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合作者:季栋梁

上庄记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1-02

喜鹊拉水的时候,骡子惊了,车子从小腿上轧过去轧断了小腿。上庄使唤的牲口多是驴和骡子,尤以骡子为主。骡子没有生育功能,犁地、拉车、驮粮食十分有劲。但骡子有一毛病,性子多疑,常常受惊,一旦受惊便是不顾一切狂奔,不像驴那么稳重。

套住张山脖子的坏事情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1-24

如果说事情刚刚开始张山还没有感觉出什么来的话,现在他不能不说那是件坏事情。而坏事情真像一根绳子,他现在的每一步路都是走在自己弄出的坏事情里。张山是在五年前弄出一件事情把自己套住的。五年前的一个早晨,爹给了他两块钱叫他去舅舅家出礼。舅舅家的大小事情一般都该爹去的,后来爹说他不去了,说是舅舅有一次碟子里舀水——浅看了他。那次舅舅嫁女儿,张山的爹去帮忙。张山的爹都五十多岁了,还让端盘子,另外几个女婿没一个端盘子的,无非是有点钱日子好过,爹回来几天气得过不来,好几天饭量都减了一碗,爹本来每顿要吃四大碗的。

当梦想成真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1-25

现在,我正在寻找儿子王小虎的路上。几天来我们把省城盘遍了,只能像自行车轮上的辐条,从省城这个轴心向周边城市辐射。我已四天没睡一个囫囵觉了,依然没有睡意,孤独、愤懑、茫然、无奈、悲伤,我还顾不上理会这些纷至沓来的情绪。我要去的这座城市是一个地级市的首府,有一个和小虎一起耍了五六年的伙伴,或许小虎是找他去了。出了什么事呢?我就说说我的遭遇。我要去的这座城市有两百公里的路程,我希望能说完我的遭遇。其实,有啥可说的呢,对于我们这样的人,遭遇这样的事没有什么奇怪的,我之所以要说说,没有别的意思,是因为只要我处于讲述的状态中,我就不至于打盹,把皮卡开到排水沟里去了。

良民李木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1-14

李木提着一泡尿出了大门,站在岗子上对着一个土帽儿恣意地撒起来。土帽儿都让他射成了筛子底,当然也有儿子欢乐射下的小窟窿眼儿,就像麦虫儿打下的洞洞。每天早晨李木第一泡尿,都是这样解决的。岗子是老埂岭呶出的一个嘴儿。李木家住岗子上。站在岗子上,有着八十九户人家的老埂坪就像一头老牛一样卧在眼底,瞭一眼,老埂坪就一目了然了。李木畅快地射着,瞭着庄子,就看到“火柴盒”扯着一条土龙在庄子一起一落,像浮在水上。看得出来“火柴盒”已颠簸了老一阵儿,浮着的一道道尘带像天上过飞机留下的烟带,浓浓淡淡,把星散零乱的家户勾联起来。“火柴盒”是老埂坪人对切诺基的叫法。

乌乎纪事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2-14

“乌乎”,通“呜呼”,它不只是悲叹,更表示赞美。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小地方,在作者风趣诙谐的笔下却是如此亲切美好、摇曳生姿。乌乎我到乌乎不久,就引起了一场风波。风波是由我带来的一本地图册引起。那是一个正午,大家吃过饭,就到我这里来了。孙承瑞从我的书堆中拉出了地图册,“地图还有这么厚的,啧啧啧。”他们惊呼了。这之前他们只见过两张地图,贴在大队部的墙上,一张是世界地图,一边写着“胸怀祖国”,一边写着“放眼世界”;一张是中国地图,一边写着“毛主席万岁”,一边写着“共产党万岁”。

以张艮为例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2-13

医学上讲,盲肠炎是阻塞而导致的。据此,我觉得中心大街东段就是这座城市的一截一直在发炎的盲肠,因为它永远是雍塞的纠结的。我刚刚从这截盲肠中钻出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镇长打来电话,气呼呼地问我在哪里。我看看表说马上就到老张家了。镇上朝九晚五,这才八点四十,再有十分钟就可以赶到张艮家,不能算是迟到。镇长说掉头,掉头,赶快去省信访局,张良已在那里。我说他在那里干什么?话出口了才觉得这是一句让领导极不高兴的废话。

例假案例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1-14

事情起自于一次提前造访的例假。童妍带的是高三语文,这个早晨她有两节课,第一节课是三班的,她是三班班主任,学生准备充分,配合默契,她的心情很好,课堂气氛好了上课就是一种享受。第二节课是四班的,上了十分钟,她就觉得下身一热,接着就有一种奔窜的感觉,顺着大腿两侧快速下流。童妍暗暗叫了一声坏了菜了,立刻过渡了几句,布置学生做高考模拟试卷,便迅速离开教室,往宿舍直奔而去。夏季的童妍特别钟爱白色,今天,她穿着紧身的白色裤,她知道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血在瞬间就会渗漏出来。她已闻到淡淡的气味。

