳鹏程:“既然你当婶子的下得了手,就用不着扯咸呱淡!从今儿起,你当你的老模范,我当我的老罪犯。你不认我这个侄子,我也没有你这个婶子!一笔两清,各走各的道儿!”
肖云嫂:“程子!”
岳鹏程:“还有,这块地场要盖工厂,所有人家都得搬迁。村南的新房我分你一套,你可以搬进去好好摆摆功劳啦!”
肖云嫂面色冷峻起来:“你说什么?那房子是你的,你想给谁就给谁?你要撵我也好说,村北不是有几间空屋子?我这房也抵得上那几间啦!”
岳鹏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出屋。
三十七、日,办公楼前的院子里
大小干部聚集一处。岳鹏程在副书记、主管会计等人脸上毕毕叭叭落下一串耳光。
岳鹏程:“还有谁也给我站出来!不要以为我是聋子瞎子!哪一位怎么揭发的、造了我什么谣,我一清二楚!站出来!凡是投敌叛变的都给我站出来!”
几个干部与副书记等站到一起。
岳鹏程:“还有!”目视几个人:“你,你,你,还有你!”
一干部:“书记,那是工作组逼着,再说我也没揭大事儿。”
岳鹏程:“少来这一套!日本鬼子来了,用不着谁逼,你第一个就得把我宰了!”
一排干部站好,岳鹏程逐一打量着:“行,算我有眼,看上你们这帮英雄。你们揭发我投机倒把、行贿受贿,揭发我违法乱纪、独断专行,想用这些罪名把我岳鹏程治死对吧?现在我告诉你们,上边说了,那些都是我岳鹏程冲破阻力、推行改革的措施,不但没有错还有功!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干部们或者缄默,或者愤愤。
岳鹏程神情倏忽一变:“妈拉个巴子的!是干部的撤职!是党员的开除!统统给我到农场喂猪去!”
画外音:岳鹏程在奇迹般地经历了一次灾难和荣耀之后,不失时机地扳倒了被视为太上皇的肖云嫂,撤换了几乎所有干部。仅此一举,便使他成了大桑园这片国土的总统和皇帝。
画面:齐修良、秋玲等被岳鹏程一一点名委以重任;
老昌爷等被岳鹏程披红挂彩;
岳鹏程前呼后拥,八面威风。
第三集
一、日,某城市
宾馆一室,羸官与几们客商在合同上签字,双方互致祝贺。
国营商店,羸官在时装柜台前留连寻觅。
自由市场,羸官看到一件乳黄色蝙蝠衫,明眸一亮,眼前闪出秋玲身着蝙蝠衫的倩影。
羸官决然掏出钱来。
二、日,汽车站
羸官在打电话:“……对,是我特意给你买的!太好啦!晚上8点我准时到接待室!”
他放下电话,兴奋地蹦了一个高儿。出站,与石衡保碰了一个迎面。
羸官:“耶,衡保叔,你这是要去哪儿?”
石衡保冷冷地:“去哪儿?去告状!”
羸官:“告什么状啊?”
石衡保:“回去问你老子吧!”
羸官变得严峻起来的面色。
三、日,肖云嫂家(村北的旧屋子)
肖云嫂卧病在床,一位大夫正在诊视。
大夫:“心跳总算是稳了,千万不能让病人再生气。”离去。
小玉抹抹泪水,为肖云嫂喂起糖水。
肖云嫂望着小玉,面前出现画面:
凌晨,中年时的肖云嫂在路边草丛中抱起一个婴儿,她拍着哄着,婴儿露出甜甜的笑脸……
肖云嫂喝过几口糖水,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站在一旁的几位街坊低声议论:“总算是好了,真是万幸!”“也多亏了小玉!”“可不是,要是小玉夏天考上北京大学走了,云嫂这会儿……”
肖云嫂蓦然睁开眼睛:“么个?你们说的么个?”
小玉连忙地:“奶奶,五婆二婶她们是……”
肖云嫂拨开小玉,直瞪瞪地望着街坊:“你们说,玉儿夏天考上的北大?”
一位妇女:“啊,这谁不知道啊!”
肖云嫂把严厉的目光落到小玉脸上:“玉啊,你五婆说的可是真的?”
小玉鼓了鼓勇气,话却未敢出口。
肖云嫂:“这么说,你真的是考上了?”
小玉默默地点了点脑壳。
肖云嫂:“通知书在哪儿,给我看看。”
小玉:“奶奶!”
肖云嫂严厉地:“去!”
小玉进到里屋,随之把那份珍藏的录取通知书交到肖云嫂手里。
肖云嫂看着,干瘪的眶子上溢上几分潮湿,但她随即抹掉了。
“玉啊,你为的么个要骗奶奶?”
小玉:“奶奶……”
肖云嫂:“你说!你为的么个要骗奶奶?”
小玉:“我怕你生气……”
肖云嫂忽然捶胸大哭:“都是你这个死老婆子呀!你怎么不早死啊!”自戕性地向墙上扑着、撞着。
小玉慌忙向前抱住:“奶奶!奶奶!”
肖云嫂犹自哭着:“闹得个孩子学都上不成,你还活得个什么劲啊……”
小玉热泪涔涔:“奶奶,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肖云嫂望望小玉,忽然一把将她搂到胸前:“我的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街坊们抹起眼角。
四、日,村内一处
副书记和主管会计等人向羸官说着什么。羸官急急而去。
五、日,肖云嫂家
肖云嫂已经躺下,手里犹自抚着那份录取通知书。
羸官进屋,小玉愤愤地把头扭向一边。
羸官略一打量,来到肖云嫂面前:“肖奶奶,你不能住这儿!你不能……”
肖云嫂:“好孩子,我是党员,不能沾群众的便宜,不能……”
“肖奶奶……”羸官无可奈何地望着小玉:“肖奶奶的病好些了?”
小玉:“我怎么知道!”
院里,几个乡邻愤愤地议论着进屋。
“连肖云嫂都不放过,他还有点人味吗?”
“人味?肖云嫂当年就不该救他老子的命,要不也不会有今天?”
“让他作,早晚有一天……”
乡邻进屋,见到羸官立即禁声了。
羸官的痛苦而又激怒的面孔。
六、日,岳鹏程家
岳鹏程在院里逗着恺撒,赢官推门而入。
岳鹏程:“回来啦?买卖谈得怎么样?”
羸官绷紧的嘴角,喷火的眼睛。
岳鹏程:“问你,没听见?”
羸官极力自抑地关上大门。羸官:“爸,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胡作非为?”
岳鹏程:“什么,你说什么?”
羸官:“我问你,谁给你的权利胡作非为!”
岳鹏程推开恺撒,站起身来。
羸官:“你明明知道,害咱们的是黄公望那帮死官僚,你又吹又捧;你明明知道肖奶奶没有坏心,那些干部是被逼得没办法,你又凶又狠,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岳鹏程:“王八羔子!教训起你老子来啦!谁给你点的火,你说!”
羸官:“你办事不公,我看着不舒坦!”
岳鹏程一声冷笑:“你多了不起呀!你不就是跟那个没爹没娘的小玉相好吗?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当叛徒,趁早跟那个小妖精拉倒了事!你当叛徒,老子对你也不客气!”
羸官:“这个叛徒我当定啦,你要怎么办吧!”
岳鹏程:“我撤你小子的职!开你小子的除!”
羸官:“我还正不想干了呢!按你的话,从今天起咱也来个一笔两清,你不认我这个儿,我也没你这个爸!”
“王八羔子!我砸死你!”岳鹏程抓起一把铁锹向羸官头上抡。淑贞、齐修良等扑上死死抱住。
七、暮色降临,岳鹏程家
做好的饭菜摆在桌上,一动没人动。
淑贞焦急的呼喊在空中飘荡:“羸官!羸官啊——”
八、暮色沉重,马雅河上游
羸官一动不动躺在河堤一侧的草地上。
河堤另一侧,彭彪子和石硼丁儿(10岁)正在洗着澡戏闹着。
彭彪子:“你个小石硼丁儿,猫大的年纪学就不上了个球的?”
石硼丁儿:“学校集资交不上,还上个球啊!”
彭彪子:“不上好,跟你彭大叔打羊腚,有你的凉水喝!”
石硼丁儿:“谁干那呀!”
彭彪子:“耶——你个臭小子比得上李龙爷?李龙爷还打过羊腚哩!”
石硼丁儿:“胡吹!彪子叔胡吹!”嚷着,忽然想起:“哎呀,俺大爷还等着我挑水哪!”跑去。
河堤一侧,羸官被提醒了什么,看一眼手表翻身跃起。
九、夜,接待处
秋玲看着手表,表针正指八点。
十、夜,街上
羸官快步而行,拐过墙角时被绊了一下。
人声:“看见没,姓岳的小情妇又去啦!”
另一人声:“哪个姓岳的?”
“除了天老爷数他大的那个呗!”
“我问的哪个小情妇?”
“还有哪个,彭彪子的闺女呀!”
“这可不能瞎说!”
“瞎说嘴上长疮!人家眼见了的!”
羸官猛地惊住了。
(闪现)一室内,秋玲与岳鹏程眉目传情。羸官入内,两人佯作无事。
羸官悲愤难抑,拔腿狂奔。
十一、夜,岳鹏程家
羸官操起一根木棒向门外去,淑贞夺下木棒责问着。
羸官扑到淑贞身上大哭。
十二、夜
接待处,表针指到九点,秋玲熄灯关门。
家门外,门把上挂着一件被煎得丝丝缕缕的乳黄色蝙蝠衫。秋玲愕然惊恐。
十三、野外
晨,羸官在河滩上漫无目标地行走;
午,羸官在一块巨石下啃着野果子;
暮,羸官在马雅河边的草地上卧伏……
日,雨,风……
一双手拨开一丛柳枝,柳枝后露出小玉关切的眼睛。
十四、晚霞灿烂,马雅河边
小玉与羸官坐在河堤上。羸官正吃着小玉送来的鸡蛋、果品。
小玉:“你老是这样总不是办法,你就不能挑起来自己干?”
羸官:“我又不是孙猴子,到哪儿干去?”
小玉:“我说一个地方,就看你有没有胆量。”
十五、(闪回)
小桑园,倒闭的饮料厂里长满杂草。两个逼债的人揪住老支书吴正山(55岁)不放,吴正山用刮脸刀片割破了脖子。吴海江(35岁)等在抢救。
一辆北京吉普停下,车上走下副县长方荣祥(近50岁)和岳鹏程等几个人。
方荣祥由吴海江陪同走进车间。车间里,一套完好的流水线已经锈蚀。
方荣祥:“外边总共欠了多少钱?”
吴海江:“买机器贷了15万,还借了徐家旺3万。”
方荣祥:“就是先才要债的那一家?”
吴海江:“嗯,已经来要过五六次了,再还不上人家要扒房子了。”
岳鹏程目光闪了几闪,说:“3万块钱我还了,这套机器我拉走。”
方荣祥:“这个国难财你可不能发。机器你拉走了,往后小桑园的日子还过不过啦?”思谋地:“关键还是个人才问题。这个厂有哪个孙猴子要包,我开绿灯!”
十六、晚霞灿烂,马雅河边
小玉:“这可是千载难逢!要是错过了……”
羸官晶明的眸子一阵灿耀,却忽然暗淡了,只是用半截苇枝在地上重重地划着,划着。
小玉长叹一声:“唉!当不了孙猴子当猪八戒也好哇。回去给师傅叩几个头,赔几个不是不就得了?他不认别人,亲生儿子总不会不认吧?”
“你别刺我。”羸官在水面上打起一串水漂。“我是担心,只我一个人到外村去,就算真有孙猴子的本事,也难保不栽根头。”
小玉:“谁说只你一个人?”
羸官:“还有谁?”
小玉:“……秋玲啊!”
“谁?”羸官神色骤变。
“你那个相好的呗。”
羸官牙根紧咬,霍然跳起离去。
小玉神情却灿烂起来。追上,和解地:“算我瞎说行了吧?我的意思是不只你一个人,比方还有我。”
羸官:“你?”
小玉:“不相信?”
羸官:“那可太好啦!”随即却又忧虑地:“那肖奶奶知道了,能同意呀?”
小玉嗔爱地:“还是个男子汉哩!咱不会先不说,等成功了再告诉奶奶!”
“嗨吁!”羸官猛地抓住小玉的手,动情地注视着。
四目交汇,如水如诗。“清清流水甜甜的蜜”歌声起……
画面:羸官一个高儿窜起,折下一枝盛开的木芙蓉。
木芙蓉罩在小玉头上,小玉羞涩甜蜜的笑。
十七、日,岳鹏程家
羸官挟着一床被褥离去,淑贞死死抓住不放。
淑贞:“羸官,听妈一句话,千万千万……”
岳鹏程扯开淑贞,吼着:“你让他走!他本事大得很!国务院总理也不够他当的!有种干出个花儿来给老子看看!岳家没有丢人现眼的败类!”
羸官牙关紧闭,毅然离去。
“羸官啊——”淑贞嘶嚎的声音。
十八、日,县政府办公室
方荣祥:“这么说你是破釜沉舟咯?”
羸官:“不,我是非干出个花儿来让他看看不可!”
方荣祥欣赏地点点头,说:“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羸官:“我要10万块钱贷款,农行不给。”
方荣祥:“原先欠着人家一屁股债嘛。行,我实现诺言。还有没有事儿?”
羸官:“等我们的饮料打出牌子,请县长去品尝品尝。”
方荣祥:“好,这可是你的诺言!”
十九、(叠印)
日,羸官、吴正山陪同一位银发老者走进厂院,工人列队欢迎。
夜,一间大屋,羸官、小玉等端坐,在听银发老者讲治厂之道、经营之道。
日,车间里,机器轰鸣,龙泉饮料源源下机、装箱。
二十、黄昏,小桑园“官邸”
这原是一间场屋,一床一桌一凳而已。羸官边吃饺子边看着来信。
淑贞:“我的话你不听,你爷可是老革命!”
羸官指着信:“俺爷为的是家庭和睦,可没说俺爸做的事对。要不,我写信把肖奶奶的事告诉俺爷……”
淑贞喝斥地:“敢!一个犟脖子孙!我瞅着有你的好戏看!”
羸官:“妈,这算让你说对了。今天结算,我赚了一笔大钱!”
淑贞:“不骗我?”
二十一、夜,岳鹏程家
岳鹏程正在洗脚,淑贞回。
淑贞:“你总说不行不行!羸官这才承包两个月,就净赚了12万!”
岳鹏程:“你听他们瞎嚷嚷!”
淑贞:“怎么是瞎嚷嚷?方县长今天去还好一顿夸!”
岳鹏程一怔。
二十二、日,镇委会议室
几个村支部书记围住吴正山。
支书甲:“好玄!两个月12万!咱这一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闹这么个数呢!”
支书乙:“真没想到,饮料也能赚大钱!”
支书丙:“你们别说了,再说我这涎水拉子也下来啦!”
岳鹏程走过:“既然都知道赚钱好,干么瞪着两眼看光景啦?”
支书甲:“说说容易,咱干得了吗!光那一条流水线也要了老命!”
岳鹏程:“你这一说神啦!不就是喝的水吗?出去找个配方,搅和搅和装瓶里,贴上一个好商标,钱不就进来了?有了钱,再想流水线还晚了吗?”
支部书记们被打动了,围拢过来。
“干好干,就怕销路不好办。”
“这有什么难?你们谁干,销的事我开路条。”
“岳书记说的这么容易,你自己怎么不干哪?”
“我干它?我拔根汗毛也比它粗!”
支部书记们跃跃欲试。
岳鹏程忽作醒悟地:“不好!我又胡说八道啦!让谁传过话去,这一辈子我和儿子是坐不到一条板凳上啦!我声明啊,刚才我说的那些全当放屁!谁信了,得让李龙爷咒他肚子痛3天!”
二十三、
一个个饮料厂标牌闪耀;
一瓶瓶新商标饮料旋转。
二十四、日,龙泉饮料厂
流水线凝固,许多人聚在办公室外。
办公室里,吴正山在讲着:“他那么鼓动,那些人七嘴八舌,我还以为是乱嚷嚷一阵。哪想……”
羸官一枝接一枝,狠力地吸着烟。
银发老者二目微闭,若无其事。
吴正山:“实在不行,我出上这副老脸,到各村去说通说通?”
吴海江:“人家巴不得你倒台,你还想……”
小玉目视羸官:“停工两天了,再不拿出办法……”
羸官被烟雾罩住的、痛苦愁思的眼睛。
二十五、日,岳鹏程家
岳鹏程与蔡黑子、杨大炮等在喝酒。
淑贞端上一盘菜,埋怨地:“再怎么说羸官也是你儿子,你怎么就非得看着让他倒台不可?”
岳鹏程:“你说一面理不行。你怎么不去劝劝他,让他听我的话?”
淑贞:“我这会儿说你!你阴不阴阳不阳,有个当爸的样儿吗?”
岳鹏程:“当爸的是个什么样儿?还非得装鳖装孙子不成?”
淑贞恨恨,甩手出屋。
杨大炮:“你别说,你们爷俩这么闹腾,够人家淑贞嫂子难为的。”
蔡黑子:“鹏程,干脆我出面给你们合合好算啦!”
岳鹏程:“别,你们谁也别插手。”掏心剖腹地:“你们以为爷俩唱戏我脸上还光彩?可那小子倔得很,不让他吃够苦头,他能乖乖地回来听我调排?”
杨大炮:“哦!我说你怎么放他去小桑园呢!又是一个欲擒故纵!”
岳鹏程胸有成竹地:“管他是欲擒故纵还是故纵欲擒,反正不出一个礼拜,他得给我老么实地回来!妈拉个巴子!我岳鹏程连儿子都伏不了,不得跳河上吊去呀?”
二十六、日,龙泉饮料厂
羸官掐灭烟头:“苏老,你有经验,你说怎么办吧?”
银发老者:“我那些经验都是过时的,不过共产党的章法,也不能让咱绑着手脚被人掐死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可是上了兵法的。”
说完又眯眼打起盹儿。
羸官急遽思索。决断地:“降价!一分钱不挣,覆盖市场!”
众人愕然的面孔。
银发老者蓦地跳起来:“按厂长决策办!坚决降价,尽可能把市场覆盖起来!”
二十七、日,一室内
支部书记甲乙丙等沮丧地望着岳鹏程。
岳鹏程把一只玻璃杯摔得粉碎。
二十八、日,镇委会议室
方荣祥一阵朗笑:“龙虎斗,龙虎斗!有意思,有意思!”
坐在一旁的蔡黑子,勉强嘿嘿了几声。
吴正山拿出一份申请书:“我算是看明白了,搞村子改革、商品经济,靠我这种老土鳖门也不行!我坚决要求让羸官当俺们小桑园的支部书记!”
方荣祥:“怎么样,镇委书记同志?”
蔡黑子:“羸官到是个人才,只是……他在小桑园是承包,户口和党籍还在大桑园,总得跟岳鹏程同志商量商量吧?”
吴正山掏出一张证明送到蔡黑子面前:“我脑瓜子痛的病又犯了,医生说至少得休养两年。小桑园的事我是丁点也管不了啦!你们领导看着办吧!”
蔡黑子愕然。方荣祥得意和讥嘲的笑。
二十九、日,大桑园花卉公司
淑贞带领几名职工在修剪花木,银屏晃着一份报纸:“妈!俺哥上报啦!”
报纸上醒目的标题:
捧起李龙山区未来的太阳
——记小桑园村党支部书记岳羸官
众人争相阅读。
二十九、黄昏,岳鹏程家
旧式农家院落的模样全然改变,这已经是一座别致的二层楼式的庭院了。
客厅桌上放着做好的饭菜,淑贞在读着那张报纸。
淑贞的声音:“……羸官依靠小桑园多数党员群众的信任和支持,上任后即大抓庭院经济、商品经济。一时间,小桑园成了远近闻名的‘葡萄村’,可是葡萄丰收的第一年,因为预定收购的厂家拒绝履行协议,几万斤葡萄眼看着烂在了架上……”
画面:羸官、吴正山带领群众,挥汗如雨,在庭院、河滩、山坡上栽种葡萄;
石架林立,丰收的葡萄园硕果累累;
羸官、吴正山手持协议与几名厂方人员争辩,厂方人员扬长而去;
萧瑟的葡萄园,成串的葡萄在腐烂脱落。
淑贞的声音:“一场挫折一场教训,羸官清醒地认识到:决不能把命运拴在别人的腰带上,决不能只把眼睛盯在自己家门口!经过一冬春的奋斗,他毅然踏上了通向远方的道路……”
画面:羸官向吴正山等干部群众讲着什么;
“龙泉罐头厂”标牌挂起;
羸官、吴海江在火车上、汽车上;
羸官、吴海江在考察市场、收集信息……
淑贞的声音:“在苏北名城清江,他结识了运河贸易公司总经理安天生。两人意气相投,当即签订了30万瓶罐头的供销合同……”
画面:运河边,羸官与安天生(40岁)一见如故,各抒情怀;
办公室,羸官与安天生在合同上签字;
宴会厅,羸官、安天生举杯庆贺……
安天生豪爽地:“我安天生创办运货公司,为的是在横贯南北的大运河上,开辟一条20世纪80年代的丝绸之路。小桑园的罐头我要定了。我安天生一言九鼎,决不做对不起朋友的事!”
淑贞的声音:“……八方交友千里联姻。小桑园的发展开始了一个新的时期。”
饭桌上变凉的饭菜。
三十、夜,官邸内
羸官和小玉正向墙上挂着画。那是羸官和小玉的两幅炭笔写生头像,笔法夸张生动。
羸官端祥着:“这个画画的心眼太偏!你哪儿那么俊,我哪儿就成大狗熊啦?不好不好!”
