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魅妃-韶华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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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年多病厌芳樽,今日芳樽唯恐浅

    纤纭冷冷一笑,依旧低眸看她,容色不动分毫,眼神中更没有一丝半点的怜悯!

    芊雪望着她,月色惨白的光,笼起她眼中细细的冷色,她唇角的笑,好似鬼魅一般令人心生惧,身体的疼痛、毒素的席卷,似都不及她这一抹妖魅笑容,所谓美人如毒,不过如此,说的定便是沐婕妤一般的女人!

    纤纭微微笑着:“怎么?要死还是要活,全凭着你!”

    拂袖转身,背影白如冷霜。

    “是……”芊雪贝齿凝着淡淡血红,娇唇已被咬破,她望着她,望着她停住的步子,缓缓回身的得意笑容,心内毒素的炙烤,早已不若此刻的屈辱!

    她不能赌,她赌不起,就是要赌,亦要留得命在!

    “是……是皇后!”一句有若千钧石,纤纭敛住笑容,冰冷的眸子焕着惊而狠绝的光点!

    皇后!纤纭心内豁然明朗,蓦的忆起那日太后宴上,自己舞于高台,皇后默默离席,许久方归,归后神色从容,笑得诡秘,难不成……

    哼!难怪凭着这女子一双纤手,便可修好了那展碎琴!定亦是皇后趁着夜宴令人所为,然后威逼利诱芊雪以夹竹桃叶熬了水沏茶来与自己饮下!眼神渐渐凝聚,凝成昏暗屋内唯余的精光——

    真好个阴毒的女人!皇后自知,依大瀛国律,除她之外,旁的宫妃不可擅自处置宫女内侍,即便自己心有怀疑,亦不可怎样,孰料赵昂如此宽纵自己,也听闻她曾一状告到太后处,想来此次太后亦极力反对赵昂册自己为淑妃,亦与此事有关,现而今,她见芊雪被放出天牢,回到“关雎宫”来,便心生了忐忑,杀人灭口不成!

    想着,心头陡然一凉!

    如此说来,那么这“关雎宫”中岂不是仍有内奸?!否则是又谁向芊雪下了毒手?

    到吸一口凉气,神情瑟瑟然微变。莓子,乖巧周到,一副天真烂漫,眼睛中毫无尘世的纷扰;喜顺,最是忠心耿耿,从来察言观色,不曾见有一点异样,而她早言明了“关雎宫”无需许多人,其他的,不过些侍卫而已,难道……

    纤指牢牢握紧,全然忘记了床榻上尚自痛苦挣扎的女子。

    “婕妤……”芊雪声音愈发细弱,烛影摇晃,月透窗纱,纤纭的影像已渐渐模糊。

    纤纭这才回神,漠然道:“来人。”

    候在门外的莓子与喜顺匆匆进来,纤纭淡淡吩咐:“传欧阳御医来。”

    芊雪凝重的苍白脸色,终有如释重负的颜色。纤纭望着,却恨自己终究太过心软,其实所谓一赌,自己又何尝赌得起?说了恩断情绝,却恩不泯,情难灭,终究爱比恨更加浓烈,若此生与欧阳夙形同陌路,又与死何异?生生死死、生不如死,倒不如真正死去了来得痛快!

    不一会儿,欧阳夙便匆匆赶来,一身翰林医馆盘绣的墨绿长袍官服,无碍他清逸不俗的气度。与纤纭照面,两人目光一触,便似刺进了彼此的心里,凭的一痛。

    纤纭淡淡别开眼去,示意喜顺与莓子:“走吧,叫欧阳御医好生为芊雪诊治。”

    莓子与喜顺忙随在纤纭左右,错身而过的刹那,纯白裙裳勾动他墨绿色长袍,两相纠缠的裙袍,四目交接的黯然神伤,说过了的恩断情绝,尽皆自他如墨黑眸中滑过,纤纭鼻端一涩,终究抽身而去!

    她无论如何亦不能做到心如死灰,便是因着那一双深邃夜眸,无端端有着温怜万千,令她欲罢而不能!