劫访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1-25

张富贵是被自己咳醒的。睁开眼,他感觉嗓子就像是扯毛绳,没憋住又咳了几声。紧挨着他睡的六指扯起被子包了头,蹬了他两脚说:操,快起来,赶紧出去。张富贵歉疚地说:就出去,就出去。只要不是被呛着了,连续咳嗽过三声,就得赶紧躲到没人的地方去,大家都很自觉。地下室是车库改成的,十几平米,住了十二个人,床是上下三层,像火车上的硬卧车厢,每层睡四个人,就像码砖头垛子,只能侧立起来。一层挨一层太低,坐着直不起腰抬不起头,上床下床只能爬着出进。张富贵紧咬牙关憋住要喷出来的咳嗽,抓了衣服从中铺爬出来,快速穿上衣服,猫着腰从地下室上来,就拼命咳起来。

吼夜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1-01

本书所选文章均出自季栋梁近年来发表的中短篇小说,小说绝大部分发表后被各类选刊选载,引起评论家和读者广泛的评议。这些作品延续了作者一贯的写实风格和底层情怀,多从小视角切入,选取小事情,在叙述中,在故事的可读性与寓意的丰富性之间,通过营造一连串的意象与情境,找到了合理、恰切的平衡支撑,从而达到穿透故事表象本身,充分营造了小人物的生存困境、人性扭曲和粗犷而细腻的情感世界的艺术质地,使小说文本的叙述空间更富有立体感和层次感。

大地钢琴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1-17

大胜后来心里一直把那女的叫小婆娘。因为看那女的第一眼,大胜心里就生出这样的感叹:这小婆娘嫩得就像刚从泥里拔出来的水萝卜,人咋就能长得这么水嫩呢。可是,小婆娘并不是来让大胜看的,而是来给他找事的。当小婆娘伶牙俐齿眼歪嘴斜地把事说完,大胜却没把事当回事。他觉得这就是城里人的大惊小怪,用他们自己的话说,那就是矫情,这算个屁事,他都觉得可笑。更让他觉得可笑的是看上去一个文静漂亮云白水亮的女子,却拉着个狗跟他说他家的狗把她家的狗强奸了,这种事你也张得开口,还不依不饶的,都不知道丢人。

妹妹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0-12-08

“哥,你喝醉了。”刘齐搂着他的腰说。“我没醉,叫爸。”固固一摇一晃地说。“哥,你喝醉了,我扶你进去吧。”刘齐要去搀扶固固说。固固却摆脱刘齐说:“叫爸,我就跟你进去!”荞荞搀扶住摇摆不停的固固说:“哥,你醉了。”“我没醉,我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我不是爸吗?”固固说。

我与世界的距离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0-12-31

阳光穿过窗棂,光线里极其微小的尘埃浮动着,就像有着生命的律动。桌案上一只叫不出名的小虫子在爬行,我不知道它来自何方,叫什么,在忙碌些什么,从我打开台灯到日光涌进窗户,一刻不停。窗外,垂柳细长的叶子在小风中翻转着,叶子的两面,向阳的一面墨绿,背阳的一面银白,翻转中反射出耀眼的光亮,就像孩子手里晃动着的镜片。碧绿如毯的草地上,有一群麻雀蹦蹦跳跳,就像潭中泛起的泡泡。一位大婶推着小推车,车内的小孩粉白如藕,这是上午9点,太阳还不暴烈,小推车的凉棚还没打起。几只小狗在追逐打滚。写下这个题目,我的手颤抖了。

打倒陶世宽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2-14

小顺子大汗淋漓地醒来,一骨碌翻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小顺子不是被眼前的形势吓着了,而是被正做着一个梦吓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两边悬崖刀砍斧削一般,谷里氲氤着蓝汪汪的雾瘴,谷底奔跑着狼虫虎豹,他就像一片落叶,不由自主向涧底坠落,坠落……小顺子经常被这样的梦吓醒,奶奶说那是他在长大。小顺子说这么长大太吓人了。眼睫毛被眼屎黏在一起,眼前糊麻麻的一片,但那抵在脑瓜盖上的黑乌乌的枪管,小顺子还是看清楚了。枪管拔凉拔凉的,抵在额头上,那一坨就像打针时用酒精球擦过,感觉有丝丝冷气往脑壳里渗。小顺子一下子兴奋起来。这不是梦,抵着脑壳的是一把真正的枪。

晚年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0-12-13

老顾每日的生活都是按照一张表在运行:六点起床,洗漱完毕,坐公交去槐园,沿景湖香径快走四圈;迎阳光吐纳300次;做第八套广播体操;撞背500下;打一套陈氏太极拳;吃过早点,去御园买菜;写字;午憩一小时;写字;读书;七点晚饭,七点半散步四十分钟至一小时;八点看看电视;十点烫脚半小时;十点半上床。表就贴在老顾书房书案上方的墙上,抬头即见。表是打印出来的,一边写有“持之以恒”,一边写有“锲而不舍”。很像学生的课程表,一度让老顾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表的制作者是老米。老米是老顾的老伴儿。