小玉:“本来你就是只大狗熊嘛!北极熊,雪窝里钻出来的!又呆,又笨,又傻!动不动嗷——吓死个人!”
“嗷——”羸官做着凶相,扑向小玉。小玉躲避着,终于落进羸官的怀抱。
紧紧地拥抱。
官邸外,吴海江兴冲冲而来。他敲门入室:“嚯,结婚照都挂上啦!”
小玉:“你个死海江!”躲到一边。
羸官:“运贸的货发走啦?”
吴海江:“30万瓶,完全彻底!哎,你那老同学来电话,说明天要来考察你那个‘一条龙’计划。”
羸官兴奋地:“他倒怪积极的!”
三十一、日,野外
羸官陪同初胜利(23岁)、红鼻子哥哥(28岁)参观苹果园、葡萄园、山楂园……
一行人来到马雅河桥边。
初胜利:“行,你这个一条龙我批准了!不过老同学,单靠咱这几个人成不了事吧?”
羸官:“这你放心!”
桥对面,秋玲领着一行参观者走来。隔桥相对,羸官、秋玲同时发现了对方。
赢官一怔,示威性地傲然迎去。秋玲头一低,引导客人拐向桥下一条斜径。
初胜利等疑惑地望着二人的背影。
三十二、日,马雅河边一处
秋玲遥望羸官背影,泪花闪闪。
她沉思静定,朝不远处一幢建筑物走去。
三十三、日,建筑公司工程师室
贺子磊(38岁)伏案画着图纸,一双手捂住他的双眼。
贺子磊故意胡乱猜测着:“曲工!小曹!”
“噢!你个小笨蛋!”秋玲娇嗔地松开手。
贺子磊猛地站起,把秋玲搂到胸前。
拥抱,热吻……
画外音:一个女人即使是浪迹天涯,终了也需得一个归宿。因为岳鹏程,秋玲已经失去了羸官。她决不愿意再失去贺子磊。贺子磊便是秋玲心目中的归宿。
秋玲:“哎,差点忘了,你迁户口的事已经有门了。”
贺子磊:“不是说停办了吗?”
秋玲:“你是谁?工程师、梁柱子!他们敢!”
贺子磊一笑,抽屉里拿出一封信。
秋玲接过,读着:“贺子磊同志:得知你是一位有才华成就的建筑师,因为蒙受冤屈回到乡村。我们国营安阳建筑公司欢迎你到我们这儿来。来后,一切待遇从优……”
秋玲:“你怎么回的?”
贺子磊:“这不刚给你看吗。”
秋玲:“金壳篓银壳篓,不比自家的草壳篓;金有价银有价,人心人情没有价。要是奔着那个铁饭碗和待遇去,我才不稀罕!”
贺子磊:“看样儿,回信是非你写不可了!”
秋玲兴奋地搂住贺子磊的脖子。
三十四、日,小桑园办公室
众人聚拢,在看一封电报。
电文:运贸危难货物暂存速来面商安天生
众人面面相觑,羸官将电报揉作一团。
三十五、夜,原野
列车鸣笛飞奔。羸官、吴海江挤在过道里。
三十六、日,清江一室
“运河贸易公司”的标牌歪斜地倚在墙角,安天生在向羸官、吴海江诉说着:“……我们公司属于联营性质,开办时贷了100万块钱,去年还了20万,原想今明两年还清,哪想银根一压缩……小岳书记,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好在30万瓶罐头都在,你就另行处理吧。违约赔偿金请你宽限几天,我安天生卖房子卖地也给!”
羸官安慰地:“总经理,天无绝人之路,你千万不要太伤心!罐头的事你不用操心了。合同不是你违的,赔偿金的事也就……”
安天生:“不,我不能愧对朋友!”
三十七、日,库房里
标着龙泉罐头厂字样的罐头小山似地堆放着。
三十八、午,清江宾馆
羸官、吴海江正在擦洗整理,准备休息。
吴海江:“这算什么事儿!好好一个公司哔啦一下就完啦!”忧虑地:“罐头怎么办?30万,闹不好厂子全得砸进去!”
羸官上床:“先睡觉,下午再说。”
屋外响起敲门声。吴海江:“谁?”
室外声音:“山东来的岳书记住这儿吗?”
吴海江开门,门外走进三个人。一位操山东口音的中年人:“哪位是蓬城来的……啊,你就是小岳书记吧?”
吴海江:“我姓吴,你们是哪儿的?”
中年人:“我是副食品供销公司的,姓张,叫我张经理好了。”注视羸官:“这位就是小岳书记吧?”
羸官下床:“不知张经理来……”
张经理:“是这么回事,听说你这次来……”
另一人探过身来:“小岳书记,我是天成商场供销科长,姓李,李新生。”递上名片。
又一张名片递上:“凯山果品店业务员,王家河。”
羸官:“你们几位这是……”
张经理:“小岳书记,听说你有笔生意做得不顺手,亲不亲一乡人,我这个当经理的老乡,是特意来帮你一把的。”爽快地:“30万瓶罐头,按你给运贸的价,不让你吃一分钱的亏,我包下啦!”
羸官、吴海江面露惊喜。
李科长:“哎,那不行!见一面分一半儿,我要15万!”
王业务员:“你们俩分了我怎么办?我要10万!”
张经理:“做生意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李科长:“我先来的!”
王业务员:“不对不对!”
张经理:“货是小岳书记的,小岳书记说给谁就给谁嘛!小岳书记,三个公章顶不了一个老乡,有我姓张的在,以后清江这边有个什么事儿……”
李科长:“我要15万,每瓶加一分钱!”
王业务员:“我要20万,每瓶加一分五!”
羸官由惊讶、兴奋而冷静。吴海江喜不自胜,连忙便要应承。
羸官:“三位这么信任我们,我们感激不尽。不过罐头的事,总得等我们跟运贸把事情办利索再说吧?再说我们刚到,也总得先喘口气嘛!”
张经理等人一怔,面露冰霜。
张经理的心声:“毁啦!这小子是个猴精!”
李科长的心声:“不好!这是看出货热手,要摸行情的!”
王业务员的心声:“王八孙子!这笔财算是又打折扣啦!”
张经理的心声:“你再猴,清江就这么碟子大块地方,30万瓶罐头不经咱们,量你也难得出手!”
李科长的心声:“还有存放费!你总不能再花一笔钱运到别处去吧?到那时……”
王业务员的心声:“嘿嘿!恐怕就由不得你啦!”
一串笑声,张经理递过一张名片,率先起身:“有理有理,你们先办办事、休息休息,罐头的事找时间再说。”
“找时间再说,找时间再说。”李科长、王业务员也连忙告辞。
三十九、日,清江市区
商场,羸官、吴海江察看着各种罐头的标价和销售情况;
自由市场,羸官、吴海江与个体商贩交谈;
罐头厂,羸官、吴海江参观访问。
四十、傍晚,宾馆餐厅。
羸官、吴海江正在吃饭。
吴海江:“这一下午没白跑,少说一瓶再加5分,1万5000块钱算是白赚。”
羸官:“这才叫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晚上给那几位联系联系,约他们明天头午来谈。”
吴海江:“好来!没想做买卖还这么多学问!”
四十一、夜
宾馆服务台,吴海江在拨着电话:“喂!张经理宿舍吗?我是山东来的……”
宿舍内,张经理在接着电话:“……明天头午?哎呀,浙江一家大厂已经约好了的!下午也不行。这阵儿生意太多,哪天抽得出来实在说不太准。”
宾馆服务台,吴海江对着话筒:“我们家里事情很多,想争取早点回去。”
宿舍内,张经理对着话筒:“呃!清江名胜古迹不少,你和小岳书记大老远来一趟,可以好好玩几天嘛!要不要派辆车去?那好,过几天你再来个电话,这一次是太抱歉咯!”
张经理放下电话,伸一个懒腰,嘟哝道:“黄毛猴子,跟我耍心眼儿!”
四十二、夜,宾馆服务台
吴海江又拨了两个电话。
他回屋,把三张名片丢到床上:“奶奶个狗腿!一律是别急别急,一律是观光观光!”
羸官怔愣片刻:“这才看出学问来呢!”
吴海江:“怎么办?咱就等着让他们捏巴?”
羸官思索的面孔。
第四集
一、日,大桑园一工地
岳鹏程指手划脚在发着指示。齐修良走来:“书记,市里来人调查石衡保告状的事儿,你看……”
岳鹏程恨恨地:“这小子成告状专业户了。”思忖了思忖:“你去告诉岳建中,马上把石衡保那个小崽子收进园艺场,不准耽搁!”
齐修良点头,又道:“听说河那边,把一个罐头厂全栽到清江里啦!”
“哦?”岳鹏程随即露出得意之色:“妈拉个巴子的!就凭他们那伙人,还做得了大买卖!”
二、傍晚,肖云嫂家
小玉煎好药,端到肖云嫂面前。
肖云嫂:“玉啊,说是小官子栽到清江里了,这可是真的?”
小玉:“奶奶,你这是又听谁瞎叨叨的?”
肖云嫂:“你个小坏闺女子,跟奶奶总没个实话!”
小玉:“奶奶!”
肖云嫂:“我早就说过,咱是农民,那年那代也得靠种地吃饭。搞那些,早晚当不了栽跟头。你们总是不听!”
小玉:“葡萄苹果不是地里长的呀?羸官栽不了!你呀,尽管把心装肚里吧!”
肖云嫂忧郁地摇摇头。
三、日,运河上
清江码头,羸官、吴海江上船,航船离岸;
河边小镇,羸官、吴海江考察市场。
一座码头,羸官、吴海江登船又去;
一座小镇,羸官、吴海江考察市场。
四、夜,张经理家
张经理手拿电话:“什么,已经出去几天了?到哪儿、什么时候回来都没说?”他满面狐疑。
五、夜,船舱内
羸官借着微弱的灯光在写着什么。
吴海江:“得啦!眼瞎了小玉不跟你吹台才怪!”沉了沉:“你该不是想再办个运贸吧?”
羸官:“谁?咱们?”摇头。
吴海江:“那你是想来一本《岳羸官游记》?”
羸官:“你别说,说不定真能扬扬名。”
吴海江:“得,咱还来实的吧!那30万瓶罐头还堆在那儿,我看咱们也该……”
羸官:“我就知道你!这一回还非玩够不行!”
六、夜
张经理在拨着电话;
李科长在拨着电话;
王业务员在拨着电话;
愕然、疑惑、焦虑……
七、日,清江宾馆
羸官、吴海江在清洗风尘,张经理等进。
张经理:“小岳书记一出去20多天,好不逍遥嘛!”
羸官:“这也多亏了你们提醒,要不连大运河都没好好看看,这辈子不得冤死!”
李科长:“看来小岳书记这趟出去收获不小——但不知那30万瓶罐头……”
张经理:“放心!小岳书记是个义气人!自然咯,咱们也不能亏了小岳书记。”忽然想起地:“哎,中午我在燕喜楼订了一桌,局里领导也到,请小岳书记给点面子哟!”
李科长:“这是怎么说的!我的车在楼下等着嘛!”
王业务员:“中午你们请,晚上我可是预先包下来啦!”
羸官不动声色。吴海江的心声:“好!就怕你们不吃回头草!这一会儿……嘿嘿!”
羸官:“各位的好意我们早就领了。不过实在对不起,那30万瓶罐头已经有主了。”
“什么?”张经理等人霍然站起。
八、日,宾馆走廊
吴海江忿忿地:“你这是搞的什么鬼花胡!那是一个厂子、几十万块钱!”
羸官:“海江,你别急。”
九、夜,宾馆宴会厅
一桌酒席摆好。安天生敲门而入:“小岳书记,赔偿金我带来了,你看是不是……”
羸官:“来,坐嘛!”
安天生:“你这儿有客。咱们还是……”羸官:“你不就是客?”推安天生坐下,递过一纸合同草稿。安天生疑疑惑惑接过,读着:“小桑园农工商综合开发公司与运河贸易公司,本着互相扶持、共同发展的精神,商定如下:一、小桑园30万瓶罐头由订货销售改为代销,原定价格不变,货款待销售后交付;二、小桑园农工商综合开发公司暂借人民币10万元,作为运河贸易公司开展业务的临时经费。”
安天生大惑不解地:“小岳书记,你这是……”
羸官坦诚豪爽地:“总经理,我知道你是个英雄,眼下正处在落难的当儿。我岳羸官算不上英雄,但英雄落难我愿意搭一把手。不瞒总经理说,这次我沿运河走了一趟,深知这条丝绸之路大有可为。”举杯而起:“总经理,今天我只有一句话:希望你不要因为眼下落难失了英雄气!我等着你运河贸易公司振兴发达的那一天!”
安天生大泪珠落。他端起面前的一杯酒,庄重地举过头顶。咬钢嚼铁地:“今天就算是我安天生高攀小岳书记,拜了一个生死兄弟!老天爷在上,日后我安天生和运河贸易公司,果真应了小岳兄弟的话,我……”
他把一杯酒洒在地上,又倒过一杯,与羸官一碰,昂首向天,一倾见底。
吴海江喷着水雾的眼睛。
十、日
清江:“运贸”闪光的标牌旁,安天生挥笔疾书:“承兄恩义,山高山深;运贸复兴,特报佳音……”
小桑园一室内,小玉在读着电报:“……兴衰与共,生死同心;天日昭昭,决不食言!”
电报在众人手中传递,羸官喜不自胜。
十一、日
公路上,岳锐(65岁)乘坐公共汽车而来,他兴致盈然,不时观赏着窗外的风光。
大桑园村外,岳锐下车,他打量着一片片红楼绿瓦的建筑,把站牌反复看了几遍,这才满怀惊诧向村里走去。
村内一处,岳锐且惊且喜走来。坐在墙角晒太阳的老昌爷认出他来,两人寒喧着。老昌爷指着村子,对岳锐极力地夸赞着什么。
一群村民围住岳锐,向他夸赞着什么,岳锐喜不自胜。
十二、黄昏,岳鹏程家
岳锐坐在沙发上开怀大笑。
岳锐:“……想不到!想不到!你们再怎么写信说变化大,我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大桑园,大丧院,这不成了大富园、大福园了嘛!”
淑贞喜盈盈地:“爸,还有好多地方你没见哪!”
岳锐:“这么多年,我总担心鹏程胆子太野,会惹出乱子来,没想到……哎,鹏程哪?不回来吃饭?”
淑贞:“你别问他!他一天到晚就是一个忙!爸,你先歇着,我这就去找他回来。”
十三、夜,大桑园
淑贞走进木器厂、商场、宾馆……
她来到办公楼前,望着二楼的一个窗口。窗口漆黑,如同一眼枯井。
一阵风吹,枯井逸出一束灯光。灯光中映出岳鹏程与秋玲拥抱的情景。
淑贞一声惊叫,瘫到地上。
十四、夜,岳鹏程家
楼上一室,岳锐与银屏试着带回的衣物,两人喜不自胜。
院里,淑贞踉踉跄跄跑进。她扑进卧室,放声大哭。
十五、日,李龙山家中
一只老鹰在空中盘旋,岳鹏程、胡强(35岁)、彭彪子等躲在树林里紧张地注视着。
老鹰突然向山坳一块平地俯冲下去。
岳鹏程等人欢呼着,朝平地奔去。
十六、日,山间公路
岳鹏程、胡强来到一辆皇冠轿车前。
胡强:“书记……”
岳鹏程:“嗯?”
胡强:“有件事告诉你,你可千万别……”
岳鹏程:“什么事痛痛快快!别老娘们儿似的!”
胡强:“先一会儿……”
十七、(闪回)
岳鹏程家,大勇(25岁)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淑贞:“见你大哥干什么丑事了没?”
院中,胡强走来,听到问话站住了。
大勇:“俺大哥不是开会去了?”
淑贞:“不是问这几天,是问你这几年。你看没看见他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儿?”
大勇:“不三不四的人?”
徐夏子嫂(60岁):“你姐问的是女的,骚狐狸精!”
院中的胡强一惊,悄然退去。
十八、日,山间公路
岳鹏程几分窘急几分恼怒:“就这些?”
胡强低头,蹭着路边的石丫子。
岳鹏程:“真他妈狗咬耗子!你这治保科长,把耳朵架到我家墙头上啦?”
胡强慌了:“不,书记,不是……”
岳鹏程走到车边,回头:“这个事我告诉你胡强,到此为止!以后有半句话,你把你那局长老舅搬来,也别说我不给情面,你可清楚啦!”
胡强:“书记,我保证!我胡强是个牲口,也不敢朝你尥个蹶子!”
岳鹏程上车,屁股朝里挪了挪:“上来吧,把你捎回去。”
胡强连忙地:“不用了书记,别耽误了你开会。我还找齐经理有事儿。”
岳鹏程:“也好,你告诉齐修良,月牙岛的事让他抓紧。”
胡强应着关上车门,小皇冠燕子般掠地而去。
十九、日,镇委会议室
蔡黑子陪同祖远(40岁)、邢老(60岁)进。等候的干部们起立鼓掌。羸官、初胜利也在其中。
二十、日,行驶的小皇冠内
岳鹏程眉峰紧蹙沉思的面孔。
声音:“你看没看见他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你姐问的是女的,骚狐狸精!”
岳鹏程的心声:“难道和秋玲的关系被淑贞发现了?这怎么可能呢?”
二十一、(闪回)
夜,岳鹏程正收拾着办公室,秋玲推门而入。
“秋玲!”岳鹏程上前便要亲热。
秋玲推开:“你别乱动,我找你有事儿呢!”
岳鹏程:“有事儿还耽误了……”
秋玲:“你想不想听?不想听我立马就走!”
岳鹏程只好回到沙发上,同时丢过一袋奶糖。
秋玲:“我结婚,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岳鹏程:“我不是说过,只要你秋玲愿意……”
秋玲:“贺子磊的户口你什么时候给办?”
岳鹏程:“我给办公室打过招呼。”
秋玲:“那天你是这么说的吗?”
“哎呀呀!”岳鹏程一阵焦躁和气恼。
“怎么,说话不算话还要发火?”秋玲眯起双眼:“行啊!你有权有威,骂人哪!打人哪!撤职开除呀!怎么不发话?我还是知趣点好!”站起向门外去。
岳鹏程拦住,脸上换出甜甜的笑容:“秋玲,你也得替我想想嘛。这几天我有时间去跑吗?就算有时间,也不一定立马办得成嘛!”
秋玲:“你说得好听,我才不信那一套呢!”
“好好好!”岳鹏程抓起话筒:“接公安局钟局长,就说我有急事,钻被窝里也得请出来!”
秋玲偏着脑壳,带出一丝得意。
一阵风吹,窗帘被掀开一角,写字台上一张报纸飘落在地上。
电话放下了,岳鹏程深情地站在秋玲面前:“这会儿你可不能说我……”伸出两手。
秋玲:“别,鹏程。我给贺子磊发过誓。以后……以后咱们就算兄妹,别这样了好吗?”
岳鹏程:“秋玲,你要结婚,就真得把我一脚踹开吗?”
秋玲抿唇,目光斜投地面。岳鹏程乘机抓起她的手。
秋玲:“鹏程,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我不能……咱们说定,这是最后一次,你答应不答应?”
岳鹏程:“秋玲的吩咐,咱还敢……”
秋玲:“不行,说清楚!你这个人滑,谁还不知道!”
岳鹏程:“行,说清楚,答应!”
拥抱、热吻。
又一阵风吹,窗帘一阵飞舞。
二十二、日,小皇冠内
岳鹏程闭目沉思。
心声:“不可能!淑贞会发现什么呢?大勇又会知道什么呢?不可能!”
二十三、日,岳鹏程家
徐夏子婶:“你个小东西!你姐问你哪!”
大勇:“我怎么知道!”思索地大口吸着烟。
(闪现)一办公室内,岳鹏程目光炯炯盯住大勇:“让你干,是因为咱是一家人。不看这个,选200个财务科长也轮不到你徐大勇!听话,亏不了你;不听话,嘿嘿!”
大勇越发用劲地吸着烟。
徐夏子婶:“你这个小东西,到是说话呀!”
大勇:“光是问我,我怎么知道!”
淑贞:“我都知道了你还敢给他瞒着!就是跟彭彪子家那个不要脸的骚狐狸精!”
大勇愕然一怔。
徐夏子婶凶凶地:“你个不争气的小东西,把你姐气死,看你娶得上媳妇!”
大勇:“我不争气?那些都是外边的人瞎嚷嚷,你让俺姐听信了,跟俺大哥打离婚就舒坦啦?”
徐夏子婶瞅瞅淑贞,朝大勇喝斥道:“你个不懂事的小东西!你这是成心给你姐惹气生!外边下蛆的人多啦!你都回来胡说?看我不把你个嘴巴子撕啦!”下炕要揪大勇。
淑贞望望二人,哇地声扑到炕上大哭起来。
徐夏子婶连忙上炕:“贞子,你可别……”
淑贞:“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管!”
院里,恺撒几声吠叫,一群鸽子飞上天空。
二十四、日,镇委会议室
张仁(25岁)正在发言:“……要说问题,从俺村和西北片的情况说,起码有两个……”
“咳咳!”蔡黑子试图制止。
羸官、初胜利不动声色。
张仁继续地:“第一个问题……”
蔡黑子焦急地看着门外。
二十五、日,镇委院里
岳鹏程下车,一个干部说了句什么,他一阵小跑,登上石砌的台阶。
二十六、日,镇委会议室
张仁仍在发言,岳鹏程推门入内。
蔡黑子兴奋地:“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岳鹏程,大桑园总支书记、远东实业公司总经理。鹏程,这位是省里的邢老,咱们祖书记的老领导和老老师。”
“咱们见过面。”邢老握着岳鹏程的手:“嗯,比过去发福啦。”见众人惊诧,笑道:“你忘记我是干什么的了嘛!报上发过你的照片,我签的字,咱们还不算是老相识?”