    欧阳夙来时,芊雪已然痛得昏厥过去,欧阳夙忙将药汁灌入她的口中,她一点点饮下,意识似在迷乱之间,蹙眉,有微微呓语。

    欧阳夙望着,芊雪自来身子娇弱些,又似耽搁了许多时候,毒素已深,恐没那么容易醒转。

    挑亮了灯烛,烛影摇晃在芊雪苍白的容颜上,欧阳夙不由叹息,为什么,与自己有关的女子,皆要遭受这样的苦难?从前不愿娶妻,因着自己身在江湖,朝不保夕,不必牵累了她人,如今隐退了,才发现只身孤影的落寞,可是……爱他的与他爱的,他都已要不起……

    幽幽叹息,芊雪与纤纭,都是这样小的年纪,都是这世间正值灿烂的春华,都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而他,偏倚于哪一边都将会令另一个人伤心痛苦,又何必!

    想当年,自己遭人围杀,一身伤痕跌落山崖,幸得芊雪父亲所救,将自己安在家中养伤,芊雪亦对自己照顾有加。他见芊雪喜弄琴画,便教习她一些,芊雪于音律悟性不高,那时,他才发觉,与纤纭的琴箫和鸣是一种多么天衣无缝的默契,于是纤纭最爱的《上邪》便成了他常弹的曲调,也是在那时,他方才真真体会了纤纭的用意,为何每一次都要奏这一曲《上邪》,为什么每每奏起,都是情真意切、意蕴悠长的!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痴情女子对爱人的热烈表白,一首情诗,指天为誓,倾诉着对爱情的忠贞与坚固。这一曲中,便凝了纤纭多少年的倾慕与爱意,可是那时,自己却不懂……

    后来,仇人追杀上门,自己尚未痊愈,救下芊雪,却未及救下芊雪的父亲,芊雪父亲用命拖住敌人,只拼尽生命喊出一句话:娶了芊雪,照顾她一辈子!

    往事总如针芒,刺痛人心。

    “大哥……”

    正自沉思,一声娇弱的低呼,打断他凌乱的思绪,欧阳夙回神,低眼望去,只见芊雪嘴唇微颤,潺潺杏目,已然淌下泪来。

    “没事了芊雪。”欧阳夙温言道,芊雪却仍旧泪如雨下,似有千种委屈,急欲倾诉。

    “大哥,婕妤她……”紧紧咬唇,那泪眼便有娇弱的恨意:“带我走大哥,带我走,沐婕妤……她不会放过我,不会放过我,她……定要置我于死地啊!”

    欧阳夙豁然一惊,芊雪泪水涟涟,目光殷切,那眼中充盈的无奈与恐惧,令他一震,霍然站起身来,幽沉了脸色:“芊雪,纤纭……”

    唇边一涩,心便被细微的针尖刺痛:“我是说沐婕妤,她性子虽孤冷了些,可是,绝不是那样的人!”

    芊雪苍白面容浮起一丝冷红:“大哥,你不信我?”

    欧阳夙低垂了眼,道:“不是不信,只是……我了解她!”

    了解她?!

    三个字而已,却似冰雪落入心里,冷了心怀,了解她,大哥说……了解她!

    自欧阳夙闪躲的神情中,芊雪默然心惊!

    这样的神情,这样若有所失又怅然萧索的神情,在他每每弹起那曲《上邪》时,都会浮现在他的脸上!

    泪珠滚热,滑落唇际,幽幽苦涩。

    “难怪,难怪沐婕妤的《上邪》,箫音凄切、空灵缥缈,你总说我奏不出那曲中韵味。”说着,泪水飘零:“大哥,是不是……能和上你那曲琴音的,这世上……便唯有沐婕妤一人?”

    心上仿有万千刀剑同时穿透,芊雪剧烈的一声咳嗽,仿佛震碎了心。欧阳夙连忙上前,轻抚她的背心,衣衫轻薄,触手微凉,有冷汗涔涔渗出,芊雪幽幽抬眸,泪眼颤抖如娑,弱声道:“大哥,你了解她?可是……你有三年未曾再见过她!你可知她现在的脾气心性?你可知我是如何进宫来的?你可知,她是人人畏惧的权臣南荣家送进宫中的良女?你可知,她魅惑君主,只为她一句话,便下诏民间甄选宫女内侍。传闻‘关雎宫’人命如草,无人敢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来,于是,为了复命,官府便上街抓人,我……就是被抓进宫来,任我如何求她,她都不肯放我回去!”