绑架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0-12-25

警察顾大伟刚刚成功解决了一桩搞错了目标的绑架案,一份推不掉的高薪职位就摆在了他面前。“霸道总裁”盯上了小警察,祸兮福兮?一场以他为主角的“绑架”开始了……事情发生在上周星期四,谢东信报案说儿子谢小军被人绑架,绑匪让他拿100万赎儿子的命。谢东信是东信集团董事长。东信集团可是全市妇孺皆知的大集团,谢东信这样身份的人,报案自然不走常规,直接给局领导打的电话。顾大伟和陆小蝶受命赶到谢东信家,发现谢小军并没有遭绑架,正在电脑上打游戏,枪炮声大作,整座别墅就像硝烟弥漫的战场。谢东信说是你们领导听错了,孩子没被绑架。顾大伟松了一口气——基本可以断定为勒索了。

绰号里的童年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2-14

耿国庆建了个小学同学群,命名为“老家”,声明入群拒绝网名,都用官名。在老家,孩子一生下来,会有一个名字,这叫小名。小名很随意的,喜娃、福蛋、丑娃、小龙、虎子、大牛、狗剩、春生、秋喜、立春、双旋、乍耳子,长到大一点或到入学时,宗谱保存下来的,依宗谱取名,宗谱遗失的,求先生取名,这叫官名。官名多寄托希望、抱负,比如鹏程、志远、炳章、本义、立邦、彦文、尚明。我们那里有很有文采的官名。进群一看,多数竟想不起来,对不上号。

老解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1-24

前两天在南京的朋友打电话告诉我,老解死了。我坐在窗前握着电话,许久没有说话。老解虽然跟我无亲无故,但是他毕竟在我们家院子的那个拐窑子里生活了六年,和我的家人一样出出进进,就是我家的狗也把他当家里人一样,舔他的脚手。尤其是过了四十岁,我忽然觉得能在一个院子里生活六年时间,那确实需要一种缘分的。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且不说这共枕眠,单就说这同船一渡,尚需百年,那么六年相处,大约也需数百年的修炼吧。老解是个右派被下放到我们队上的。从进村的那一刻到最后的离开,我想我有必要把这篇文章写出来。

苍声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1-01-25

(上部) 白月梅的叫骂总是那么的突兀而激昂,激情四射,就像挟裹着雷电狂风打过老埂坪的白雨(暴雨),噼里啪啦,尘烟四起。于是筛子头遭人暗算,一头扎进陷阱的消息随着白月梅的叫骂,也就传遍了老埂坪。陷阱就挖在马鹿坡。马鹿坡没路,只有一条隐约的小路,像贴着草皮蹿行的长虫,丰沛的雨水让苁草、紫蓬、狗缨子、爬地生、灯索、苦籽蔓扯出的枝蔓,将小路淹没得淡淡的像条白印儿。按说筛子头不该在这坡上出事。老埂坪分前庄和后庄,前庄是就住着几户人家。筛子头家在后庄,翠香家在前庄。

蝴蝶效应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0-12-21

送奶工徐富贵无意中发现市长史国有“女儿”的秘密,引发了一系列官场骚动,他自己的生活一夜间也险象环生。先是被奶场辞退,并差点祸及正准备高考的儿子,幸好有朋友和善良人伸出援手。小说从一个特殊的视角透视官场奥秘,故事生动好看又耐人寻味。从鸣春苑出来正要上车,旁边闪出一个瘸子扑到车前。因为腿瘸,扑得太猛,平衡没把握好,一身子就趴在了奥迪的引擎盖上,史国着实吓了一跳。办公厅主任储贤达和秘书江长如反应敏捷,立刻扑过去,将瘸子架到一边,其他陪同调研的人员包括记者瞬间也都扑了过来,形成一道人墙,横在了瘸子面前,把史国护卫起来。

行行重行行

作者:季栋梁

时间:2020-12-29

“你驴日的以后还活人做事?”三舅的指头剟着八碗的眼窝,不是八碗把头躲来躲去,那指头就剟到眼珠子上了。三舅咳出一口痰来,呸到地上,把300元装进衣袋,顺手又把八碗拿出来招待的纸烟连盒装起来,气哼哼地跳下炕。一只鸡正在啄三舅呸在地上的痰,三舅踢了鸡一脚,鸡扇着翅膀,一阵尘飞土扬。八碗始终赔着笑脸,躬着身子送三舅出门,到了大门口,三舅一只脚都踏在大门外了,回头吼了一句:“别送了,以后家里过事,别请姑舅,这门亲戚就断了。”“看舅说的,这是钢刀割不断的亲戚,咋能说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