岳鹏程一笑:“谢谢邢老。”
蔡黑子:“鹏程啊,又是被那些参观取经的围住了吧?”
岳鹏程:“来了两个大鼻子,想跟我合资建游乐场。我这是跑鬼子跑出来的!”
邢老:“建游乐场好哇!谈得怎么样?那可是个赚钱的买卖,是不是?”
许多人露出笑脸,岳鹏程只是咧了咧嘴。
羸官瞟过一眼,嘴角浮出一层讥嘲。
蔡黑子:“鹏程刚从烟台回来,准备承包开发月牙岛,这又是一个创举!”
祖远:“鹏程,给邢老汇报汇报。”
二十七、日,大桑园街上
岳锐在街上寻找肖云嫂家的旧址。
他站在已成了工厂的旧址外惘然若失。
石硼丁儿和几个孩子走过,他上前要询问什么。石硼丁儿和孩子们发一声呼哨散去。
二十八、日,镇委会议室
岳鹏程:“……说城市改革必须冲击和淹没乡镇企业,这个说法我历来不赞成。”
邢老:“哦?刚才几位同志都说到乡镇企业被挤垮的问题。你是怎么看法啦?”
岳鹏程欲言又止。
祖远:“怎么想就怎么说,讲讲你的做法也可以嘛!”
岳鹏程:“挤垮的问题我那儿不存在。要说看法和做法我倒可以念几句生意经:‘死店活人开’;‘头等商人一盏灯’;还有一句是违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法的,‘驴吊硬不过棒棰,好汉打不过死囚!’”
邢老记下,又问:“你那个海岛开发进展如何?”
岳鹏程:“正在谈判,很快可以签约。”
邢老:“开发海岛可不同于建设一个村子,闹不好是要赔本的。”
岳鹏程:“我只怕一下赚得太多,人家不高兴。”
邢老:“预计一年赚多少?”
岳鹏程:“邢老要我说实的还是说虚的?”
邢老:“嗯?实又怎样,虚又怎样?”
岳鹏程:“实的不下100万,虚的不过10万。”
邢老大惑不解。祖远在他耳边嘟哝一句,他才大笑起来:“好你个岳鹏程!你就不怕我到税务局去奏你一本?哈……”
场上一阵哄笑。
羸官用铅笔在本子上,勾勒出一个哗众取宠的胖子的形象。初胜利在胖子头上又画出几道云圈。
邢老:“你那宏图什么时候可以实现哪?”
岳鹏程:“1月后开工,3月内受益。”
邢老把疑惑的目光投到祖远脸上。
岳鹏程:“如果邢老有兴趣的话,今天我陪邢老到岛上视察视察。3个月后的今天,我再请邢老去剪彩参观。”
邢老不无遗憾地:“今天我们还要赶到五莲去,你那儿没有时间了。不过说好了,3个月后我是要去的。”站起,手臂一挥,朗声地:“我们中国这些年为什么总是发展不起来?原因固然很多,缺乏岳鹏程同志这种有头脑、有气魄的干将,我看是主要的一条!”目视祖远、蔡黑子:“这件事你们关心一下。到时候我请省里的领导同志来。这对全省也应该是一个鼓舞嘛!”
祖远、蔡黑子带头,响起一片掌声。
羸官把一张字条递给初胜利,字条上写着:不要当哑巴。
邢老:“关于乡镇企业和农村改革的问题,哪个还有话要说?可以各抒已见嘛!”
一阵默然,会场一角响起几声议论。
蔡黑子:“有话大声讲!表表态也好嘛!”
初胜利站起:“我们觉得,大桑园的经验确实了不起,只是离我们太远。”
语惊四座。岳鹏程瞥了羸官几眼,唇边露出冷笑。
心声:“龙虎斗!龙虎斗!小子,我倒要看看,这会儿你怎么压得过老子去!”
蔡黑子“黑”下脸:“初胜利,你这是什么意思?”
初胜利:“我是说,我们那边的条件……不能照搬大桑园的经验……”
蔡黑子:“你这是怎么理解的嘛!邢老和祖书记的意思是要我们照搬吗?是要学习岳鹏程同志的精神实质嘛!”摆摆手,示意让初胜利坐下。
初胜利:“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登海镇要真正发展起来,还得走另外一条路子。”
蔡黑子:“你……”
邢老:“哦?说说看,还得有一条什么路子呀?”
“还是让羸官说吧。”初胜利坐下了。
羸官平静地:“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只是觉得大桑园的经验有其自身的特殊性,比方起步早,离城镇近、交通方便等等。开发海岛也罢,说几句大话也罢,都是可以让人兴奋的。可这对于西片北片的山区,只能算是天上的光景。这就提出一个问题:像这类村子怎样才能发展起来。这恐怕不是学习什么精神实质可以解决的。”
会场一片寂静,蔡黑子嘴角一阵抽搐。
窗外一阵蝉鸣,一只小鸟在玻璃上叩击着。
邢老向祖远询问了句什么,惊异的目光在羸官和岳鹏程脸上打了几个交叉。
邢老:“羸官同志,你有什么具体想法没有哇?”
“具体想法当然还不成熟,或者说还没有实施。”羸官侃侃地:“发展农村商品经济必须因地制宜,发挥自己的优势。就登海镇多数农村来说,最大的优势就是山多土地多。李龙山里,石灰石、火山灰样样有,办个水泥厂不会有多大问题,这是地下。地上,过去主要是粮食,要翻身必须大力发展林果。如果这两个优势发挥出来,并且形成两个一条龙网络……”
随着羸官的话音,出现如下画面:
羸官、初胜利、红鼻子哥哥等考察火山灰、石灰石、粘土矿地;
羸官、初胜利、红鼻子哥哥等考察林果栽植、加工、增殖情况;
羸官、初胜利、红鼻子哥哥等在山间喝着泉水、啃着干粮;
羸官、初胜利、红鼻子哥哥等站在李龙顶上雄视八方,激昂慷慨……
羸官:“我们认为,如果按这条路子走,两年以内,北片12个穷村就会甩掉穷帽子;4年以内,12个穷村子就会变成12颗金豆子。咱们镇的经济中心,恐怕就得来个北风压倒南风啦!”
邢老等专心记录,支部书记们三三两两发起议论。
岳鹏程把一张字条丢给杨大炮,字条上是几行排列的数字。
邢老:“对于羸官同志刚才讲的这些,大家有什么疑问或不同意见没有?”
张仁:“我收回刚才提的那几个问题。我们龙山后属于西片,但我自愿参加北片的二龙戏珠计划!”
支部书记们跃跃欲试:“二龙戏珠!”“咱们也参加行不行?”
“我提两个问题。”杨大炮不失时机地站起来。“羸官同志刚才讲的,听起来确实有些道眼,但我觉得有点玄。建水泥厂要一大笔钱,过去县里想搞都没搞成,我不说了。我只说果木的事。据我估算,一亩果木单是树苗也得一二百块钱,大面积栽种,不知西片北片谁家出得起,这是一。二呢,桃三杏四梨五年,这么长的时间不受益,还得白贴上水粪管理费。羸官刚才说两年甩穷帽子、四年成金豆子,还有北风压倒南风。我琢磨,真那么办恐怕得换几个词儿:两年戴孝帽子,四年变骷髅子,南方不压北风也倒啦!完啦!”
场上一片静默,岳鹏程脸上浮出一重胜券在握的自信和得意。
羸官有意停顿片刻,道:“这怨我刚才没讲清楚。树苗的事由我负责,有钱买的收下,手头没钱的以后再还也可以。至于受益时间,有人大概好长时间不看报纸不听广播了。矮株密植苹果,1年可以结果;山楂至多3年,这3年里可以育苗,可以间种花生豆子,既养地还可以有一笔好收入。这个经验早就推广了,我们那儿也搞了几年啦!”
一阵笑声。岳鹏程和杨大炮脸上的自信和得意抹掉了。
羸官:“还有刚才提到的建水泥厂的事。不错,县里原先确实想搞没搞起来,那是因为想一口吃个胖子。咱们没那个胃口,但可以滚雪球!别看咱们现在不上眼儿,美国有个亿万富翁还是从卖2分钱1个的扣子发的家!哪位现在瞧不起咱们,小心以后咱们成了亿万富翁,你可是登不得门啦!”
又是一阵笑声。岳鹏程和杨大炮脸上布满了云雾。
“你们党委对这个问题是怎么考虑的?”邢老悠然地侧过半边身子,注视着祖远。
祖远:“我们从去年下半年起议论过多次。刚才羸官同志讲的那些,可以说比较集中地体现了我们的意图。”
邢老坐直身子,目光炯炯地:“我不知道大家心里怎么想。听了羸官同志的设想和意见,我是十分感动、十分兴奋!大道理放到一边,就我们这次出来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找到一条适合绝大多数农村发展的路子。我们之所以急于到五莲去,也就是为的这个原因。现在可以说已经找到了,这就是咱们的小桑园!”
掌声迭起,初胜利、张仁等簇拥羸官走到邢老面前。
岳鹏程拉着杨大炮等人,愤然离场。
二十九、日,小桑园
羸官、吴正山陪同邢老、祖远等在参观:
大片的粮田、果园、葡萄园;
饮料厂、罐头厂、轧汁厂……
邢老兴奋地敞开衣襟,挥着手。
三十、黄昏,岳鹏程家
岳鹏程进。银屏跑过:“爸!”
岳鹏程:“就你自己在家?你爷没回来?”
银屏:“没。”
岳鹏程:“你妈哪?”
银屏:“我怎么知道,早上说病了,回来又不见影儿!”
岳鹏程进屋,银屏拦住:“我还饿着肚子哪!”
岳鹏程:“我也饿得够呛。屏,求你给动动手行不行?”
银屏:“好烦人!”进到伙房。
岳鹏程进屋。
里屋,门关着,淑贞两眼红肿躺在床上。
门外传来岳鹏程敲门的声音:“淑贞!淑贞!”
淑贞挺身坐起,泪水如倾。岳鹏程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她猛然抓起一个茶杯扔过去。
门外,岳鹏程一惊:“淑贞,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又是几个茶杯落地的声音。
岳鹏程越发亲切温婉地:“小贞,你让我进去!我把事情跟你讲清楚!”
屋里,淑贞越发悲愤:“你个不要脸的!还有脸回来!你给我滚!滚!”抱起鱼缸摔到门边。
门外,一声炸响,岳鹏程被惊了一跳。
院里银屏的声音:“爸!俺爷回来啦!”
岳鹏程一怔,稍一镇定,出屋。
三十一、黄昏,岳鹏程家餐厅
银屏端上饭菜,岳锐、岳鹏程围桌而坐。
岳锐注视银屏:“哎,你妈呢?”
岳鹏程:“她不舒服,已经躺下了。”
岳锐吃着饭:“怎么,跟羸官还闹着别扭?”
岳鹏程:“你总说我倔,你那孙子比我还倔!”
岳锐:“你也得说说你的责任。你一个当父亲的,跟儿子闹得你死我活的脸上还光彩吗?先前哪,我离得远,也没心思管你们这档事。如今我是离休干部一个,”注视岳鹏程:“我说明白啊,这次我回来的任务之一就是给你们合好,你没有个高姿态可不行。”
岳鹏程:“你还是先找你孙子说去吧。”
岳税:“这可是你说的。小屏,你作证。”
银屏扑嗤笑了:“爷,你不知道,那天我看见两个牛顶架,就跟俺爸和俺哥似的,四个蹄子蹬着,谁也不让谁。”
岳鹏程:“胡说八道!”
岳锐:“哎,鹏程,那年你写信说你云婶不在了,后来又说是病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银屏:“爷,你说的肖奶奶吧?”
岳鹏程:“大人说话你总打岔!还不赶快吃了找巧梅玩去!”
“哼!”银屏赌气地把筷子一丢,起身去了。
岳鹏程掩饰地转身盛着饭,道:“那先是误传,后来又救过来了。”
岳锐:“那你云婶现今……”
岳鹏程:“……在医院里躺了几年了。”
岳锐埋怨地:“我总写信问你,你总也不给我回信。这次回来了,说什么也得去看看她。她住哪个医院?”
岳鹏程端着半碗稀饭又进了伙房:“爸,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几天吧。”
岳锐:“你不懂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人的心。”
恺撒几声低吠,岳建中出现在院里。
岳鹏程:“爸,我有点急事。”旋即出了伙房,拉着岳建中便要出门。
岳锐:“鹏程,那医院……”
岳鹏程只得站住:“爸,告诉你你自己也去不了。这样吧,哪天我抽个时间陪你去一趟。”
大门吱呀响过,岳锐轻轻叹息着。
三十二、黄昏,街上
岳鹏程:“哎建中,给疗养院联系联系,我到那儿住几天。”
岳建中:“行!”
来到一处,岳鹏程把一封揉得绉绉巴巴的信交到岳建中手中。岳建中且惊且喜。
三十三、夜,岳鹏程家
楼下卧室内,淑贞闷坐沉思。她起身开门,直向楼上去。楼梯拐弯处却又犹豫了,回到房间。
楼上一室内,岳锐独自镀步。他推门而出,直向楼下去。楼梯下口处却又犹豫了,回到房间。
三十四、夜,疗养院
一室内,岳鹏程睡得正香。
(梦镜)淑贞找到岳锐大哭大闹;
淑贞、岳锐找到办公室,找到蔡黑子、祖远;
祖远怒气冲冲指令撤去岳鹏程的职务……
岳鹏程惊厥而起。窗外,海涛一阵响似一阵。
三十五、晨,园艺场一室
十几名工人低垂脑壳坐在地上,岳建中抖着那封被揉得绉绉巴巴的信,破口大骂。
几名工人被喝令开除,逐出。
石硼丁儿也被喝令开除。石硼丁儿怒声抗议,岳建中睬也不睬。
三十六、晨,果园里
石硼丁儿发疯似地跳上一棵树,又跳上一棵树,用脚、用手、用树枝,把红熟的苹果摇落、踢碎、砸得稀烂……
他砸得累了,忽然扑到地上放声大哭。
三十七、晨,马雅河边
一片小林子里,彭彪子在遛鹰。鹰身上牵着的两个铜环套在一根铁丝上。铁丝系在两棵柳树之间,彭彪子这边唤几声,那边又唤几声:老鹰飞来往还,尾铃脆响不止。
石硼丁儿沿着河堤走来,他听到铃声,直朝小林子奔去。
石硼丁儿新奇地:“彪子叔,你这是做么啦?”
彭彪子:“小毛孩子,唤遛也不懂!看,听唤不?鹰不听唤,不飞了个球的!”
石硼丁儿欲要靠前,他一声喝:“小兔崽子!不要命啦!刚喂了垫,眼珠子也能给你抠出来!”
石硼丁儿悻悻然地坐到草地上。
彭彪子:“你个小毛孩儿,不挣工钱啦?”
石硼丁儿:“……他们把我开除了。”
“那些个狗兔崽子!”彭彪子骂一句,道:“好事!跟你彪大叔熬大鹰,有你的凉水喝!”
石硼丁儿:“他们压迫人,我找俺爹告状去!”
“球”!我说你那爹是个球!彭彪子忽然上了邪劲:“告状,告的球状!驴粪蛋一个!啐!”躺到草地上。
“谁像你彪子叔哇!”石硼丁儿跳起,恶狠狠地:“你闺女跟姓岳的相好,谁不知道哇!”
彭彪子两眼扑愣:“小子,你说的么个?”
石硼丁儿:“就是!秋玲姐就是大恶霸岳鹏程的拐老婆!”
“你小子放屁!我砸死你!”彭彪子以罕见的迅速爬起拎起一根棍子。
石硼丁儿轻蔑地笑着:“这又不是我说的!要不俺秋玲姐能那么红……”
“狗兔崽子!你还放屁!”棍子扑地落到石硼丁儿屁股上。
石硼丁儿:“好,彪子叔!你敢打人!”后退着,忽然大喊:“就是!彭秋玲就是大恶霸岳鹏程的拐老婆!”
棍子石块儿没头没脸飞来,石硼丁儿抱头鼠窜。
天上起了风,风吹得老鹰呤呤打转。
第五集
一、日,小桑园
云气在天空集聚,地上依然平和安静。
岳锐四处巡视着:工厂、街道、田园……
他不时感慨地点点头或者摇摇头。
二、日,山楂园里
园内一处,羸官、初胜利、张仁等或蹲或坐在讨论着什么。另一处,小玉带领一队红领巾在收果子。
小玉喊过吴正山:“正山叔,河那边又把石硼丁儿开除了。”
吴正山:“又是为的什么?”
小玉:“还不是因为他爹告状。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吴正山:“可怜是怪可怜的,可咱们……”思忖地:“要不待会儿我跟羸官说说?”
小玉点头,吴正山离去。
岳锐来到面前:“小同志,你是小桑园的吧?”
小玉:“啊,你是……”
岳锐:“我是来找岳羸官的,你见过他吗?”
小玉打量:“噢!你是岳爷爷吧?”
岳锐:“是啊。那你是……”
小玉欲言又止。
(闪回)
肖云嫂家,小玉跑进:“奶奶。岳爷爷回来了,羸官说让他来看你。”
肖云嫂惊喜交并,片刻,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闪回完)
小玉:“我是村里的老师。岳爷爷,你找羸官有急事吗?”
岳锐:“没急事,我是随便蹓蹓。哎,小同志,村里的群众对羸官有些什么反映啊?”
小玉:“反映可多啦!不过——全是好的。”
岳锐:“这不符合事实吧?人都是一分为二,比方他跟他爸爸的关系,就处理得很不好。”
小玉:“岳爷爷,这你可怨不得羸官。”
天上云气堆积,落下雨点。小玉招呼红领巾们避雨,同时与岳锐缓步而行。
岳锐:“怎么怨不得他呢?年轻人,干事业是好的,可也不能连家也不要了,任着性子来吧?”
天上一阵风吹一声雷响,小玉连忙搀着岳锐朝不远处一幢房子那边跑去。
三、日,大桑园
狂风大作,村边的几幢房子被揭去屋顶。
一声炸雷,暴雨倾盆而下。
秋玲冒雨四处喊着彭彪子。
彭彪子仰身躺在村外的老白果树下,听着雨水敲打肚皮的声音,悠然自乐。
四、日,小桑园山楂园旁的屋子
这是一排刚刚建起的空屋。屋子一边,岳锐和小玉在观赏着雨景。屋子另一边,羸官、初胜利等蹲在地上还在讨论着什么。
张仁:“二龙戏珠没说的,可果木刚开始栽,水泥厂再上,这么两头忙活……”
初胜利:“我说你老兄怎么老是抓不住要害呢!关键是贷款!手里没银子,放屁都不响!”
羸官:“我就知道你得来这一套!行!咱们说定。贷款由我去跑。不过将来哪位伙计不仗义,可别怪我岳羸官不讲情面!”
初胜利:“我就知道你得来这一套!”
众人欢跃。岳锐、小玉听着,这时来到面前。
羸官惊喜地:“爷,你怎么来啦?”向众人做着介绍,众人围住岳锐好不热闹。
岳锐:“你们这是在讨论的什么大政方针哪?”
初胜利:“你孙子鼓动我们要搞一个大项目,把李龙山区换个模样出来哪!”
岳锐:“那好哇!”环视众人:“怎么,全是一色的青年猴子?”
羸官:“不是青年不是猴子的我们还不要哪!”
岳锐:“不对不对!树是小的直,姜是老的辣!”奋然地:“干脆,我给你们当个不拿工钱的顾问得啦!”
羸官一怔,随即笑着:“爷,这是大事,得经董事会讨论。可我们的董事会还不知在哪儿呢!”
众人笑。岳锐露出不满的神情。
五、日,远东宾馆
大勇匆匆而来。他小心地推开3号会客室的门,会客室里宽敞明亮,雅致而又气派。
齐修良在汇报着:“……接触了几次,一直就是这么不冷不热。估计他们是想逼咱们抬高承包基数。”
岳鹏程:“那倒不要紧,要紧的是把开发权经营权争过来。”
齐修良:“就那么一个岛上的小厂子,要是他们要价太高……”
岳鹏程:“这你们不用操心。”
一阵电话铃响,岳鹏程又抓起做着指示。
岳鹏程搁下电话,对齐修良:“月牙岛那儿,我看干脆给他来个兵出奇(祁)山,去一趟!”
齐修良:“什么时候?”
岳鹏程:“要去就快,你们先去准备准备。”
齐修良等人离去。
“大勇,来,坐这边。”岳鹏程招呼着,指着茶几上的水果、瓜子:“吃!”抓起一个苹果咬着。
岳鹏程:“税务局要的两吨水泥拉走了?”
大勇:“嗯。”
岳鹏程:“税检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勇:“好了。”
岳鹏程:“你盖房子的料备齐了没有?那天我给杨大炮说过,你需要什么到他那儿拉就是了。”
大勇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地搓着手。
岳鹏程:“今天你见银屏了没有?”
大勇:“早晨刚见,她没事儿,就是俺姐病了,在家躺着。”
岳鹏程:“病得还挺厉害?”
大勇:“没事儿,俺妈盯在那儿。”
“银屏他爷没说什么?”