    芊雪一副柔弱模样,泪眼楚楚动情:“大哥,纵是人性本善,可是……她这三年多转变,你又了解多少?我曾亲耳听到她在皇上面前陷害皇后,自与你相见,她更加对我无所不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样心性的女子,才是与大哥合奏出《上邪》情韵的那一个!”

    欧阳夙眉峰一动,芊雪纵声哭泣,扑倒在他的肩上:“大哥,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不然……沐婕妤一定会让我死,一定会!”

    欧阳夙轻轻推开她,目光依旧深而幽邃:“芊雪,纤纭不是那样的人,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若纤纭真真要你性命,也便不会叫人来为你诊治了,是不是?”

    “大哥……”芊雪咬唇,不可思议的颤颤摇首,泪水早已沾湿了轻薄的衣襟:“大哥,你信她,不信我!你宁愿看着我被她害死在宫中,却……也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是不是……”

    咬在唇上的贝齿,亦仿佛咬在心口上,芊雪泪眼凝结,欧阳夙眉心却紧紧纠结,为什么,她与纤纭竟说着同样的话——信她,不信我!

    甩袖起身,芊雪指尖滑落他的衣袖,欧阳夙缓步踱到窗边,月色迷蒙如雾,被树影摇乱。

    欧阳夙叹息道:“芊雪,我……确是不能再离开纤纭,我不能让她就这么一错再错,可是……这与我信谁与否无关,就如,你被关在天牢中,我定要救你,亦与纤纭争执过,她同样与我说,我信你,不信她!”

    芊雪一怔,一双泪眼望着欧阳夙落寞背影:“大哥……”

    本欲出口,终究欲言又止!

    纤纭,沐婕妤的名字,她听皇上唤起过,可是为何,自大哥口中唤出,却别有一番温柔?

    芊雪拭去泪水,抽噎道:“大哥,你会保护芊雪吗?”

    欧阳夙侧眸,微微一笑:“会的,可是芊雪,我……亦不会令人伤害纤纭。”

    芊雪身子陡然一震,盈盈泪眼凝结住视线,窗外月影凉薄,笼着眼前熟悉陌生的人,眼神空濛无光,突地凉雾温度。

    曾经,携手与共,生死相随的大哥,如今落寞的眼光中,只有那绝色女子的嫣然笑容,似乎在他的眼里,她便是天上临降的谪仙天女,纯而不沾尘世一丝埃尘,仿佛这世间所有关于她的流言,都是子虚乌有,与她无关的。

    恨意无端端充斥心扉,曾经她以为自己亦是温婉无求的女子,可是今天却赫然发觉,原来所谓妒火中烧,真真可将人心肺俱焚,几乎化作灰烬。

    十指紧扣,隐在绣纹精致的薄被下,秋已寒,这被襟早不足以抵御,可是比着这“关雎宫”内的寒意,却不过而已。

    欧阳夙回过身,心内亦不曾有过如此纠缠,他望着芊雪娇弱万般的凄凉容颜,他知道,他不该如此说,可是,他却不得不说。

    纤纭的一字一句亦始终萦绕在心,芊雪出宫之心如此急切,若是……

    他不敢想!

    “你好好歇息,那药还要再服一次。我会吩咐莓子。”欧阳夙低眸,俊朗眉目如夜色沉重:“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看我!芊雪失神的坐在床上,恍若不闻!大哥,你是来看我,还是来看沐婕妤呢?

    望欧阳夙转身而去的背影,似乎从不曾这般刺目,仿佛是沉沉天幕下扎眼的凤凰木,开着殷红血艳的花,一纵挺拔冲天,却有鲜红炽热的血色绽放在眼眸中。

    芊雪狠狠凝眸,大哥,你变心了是不是?还是……那潜藏在你琴音中三年的人,真真……便是沐纤纭!