“没,今儿让县委接去了。”
六、日,县委一会议室
岳锐由祖远陪同,逐一与干部们握手。
祖远:“岳老是我们蓬成的革命元勋。岳老这次返乡,是对我们县委的极大鼓舞,是对家乡人民的极大鼓舞!”
干部们鼓掌。
七、日,远东宾馆会客室
岳鹏程:“老爷子回来,可能得出点麻烦,你多长点眼色。”
大勇:“行。”
岳鹏程略思片刻,忽然地:“昨天你姐犯疑,其实也不是一点谱没有。”
大勇愕然一怔,眼珠旋了几旋。
岳鹏程:“人家秋玲准备结婚,求我帮助把贺子磊的户口迁来,那天没办利索,前天在办公室,人家当着建中把我好埋怨一通。我这是办的什么事儿!外边没落好,还惹的你姐……”
大勇:“俺姐那儿都好,就是有时候爱瞎寻思。大哥,有我和俺妈,你就尽管……”
岳鹏程起身:“就这样吧。这一阵我忙,家里的事你多跑跑,有什么情况告诉我一声。”
大勇应着向门外去。岳鹏程又送过一句:“杨大炮那儿别忘了,抽空去跑一趟!”
八、日,大勇家
徐夏子婶在同小林子和一位师傅吵吵嚷嚷:“……东厢房里有盛虫!你们想给我搬了,门也不门!”
大勇回:“妈,我跟你有话说!”
徐夏子婶:“你不改章程,么话也是老白!”
大勇:“是俺姐的事儿!”
徐夏子婶一怔,随着大勇进到屋里。
徐夏子婶:“你姐又怎么啦?啊?”
大勇一副沮丧样子:“人家说,俺大哥要跟俺姐离婚!”
徐夏子婶:“么嘎?你这是听哪个胡喳喳的?”
大勇:“还不是俺姐瞎猜疑,俺大哥生了气。那天是秋玲求俺大哥迁户口来着,俺建中叔在场有什么事儿?俺姐又是风又是雨,俺大哥能不跟她打离婚哪!”
徐夏子婶:“你说的这些可都是实情?”
大勇:“我刚才找建中叔问过了的——哎呀,你到底管不管?你不管,就等着……”甩手欲去。
徐夏子婶拽住他,用手指剜着:“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多会说过不管?”她忽然发现院外小林子和那位师傅,还在厢房前比比划划,一溜烟儿跑出。
徐夏子婶:“耶!你们还在那儿磨蹭我的东厢房?走,还不快给我走!”撵着那位师傅。
小林子:“婶,你有话跟我说,不该人家师傅的事儿。”
徐夏子婶:“大勇,你过来!看看你这媳妇好的!没过门,就训起老娘来啦!”她撒泼地揪住大勇,号啕起来:“哎呀!我没法活啦!”
九、日,街上
淑贞被银屏拉着,急急走来。
十、日,大勇家
徐夏子婶号啕着,与大勇和小林子缠在一起。不少人在围观。
淑贞赶来,喝斥着,双方停手。
淑贞拉徐夏子婶进屋。徐夏子婶躺在炕上犹自恨恨不休。
徐夏子婶:“都是那个小狐狸精啦!大勇原先挺听话的个孩子,让她给搅和得不成样儿啦!你没听,没结婚就帮着那个小狐狸精咒起我来啦!”
淑贞劝慰着,给她捶着背。
徐夏子婶:“就跟鹏程似的,原先多好的个女婿!还不是让彭彪子家的那个骚狐狸精给勾引坏啦!”
她忽然想起地:“人家说了,那天夜里,就是彭彪子家的那个狐狸精要给他女婿迁户口,硬硬把鹏程粘住了的。”嚎哭诅咒地:“那个不得好死的狐狸精啦!那个挨千刀的狐狸精啦……”
背上的敲打忽然停止,淑贞神情犹如霜染冰雕。
十一、日,秋玲家
秋玲打扫卫生,整理衣物忙得不亦乐乎。
她找出一件真丝绸连衣裙比量着,镜里出现贺子磊送给她这件裙服时的憨态。她喜气盈盈。
十二、日,街上
身着真丝绸连衣裙的秋玲,推着自行车向村外去。
路边墙角,淑贞面色严峻地注视着。
十三、日,村外路口
几丛绿荫,一片蝉鸣,秋玲站到一棵树下。
淑贞从一条小路斜插而来。
秋玲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打起笑脸迎上几步:“嫂子,你这是到哪儿去呀?”
淑贞来到面前,四下里瞄了瞄,冷冷地:“秋玲主任,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是到哪儿约会呀?”
秋玲觉出异常:“嫂子,你……”
淑贞:“我怎么啦!别以为我是聋子瞎子,整天让你蒙在鼓里耍!我告诉你,你什么时候跟他勾搭上的,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在一起怎么干的丑事我清清亮亮!你说,这是真的假的!”
秋玲猛地惊住了:“没……嫂子……你千万……千万别……”
淑贞:“没?我眼见着你们搂着亲嘴来着这也能假?你去问问,村里有谁不知道你勾引人家男人?你为了往上爬,就出上个不要脸去!你知道不知道,岳鹏程有老婆有孩子?你知道不知道,你勾引有妇之夫、破坏别人家庭是犯法?啊,你说!你知道不知道?”
秋玲越发惶悚,语无论次:“……嫂子……我对不住你……可我没破坏……没破坏……”
淑贞:“谁是你嫂子?你没破坏对不住我什么?”
不远处有人路过,淑贞压低音调,语气却越发严峻:“我是可怜你一个大闺女家还得找男人结婚,今儿个才特意来告诉你:往后你再敢勾引岳鹏程一回——不勾引靠近乎也不行!我就到法院去告你!新罪旧罪一起究!别说是找男人结婚,不判你十年八年徒刑才怪!我这不是吓唬3岁的孩子,你可听明白啦!”
秋玲嘴唇乌紫,手脚也打起哆嗦。
淑贞转身便回。走出几步,又睥睨地瞟回几眼,说:“那和尚尼姑的事儿够让人恶心的啦!到了还是个没脸没皮的货!”
秋玲突然一个激灵,面前浮现出儿时遭受种种侮辱的情景。
秋玲眸子里猛然喷出火焰:“徐淑贞!你站住!”快马疾步,挡住了淑贞的去路。
秋玲气势凌厉地:“你骂完了要走?我还没说话哪!你给我竖起耳朵听着!你说我勾引你男人了?不假,我就是勾引了,勾引了好多回、好多年!你说我破坏你的家庭?也不假,我就是诚心破坏,诚心叫你们过不下去!你说要到法院去告我?行,你前脚走我后脚拉着岳鹏程就去,让他跟你打离婚,跟我登记!我就不信,他看不上我这么漂亮的姑娘,到看得上你这么个半老婆子!我这话也不是吓唬家雀的,你也听明白啦!”
淑贞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攻打垮了,嘴大张着,成了一只木雕的呆鸟。
十四、日,建筑公司
贺子磊看了看表,跳上自行车。
自行车上,贺子磊看到了村外路口的一幕。
十五、日,村外路口
秋玲犹自汹汹地:“你以为岳鹏程是你男人别人就近不得?我告诉你,我就看中他是好样的,喜欢跟他在一块儿!天王老子我也不在乎!你敢再找我一次,骂我一句,我打断你的腿,撕烂你的嘴!”
淑贞两手掩面,快步地、踉踉跄跄地朝小路跑去。
秋玲蓦地蹲到路边的草地上,大哭起来。
匆匆赶来的贺子磊,惊异的面孔上升起一重雕塑般的严峻。
十六、日,县委迎宾馆前
岳锐与祖远等挥别。
十七、日,马雅河上游
汽车沿山间公路驶来。岳锐下车,来到河边。
河水清清。清清河水中映出如下画面:
——儿时的岳锐在河中洗澡、打水架;
——儿时的岳锐在河中捉蟹、摸鱼。
岳锐满脸童真的喜乐。
十八、日,李王庙
岳锐站在正殿,眼前幻化出当年的种种画面:
——古庙颓废,残墙断壁,塑像斑驳;
——斑驳的雕像前,青年时的岳锐带着几名血气方刚的青年,歃血盟誓。
十九、日,河边草丛
苇浪起伏,芦花如雪。岳锐置身其间,当年情景浮现面前:
——肖云嫂放下孩子,背起负伤的岳锐转移;
——一声枪响,孩子倒地,肖云嫂悲痛不已。
二十、日,路边野地
岳锐站在一棵老柿子树下,“清清流水甜甜的蜜”的歌声响起……
——身着正规军服装的岳锐,与肖云嫂依依惜别。
岳锐闪耀着幸福光芒的眼睛。
二十一、日,水库大堤
烟波浩淼,蜿蜒伸展。
岳锐站在排水闸上,耳边响起一片嘈杂。
——工程停止,红旗拔掉,民工们愤愤不平地坐在山坡上;
——工棚里,几个干部逼令肖云嫂解散民工,岳锐到来,严加斥责;
——红旗又招展起来。岳锐与肖云嫂告别,跟随几个干部离去……
岳税展目四望。山下粮田千顷,一片丰收在望,他泪眼迷蒙。
二十二、日,山坳草地
石硼丁儿躺在一片草地上,草地上放牧着几只绵羊。
岳锐沿着山坳来到面前。
岳锐:“小伙子,你是哪个村的呀?”
石硼丁儿坐起,待理不理地:“跟你一个村。”又躺在草地上。
岳锐:“一个村?这么说你认识我?”坐下。
石硼丁儿翻过几个身,躲开了一段距离。
岳锐:“你叫什么名字呀?”
石硼丁儿白过一个眼珠,不肯回答。
岳锐:“不,你说你爹是谁吧!”
石硼丁儿极不情愿地:“……石衡保。”
岳锐:“石衡保?你爷叫什么你知道吗?”
“听俺爹说,叫石老成。”
“哦,老成!这么说你是老成的孙子!好,太好啦!”
“你认识俺爷?”石硼丁儿又翻身坐起。
岳锐:“不单认识,小时候还一起打过羊腚哪!”
石硼丁儿眯着两眼,显出几分悦色。
岳锐:“哎,小老成,我跟你打听个人行吗?”
石硼丁儿:“跟我?”
岳锐:“啊,咱村原先当书记的那个老太婆,跟我岁数差不去多少的……”
石硼丁儿:“那不是肖老太吗?那谁不知道哇!”
岳锐:“对对,就是你肖老太。你知道你肖老太住在那个医院里吗?”
石硼丁儿:“医院?”
岳锐:“是啊,说是住在哪个大医院里?”
石硼丁儿盯住岳锐,突然跳起:“你坏!你儿子书记差点把肖老太整死,肖老太病成那样管都不管!还大医院!说得多好听啊!”
岳锐霍然惊起:“你说什么?”
二十三、日,月牙岛
小皇冠沿着海滨公路飞驰而来。这是一个半岛,树木葱笼,景色幽丽。
小皇冠停在一块平地上,岳鹏程、齐修良等沿着岛岸巡视:废弃的码头,废弃的油罐,废弃的办公楼和一座即将废弃的小小的电子管厂……
岳鹏程不时发着慷慨和批评:“你们看看啊!这些吃国库粮的,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二十四、日,电子管厂办公室
几个干部在向董局长(55岁)汇报。
董局长:“岳鹏程是个奸滑之徒,不能让他轻易得手,不过也千万不能让他溜了。根据你们的调查估算,标底最高可能定到多少?”
干部甲:“我们跑了几个地方,最高的一年出8万,最少的两万也不肯出。”
董局长:“你们的想法是……”
干部乙:“10万,再高恐怕就……”
董局长:“也好,就定在10万。不过这是最低标底,说的时候要加倍。”
工作人员走到干部甲身边说了句什么。
干部甲:“他们来了。”
董局长:“哦?”
二十五、日,电子管厂内
岳鹏程等漫不经心地参观着。干部甲乙等匆匆而来。一行人出了车间。
二十六、日,办公室
董局长爽朗地:“岳鹏程同志的大名我是早就听到了的!这次听说跟你岳鹏程打交道,我也是第一个投了赞成票的!岳鹏程同志,刚才你一番私访,对我们这个地方有何评价呀?”
岳鹏程:“地方是个好地方,但不知局长准备怎样个承包法?”
董局长:“一包到底,一定10年不变。”
岳鹏程:“是只让我们单纯搞点经营呢还是全权?”见对方不解,又道:“老实说,单纯经营,我岳鹏程不感兴趣。”
董局长:“一包到底,自然是全权咯!”
岳鹏程:“既然今天赶得巧,就请局长出个数吧。”
董局长朝干部甲示过一个眼色,干部甲拿出一份材料,说:“我们月牙电子管厂创建于1975年,现有职工123人,设备53台,年均利润12万5000元。根据上述情况,本着互利互惠原则,我们考虑,承包基数应不少于年交利润20万元。”
董局长和干部乙等微微点头,目视岳鹏程。
齐修良掏出一张纸递到岳鹏程面前。纸上写着:
月牙岛电子管厂
人数:120
设备:40
最高年利润:50000
1984年亏损:30000
岳鹏程翻来复去看过几遍,又故意把纸条推到对方可以看清楚的桌子那边。
董局长不动声色,干部甲乙不安地朝着董局长投去几个眼色。
岳鹏程:“董局长,两位厂长,刚才说的20万不会是最后的数字吧?”
董局长:“具体自然还可以协商,不过我看这已经是最低的了。我这里环境好嘛!天时、地利、人和,是占全了的!”
岳鹏程:“我的意思是,刚才说的20万是最低标底,如果向最高里说,你们觉得多少才合适呀?”
董局长和干部甲乙一怔,露出几分疑惑。
干部甲:“那要看怎么说了,如果经营得好,30万、40万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
岳鹏程:“好!就按刚才董局长的话,你们把岛子全权交给我,我每年给你们交40万!”
董局长和干部甲乙等一齐怔住了。齐修良也大惑不解地望着岳鹏程。
干部乙解嘲地:“岳书记真爱说笑话。”
岳鹏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以订合同嘛!”
干部甲乙大喜过望,一齐把目光投向董局长。
董局长二目微闭,片刻,朗声大笑:“好!岳书记果然是个爽快人!不过,合同的事嘛……等我们请示一下再说,你看如何?”
岳鹏程微微一怔,嘴角露出一缕讥嘲的笑。
二十七、日,岳鹏程家
岳锐向淑贞、银屏追问着什么。
岳锐找出一根拐杖执杖出门,淑贞阻拦不住。
二十八、日,电影院外
墙上贴着刘晓庆主演的《无情的情人》的大幅海报。
秋玲好不容易买出两张票。
二十九、日,大桑园招待室
秋玲在打电话:“……去苏村工地了?你是曲工吧?曲工,我是秋玲。请你告诉贺子磊,今天是最后一场……”
三十、日,建筑公司工程师室
长得瘦瘦的曲工(40岁)对着电话:“……行,我保证通知到。不用客气。”
他放下电话,朝贺子磊作过一个手势:“话我回了,谎我也撒了,我这朋友当的……”朝走进里屋的贺子磊道:“人家来过两次电话,我看你也别做绝了!”
里屋,贺子磊躺在床上,狠狠地吸着烟。
三十一、日,接待处
秋玲打过一个电话,又拿起电话。
三十二、日,工程师室
曲工在接电话:“什么,你问过苏村工地贺工没去?”狼狈地:“那我再给你问问。”
他搁下话筒,对贺子磊:“你看怎么办?人家对你也算是够意思了!”
贺子磊爆发地:“什么意思?叫我戴绿帽子当王八的意思!你就告诉她,我贺子磊是个男子汉,不是摊尿泥……”
三十三、日,接待处
话筒里传出贺子磊的声音:“……电影我就是不去看!刘晓庆来了也不去!以后让她少来找我!”
话筒脱手坠落。秋玲双手掩面,奔去。
三十四、日,秋玲家
秋玲发疯似地把一包衣物丢得七零八落,那件真丝绸连衣裙被丢在地上。
她扑到床上放声大哭。
她仰望屋顶,眼睛里喷出坚毅的光芒。
三十五、日,疗养院
岳鹏程对齐修良、大勇等人道:“月牙岛的事我给你们交个实底吧。我就是看中了那块地方,只要把开发权经营权拿到手,那儿就成了咱们的一块宝地!”
随着岳鹏程的声音,出现如下画面:
码头被重修,油罐被重漆,办公楼被改造成宾馆,工厂被改造为游乐、会议场所;
渔轮云集加油停泊,游艇穿梭往返,众多游人和会议代表络绎不绝;
岳鹏程、齐修良等衣冠楚楚,在岛上巡视……
齐修良、大勇等露出笑脸。
齐修良:“那如果承包基数不抬高,不也……”
岳鹏程:“项目这么大,你不让人家吃点甜头,以后麻烦还少得了?那码头、油罐、房产随你动?人财物力给你用?你们算算那是多少钱!”
“唔!”齐修良、大勇恍然击掌。
一阵电话铃响,岳鹏程抓起话筒:“谁?哎呀小程主任!你可真够难请的了!什么,作家采访团?”
三十六、日,县委迎宾楼内一室
程越拿着话筒:“对,是专门来采访你的!好,晚上七点半我们准时到。”
她放下电话。一个被称作猴子的诗人(25岁)兴奋地做了一个鬼脸。
三十七、日,疗养院
岳鹏程放下话筒,兴奋地原地打了几个回旋。
岳鹏程:“就这样吧,合同的事儿最近不要理他们。但得想办法叫他们睡不成觉!”
齐修良起身:“行。”
三十八、日,疗养院外
大门处,秋玲放好自行车上楼。
楼梯口,秋玲与齐修良、大勇等相遇。
秋玲随口地:“书记在吧?”
大勇阻止地:“他刚休息。”
秋玲如同没有听见,径直走去。
房间的门开了,随即关上了。
齐修良若无其事下楼,大勇眼睛里闪出怨怒的光。
三十九、日,疗养院房间内
秋玲红唇紧抿坐到沙发上。
岳鹏程惊异地:“怎么啦这是?有什么事你说,有我嘛!”
秋玲大哭。岳鹏程一怔,掏出手绢要为之擦泪。他的手被抓住了。
秋玲:“鹏程,咱们结婚吧!”
岳鹏程额头一扬,僵住了。
画外音:这个问题对于岳鹏程来说,实在是太严峻了。虽然年轻漂亮的秋玲给他带来了欢乐和骄傲,但他从未认真地想到过结婚,想到过抛弃与自己同生共命的结发妻子淑贞。
岳鹏程故作镇定地:“秋玲,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总该跟我说清楚嘛!”
秋玲:“你不要管!”
岳鹏程:“秋玲,我是想……”
秋玲断然地:“不,你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岳鹏程:“秋玲,你今天……”
“你不同意?”秋玲的神情冰冷决绝。
岳鹏程怔住了。他目光闪烁,终于吐出几个字:“不,我同意。”
“啊!”秋玲死死抱住岳鹏程的脖子。
四十、黄昏,大桑园办公楼
岳锐手执拐杖闯入。他推开岳鹏程办公室的门,室内空空如也。
四十一、夜,疗养院会客室
岳鹏程讲过一段话,程越带头鼓掌。猴子诗人不以为然地瞟瞟岳鹏程,掏出一个小本子。
猴子:“岳书记,刚才问的都是些一般性的问题。下面我想问几个与你本人有关的问题,不知可不可以?”
岳鹏程:“有咱们程主任在这儿,我看没什么问题是不可以提的。”
猴子:“外边都说岳书记经常开除人,不知是不是属实?”
岳鹏程:“千真万确,确有其事。”
猴子:“理由呢?”
岳鹏程:“这就是你们的铁饭碗和我们的泥饭碗的区别了。我的口号是:有本事吃本事,没本事吃本份。共产党的本事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资本家的本事是不把你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死不罢休。你这两条本事都没有,满脑子净是些花道道,不开除你留着干什么?我看,这应该算是我的一个优点才是。”
猴子:“外边传说岳书记经常打人骂人,不知是真是假?”
“有过,但不是经常。”岳鹏程目光闪烁了几下,“这件事我跟北京来的一位老部长交换过看法。我说:礼治君子,法治小人,棒棒子治驴。要改革,要打破过去的一套,没点震唬人的手段不灵。老部长说:过去打仗你要当逃兵,还拿枪子崩!很多元帅将军的巴掌都是出了名的!”
四十二、夜,大桑园街上
岳锐仍在寻找岳鹏程。大勇等劝慰阻拦,岳锐恨恨不已。
四十三、夜,疗养院会客室
猴子:“我提最后一个问题。外边有不少关于岳书记私生活方面的传闻,不知岳书记有何评论?”
岳鹏程一愣,神情大变。他跳起,走到窗边。
“小猴!”一个领队模样的中年人连连拱手:“岳书记,你千万别生气!这种小青年胡言乱语……”
程越不无担忧地望望岳鹏程,朝向猴子诗人道:“你这个小猴也太不像话啦!国民党还骂我们共产共妻,那你也当成真事儿?”
一片谴责,猴子诗人显出几分窘急。
岳鹏程突然一阵朗笑,回到座位上。
岳鹏程:“你们用不着朝这位小同志动肝火嘛!我倒觉得他特别信任我。本来这属于私生活,我完全可以到法院告你一个诽谤罪。但既然你这么信任我,程主任和大伙也这么信任我,不妨呢,我也说几句。第一,说我道德败坏的话我不知你们听了多少,我是听得耳朵都长了茧子;单是说我犯了强奸罪,被逮起来枪毙的,不下十几次,可我岳鹏程还是岳鹏程,大桑园的事业还是轰轰烈烈!这是不是能够说明一点问题?第二,既然今天讲到这儿,我也斗胆问你这位小同志一句:就算是某某个人生活上真有点什么又怎么样?两个人,一个规规矩矩,但什么事也干不成,一个枝枝杈杈上有些毛病,事业干得轰轰烈烈,你认为哪个好?哪个对社会有利?”
众人愕然。值班护士喊过一声:“岳书记电话!”
岳鹏程起身走到会议室一角的案前。
第六集
一、夜,疗养院会议室
众人愕然,岳鹏程走到案边抓起电话:“喂,我是岳鹏程。”
二、夜,大桑园办公室
齐修良对着话筒:“书记,晚饭前你找过我了?”
岳鹏程的声音:“我想问问月牙岛的事怎么样了?”
齐修良:“风我已经散出去了,说广州有笔大生意等着你去做。估计明后天就能传过去。”
电话中的声音:“好,注意对方的反映。”
齐修良:“知道了,书记还有什么指示吗?”
电话中的声音:“没有了。哦,你下班前到哪儿去了?”
齐修良:“那天下雨,几户房子刮坏了,我去看了看。”
三、夜,疗养院会客室
岳鹏程:“什么,几户房子刮坏了?我怎么不知道?”
电话中的声音:“我也是中午听灯具厂于小银说的。”
岳鹏程:“几户?”
电话的声音:“三户揭顶,一户倒了半边墙。”
“你是怎么安排的?”
“暂时住在别人家里,准备派人抓紧修一修。”
“四户都是哪个单位的?”
“木器厂一户,大修厂一户,商场一户,农场一户。”
“四个单位的干部采取了什么措施?”
“就是下午和我一起去看了看。”
“妈拉个巴子!王八蛋!”岳鹏程浓密的眉峰跳跃着,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一腔忧恼、愤怒的时机。“这是什么狗屁厂长经理!职工家里房子揭了顶,住都没了地方,他们的官当得倒挺安稳!你传我的话:第一条,四个单位的厂长经理,马上把职工领到自己家里去住!”
四、夜,大桑园办公室
齐修良边听边记录。
电话中的声音:“没有地方,让老婆孩子睡地铺也得接!第二条,通知建筑公司,今天晚上把四户刮坏的房子修好,保证明天早晨住人!第三条,四个单位的头头今晚都要到场,明天写出书面检查,听候处理!”
齐修良:“明白了书记。”
五、夜,疗养院会客室
岳鹏程:“你别急,还有一条,你让财务支8000块钱,作为紧急救济款,每户2000,你代表我亲自送到各户!”
电话放下,岳鹏程怒形于色;原地打过两个旋转,却又变得谈笑风生了:“关于私生活问题,还要不要再讲几句了?”
没人回答。程越,猴子诗人等一齐看着表。
表针指在10点的位置上。
猴子诗人讥嘲揶揄的冷笑。
程越的心声:“离明天早晨不过七八个小时了,七八个小时之内,要把四户刮坏的房子修好,这怎么可能呢?”
六、夜、晨
表针清晰响亮的步伐;
天空由黑暗渐渐地、渐渐地变亮、变亮;
李龙顶的峭岩上出现了第一抹霞晖。
七、晨,县委迎宾楼
程越等被猴子诗人一个个敲醒,下楼。
猴子诗人得意地戏谑着程越:“走!这次可真要看看你那大改革家长几只眼咯!”
八、晨,大桑园村头
四户被揭去屋顶,推倒墙壁的房舍整修一新,施工架正在撤去,工人们在紧张地涂抹着最后一块墙皮,清扫着屋里院外。
齐修良带着几位干部正在进行检查验收。干部们面色疲惫,身上沾着不少泥灰。
程越等愕然地巡视着、打量着,一片惊叹和赞扬。猴子诗人满面惊奇和迷惑。
车声、人声,四户职工被送回来。
一片瞠目结舌。
——被掀去屋顶、刮倒墙壁的颓败景象。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一位老太太突然坐到院外的石阶上,嚎哭起来。
程越等来到面前:“大娘,你这是怎么啦?”
大娘:“高兴……高兴啊!”
一个40多岁的当家人走来:“妈,快屋去,这是人家市里来的领导,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老太太一把抓住程越:“你们是市里的领导?你们说说,俺那书记是不是个大青天?房子刮了好几天,我光是愁得哭,这一宿功夫就成这样啦!俺们摊上个大青天哪!你们可得好好犒赏犒赏他呀!”又哭起来。
当家人吩咐把老太太扶进屋,又对程越等人说:“不瞒你们市里领导说,俺们大桑园的老百姓上服邓小平,下边就服俺书记。”
门外递过一个铺盖卷,当家人接进屋去了。程越等人来到院外的小街上,七嘴八舌发起议论:
“一个干部当到这种份上,真是不容易!”
“要是各行各业的领导都有这种劲头,咱们国家就真有盼头啦!”
“好题材!回去赶快来一篇!”
猴子:“不容易,我承认,可也不能成大青天哪!”
程越:“那是人家群众的心情。你要是也能让群众称你个大青天,我先给你磕三个响头。”
猴子:“给我权!给我权。我比他岳鹏程干得差,我就……”
程越:“得了吧,就凭你那伶牙利齿?”
街边路口,小皇冠飞驰而来。齐修良连忙迎上汇报着。
四户群众把岳鹏程围了起来:“谢谢你呀,书记!”“多亏了你呀,书记!”
“书记,到俺家喝口水吧!”
岳鹏程郑重地:“大伙招了灾,我这个当书记的知道得晚,处理得晚,大家应该骂我才对!”
四户人家越发感激涕零:“书记,我们保准对得起你!”“书记,俺老百姓可就指望你啦!”
岳鹏程颇为动情地:“大伙的心意我领啦!各家先安顿安顿,有什么困难尽管提。我这个当书记的保证不打二虎眼!”
四户人家散去。四个单位的干部,一溜低垂脑壳来到面前。
岳鹏程并不看他们,问:“于小银来了没有?”
“来了。”齐修良从一边拽过一个20多岁的青年。青年低着头,手脚紧张地交叉搓揉着。
岳鹏程:“你就是于小银?”
于小银:“嗯。”
岳鹏程:“房子刮坏是你报告的?”
“是……不,我是说着玩的,真的!”
“你到厂几年了?”
“3年。”
“现在是几级工?”
“2级。”
岳鹏程嘴唇只一翕,目视齐修良:“通知灯具厂,于小银从今天起定为4级工;另外颁发2000块钱奖金,通报全公司表彰学习!”
于小银蓦地抬起头,两眼鸡啄米似地眨巴着。
齐修良:“这是书记奖赏你,你还不赶快谢谢书记!”
“书记万岁!”于小银突然一个高儿蹦起,野驴撒欢般地跑走了;跑出好远,又扬手送过一句:“书记万万岁!”
四个单位的干部越发诚惶诚恐。
岳鹏程逐一打量着干部们:“你们几位老爷干了一夜,受了点教育没有哇?”
无人回答,几个干部打起哆嗦。
岳鹏程:“你们自己说说吧,今天这个事应该怎么处理?”见众人不语,一指:“你!你说,应该怎么处理?”
干部依然不语。
岳鹏程:“你们一个一个不是官都当得挺威风的吗?怎么这一会就成了哑巴?”
另一干部小心地:“……我们听书记的。”
“你们听书记的?你们听哪个书记的?”岳鹏程的火气骤然而起:“是我岳鹏程告诉你们不管群众死活的吗?是我岳鹏程教给你们耍官僚的吗?妈拉个狗臭巴子的!”
他跳上去,左右开弓,叭叭一串耳光。
干部们脑壳越发低垂。
岳鹏程意犹未休:“耍官僚耍到我岳鹏程面前来啦!我告诉你们,外边那些大官僚胡作非为我岳鹏程管不着;在大桑园,那个小子也敢摆出副官衙衙的架势来,我岳鹏程就是他的第一个克星!”断然地:“你们几个先停职,准备到职工大会上去作检查!检查不好,一律撤职开除!”
旁边,程越等人露出敬佩的目光。
九、日,远东宾馆一室
案上摆满果品,岳鹏程与程越边吃边谈。
岳鹏程:“你那位柳秘书呢?没说下步怎么安排?”
程越:“有过话,让他下去锻炼半年,可能是当组织部长。”
岳鹏程:“鲁呢,彻底退?”
程越:“那也不会,可能到人大当几年主任。”
岳鹏程:“夏市长呢?”
程越:“他年龄早就过线了,你们那位方很可能接班。”
岳鹏程:“祖呢?”
程越:“……”
画外音:对于上层政治气侯和人事的关注,岳鹏程是从几年前吃了黄公望的闷棍,又喝了鲁光明的喜酒之后开始的。在他看来,在中国这样一个社会里,要想干成一番事业,要想保住自己免遭风雨,盲人瞎马闭耳塞听是决然不成的。程越的到来,恰好为他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画面:岳鹏程问,问,问;
程越答,答,答……
终于,岳鹏程吃起水果。
程越:“你这一段怎么样?”
岳鹏程:“还行,今年准备着大上一上,正在筹备。”
程越:“听说上次邢老来,对你和你儿子都挺欣赏。现在关系好些了吧?”
岳鹏程:“都是让我从小惯坏了——不压到老子头上不死心!”
十、日,小桑园招待所会议室
正在举行签字仪式。羸官、初胜利等,依次走到铺着红绒布的案前。
十一、日,招待所伙房内
烹炒煎炸,几位大师傅在忙碌着。
十二、日,招待所宴会厅
美酒佳肴,羸官等团团围坐,一齐举杯。
吴正山:“我开个头。我早就说过我是个老古董。先前说二龙戏珠,我心里也嘀嘀咕咕。那些不说了,我敬酒。我就是一句话:今天咱们好比桃园三结义、一百单八将拜忠义堂,往后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个小子反悔、当叛徒,天打五雷轰!赞成我这话的,见底儿!”
吴正山一饮而尽,众人依次仿效。
“六六六——”初胜利尖叫着,拉住赢官划起拳来。
十三、日,伙房里
几位大师傅还在忙碌着。
十四、日,宴会厅
羸官一连输了几次,众人起哄。
羸官:“不来这个了!谁有好听的笑话贡献几个出来,重重有赏!”
红鼻子哥哥:“哎,你们说,女的漂亮的好还是丑的好?”
初胜利:“没听说哪个见了漂亮女的一边躲的!”
张仁:“那才不一定!”
初胜利:“不一定?那你怎么单挑个俊媳妇,不找个丑闺女搂着?”
红鼻子哥哥一敲板:“得!这就来了故事了。话说苏州有一现代工厂,厂里有一位时髦女郎,长得比林黛玉还要十分强……”
张仁:“林黛玉算什么!挑一担水得掉井里!”
初胜利制止地:“哎哎哎!”
红鼻子哥哥依然有板有眼:“那女的今年三十一二三,屁股后面还跟着一大串。某年某月搞联欢,厂长上去拉住她就叫小心肝。3天入党5天提干,厂长还一个劲儿地说太慢。上班面对面,下班一线串。过了1个月,你知怎么样啊?大摇大摆领着这仙女就回家转。”
张仁:“他媳妇呢?”
红鼻子哥哥:“这不就是说漂亮吗?人家厂长的媳妇每次见那女的来,又是买菜又是做饭,还得赶着那女的说,大妹子,快上床吧,被窝我都给你们暖好啦!”
一阵哄笑,一阵叫嚷:“胡扯胡扯!”“天下哪有这种事儿!”“该不是你红鼻子哥哥说的自己吧?”“……”
“别闹啦!”羸官突然一声吼,把一只酒杯拨到地上。
酒杯一声脆响,众人一齐惊住。
羸官猛然惊醒,锐声地:“你们光顾了胡扯,酒还喝不喝了?喝!缺一罚十,从我开始!”一扬头咕咚倒进一杯。
众人乐了,吴正山不无忧虑地投过几束目光。
十五、太阳西斜,河边树下
羸官一手撑头坐于石上。
吴正山:“喝多了,快回去歇会儿吧。”
羸官一动不动。
吴正山:“要不我送你回去!”
羸官这才抬起脑壳:“正山叔,石衡保儿子的事儿又查过了吗?”
吴正山:“小玉说,正跟着彭彪子放羊耍鹰。”
羸官:“把他收到咱这儿,你看行不行?”
吴正山:“收是可以收,问题是那么一来,你和河那边又得一场热闹。我琢磨着尽可能地……”
羸官:“这根本就牵扯不到热闹不热闹的事儿!”突然跳起,目光炯炯地:“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犯了什么罪?学上不成,活也不让干!这是什么王法?什么共产党社会主义?旧社会碰上善人还收养孤儿来,咱们就能眼看着不管不问?”
吴正山:“行,我同意收。妈拉个巴子,咱揣个党就得像那么回事儿!我这就去办!”
吴正山离去,羸官整理了几下衣冠,朝马雅河对岸走去。
十六、太阳西斜,岳鹏程家
院里静静的,羸官推门入内。
“哥!你回来啦!”银屏突然从屋里跑出,抱住羸官的脖子打了一个秋千。
躺在墙角的恺撒低吠着跳起来,银屏踢去威胁的一脚。
银屏:“哥,你在家,我得温习功课去!高考班可累啦!”跑出门去。
羸官:“妈呢?”
院外银屏的声音:“没……”
恺撒敌意地、盛气凌人地低吠着。羸官眼前闪过岳鹏程得意地抚弄恺撒的情景,目光凶凶瞪过几眼,朝屋里去。
背后传来恺撒的警告。
徐夏子婶端着药铫子从厨房出来:“哎哟我的小官子哪!”她倒过药渣,责备地:“你这个小官子呀!多长时间没回来啦?你把你那妈和我这姥,全都不要了是不?”
羸官陪着笑脸:“姥,人家事多嘛。”
徐夏子婶:“事多就不能抽空回来几趟?你没见你那妈,想你都快想得疯啦!”
羸官:“我这不回来了——姥,你这是给谁熬的药呀?”
“给谁熬的?你妈的呗!”
“俺妈病了?”
“你说说你这个当儿的!还不都是让你那爸给气的!你那爸呀真是没有良心!在外边净干些丢人显眼的事儿。”
徐夏子婶在水池边冲净药铫子,才又说:“小官子,待会儿见了你妈,好好劝导劝导她。让她想开点啊!你妈心里头就是有你,你劝劝她准定听。啊!”
徐夏子婶扭着半大的小脚,出门去了。羸官一屁股坐到院中的石阶上。
羸官的痛苦而悲愤的眼睛。
他突然跳起——一盆君子兰被踢翻到花台下。
惊起的恺撒,张牙舞爪朝羸官扑来。
羸官似乎终于找到了罪恶的元凶,抓起一根木棒,凶猛地朝恺撒抡去。
一场博斗,恺撒逃到院门处嘶声吠叫。
羸官进到屋里,拉开抽届、打开箱子、掀开床单……把属于岳鹏程专用的一切杯盘器皿、家什物件、书信古玩……统统丢到地上、丢出窗外,扫进墙角的废品堆里。
他进到会议室,眼睛盯到墙上那幅结婚照上。结婚照上,岳鹏程一副憨厚笑脸。
羸官搬过一把椅子,将结婚照摘下便要向地下摔。然而他举起的手突然僵住了。他久久注视着照片,突然双膝跪地失声痛哭。
淑贞出现在门口,她珠泪淋淋。
十七、日,院子里
恺撒仍在颠跳着、狂吠着。
十八、日,屋子里
两人已经抹去了泪水。
淑贞:“听说你又兴隆着要建水泥厂,贷款的事有门啦?”
羸官:“我跟县里一说,人家乐得蹦高。”
淑贞:“怎么说银行今年紧缩,贷款很少。你坐着,我给你做饭去。”
羸官:“我刚吃过饭回来。”
“我做晚上饭。”淑贞扎起围裙,吩咐着:“官子,给妈择菜!”
羸官面前浮现出儿时母子择菜做饭的情景,他甜蜜地笑了。
羸官择着韭菜:“贷款再紧,还缺了我的?”
淑贞:“好,天底下就俺官子能!”乐着,又问:“哎,小玉怎么没一起回来?”
十九、日,小桑园小学
这是一座新建的漂亮的校园。孩子们正在院里做着各种娱乐活动,气氛热烈欢畅。
校园外,小玉领着衣衫齐整的石硼丁儿走来。
两人走进校园,欢跃的孩子们投来惊诧的目光。
小玉:“同学们!这就是咱们新来的石小磊同学!”
孩子们欢呼着围到小玉和石硼丁儿身边。
几个男孩子接过石硼丁儿的书包。几个女孩子给石硼丁儿系上一条红领巾。
一个一年级的学生拉过石硼丁儿的手:“小磊哥哥,你怎么迟到啦?”
石硼丁儿两眼泪花,突然扑到小玉怀里大哭起来。
二十、太阳西斜,肖云嫂家
小玉喂过药,安顿肖云嫂躺下。羸官进。
肖云嫂:“玉啊,是小官子来了是不?”
羸官:“肖奶奶,是我,你好些了吧?”
肖云嫂示意让羸官坐下,小玉扯扯衣角,让他少说话。
羸官:“肖奶奶,你休息吧。”
肖云嫂:“我不打紧,小官子,你那学习班办起来啦?”
羸官:“那是职工夜校,学现代管理,小玉还是大教员哪!”
肖云嫂:“那毛著就一点也不学了?”
小玉示过一个眼色,羸官:“学,正安排哪。”
肖云嫂满意地:“这就好。”沉静片刻又问:“你爷回来这两天忙些什么?”
二十一、太阳西斜,街上
岳锐毅然丢掉拐杖,大步走来。
二十二、肖云嫂家
里屋,羸官与小玉在说着悄悄话。
小玉:“奶奶还让我告诉你,让你出去多宣讲宣讲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经验哪!”
羸官:“那好,我该成天下第一大明星了。不过实在说,这话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小玉:“我说呢,到底不愧是奶奶眼里的大红人。”
外屋,肖云嫂安祥地闭着双眼。
——日,花红草绿的野地上,年青时的肖云嫂眼望岳锐离去,两眼饱含泪水。
——日,肖云嫂接到岳锐来信,飞快地跑回家读着,脸上露出羞涩和幸福的笑容。
——夜,肖云嫂在灯下写信,她写好,撕掉,又写好,又撕掉。
——日,肖云嫂把写好的信交给乡邮,眼望乡邮离去,泪水潸潸而下……
悠扬深情的“清清的流水甜甜的蜜”的歌声,一直伴随着。
突然,肖云嫂发出几声呓语。小玉跑出,伏到面前听了听,对羸官道:“奶奶在叫岳爷爷。”
二十三、太阳西斜,肖云嫂家院外
岳锐神情复杂地寻来,与急急出门的羸官撞了个满怀。
二十四、肖云嫂家
岳锐被羸官领到肖云嫂面前。
——青年时肖云嫂的笑脸;
——中年时肖云嫂的英姿……
岳锐泪光迷蒙。
小玉伏到肖云嫂耳边:“奶奶,岳爷爷来啦!”
肖云嫂蠕动的嘴唇和呓语停止了。
岳锐:“云嫂,我是岳锐。岳锐看你来啦!”
蓦然,一切都静止了;蓦然,一只手伸出,握住了另一只手;蓦然,那双微闭的眼睛闪出明眸,肖云嫂一挺身坐了起来。
肖云嫂:“岳锐,是你,是你吗?”
岳锐:“云嫂,是我,我是岳锐呀!”
紧紧地,两双手紧紧地合在一起。
朗声的笑,对视的泪眼……
岳锐:“云嫂,我知道得晚!我那不孝之子啊!我是来向你请罪的,请罪的!”沉重地垂下了头。
肖云嫂热泪盈眶:“看看,这是怎么说,这是怎么说!”
羸官、小玉悄然地退回到里屋。
里屋,羸官宽心地笑着。小玉却担心地指了指外屋又指了指心脏。
外屋,肖云嫂从枕头下拿出一叠写好的材料。岳锐轻轻读着:“县委并转市委、省委、中央,”他急切地读下去。
肖云嫂的声音:“让老百姓富起来、国家强起来好,我肖云嫂举双手。可是如果为了这,随便干部腐败堕落无法无天,那就是忘了根本。要是共产党成了国民党、社会主义成了资本主义,经济再发展,成了美国,我也不拥护,毛主席在天之灵也得落泪。”
岳锐:“说得好,说得好哇云嫂!要不要我给你当通讯员?”
肖云嫂:“我想着,等我病强些,让玉儿和小官子推着我,到县委去一趟。”
岳锐:“好,好云嫂!”
肖云嫂:“岳锐,咱们多少年没照过面儿来着?”
岳锐:“多少年?从省里开会那次算算。”
肖云嫂:“你还记得那年省里开会的情形儿?”
岳锐:“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三项指标为纲,我这个老右倾刚被放出来。接到你的电话,我都差点欢喜疯了嘛!”
肖云嫂:“还记得那天我说的话?”
岳锐:“你说这么干下去,共产主义就有盼头啦!”
肖云嫂:“我是那么说的?我说咱们老百姓多少年都是腰带扎得绷绷的,吃饭不敢站着吃。如今好了,站着吃饭也没人喝斥了,这么连着轴干下去,共产主义就真算有盼头啦!”
岳锐:“是,你是这么说的。当时我还松了松腰带,站着吃了顿饭嘛!”
肖云嫂:“发奖那天的情形你也记得?”
岳锐:“记得,宣读名单,第一个就是你云嫂。我看着你走上台,看着省里领导给你发的大红的锦旗!”