    不甘与痛楚纠结在眉心间,娇艳红唇不复了适才的苍白无色,被鲜血染成了明丽的红。

    芊雪遭逢皇后灭口,纤纭回到寝殿犹自不能心安。看来“凤元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她看自己始终是不顺眼的。

    红烛几乎焚尽了,有淡淡烟烛残香,纤纭方才发觉已是近了天明。

    走近床边,推窗而望,凉冽的晨风拂面而来,便吹开了满心纠缠的头绪。

    “关雎宫”粉红纯白的风信子飘飞如雪絮融融,一点一滴落满窗棂石阶,白玉阶台覆着风信子淡淡醇香,仿佛俱是落在了心头上,令心境安宁下些许。

    想这重重宫阙、遥遥围墙,围禁了多少女人的心与情望?而她所希冀的,却并非这奢华的宫殿或帝王的隆宠,只是为了那滔天血债、万丈仇深,可是,她却不得不介入其中,亲手斩断别人的梦与希望,若是没有自己,至少,杨辰妃会是满足与欢欣吧?只听闻她是静好贤淑的女子,那么,这些之于她便已是足够!

    可是如今,皇上一心册自己为淑妃,位次仅在皇后、辰妃与杜贵妃之下,她不觉料想,最是愤恨的该是皇后,而最是伤心欲绝的却该是杨辰妃!

    一阵风香,粉红的花瓣儿落在指尖上,纤纭抬眼而望,漫天花雨笼风凉,转眼,竟已是冬了!

    十一月的气息已有了微微冷厉,拂进重衣里,心口竟是寒的。

    纤纭倏的闭紧轩窗,目光凝沉在桌台燃尽的烛上,凝指触上那才干涩的烛水,仍旧微微发烫,尖锐的疼,令她凝了眉。

    缓缓坐下身来,淑妃,其实于自己全无意义,只是她不懂赵昂,为何只为自己,便可舍弃了五年来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因为爱吗?纤纭心底竟有一阵寒意,眼前是赵昂似在咫尺的凌厉眼神,身子不禁一瑟,爱,怕之于他来说太过虚无!

    可是,那又是为何呢?

    百思不得其解,但这接连中毒一事,却令她豁然明白,若要在这宫中生存,位分与出身是极重要的,自己的南荣家世女既是有名无实,那么,淑妃之位,她,便不可不争,否则不更被人看轻了去?

    况且如今……

    酸涩与苦楚再次袭满心头,那整整压抑了一晚的郁郁,怕只能永久掩埋在心里。

    欧阳夙,他……既已是与人终身相许,那么自己此生便只剩下一件事——报仇!

    想着,便听莓子自殿外小心传话:“婕妤,皇上传了话来,说早朝后,便驾幸‘关雎宫’。”

    纤纭闻听,淡淡道:“知道了。”

    赵昂要来,不在她预料之外,如今宫里宫外恐早已沸腾的传闻,一定困扰了他。

    昔太后与皇后极力反对,又要顾及杨辰妃不致太过伤怀,想此时的赵昂定是焦头烂额的。

    纤纭落座于镜台边,彻夜未眠的疲惫令眼角眉间有微微倦意,命莓子与自己梳洗了,挑了明艳的柳叶丝桃红宽摆裙,映着窗外飞扬的粉红花白,风一拂,落香便绣了满裙,遮掩了整夜的乏色。

    只待赵昂来时,以平润之色迎了,言说间丝毫不露痕迹。

    赵昂遣下众人,只望着纤纭,冷峻的脸,浮着沉重。

    纤纭察言观色,微笑道:“皇上可是为册妃之事如此烦恼?”

    赵昂深沉眉心更似凝结,只微微惊异后,便隐在眼眸最深处,淡淡道:“朕知道你不在乎。”

    “我在乎!”纤纭忽的一句,柔韧如常、清冷似昔,只是这一句,多少在赵昂心思之外,不禁恍惚追问:“什么?”

    纤纭目光如雪,似笑非笑:“我说,我在乎!”

    赵昂一怔,不过几日之隔,纤纭却似变了个人,她目中仍有冷雪飘落,却亦有春润般的笑意隐在唇角边:“皇上厚爱,纤纭一再辜负,内心颇觉着不安,只是心知皇上艰难,便不提罢了。”

    赵昂眸色一敛,望女子一脸庄矜持重,平润贞和的目光毫无半分平日的咄咄逼人,他原以为,即使她愿受淑妃一位,却也要以讽刺言语斥他一番,令他怒火中烧,似才是原本的她。

    如今这般安静贞和,反倒令人迷惑了。

    赵昂眼底浮起淡淡冷絮,一瞬之间便足可冻人心眸:“你果真……如此体恤朕?”