肖云嫂:“怎么是大红的?你敢情是眼花啦?还镶着金边嘛!玉啊!玉啊!”
里屋,小玉连忙掀开门帘。
肖云嫂:“把奶奶那个箱子搬来。”
小玉:“奶奶,你千万千万别……”
肖云嫂:“这个孩子说的,我就那么娇嫩!”
小玉只好搬出一个木箱打开了。
肖云嫂:“岳锐,你看这是什么?”
岳锐:“锦旗?这么多!”
肖云嫂:“这么多,你知道是谁的?”
岳锐:“云嫂你的呗!别人谁能得一箱子!”
肖云嫂:“是嘛!还是你岳锐知道,你岳锐知道!我当了32年的政,这是54幅锦旗,奖状还不算!”
岳锐:“了不起!了不起呀云嫂!”
肖云嫂:“玉啊,把那幅大的拿出来。”
小玉:“奶奶,你歇一会我再拿。”
肖云嫂:“看你小孩丫丫迂道的!听话,拿省里发的那幅,金丝绣着碗大字的那幅。”
小玉只得取出撑开。锦旗上锈着“奖给陈永贵式的好干部”一行金字。
肖云嫂:“岳锐,看嘛,你看嘛!”
岳锐:“云嫂,这就是那次会上发的那一面嘛!”
“你看清楚啦?”
“看清楚了嘛!”
“我下主席台时差点摔了一跤,你也看清楚啦?”
“怎么没看清楚?是省里领导把你搀下台的嘛!”
“哎呀呀,你都看见啦!可你没看见晚上宴会的情形儿!是个好大好大的宴会厅哟,一排二十几桌。省里领导讲完话,让我也讲几句。我说,我没别的,就是一句: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让社会主义东风压倒资本主义西风,多少人命都丢了,咱们这些活着的不豁出命去干,上对不起毛主席他老人家,下对不起天地良心!省里领导说:肖云嫂,就你这句话,值得上万两黄金!敬酒时,省里领导第一个来到我面前。我就喝,一口一盅,一口一盅!宴会厅里那么多人都给我鼓掌,就跟马雅河发大水似的。他们越鼓掌我就越喝!一口一盅!一口一盅……”
讲述中断了,肖云嫂双目闭阖、满面含笑,安祥地倚到枕头上。
岳锐也微闭双目,沉浸在往事的激流里。
“奶奶。”小玉唤了一声。
肖云嫂一动不动,脸上挂着永恒的笑。
小玉一怔,熟练地摸起肖云嫂的脉博;但她立刻松开,把耳朵俯到肖云嫂胸前。
她僵住了,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奶奶——”
二十五、黄昏,如血的霞云
一切都突然僵止了,天地间仿佛变成一片真空。
在那僵止、空旷的天地的缝隙里,渐渐地、隐隐地,出现了一支无字的曲调的吟唱……
二十六、日,大桑园办公室
岳鹏程听完齐修良的报告,带有几分沉重和矛盾地踱着。
岳鹏程:“葬礼要搞得好一点,我也去参加。”
齐修良:“小桑园已经包下了,要按革命功臣和烈士的规格厚葬。”
岳鹏程一惊:“什么?”
二十七、日,肖云嫂家
院中搭起临时灵堂,肖云嫂置身于鲜花丛中。
小玉身披重孝守候在灵前,吴正山、吴海江等在忙碌着。
秋玲站在灵前泪下如雨:
——肖云嫂怒斥坏小子们;
——肖云嫂带人掩埋了秋玲的母亲……
秋玲抹干泪水,拿着一把扫帚向厢屋去。羸官匆匆进院,与秋玲几乎撞了一个迎面。
羸官一怔,轻柔地:“你?你也来啦?”
秋玲一阵慌乱,随之伴以感激热热的一瞥:“嗯。你也来啦?”
四目相对,羸官、秋玲仿佛都回到几年前。
院外一阵脚步,羸官一惊,神情陡变。
秋玲打了一个冷颤,仓皇进到厢屋。
岳锐、淑贞、银屏等进院,羸官示威似地喊了声:“妈!”迎上去。
厢屋里,秋玲又打了一个冷颤。
小玉扑过:“婶……”
淑贞母亲似地抱住小玉,劝慰着为她擦起泪水。
秋玲两手掩面,踉跄地奔出院门。
二十八、日,街上
街口路边聚集着很多群众,彭彪子蹲在人群后面的土墙上。
一辆披着黑纱的救护车旁,排列着两队少先队员。
载着肖云嫂遗体的行军床抬出院门,少先队“军乐团”突然敲起铜鼓、吹起号角。
鼓乐庄严昂扬。石硼丁儿和另一位少先队员迎上前举手行礼,把两条红领巾系到行军床两边。
人群中发出一片唏嘘。
肖云嫂被抬上灵车。小玉捧着那个装着54面锦旗的木箱也上了灵车。
灵车启动,岳锐、淑贞、羸官、银屏、吴正山、初胜利、张仁、红鼻子哥哥……以及许许多多群众随后而行。
画外音:肖云嫂就这样去了,带着她的一生的荣耀和骄傲、期望和遗憾、爱和恨、欢乐和苦恼,连同那个属于她的漫长的年代一起去了。无论人们如何评说褒贬,李龙山和马雅河,应当是不会忘记自己的这位女儿的。
画面:缓缓送行的人群;
庄重的骨灰安放仪式;
高耸的李龙顶、缓缓流淌的马雅河……
二十九、黄昏,大桑园
岳锐手执拐杖,在寻找岳鹏程。
三十、黄昏,疗养院内
岳鹏程暴跳如雷:“妈拉个巴子!这是出殡吗?你们这些大老爷就任随着他们胡来!”
齐修良欲言又止,大勇只是低着头。
岳鹏程:“石衡保那小子的情况打听清楚了?”
大勇:“说是那天要贷款回来,好像是醉了……”
岳鹏程:“用不着说这些,就说怎么安排的吧!”
大勇:“上午实习功课,下午看看果园,他们那儿规定……”
岳鹏程:“这个小兔崽子倒熬出福来啦!”两眼盯住天花板,思忖片刻,目视大勇,“月牙岛急需一笔资金,你马上去贷50万块钱回来,越快越好!”
大勇:“昨天农行于股长还说,下半年贷款已经放完了。”
岳鹏程:“我不管他怎么说!你去找墨行长,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让他务必帮这个忙!”
大勇:“行。”
齐修良:“月牙岛来的那两个厂长……”
岳鹏程:“你打发他们回去!”
三十一、夜色降临,远东宾馆一室
齐修良面色严峻:“……我们岳书记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好好的一笔生意砸了吧?这会儿别说是你们,我也说不上话啦!这不,正让我订飞机票,准备去广州哪!”
两位厂长面面相觑。
三十二、夜,河滨公园路口
岳锐手执拐杖,踽踽独行。徐夏子婶忽然出现:“哎哟我的老太爷子!你这是要去哪儿?贞子四处找你哪!”
岳锐木然地:“啊!”
徐夏子婶搀着他,嘴里同时念叨着:“你那个鹏程呀,真是丧了良心,快把个贞子折腾死啦!”
岳锐一惊:“怎么,他对贞子也……”
徐夏子婶:“你这个当爸的,亏你还回来这一大阵子时候!你那儿子在外边干的那些丢人嫌眼的事儿啊!”详详细细讲起来。
三十三、夜,街口
淑贞焦急地四处张望着。
三十四、夜,街上
徐夏子婶擦着眼睛:“贞子是看你年岁大,怕你忧心。你这个当爸的不好好管管,往后这个家还不知闹成个什么样儿呢!”
岳锐如雷击顶,悲愤痛苦的面孔。心声:这就是我的儿子?我岳锐一辈子经霜傲雪、清清白白,怎么偏偏生下这么一个孽种?孽种啊!你让我这作父亲的丢尽了八辈祖宗的脸面!
徐夏子婶见他神情不好,连忙搀起向家里走去。
第七集
一、夜,岳鹏程家
淑贞在屋里拨着电话,徐夏子婶搀岳锐进。
徐夏子婶:“贞子,你爸回来啦!”
淑贞从屋里跑出:“爸,你这是到哪儿去了?正准备让羸官他们去找哪!”扶岳锐进到会客室。“爸,你歇着,我这就给你拿饭。”
岳锐怔怔地望着淑贞。心声:这样的好媳妇哪儿找去?这个畜牲!
淑贞端上饭:“爸,这是新鲜蠓子虾,这是大豆子粑粑。你不是早就说馋这口儿?”
岳锐怔怔地,只是望着淑贞。
淑贞:“爸,趁热吃吧。你老别太难过,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她把筷子塞到岳锐手里。岳锐只动了一下,便放下了。
淑贞关切地:“爸,你怎么啦?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岳锐沉重地:“贞子,爸知道你受的委屈。爸对不住你,爸无能,没有教训好鹏程这个东西!爸心里……”
淑贞猛然怔住,眼前泪花闪了几闪,极力自抑地:“爸,你别说了,这怪不着你。要说……也怪我,没……没管好……鹏程……”
岳锐:“不,贞子!不是这话,不是!”
淑贞:“是,爸,是。要是平时我多管着他点、说着他点,兴许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儿。”
岳锐惊异敬佩的目光;
淑贞诚恳坦荡的目光;
那目光相遇了,闪出了明亮动人的火花。
淑贞:“爸,咱不希管他!快吃饭,蠓子虾凉了就没香味了。”
岳锐:“好,吃!咱爷俩一起儿吃!”
淑贞拿来一双筷子,岳锐搬过一个杌子,两人面对面坐下了。
“咱吃,爸!”
“吃,贞子!”
院里,大勇进,他看见屋里的情形,朝淑贞招了招手。淑贞放下筷子,出屋。
淑贞:“又是为东厢房跟妈吵架了?”
大勇:“才不。”
淑贞:“那是为的么儿?”
大勇:“你不能跟别人说。”
淑贞:“多大的人迂迂道道!我么事跟别人讲过来着的?”
大勇:“今下晌俺大哥让我到农行要贷款,我没办成,他先一会儿又亲自去了。”
淑贞:“他那是想着做什么?”
大勇:“还不是因为羸官收了石衡保的儿和给肖云婶送葬。”
淑贞:“这么说,羸官他们那50万……”
大勇:“还用说,俺大哥抢的就是那。”
淑贞:“那50万不是上边已经批了?”
大勇:“不是批文还没下来吗!”
淑贞:“这个遭天雷的!”推门便向外去。
大勇:“姐,你干么去?”
淑贞:“我才不管你们那些事儿!”一笑:“我去拿双筷子,让你陪你大伯喝几杯。”
淑贞进了伙房。大勇抹了把额上的汗水。
二、夜,小桑园办公楼一室
一张床铺一张写字台,小玉伏案写着什么。
标题:乡镇企业的现状与科学化管理。
她写着写着,泪眼迷蒙了,眼前浮现出肖云嫂的种种情态。
她倔犟地抹去泪水,伏案又写。
室外,羸官兴冲冲走来。透过窗户,见小玉正翻着一本红皮日记。
他悄然入室,猛地抽出日记。戏谑地:“肖小玉同志,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三千三百三十三章第三条第三款,窃取国家机密,该当何罪呀?”
他把日记擎在手里引诱小玉来夺。小玉只撅撅嘴唇,瞥过一个似怒非怒的冷眼儿。
羸官故作神秘地掏出一张纸,放到小玉面前。纸上是一行楼号和房间号码。
小玉:“这是什么?”
羸官:“山大来的大教授!”
小玉又厥了撅嘴唇。
羸官:“真的,管理系来招新生的。我跟他们吹,咱们要把管理水平提高到国营企业前边,正请北大都没抓到手的一位小教授讲课哪!他们一听乐得跳高。这不,约你明天去谈谈哪!”
小玉跳起来:“哎呀,这可太好啦!”
三、夜
淑贞悄然出门。
淑贞匆匆走过马雅河桥。
四、夜,小玉室内
羸官抓着纸条:“你说,怎么谢我吧?”
小玉嘟着嘴,忽然在他面额上吻了一下。
羸官得意,却又指指另一边面额。
小玉要躲,被羸官拥到胸前。
小玉:“一身大烟油子味儿,少往我身上蹭!”
羸官:“好哇,等明天我去沾点香粉味儿再来蹭你!”
小玉扑进羸官怀里:“你这个坏小可真坏呀!”
两声门响,淑贞推门而进:“羸官,不好,你那贷款的事儿……”
羸官、小玉一惊。
五、夜,岳鹏程家
岳锐、大勇仍在喝着酒。
六、夜,小玉室内
羸官面色沉重,狠劲抽着烟。
画外音:50万贷款被截走,这对于羸官可不是一件小事。他收留石硼丁儿和为肖云嫂盛葬时,就想到过岳鹏程不会甘休。然而他毕竟年轻,毕竟低估了那个与他淌着同一条血脉的人的手段和能力。
羸官面色沉重,狠劲抽着烟。淑贞、小玉焦急的面孔。
羸官断然地熄灭烟头:“妈,小玉,有办法啦!他挖空心思抢走贷款,要把二龙戏珠掐死不是?我也干脆给他一个彻底的,50万贷款我一分也不要啦!”
“什么?”淑贞、小玉愕然相视。
羸官:“他越是把那50万看得山高水重,我越是不睬他,权当让他抢了块抹布去!”
小玉:“那不白让他沾了便宜?”
羸官:“没那事儿!他受得了这个窝囊?得比刀子扎心还难受!”
淑贞:“羸官,说是说,你又没有造票子的机器,那50万块钱从天上掉得下来呀?”
羸官胸有成竹地:“咱们不求天,求地:发动群众集资入股!我就不信,咱小桑园和李龙山周围几十个村子,集不起十万二十万块钱来!有十万二十万干着,我很快就能倒过手!”
淑贞思谋地:“按说再穷的地方也有家里藏金的。可钱在人家手里,人家要是不肯入你那股,可怎么办好?”
羸官:“我按股分红,按利润的20%行了吧?再说事在人为,李龙山穷了这么多年,现在有了这么个致富的机会,我不信群众会算不开这个账!”
淑贞信任地点点头,忽然转身便要出门。
赢官:“妈,你干么儿?”
淑贞:“你不要管,我打个转儿就回来!”
羸官预感到什么:“妈!”
淑贞:“不是集资入股吗?妈去把那5000块钱的存折给你拿来!”
羸官:“妈,我不要你这样!”
淑贞:“越大越不懂事儿!妈是看着你吗?妈是想等厂子发了,也跟着分点红利钱哪!”
淑贞出门,门外吹进一股好爽的风。
小玉扑到羸官胸前,欲言又止。
七、晨
肖云嫂家,小玉陪同几个人察看屋院。对方伸出手指出了个价钱,小玉并不争究。
一室内,小玉在卖契上签了字,同时接过几迭人民币。
八、日,小桑园招待所会议室
人民币摆在桌上,一张字条在初胜利、张仁等人手中传阅着。
小玉的声音:“董事会,这是奶奶和我的一股,请收下。我等侯庆贺成功的那一天。肖小玉。”
初胜利激动地:“婶子和小玉这样支持咱们,咱们要是集不起资、建不起厂,就真得去撞墙上吊投马雅河啦!”
张仁:“我包两万!三天以内完不成,提脑袋来见!”
红鼻子哥哥:“我包两万五!也是张仁那话!”
董事们——各村支部书记,一片慷慨激昂。
羸官与吴正山相视而笑。
九、日,疗养院室内
董局长、干部甲乙及岳鹏程、齐修良等坐在沙发上。
董局长笑着:“前几天他们两位厂长来,你岳书记面也不照,回去他们可是向我诉了好一顿苦哦!”
岳鹏程:“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你董局长今天来得巧,要不,恐怕也很难对得起了。”
董局长:“鹏程啊,那天谈的那件事,又有些什么说法啦?”
岳鹏程:“不瞒局长说,那件事我看还是算了吧。大桑园那么大个摊子,就靠我一个人撑着。这一阵儿我也想明白了,咱一个农民,有那么大个家业守着,还去扑腾的个什么劲儿?广州那边不是人家原先给了我老面子,我才不去跑那个腿!”
董局长一怔:“呃!鹏程,你这个英雄怎么气也短了?话也不能这么说嘛!”
岳鹏程:“我知道你们会骂我不守信用。可你们看看我现在!”指着室内新增添的氧气瓶、吊针架等医疗器械。
董局长:“病要治,事业也要干!你岳鹏程是个大家气象,我就佩服!”不等岳鹏程再推辞,朗声地:“月牙岛就按你上次说的,每年40万,开发权、经营权,还有其他什么什么权,全部给你!”
岳鹏程:“你董局长的好意我领了,可我现在是要什么没什么,纯粹的光杆司令一个……”
董局长:“这也好说,岛上现有的人财物全部交给你;需要我们局里帮忙的事,我们也尽最大努力!这个也可以写进合同里去嘛!我这个局长,这个权还是有的!”
岳鹏程勉为其难地:“局长这么仗义……”断然豪爽地:“月牙岛我干啦!广东那边推一推,我陪董局长和两位厂长好好玩几天!”
董局长和两位厂长的笑脸。
十、日,李龙山中
一脉平缓的山坡上,赶山的人吆喝着推进。
坡顶,董局长擎着大鹰站在高处。彭彪子不时交待着什么,岳鹏程带着恺撒站在一旁。
坡下一阵呼喊,一只野兔沿着山坡狂奔。
老鹰迎向野兔扑去,恺撒一声吠叫窜出。
老鹰落地,董局长、岳鹏程等人欢呼着奔去。
野兔被择出,董局长坐在草地上高兴得忘乎所以。
十一、日,大桑园办公室
大勇接过一个电话,奔出。
十二、日,李龙山中
老鹰又一次扑下,人们又一次欢呼。
董局长:“鹏程,你也来一次嘛!”递过套袖。
岳鹏程:“好!”
一阵山石滚动树枝碰响,大勇急急跑来:“大哥!书记……”
岳鹏程一怔,迎上前去。
大勇低声地:“县里来电话,说石衡保拦了副省长的汽车。副省长有指示……”递过电话记录,又说:“县里让你亲自到省里,去把石衡保接回来。”
岳鹏程霍然一惊,眼睛迅速地在记录本上浏了一遍。
大勇不无胆怯地:“大哥,怎么办?”
岳鹏程转过几个眼珠,旋即平静下来:“这么办,你跟齐修良去,就说我在医院里下不了床。省里无论怎么处理,那个王八蛋无论提什么条件,一律不准讲二话。明白了没有?”
大勇:“明白了。”
岳鹏程:“快去!哎!还有,给县里回话就按这个意思,争取个好态度。听见了吗?”
“听见了。”
又是一阵山石滚动草木碰响,大勇跑去了。
岳鹏程回到坡上:“妈拉个巴子!一个出差的在上海撞了汽车也要找我!”笑着,摇着脑袋:“叫他们一折腾,我这鹰八成抓不住兔子啦。还是老局长来吧!”
董局长:“不就是个人撞了车吗?你这书记当的,还真是关心群众疾苦哩!”接过套袖,又擎起老鹰。
山坡上又赶起来。老鹰又一次扑下去抓住一只兔子。兔子低着头,拼命地拖着老鹰向一丛小林子奔去。
岳鹏程脸色骤变,撒腿朝小林子那边跑去。董局长等人愕然地随在后边。
小林处,老鹰扑在地上,地上落下几撮兔毛和被折断的几根羽毛。
彭彪子嚎哭着:“哎呀我的亲儿子哟!差点让红毛兔子给劈啦!”
“别瞎叫!”岳鹏程喝过一声,对随后而来的董局长等人道:“没有事,碰上红毛兔子啦!这种兔子被鹰抓过,又刁又奸!”
蓦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奇异的画面:
——石衡保变成红毛兔子,拼命地要把岳鹏程变成的老鹰,拖进小树林中撕落……
他一惊,晃了几下脑壳,画面消失了。
岳鹏程阴鸷地冷笑着:“再赶!我来掌一回拳!我倒看看,这老鹰到底斗得斗不过红毛兔子!”
十三、日,小桑园一室
吴海江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着电话,羸官和吴正山闷坐在一旁。
吴正山:“这八准又是碰上挡头了!要不,我再发动发动咱村的……”
羸官思索地摇了摇头。
吴海江沮丧地:“找到两个,都说正在想办法。”
羸官:“初胜利、张仁呢?”
吴海江:“还是找不到。”
羸官忿忿然:“一群牛皮大王!吹的3天,还拿脑袋来见,这倒好!”一摆手:“走!进山!”
十四、日,山间土路
上海牌小轿车,小心翼翼地行驶着。
爬过一道险坡,险坡下出现一座村子。
十五、日,初胜利家
鸡飞狗叫,初胜利正把两只小猪绑到手推车上。见羸官、吴海江到,从屋里拿出几迭花花绿绿的钞票和一纸集资数额明细表。
羸官并不接:“老同学,这不是寒碜人吗?你不是报的两万五,还说是3个指头抓海螺?怎么过一宿,就成二两的黄鱼200斤的泡啦?”
初胜利:“我跑了50多户,人家都说穷得裤裆里打补钉。”
羸官:“拉倒拉倒!上车!山前李家!”
十六、日,山前李家
几户农民正在推葡萄架、拔果苗。
红鼻子哥哥:“……咱们总不能只看眼前吧?眼前咱们是遇到了困难,可以后……”
一农民:“就是为着以后俺们才不呢。水泥厂吹了灯不是?等罐头厂、轧汁厂都吹了灯,咱这果木不得全喂了山猴子?”
羸官欲要上前劝说几句,又自觉无味;示意让吴海江喊过红鼻子哥哥,上车。
十七、日,汽车内
羸官沉着面孔,极力忍耐着不发一语。
初胜利、红鼻子哥哥尴尬地闷坐着,不时朝羸官瞥过一眼。
吴海江在二人手背上拍了几下,算是安慰。
车颠簸着,行进。
十八、日,岭山后村
车在村中一块敞地停住,张仁迎上前来。
张仁:“听说上午来过电话,我正准备着……”
羸官没有好气地:“我是来找养兔大王的,不该你事!”
张仁一怔,头前引路。
十九、日,张聋子家
几个专业户在院里议论着什么,羸官等进。
张仁:“张叔,小桑园的小岳书记看你来啦!”
张聋子(50岁)迎上:“哎哟,小岳书记!哪阵风把你吹到咱这山沟沟里来了?”
羸官打量院中环墙而建的免舍,说:“张叔,你这买卖越干越大啦!不少下1000只吧?”
张聋子:“那是!比前年咱们在县里开会时,又增了这个数。”伸出5个手指。
羸官:“张叔,我今天来是想跟你求点援的。”
张聋子:“跟我求援?没说的,咱们谁是谁!”忽然醒悟地:“是你自个儿的事,还是俺这新支书说的那件?”
羸官:“一码子事,咱们准备联合几个村办个水泥厂,你张叔带头入个股行不行?”
“哎呀!”张聋子抓起耳朵。“不是我拨你小岳书记的面子,实在是眼下不比以前了。只怕……”
几个专业户一律聋拉脑袋,不置一辞。
张仁伏到羸官耳边,轻声地:“这都是附近几个村的专业大户。那个是养蜂的,那个是养鸡的,那个是养蝎子的……”
羸官:“张叔,要说困难,肯定有。我们这伙人没困难,也求不到大伙跟前。”走到专业户们面前,鼓动地:“钱是个好东西,没钱办不了事儿。可钱跟水和血脉似的靠的是个流通,不流通当不了发臭生蛆;起码是你把100块钱埋地底下,100年以后也下不出半个崽儿来。咱们建厂就不同。你投上1000,这1000就活了。1年按分红200,3年600块钱白赚,那1000块钱到期还不会少你一分。这是多大劲儿!”
“说是都那么说。前年集资建电厂,说好一年本息两清,到现在还没影儿哪!”养蜂专业户说。
养鸡专业户:“把钱埋在地底下,也比往马雅河里扔强啊!”
养蝎子专业户:“钱俺也不是不拿,就不知中央有文件没有?要是中央有文件家家都得摊派,舍了命俺也得……”
张仁:“怎么是摊派!说了多少遍,是自愿入股,按股分红!”
养蝎子专业户:“既是有自愿两字,俺还是自愿先不入。”
张聋子陪着笑脸:“小岳书记,你不知道,这伙人都让集资给集怕了。这样吧,你跑一趟也不容易,我跟俺这帮伙计再说通说通,尽可能的话也援援助,只是你别嫌少。”
羸官无可奈何:“张叔,你有这片心,我先谢谢你了。”示意众人出门。
“走好,走好。”张聋子送到门口。
羸官等站到院外,院内议论随之传出:“忒!就这帮子人吧!说句话没鸡毛沉还办厂子!办火葬厂差不多!”
“也别说这话,当不了李龙爷开恩,还真有门!”
“有门你去入上一股哇!”
“我没那钱,有钱也得找个可靠的主儿!”
羸官牙根咬了几咬,强自忍住没有发作。
二十、日,街上
一行人沿着石子街面,向汽车那边去。
干燥的、木鱼敲击似的脚步声,沉闷的、让人窒息的蝉鸣……
“我岳羸官这一下子是栽得六门到底啦!”羸官突然站定,把一腔火气爆发出来。“咱们也别埋怨人家瞧不起咱这伙人!你就看看一个一个啊:600工分的麦茬子头;扔大街上没人要的黄鼠狼子皮;脸上跟霜打的地瓜叶子没半点两样!我要是腰缠万贯,我也不朝咱这伙人手里投!撕了烧火还能烧开壶水!”
初胜利、张仁、红鼻子哥哥惊异地注视着。
羸官越发气势汹汹粗声锐语:“你再看看这个兔子不屙屎的穷酸地方!看看这些没见过三尺半天,有几个钱恨不能藏裤裆里的老百姓!穷?不穷那才是邪门!穷死就对啦!”
张仁、红鼻子哥哥愕然相视,初胜利面色青青,嘴角浮起一层冰冷。
羸官:“行啦!你们尽了心,我也尽了心!这次权当一个牛皮没吹响!二龙戏珠靠边!董事会解散!哪天高兴咱们再找个牛皮一起吹!吹不富李龙山还吹不穷它?我就不信!开路!”朝吴海江一挥手,大步朝小上海那边走去。
张仁、红鼻子哥哥沮丧地垂下脑壳。
羸官来到车边,初胜利突然一声吼,跳到面前。
“岳羸官!你骂了一通、咒了一通,抬抬脚就想走?”初胜利凶凶地指着羸官的鼻尖。“你说清楚,哪个给你的骂人咒人的权力?是宪法、党章还是你那个无法无天的老子?水泥厂的合同是做了公证的,董事会是大家协商推选的,你想靠边就靠边?你想解散就解散?你真是好大的口气!”
羸官愕然地打了几个怔愣;却头一低,愤然地钻进汽车。
初胜利越发火气冲天:“滚!你滚!滚回你的大桑园去!以后你再……”
车门关闭,小上海一运气力,飞速而去。
初胜利惊住了,举起的手怔怔地擎在半空。
一阵尘土飞扬,小上海消失了。
“嗨!”初胜利一声喊,把半截砖门重重地砸到路边的石阶上。
二十一、日,山路上
小上海飞驶,羸官两眼紧闭一动不动。吴海江不动声色地斜视着。
羸官面前闪现着:
——宴席上,吴正山祝酒:“我就是一句话:今天咱们好比桃园三结义,一百单八将拜忠义堂;往后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个小子反悔、当叛徒,天打五雷轰!”
——小玉屋内,淑贞:“越大越不懂事儿!妈是看着你吗?妈是想等厂子发了,也跟着分点红利钱哪!”
——会议室,小玉的纸条:“董事会,这是奶奶和我的一股,请收下。我等候庆贺成功的那一天。”
羸官紧闭的眼睛中滚出两行泪水。
吴海江示过一个眼色,小上海嘎然停住了。
二十二、日,岭山后村内
张仁、初胜利、红鼻子哥哥,无精打彩朝一排房子走去。
背后传来车声,三人如同莫闻。
一辆小轿车擦身而过,停在前边的路口。车门打开,羸官出现在面前。
三人怔怔地注视着。
羸官面色严峻,一步一步来到初胜利面前。
二日对视,种种复杂情感倾泻交汇。
“我的老同学!”羸官突然一拳擂到初胜利肩上,随之与初胜利紧紧拥抱。
初胜利的荡漾着泪光的眼睛。
张仁、红鼻子哥哥、吴海江的荡漾着泪光的眼睛。
二十三、日,县委迎宾楼一室
小玉在同两位教授交谈。
教授甲:“难能可贵!一个村子这样重视现代管理科学,这对我们也是个不小的鼓舞!”
教授乙:“小玉同志,听说你原先考上北大没上成,今年怎么样,还想不想继续深造哇?”
小玉:“今年?”
教授乙:“啊。假如我们回去把你作为特殊对象,你愿意不愿意到我们那儿再学习几年啊?”
小玉一阵欣喜,想想却又犹豫了:“这我可得……”
教授甲:“你考虑考虑、商量商量。可以学完再回来嘛!”
小玉喜色盈然的面庞。
二十四、黄昏,汽车上
小上海飞速行驶,羸官眼望窗外在思索着。
画外音:一幅宏图,一腔热血,一场惨败,一通发作,然而也是一次灵魂的洗礼。经过洗礼的羸官,仿佛成熟起来了。
羸官思索的面孔、执着的目光。
窗外飞逝的村庄原野……
二十五、日,县委会客室
岳锐将一封信交给祖远。祖远浏览一遍,颇为动容地:“这样一个前辈,可惜我来蓬城晚,不认识她,不了解她这几年的处境。”把信小心地收起,又道:“这封信我们一定好好研究,并按信上的要求转送给上级党委。我个人认为,这封信提出的问题非常重要,与中央有关两个文明一起抓的精神是完全一致的,应当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
岳锐感动地:“好,有你这个话,肖云嫂的遗愿就算是有着落了,我真该替她谢谢你这个县委书记!”
祖远:“呢,岳老这是说哪儿去了!你们是前辈,对蓬城工作能提出意见我们是求之不得。”
岳锐:“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想向县委反映一下,我那儿子岳鹏程的一些问题。”
祖远:“哦?”认真地听着。
二十六、日,远东宾馆会客室
岳鹏程招呼齐修良、大勇等坐到面前。
岳鹏程:“人领回来了?”
齐修良:“领回来了。”
岳鹏程:“怎么个精神?”
齐修良:“副省长批示,说是严重违法乱纪事件,要求退还果园、严肃批评。还有,说今后如有类似行为严加追究。”
岳鹏程:“石衡保什么要求?”
齐修良:“要求赔偿4年的经济损失……”
大勇:“要求你赔礼道歉,为他恢复名誉。”
岳鹏程:“你们怎么答复的?”
齐修良:“按你的指示,全部应承下来。”
岳鹏程:“没把石衡保毁坏果树的情况反映反映?”
大勇:“反映了。人家很严肃,说已经查过了,砍的是病树。”
岳鹏程:“石衡保现在哪儿?”
二十七、日,石衡保家
石衡保在向前来看望的亲邻打着招应,他已是满头银发。
有人高兴,有人叹息,有人落泪。
二十八、日,远东宾馆小会客室
岳鹏程:“你们任务完成得不错。一夜没合眼吧?先休息。”
齐修良、大勇欲言又止,岳鹏程摆摆手,二人只好退去。
服务员领岳建中、胡强进。
岳鹏程:“石衡保回来了,你们知道不知道?”
两颗脑壳同时拨楞了一下。
岳鹏程:“这小子告状到底告赢了。上边有令,果园要退回,再出了事要追究。”
两颗脑袋又是一拨楞——岳鹏程观察着反应。
胡强:“妈拉个巴子,这是谁的令?”
岳建中:“果园退还?那还让不让咱们活啦?”
岳鹏程:“你们服不服,这个令还非执行不可!你们看怎么办吧?”
岳建中:“我们听书记的。”
岳鹏程:“听我的?我有什么办法?就算我出出点子也是帮你们的忙。反正果园是你岳建中的,人是你胡强的,上边追究下来,我顶多是个官僚主义。”
胡强、岳建中目光对视,恍有所悟。
胡强:“书记,你说吧,我们保证把事办好,保证不让第三个人知道你有过话就是了。”
岳鹏程舒开眉眼,压低调门道:“我有两句话,你们自己去领会。建中一句——果园退还,但不能落到石衡保手里。胡强一句——石衡保死了你负责、跑了你负责。”
岳建中、胡强紧皱眉头咀嚼着、思索着。
二十九、日
岳鹏程家,银屏急急而回,被关在门外。
她四处呼喊不见回应,跑进一个办公室,抓起电话。
三十、日,远东宾馆会客室
电话铃响,岳鹏程抓起,同时朝岳建中、胡强摆摆手,二人离去。
电话里的声音:“你快回来开门!我还得去考试哪!”
岳鹏程:“你妈哪?”
电话中的声音:“我怎么知道!”
岳鹏程:“你爷也不在?”
电话中的声音:“在家谁找你呀!哎呀!你到底回来不回来?”
岳鹏程:“那好,你等等。”放下电话站起。
三十一、日,石衡保家
石衡保焦急地询问着石硼丁儿的情况。
二大爷叙说着。一个孩子自告奋勇跑出门。
三十二、日,小桑园学校
课堂上,小玉在讲课。课题是:“我们可爱的家乡。”
石硼丁儿全神贯注听讲。
石硼丁儿被叫起来背诵课文:“东海之滨有一片美丽的土地,那就是我们可爱的家乡……”
他背得流利清朗,同学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下课了,小玉亲切地鼓动着、叮咛着。石硼丁儿满心欢跃地跑去。
三十三、日,野外
天高地阔,白云流水。石硼丁儿尽情尽欢地奔跑着。
他不时发出一两声呼叫,山谷回声,余音缭绕。
他来到一片果园,在累累果实中穿行。
旋转欢跃的天空、大地……
他坐到果园中的一块空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起什么。
彭彪子擎着老鹰来到面前,石硼丁儿抬起头。
石硼丁儿:“耶,彪子叔!”
彭彪子:“你个小兔崽子,这是摆弄的什么戏法?”
石硼丁儿:“你不懂!”
彭彪子:“嘻!胀包啦!那儿子真的收你进学堂啦?”
石硼丁儿:“那当然啦!人家官子叔跟那个大恶霸,天生两码事儿!”
彭彪子晃着脑袋:“妈个巴子!天底下还有这种傻瓜!干脆你给那儿子说,让他把我搬去做太上老君得啦!”
石硼丁儿讥嘲地:“耶——”
山路上,一个孩子远远喊着:“石硼丁儿!你爹回来啦!”
石硼丁儿跳起来。
三十四、日,石衡保家
石衡保正向亲邻们讲着:“……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一次我是亲眼见啦!省里领导说了,只要咱们行得端、走得正,谁他也别想再欺压咱们!共产党的天下,到底跟国民党那时候不一样啦!”
亲邻们或兴奋,或疑惑,或不以为然。
院外,石硼丁儿小野狼撒欢般跑来。未进大门,先自喊了声:“爹——”
院里,石衡保停住演讲,目光盯向门口。
石硼丁儿跑进门,却猛然愣住了。
——石衡保如墨的一头青丝全白了。
二大爷:“硼子,这是你爹,你爹怎么也不认得了?”
“爹——”
“朋子——”
紧紧的拥抱,两眶泪水融到一起。
三十五、日,岳鹏程家
屋里,银屏边吃饭边找着什么东西。
院里,岳鹏程转过一圈出门要走,一辆小轿车停住,岳锐出现在面前。
岳鹏程一怔:“爸,你回来啦?”转身欲走。
岳锐:“你哪儿去?回来!”
岳鹏程:“我还有事!”
岳锐:“有事也不行!”
岳锐进屋。岳鹏程稍一思忖,随后入内。
第八集
一、日,岳鹏程家
岳锐进屋,坐到一个石凳上。岳鹏程随后入内站到一旁,恺撒扑去讨娇,被他一脚踹开了。
岳锐极力沉静着作过一个手势:“坐吧。”
岳鹏程兀然不动。
岳锐:“我找了你多少次你知道不知道?”
岳鹏程:“知道。”
岳锐:“知道为什么不回来?”
岳鹏程:“忙。”
岳锐:“就忙到那种程度?”
岳鹏程:“是。”
“对你云嫂的事,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
“没有?”
“我不该瞒你,不该说她住在医院里。”
“就这些?”
“对。”
“当初我是怎么跟你讲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
“你按我的话做了没有?”
“做了!”岳鹏程语调陡然高出八度。
岳锐疾言厉色:“做了?你是怎么做的?登门骂娘、扫地出门,也是按我的话做的?啊?你说说清楚!”
岳鹏程:“我是儿子你是老子,我有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打可以骂,可以管教,可我跟她闹崩不是我引起的,不是为的私事!”
岳锐:“那是为的什么?”
岳鹏程:“我要改革,而她……阻拦!”
岳锐:“你倒买倒卖是改革吗?”
岳鹏程:“是。乡镇企业本来就是拾漏补遗,我需要的东西有人卖,我为什么不能买?别人需要的东西我有,为什么不能卖?”
岳锐:“好一个理论家!这么说,你打人骂人、搞个人独裁,搞那些乌七八糟的外交也是改革咯?”
岳鹏程:“是,不那样就改不动革。”
“你混蛋!”岳锐的沉稳和耐心被打破了。“你张口改革、闭口改革,人都逼死了,共产党的章法都踩脚底下了,你改的什么狗屁革?我看你是地地道道挂着羊头卖狗肉!”
岳鹏程处之坦然,言语却锋利起来:“爸,这由不得你说!800块钱家底是谁留下的?几千万家业是谁创下的?‘企业家’‘改革家’也不是我自己封的!千秋功罪得让事实说话!你倒革命、云婶倒革命,你们革了那么多年命,老百姓吃饭了穿暖了还是买上电视机电冰箱了?大桑园盖起几座大楼公园还是建起了几个工厂学校?你们那是什么?”
“你混蛋透顶!”岳锐如同一只怒狮,跳起来急促地踱动着。
恺撒几声低吠,一只公鸡咯咯昂起脖子。
“你混蛋透顶!”岳锐指向岳鹏程:“大桑园的家业是你一个人创下来的?鬼子扫荡时你在哪儿?土改合作化你干了什么?你连祖宗都不要了,几十年的革命都否定了,还有脸谈什么改革!功劳!我告诉你我的大改革家,只要是共产党的天下,你胡作非为总有一天要倒霉!不信你就等着瞧!”
“我等着呢爸。”岳鹏程冷笑一声。“共产党也不是过去的共产党了。你那一套,恐怕只能到干休所去说啦!”
“好!好!这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好儿子啊!”岳锐大笑着坐回石凳,哽咽几声,突然起身,踉跄着出门而去。
岳鹏程欲拦又止,一声长叹,缓缓进屋。
他坐到会客厅的沙发上,二目微闭,如同死去了一般。
许久,他睁开眼睛。忽然发现墙上的结婚照不见了,他一惊,旋即起身,见橱上摆着的抽屉里装点的古玩、雕品、信件统统不见了。
他闻到一股气味,顺着气味,发现烟灰缸里堆着不少烟灰烟头。
他推开银屏的屋门:“你妈这两天还病着吗,屏?”
银屏:“俺妈病不病你不知道?好官僚!”
岳鹏程:“病得重吗?——我是说,她这两天给你说过什么事儿没有?”
银屏:“你说这呀!今儿早上还嘟囔了好一阵子!”
岳鹏程:“都嘟囔些什么,你给爸爸学学。”
“还能嘟囔什么!”银屏不无恶意地学着淑贞的腔调:“好好读书,长大了要有出息!也别太累着,别熬成个四眼子!”
岳鹏程:“你再想想。今儿早上你妈还说了什么?”
银屏瞥一眼岳鹏程,调侃地:“哦,还有,长大了要跟你哥和小玉姐学,千万别跟你爸似的!”
岳鹏程:“千万别跟我怎么着?”
银屏:“哎呀,爸!你怎么这么烦人!”甩身离去。
岳鹏程空虚惊骇的目光。他疾奔出门。
三、日
岳鹏程穿街过巷;
岳鹏程来到花卉公司;
岳鹏程来到马雅河桥上;
画外音:儿子成了对头,父亲被迫分手,岳鹏程自有说不尽的辛酸痛楚。倘若淑贞再出个三长两短,对于他可就决非小可之事了。
画面:岳鹏程沿着河堤向下游寻去;
蓦然他停住了:河边一方石阶上,淑贞正在洗着衣服;
岳鹏程猛地瘫坐在一只石凳上。
“清清流水甜甜的蜜”的歌声传来……
歌声中出现如下画面:
新婚时的厮磨耳热;
逗引孩子的天伦之乐;
落到屁股上的两巴掌;
幸福欢乐的旋转……
歌声止,淑贞用力地洗着一件中山装。她泪洒河水。
院中晾满衣服,淑贞躺在里屋休息。
徐夏子婶进:“贞子,你这是怎么着,拖着个病身子朝河边跑!你要拆衣服说一声儿,妈给你拆洗不得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妈这往后的日子……”
“又是这些歪理!我不听!”淑贞恼了,拉过一条毛巾堵到耳边。
“好好,我不说行吧?”徐夏子婶下炕找着药铫子,嘴里却又嘟哝着:“你个贞子呀,性子比你妈还犟!犟也好!我要是你,就跟那个狐狸精去争争试试!我就不信,你们有儿有女,鹏程就定准让那个狐狸精争去了!”
淑贞突然翻身坐起:“妈,你说什么?”
徐夏子婶:“好好!你妈该死!你妈该死!”拿着药铫子出屋去了。
淑贞下床,对镜梳理起来。
四、日,建筑公司工程师室
曲工伏案绘图,淑贞推门进。
淑贞:“曲工在呀,我以为公司里没个活人呢。”
曲工:“徐经理,你这是……”
淑贞:“我找你们经理,可好,都锁着门。贺工也上工地啦?”
曲工:“嗯……”
淑贞:“你忙,你忙。”佯作退去,却又问道:“哎,你们贺工结婚的日子定了没?”
曲工一惊:“这我可说不好。”
淑贞:“你不是和他是好朋友吗?他跟秋玲不是谈了半年多了,怎么连个日子到现在还没……”
曲工惊讶地打量淑贞几眼,道:“听贺工的意思,好像还有些不大放心的事儿。”
淑贞:“怪不得呢!八准这又是哪个背后嚼舌头根子了!嗨,你们贺工这也算是个有知识的!他今年多大岁数、什么情况?人家秋玲多大岁数、什么情况?要是我说呀,别说人家闺女不定有那些嚼舌头根子的事儿,就算原先有点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人家现如今真心诚意跟他贺工过日子,那也是他的福分!我说得不在理儿?”
曲工赞许地连连点头。
五、夜,建筑公司工程师室
贺子磊与曲工正在洗脸、放被,准备休息。
贺子磊:“怪了,我总觉得这里边有点……”
曲工:“你别钻那个牛角尖,你就说人家说的那个理儿对不对吧!”