    赵昂迎身上前,修长的指捏起她尖削下颌,这张绝艳倾国、近似妖冶的凄美容颜,便如毒药已在他心间逐渐扩散,他甚至怀疑,那中毒之人不是纤纭,而是自己!

    纤纭亦举眸望着他,不再回避他幽深的眼神,霜雪消融的美目缠绵如丝,仿佛携了殿内熏着的杏木余香,馥郁的望进他一眼探寻中。

    纤纭只觉身子一紧,男人身体的灼热与激腾紧紧贴在心口上,她轻吟却没有挣扎,眼神定凝在殿口透进的微弱晨光上,迷离仿若虚无。

    颈侧是湿热的吮吸,细细由雪颈直吻在脸颊烫热的流红上,他修长的手指不比欧阳夙的厚实,却有着贵族男子与生俱来的温腻与细致。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咬住她樱红香唇,哑声唤着她的名字。

    纤纭身子僵直,突觉唇上一痛,她凝眉,血腥的味道便在彼此交缠的唇齿间流动。他唇如软玉,齿若寒冰,噬咬着她的柔软、她的娇香。

    他的吻,如刀如刃,割破彼此的缠绵!

    纤纭闭目而受,纤手紧紧握住,泪水无声息地落下,沾湿了他的唇角,咸涩的味道,令他的吻微微一涩,意乱情迷的双眸豁然澈亮。

    眼中情欲顿时凝聚成冷冷怒色。

    拥着纤纭的手渐渐收紧,适才仍温腻细致的指狠狠钳住她娇细的下颌,眼中是切切愤然:“朕的吻,便叫你这样难以忍受吗?”

    惊雷滚过心迹,他果真不是简单的男子,只是她细微的一个神情,一滴泪水,他便可轻易窥知了他的心事!

    是的,她在忍耐、在忍受、在压抑!她强迫自己接受!

    可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纤纭眼中霜雪漫漫,心中苦涩与万般无奈亦似霜雪覆下心来。

    手心中已有冷汗涔涔,是她试图冲破自己的努力!

    原来,心死不易,抽离更难!

    原本想要忍下了,便一切都可以重来,可是心中难以抑制的痛楚终究落成了清泪两行!

    纤纭狠狠别过身去,自己努力了、失败了,心中最后一丝祈望终于落空!

    她隐隐抽泣,赵昂却在她身后沉沉叹息:“朕,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可令如此的你,这样伤心,却仍然念着他?”

    纤纭不语,只以罗袖拭了眼边泪水。

    “今日,朕在朝堂之上,欲趁着楚诏国公主尚在,册你为淑妃,此时朝臣们总不至于令楚诏国看了笑话,可是……”

    赵昂没有说下去,纤纭将泪敛在眼眸中,回身道:“可是……依然遭遇了强力反对是吗?”

    赵昂摇摇头,苦涩地笑:“不!相反的,无人反对!南荣景须更一力支持,只是……”

    赵昂眸光一暗,阴云便浮过眼底:“只是他当朝向朕请求御婚,欲将南荣家小姐南荣菡烟嫁给杨家独子杨玉朝!”

    纤纭一惊,覆在心上的霜雪仿佛一夕凝冻,将整颗心冻得麻木!

    她望着他,望着赵昂英果冷峻的脸孔,他的眉间尽是忧虑与纠结,她是懂得的。

    南荣景须,果真不愧老谋深算、心机深沉的老狐狸,他此举,可谓一举两得,赵昂冷落杨辰妃,他便借此,以婚姻拉拢了杨家,那么赵昂这五年来所做的精心之谋,便不过笑话罢了!

    而自己……

    剥开云雾,真相却总如刀刃!

    纤纭越想越是心惊,难怪……难怪他会如此放心的将自己留在宫中;难怪,这么许久以来,他皆不曾有任何行动,来打击自己,他任由自己在宫中得尽宠爱、步步攀升,他却只是隔岸观火、按兵不动!

    原来……原来他等的便是今天!

    他认定了自己乃是魅惑君上、色诱帝王的祸国妖女,而自己若要向他报仇,亦必须如此,那么杨辰妃必遭冷落,他才有如此可乘之机图日后大计!

    南荣景须,真好个南荣景须!

    想着,不由忿忿,如今方才豁然醒悟,却不想早已在他的谋策之中,当了无形的棋子!

    纤纭心内抽的疼痛,秀指紧紧攥住薄锦衣袖,力道一重,竟扯断了袖绸!

    裂帛的声音惊人心怀,赵昂望过去,她纠结复杂的忖思之色,亦令他眉心凝结在一起!

    夜深,雾总浓重,雾水淹没了漫天如雪的风信子。

    纤纭靠在窗边,望窗影晃在桌案上,乱了烛焰,心思亦是烦乱的。

    南荣景须,于无声中刀剑齐发,令人措手不及,纤纭目光凝聚在烛焰微弱的光心上,眼神飘忽!

    不行,绝不能就叫他这样得逞!绝不能,让他利用了自己,还打击了赵昂!

    纤纭突地起身,轻绸漫漫飘然,惊得烛焰明灭无定。

    可是,如今赵昂已将话说出,即使自己不争这淑妃之位,亦会令赵昂颜面无存,如此一来,岂不是败下了阵,令南荣景须看了他二人的笑话!

    纤纭握紧双拳,狠狠按在桌案上,如何……才能令赵昂威严保存,又不令南荣家与杨家结成婚姻,令南荣景须阴谋得逞呢?

    安稳下燥乱的心绪,细细思量,理顺思绪。南荣菡烟,第一次得知她,是在南荣府的后园中,听闻她沉疾在身,不易医治,这才令人请了欧阳夙来。触及心内最深的隐痛,纤纭不免垂眸,眸光中光影盈盈,尖锐的疼痛,令眼前豁然一亮,眉心却微微蹙起,忽的想到什么!

    欧阳夙、南荣菡烟!

    所谓沉疴疾病,自然不是那般容易医得的,而欧阳夙善于用毒,因毒而习医,如此,也许……

    纤纭唇际微微一牵,想南荣景须唯菡烟一个女儿而已,而杨家亦只有杨玉朝一个儿子,若是南荣菡烟痼疾未愈,或说不能痊愈,那么想杨家绝不会令独子娶菡烟为妻!

    若是……纤纭缓缓坐下身去,眼雾幽幽成冰,可若是南荣菡烟之疾果真已被欧阳夙医好,那么……又当如何?心中有邪恶的念想一瞬闪过,她侧眸而望,望妆台上铜镜流光,映出女子忧郁容颜,若果真这般,不知欧阳夙会不会祝她一臂之力!

    眉间是深深愁绪,轻声叹息,不曾想,如今想起他来,竟是满心满怀的痛无从寄托,唯有压抑在心怀中,暗自流泪。

    究竟从何时起,她于他……竟已这般不确定!

    无论如何,纤纭终要一试。次日一早,便言身子虚乏,不知可是毒素未清,故令喜顺传来欧阳夙。欧阳夙匆匆而来,墨绿官服穿在他身上似青山葱郁,焕着高峨挺秀的风姿。

    纤纭端坐在桌前,示意芊雪与莓子退下殿去,芊雪秀眉凝蹙,望在欧阳夙身上,放慢了脚步。纤纭看她一眼,神色一暗:“怎么?身子没好,走不动吗?莓子,扶着芊雪姑娘,莫说我虐待了她。”

    冷言冷语,刀锋尖利,芊雪神情一顿,莓子应声过去,芊雪甩开她,匆忙去了。

    纤纭低下目光,犹感到欧阳夙纠结的凝视。

    “你不必这样看我,当你决定留下的时候,就该想到的,不是吗?”纤纭冷漠的容颜,敛在墨色如绸的长发下,欧阳夙轻声叹息:“你有话要和我说是吗?”

    果然什么也瞒不了她!

    纤纭一身水红色细云锦绫绸长裙,衬得她婀娜身量如天边一抹绯红云霞,灵动绮丽,鬓边水纹白玉簪似春日初放的鲜枝嫩蕊,簪上明珠濯濯生光,高洁而贵气,艳丽又不嫌奢华。

    只是那粉淡柔唇上一点刺目的痕迹扎眼猩红,那是……噬吻的痕迹。

    欧阳夙轻轻别开眼,心内莫名一涩。

    他的眼神,亦令纤纭豁然惊觉,素指轻触唇上的伤痕,那夜,赵昂的痴狂便在眼前悚然掠过。

    连忙收敛了心神,平一平气,方幽幽望向欧阳夙,笑道:“不敢看我吗?”