贺子磊默然不语
曲工:“你呀,一朝被蛇咬,10年怕井绳!秋玲对你是不是真心实意,你就真地品不出来?”
贺子磊:“真心,那倒好像是……”
曲工:“这不得啦!擂鼓战金山的梁红玉是什么出身?血贱栖霞山的李香君原先是干什么的?”上床拿过一本杂志翻着,“我看你呀,当不了闹个后悔药难吃!”
贺子磊思索的面孔。
六、黄昏,秋玲家
秋玲正在做饭,贺子磊敲门进。秋玲一惊,警惕地迎出。
贺子磊:“嘿嘿,我这几天忙……秋玲,曲工都给我说了。”
秋玲茫然不语。
贺子磊:“不,是徐大姐——淑贞经理那天跟曲工拉呱,把我好一顿数落。”
秋玲大惊:“什么?”
贺子磊:“真的!那天曲工跟我好一阵说。我也想通了,只要你以后真心真意跟我好,我保证……秋玲,我可是特意向你来陪不是的。你要是觉着……”
见秋玲不语,转身欲走。
秋玲:“你站住!”拦到贺子磊面前,激动地注视着,突然扑进贺子磊怀里又哭又打。
七、夜,小桑园招贤楼
室内,吴正山、银发老者与岳锐围坐一处。
岳锐:“原先听说羸官拜了个国民党的大老板当军师,心想这小子是疯了。这不看看,你哪儿像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大老板嘛!”
银发老者:“原先我听说羸官有个当红胡子司令的爷爷,心里也打过怵。这不看看,你哪儿象是杀人放火的红胡子司令嘛!”
笑声。
吴正山:“咱们这才是国共合作嘛!”举杯,“来,为咱们的国共合作,为扶助羸官实现振兴小桑园和李龙山区的大业……”
岳锐:“为刹刹他那混账老子的傲气!”
吴正山:“对,为刹刹他那混账老子的傲气,干啦!”
当——3只杯一声脆响。
楼外,羸官、小玉、吴海江等议论着走来,入内。
室内,吴正山招应着:“怎么样,议论出点眉目没有?”
吴海江:“大家都觉得羸官的主意是个好主意,咱们这儿太封闭、太落后,非闹出点玄的,把李龙山崩出几个窟窿不可。只是觉得要让群众掏腰包,好像还少点拿手。”
吴正山:“这倒是,群众那几个钱来得不容易,不见兔子是不会撒鹰的。”
众人默然,小玉低声对岳锐说着什么。
岳锐:“用兵之道,虚虚实实,赤壁大战,不是诸葛亮借来一场东风,曹操那80万人马……”
羸官眉尖一跳:“爷爷,你是说……”
岳锐:“我再给你们讲件事。那年打武阳,我带一个营想逼敌人的一个团长起义,那个团长怎么也不肯。后来我让几个村的群众杀猪宰羊,作出一副迎接大部队攻城的样子,那个团长第二天就起义了。”
羸官猛一击掌:“有啦!我马上给运贸去电报,借一借他们的东风!”
吴正山:“好主意!有运贸作后盾,不愁大事不成!”
银发老者:“说来说去吧,还是得看红胡子司令的!”
众人一齐乐了。
“岳爷爷。”小玉学着岳锐的腔调:“不对不对!树是小的直,姜是老的辣!”
岳锐:“辣也没用了,当个不拿工钱的顾问人家还不要哪!”
小玉盯住羸官:“他敢!”
羸官不好意思又带着威胁地瞪着眼睛。
八、黄昏,登海花炮厂
一辆小轿车停住,胖子厂长(30岁)迎上。
胖子:“哎哟小岳书记!欢迎!欢迎!欢迎!”
羸官:“胖子,有什么新式武器,参观参观怎么样?”
胖子:“你是大神,到咱这小庙来!”头前引路,又夸耀地:“不是我吹,除了原子弹、氢弹,你要什么吧!”
车间里,羸官边参观边问:“你一年能干多少?”
胖子:“去年产值10万,利润四五万,今年想翻番。”
羸官:“哎哟胖子,好买卖哟!”
胖子:“关键是销路,还不知打开打不开呢!”
来到挂炮车间,羸官问:“一挂多少响?”
胖子:“有100、200、500的,还有1000的。”
羸官:“1000就是最大的了?”
“现在是。”胖子眼珠一滚:“要做,多大也不成问题。”
羸官:“吹!”
胖子:“吹?你小岳书记要1万响的,我做1万响的;你小岳书记要10万响的,我做10万响的。差1响,你拿我胖子的眼珠子当炮踩!”
羸官:“那好,我就要10万响的!”
“君无戏言!”胖子立即盯上了:“我给你打8折!”
羸官:“那些待会儿再说。我可是急用,5天以内交货。”
胖子:“板上钉钉!我这身肉不要啦!”
3人出了车间,胖子边向会客室让着,边吆喝着:“没见贵客到了?快拿龙井、三五烟!”
九、黄昏、夜晚
胖子神秘地向几个人透露着什么,那几个人愕然追问。
一个神秘的透露,又一个神秘的透露;
一个愕然的追问,又一个愕然的追问;
一片神秘,一片愕然。
十、日,远东宾馆会议室
大小干部齐集,会议正在进行中。
岳鹏程示意大勇侧过耳朵:“河那边有什么情况没有?”
大勇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岳鹏程:“贷款没了,没急得上吊?”略一沉静:“这样吧,哪天你去一趟,别说我的意思。只要他们认个错,50万贷款还给他们算了。”见大勇愕然,骂道:“算我倒霉,养了这么个犟脖子孙!”
大勇俯耳讲了几句什么。岳鹏程一笑:“这又是哪个胡说八道的?”
大勇:“我问过胖子,确有其事,说是等奠基那天……”
岳鹏程一怔,愤愤地:“那算了,别理他!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
一干部发言结束。齐修良:“下面请书记做指示!”
岳鹏程站起:“指示不敢说。有人到外边说,岳鹏程作报告不是操爹就是骂娘。今天我非要叫他栽跟头,一个脏字不出口。妈拉个巴子的,我就不信!”
众人哄堂大笑。
会议室外,一群觅食的小鸟被惊得飞上天空。
岳鹏程:“……我说了这么老半天,总体精神还是那几句话:月牙岛上马,标志着大桑园开始了一个历史新阶段!所有人,首先是我们这些当头羊的,从现在起必须把精神头儿抖起来,把干劲鼓起来!哪个弄奸耍滑、猫头蛤蟆眼儿,一律就地正法严惩不贷!”
散会了,干部们三三两两散去。岳鹏程示意,让秋玲留下了。
岳鹏程亲热地:“秋玲,这边坐。秋玲,你那个接待处我想换个人,你看谁合适?”
秋玲:“换人?换什么人?”
岳鹏程:“换接你的人哪。”
秋玲:“接我?”
岳鹏程:“月牙岛上马,人员不调整不行。我想让齐修良上岛,让你把现在这一摊顶起来。怎么样?”
秋玲愕然地:“那怎么行?那个常务副总经理的活儿我可干不了!”
岳鹏程:“什么事不是人干出来的?原先你想过能干好那个接待主任?我想过能干好这个总支书记、总经理?”
秋玲:“不!我怎么能跟你比?我实在就是没那个能力!”
岳鹏程倚到沙发上沉吟稍许:“秋玲,你也得替我想想。摊子越铺越大,真正能干事业的人有几个?咱们一起创业的年轻些的还有谁?你不干、我不干,总不能眼看着把这笔家业扔马雅河里去吧?”见秋玲还要推辞,忽然一转话题:“听说你和贺工结婚的日子定下了?”
秋玲茫然的目光。
岳鹏程:“秋玲,你要结婚,寻找新生活的心情我都理解,也从来没阻止过你吧?不过个人生活得要,事业也得要。人活的不就是个滋味?趁着年轻,有滋有味干一场,死了也闭得上眼!咱们一起把大桑园建成这样,再一起把月牙岛开发出来!那就是一座纪念碑,1万年以后谁也推不倒!”
秋玲目光如炬。
十一、日,建筑公司工程师室
贺子磊坐在案前,忧郁烦躁地用笔尖在一叠白纸上戳刺。
门外,秋玲兴冲冲而来。她蹑手蹑脚,捂住贺子磊的眼睛。贺子磊一动不动。
秋玲奇怪地:“子磊,怎么了?”
贺子磊把案上一份手抄信件推到她面前。
秋玲拿起读着:“保证书。尊敬的岳书记并总支:我叫×××,是×××的×××,我自到大桑园工作以来,受到岳书记和总支的很多教育。这次岳书记批准把我的户口迁来,是对我的极大关怀和照顾。今后我保证努力工作,一切服从岳书记和总支的按排,一切……”
秋玲愕然地:“这是让你也写?”
贺子磊:“说是书记说了,谁也不能例外。”
秋玲的目光骤然严峻,两手微微打起颤抖。
“嗤——”保证书被撕成两半。
贺子磊:“秋玲?”
保证书被撕成一堆碎纸片。
秋玲:“子磊,咱们结婚迁户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凭什么低三下四给他写这种效忠信!天下大得很,发挥能力的地方多得是!子磊,咱们走!”
贺子磊感动地:“我的好秋玲!你说吧,到哪儿我都同你一道!”
秋玲稍一沉吟,从贺子磊抽屉里找出了那封尚未回复的招聘信。
贺子磊把秋玲紧紧拥到胸前。
十二、日,登海花炮厂
厂门处大字横幅:“大战5昼夜,向龙山水泥厂奠基献礼!”
许多人在围观、询问、纷纷扬扬。
厂部办公室,电话铃声接连不断。一个值班的姑娘,不断地重复着几句话:“是,我是花炮厂。错不了,我们正加班哪!怎么,你也想来几挂10万响?”
电话机旁,胖子眯眯着嘴笑。
十三、日,小桑园办公室
电话铃声接连不断,一个值班的小伙子不断地重复着几句话:“是,我是小桑园……怎么,买几挂花炮放放犯法吗?我们书记说了,不论谁来参观一律欢迎!”
十四、日,夜,昏,晨
打电话的人迅速交换的面孔:干部、工人、农民、学生……
面孔上迅速变换的表情:怀疑、惊疑、将信将疑……
十五、日,小桑园办公楼内一室
羸官、吴正山、吴海江等正在开会。
值班的青年推开门:“小岳书记的电话。”
吴海江:“不是说好一律不接……”
青年:“镇委蔡书记来的,说有急事。”
羸官抓起电话:“镇委的电话接过来。”
十六、日,登海镇委办公室
蔡黑子对着话筒:“羸官同志,你是怎么搞的嘛!这个10万花炮成了大事件咯!你该不是成心要闹个翻江倒海吧?”
羸官的声音:“哎呀蔡书记,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可就太好啦!”
蔡黑子:“还太好啦?我的同志,上边正抓整顿党风,你这么闹得满城风雨影响怎么样啊?我看就不要那么张扬了吧?”
十七、日,小桑园办公室
羸官对着话筒:“那10万响我可是跟人家签了字的,人家要是告到法院……”
蔡黑子的声音:“这你不要顾虑,总还是要顾全大局,必要时我们可以出面嘛!”
羸官:“咱可不敢惊动镇委,我们再考虑考虑行了吧?”
蔡黑子的声音:“好。羸官同志,我相信你是能够处理好这件事的!”
电话放下,羸官哭笑不得地:“怎么样?没钱建厂天老爷不问、地老爷不管,这会儿……”目视吴海江,“你问问胖子完事了没有?完事了,你带人去拉回来。”
吴海江起身。
羸官:“你告诉胖子,明天让他跟我一起到城里转一圈,免得真降下个什么罪儿来。”
吴海江:“好。”
十八、日
花炮厂,3辆卡车一线排开,3挂披红挂彩的花炮被装上车,车上敲锣打鼓。
拉着花炮的汽车招摇过市,穿过一个山村又穿过一个山村。群众竞相争看,议论纷纷。
小桑园,汽车返回,岳锐、羸官、小玉等鼓掌迎上。
十九、夜,远东宾馆一室
石衡保在退还协议书文本及副本上签了字。
岳建中、胡强恭敬地请石衡保入席。
窗外闪过一个人影。石硼丁儿警惕地注视着岳建中、胡强的一举一动。
二十、夜,远东宾馆外
岳建中、胡强等送石衡保出,石衡保醉意醺醺。
石硼丁儿突然从暗影里跑出:“爹!”
石衡保爱抚地摸了摸石硼丁儿,怀里拿出一份退还果园协议书副本,晃着:“我说过,他们不敢……我一封信上去……”
石硼丁儿一把抓过副本,兴奋地叫着:“噢——”搂住石衡保的脖子。
宾馆一角,岳建中、胡强微微冷笑。
二十一、夜,疗养院室内
桌上摆着退还果园协议书的几个文本,岳鹏程随意翻着,满意地点着头。
岳鹏程:“这一手干得不错,明天就派人往上送,一级也不要落下,一直送到那个混账王八蛋副省长那儿。”
岳建中会意地:“你放心。”
岳鹏程:“这是第一步,后边的棋下不好,苦果子照样有你们吃的!”
胡强:“书记,你也太把我们看扁了。”
岳鹏程:“那好。月牙岛要上马,你们的事我不管了。”
护士送进一份请柬,岳鹏程一看愣住了。
羸官的声音:“尊敬的岳鹏程同志:在您的大力支持和关怀下,龙山水泥厂筹建工作顺利结束。为表谢忱,定于本月10日下午7时举行奠基仪式,敬请光临,不胜荣幸!”
他一把将请柬揉起,又撕成一团碎片,丢进马桶冲走。
二十二、夜,疗养院室内
岳鹏程躺在床上,眼前交替着闪现出羸官、岳锐、淑贞、银屏、小玉、秋玲、齐修良、大勇等人轻蔑讥嘲的面孔。
他一阵痉挛叫喊,几位医生护士跑进。
体温表上,水银柱停在39°的位置上。
二十三、太阳西斜,疗养院里。
岳鹏程在楼台上晒着太阳,护士领程越到。一阵寒喧,二人坐定。
岳鹏程:“怎么样,这一段跑了不少地方,收获不少吧?”
程越:“今天我可是专门来向你汇报的。”
岳鹏程:“你这报社的大主任向我汇报?你想折煞我呀?”一转话题:“这么说吧,你肯定是听了不少我的坏话,你给我透露透露我倒是欢迎。”
程越一怔,笑道:“哪有的事啊!真有意思,那天我们还采访了你儿子羸官。”
岳鹏程:“是吗?”
二十四、(闪回)
小桑园办公室,羸官被程越等人围住。
程越:“你对大桑园岳鹏程同志有什么评价谈谈好吗?”
羸官:“这个问题,我还是不谈为好。”
程越:“因为他是你父亲、你是他儿子吗?”
羸官:“这怎么会呢?对一个人如何评价,客观事实才是最重要的。”
程越:“那就是说,你认为就客观事实来说,岳鹏程这个人是不值一提的是吗?”
羸官不语。
猴子诗人跳起来:“我认为羸官同志正是这个意思!”鼓起掌。
羸官坦然地:“不。客观地说,我认为他是一个大英雄,一个当代农民英雄。”
程越、猴子诗人等愣了。
程越:“这么说,你对他是持肯定态度的了?”
羸官:“同时我还认为,他的那个英雄带有一种悲剧色彩。他要改变农村的落后愚昧,采取的许多办法同样落后愚昧。他痛恨封建主义、专制主义,自己却又搞起那一套,而且认为是最正确、最先进的。”
一阵静默,程越、猴子诗人等一齐鼓起掌。
二十五、太阳西斜,疗养院室内
程越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岳鹏程。
岳鹏程不以为然:“他那个话不听也罢!他才吃了几碗干饭?他眼下一时得意就以为是喜剧英雄了?要是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中国早不是现在这个样儿啦!”一转话题:“哎,程主任,这次你回去见了柳秘书……”
程越目光黯然,流出一重深深的悲哀。
画外音:程越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那悲哀来自岳鹏程,更来自一条悠远的历史长河。有谁知道那长河流淌了多少年代、淤积了多少泥沙?有谁知道那长河还要流淌多少年代、淤积多少泥沙?那长河!那长河淤积的泥沙呀!
画面:程越步履沉重走出疗养院大门;
程越漫步海滩,思绪澎湃;
程越朝着晚霞闪烁的方向,疾步而去。
二十六、黄昏,石衡保家
石衡保抱着协议书副本在念叨着什么,石硼丁儿领二大爷进。
石硼丁儿:“爹!人家都去看花炮啦!二大爷说咱也去!”
石衡保跳起:“我说过,他们不敢……我一封信上去……”手舞足蹈。
石硼丁儿赌气地夺过副本丢到炕上。
石衡保:“耶!你小子搞破坏?我一封信上去……”把副本抱进怀里又念叨起来。
二大爷疑惑不定:“人就这么欢喜疯啦?”
二十七、黄昏,疗养院
岳鹏程拿着一副象棋在找棋友。
他来到值班室:“小白鸽,今天怎么一个人也没有了?”
护士:“都看10万响的花炮去了。岳书记,你怎么没去呀?”
岳鹏程愣住了。
走廊的灯光下,映出一个孤单蹒跚的身影。
二十八、黄昏,龙山水泥厂厂址
山坡上推出一块平地,平地上搭起一座土台,土台正中和两面是一座彩门,3挂10万响花炮,展现一幅二龙戏珠的壮丽图景。
平地上、山坡上坐满人群。
一辆面包车开来,吴正山、初胜利、张仁、红鼻子哥哥等一律西服革履仪表端正走上主席台。
台下张聋子等人一片哗然:
“呀!快看,华侨代表团来啦!”
“什么华侨!那不是俺胜利哥吗?”
“红鼻子哥哥!蓝鼻子弟弟在这儿哪!”
“张仁!快看张聋子叔,那不是让咱吡得流鼻涕的那小子?”
“哟!那小子还真有个人模狗样哩!”
“羸官哪?他小子怎么倒不见啦?”
主席台上的面孔——掠过,的确不见羸官的影儿。
二十九、黄昏,火车站
羸官与刚刚下车的安天生紧紧握手。
羸官:“万事齐备,只欠你这东风了。”
安天生:“有你诸葛孔明在,我这东风不准时还行?”
二人笑,出站。
安天生:“干脆,水泥厂那50万我也包圆儿啦!”
羸官:“那可不行!说好的集资入股。”
安天生:“那你叫我来……”
羸官狡黠地一笑:“李龙山这么大,你还怕没你施展的地方?”
两人上车,“小上海”启动。
三十、黄昏,奠基现场
主席台上,祖远、方荣祥与岳锐亲切地交谈着。祖远把胖子厂长介绍给岳锐。
场外,“小上海”停住,羸官领安天生登上主席台。祖远、方荣祥、岳锐等与安天生热烈握手。
台上响起一片掌声。
台下,张聋子等又是一片哗然:
“这是哪儿来的大官啊?”
“什么大官!那不是那年来的那个运贸的总经理嘛!”
“谁?”
“大财团头儿!羸官的把兄弟!”
“哟!怪不得那小子这么胀包啦!”
“那咱们哪?他说好的集资入股,就让他把咱们给甩啦?”
“他敢!不上法院告他才怪!”
三十一、暮色中,现场一角
淑贞、小玉、银屏到来。土台上羸官、蔡黑子先后讲些什么。
银屏挤进人群,淑贞与小玉站到一个坡上。
台前灯光突然熄灭,一阵爆响的鞭炮声中,彩门两侧腾起两枚礼花。礼花中逸出两条霓虹灯似的标幅:“庆祝龙山水泥厂奠基!”“登海花炮厂向您致敬!”
人群中发出一片欢呼。
三十二、夜,人群外又一处
秋玲、贺子磊并肩而立。
远远望去,二龙喷焰,彩珠腾空,震耳欲聋。
两枚礼花在天空中又显出两幅标语:“李龙山区人民万岁!”“李龙山区振兴万岁!”
人群欢呼,如雷如潮。
秋玲泪眼盈盈。
三十三、夜,现场一角
淑贞泪眼盈盈。一对欢乐的夫妻撞了她一下,她神色不觉黯然了。
(闪回)
日,淑贞正在整理花木,大勇找来。
淑贞:“你不在班上,到这儿溜达什么?”
大勇:“头晌我去疗养院,俺大哥病了。”
淑贞:“他怎么不死?”
大勇:“躺两天了,妈叫我告诉你。”
淑贞:“告诉我干什么?他住的什么高级地方,妈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大勇:“妈说,你是不是……”
淑贞:“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快走!”
大勇:“反正我告诉你了,俺大哥这回可是真病了!”离去。
(闪回完)
淑贞神色黯然,思忖着。蓦然,露出急切坚毅的神情。
她对小玉说了句什么,向人群外走去。
三十四、夜,李龙山区
画外音:淑贞要去看望丈夫了,我的故事到这儿也该结束了。淑贞和岳鹏程将怎样生活下去?羸官与父亲、爷爷还会发生什么冲突?秋玲、小玉、彭彪子、石硼丁儿以及我们已经熟悉的许许多多群众,还会经历怎样的命运的悲喜剧?这已经不是我所能够回答的了。不过不要紧,生活还在继续,生活是每时每刻都在创造着属于我们大家的灿烂奇迹的。
画面:山路上,淑贞急切的脚步;
坡地上,欢呼雀跃的人群;
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礼花;
“清清流水甜甜的蜜”的歌声,在夜空中回荡,久久地回荡。
1986年5月—1989年10月三稿于济南七里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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