    说着,缓缓起身,水红绫绸拂动青砖的冷瑟,踱步到欧阳夙身前:“你说,你是因治好了南荣菡烟的痼疾,因此令南荣子修举荐入宫的,是吗?”

    欧阳夙点头:“不错。”

    他犹疑的望着她,以他对纤纭的了解,她绝不会无缘由的问起这些来。

    纤纭唇际凝笑,缓步走近窗边,窗台是她自小便喜欢依靠的地方:“风信子像雪一样,真美。”

    欧阳夙回眼望她,女子背影仙姿绰约:“你从前就喜欢看雪。”

    一句触动往事如刀,纤纭眉尖儿微动,心仿佛被那轻微的一句狠狠割下:“难得,你还记得……我喜欢看雪。”

    哽咽,似落絮吹痛欧阳夙的心,欧阳夙微微低首,不语。

    “南荣菡烟得的是什么病?”纤纭低声问,好似不经飘落的风信子。

    欧阳夙疑惑道:“为何问起她来?”

    纤纭微笑,婉约温然:“没什么,只是好奇,问一问。”

    欧阳夙微凝的眉,修长好看,更衬得那一双深邃双眸幽而有光,纤纭亦避开了眼光去。

    “南荣小姐所得,据宫廷御医而言乃‘日晒疮’,其实也就是咱江湖所说的‘红蝴蝶’(1)。”欧阳夙平静答道,纤纭却蓦的抬眼,似惊似疑道:“便是……俗称的‘阴阳毒’吗?”

    欧阳夙点头:“不错,正是‘阴阳毒’。”

    看纤纭面有异色,似有暗暗思忖,追问一声:“怎么?纤纭,你该不会无缘由的问起某件事来。”

    纤纭回过心神,眼神在欧阳夙脸上微微拂过,凝注的一瞬,仿佛刺在心头,他温而关切的目光,为何至今仍是心中不可挥去的阳光!

    生命里……唯一的一抹阳光!

    淡淡垂了眸,缓缓踱回到轩窗边,窗外依旧飘花漫漫,如雪纷飞,却无端飘作眼里一簇簇伤心的白。

    “纤纭……”

    “皇上驾到!”

    欧阳夙正欲言语,却听喜顺的声音高细而来。纤纭一惊,这个时候,赵昂是极少来的,望欧阳夙一眼,随即捻裙接驾,赵昂已行至殿来。

    “参见皇上。”纤纭低身道,赵昂的手轻轻扶起她,眼神却看向一边站着的欧阳夙:“不必多礼。”

    欧阳夙亦忙躬身道:“微臣欧阳夙参见皇上。”

    赵昂点头应了,示意他起身,鹰锐双眸精光如炬,他缓步走近欧阳夙,龙纹云锦飞腾袍,令他高贵的眉眼更添几分英武:“你便是……南荣家推举入宫的,医好了南荣小姐之疾的欧阳夙吗?”

    欧阳夙微一颔首:“是。”

    赵昂上下打量他一番,但见他身姿高峨、挺鼻如悬,坚毅脸廓有棱角分明的英逸,削如飞刃的薄唇,抿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眼神幽邃却清明,犹若浩渺天际碧空如洗。

    他微微凝眉,看着眼前的男子,亦是南荣家举荐之人,不禁回眼看在纤纭身上。纤纭与那目光一触,便凝聚了冰雪眸子,甩身,冷了口吻:“你又在怀疑什么?”

    赵昂脸色倏的一暗,纤纭冷漠的口气,如冷雪吹寒他与生俱来的尊傲,赵昂上前一步,扭过纤纭纤柔的身子,沉声道:“朕,不该怀疑吗?”

    纤纭漠然的望着他,冷笑道:“你怀疑什么?怀疑一个南荣家举荐入宫之人与所谓的南荣家世女,遣下了所有下人在谋划什么,是不是?”

    赵昂不免一惊,精锐龙眸忽的一明,随而暗淡:“哼,果然聪敏的女子!”

    自己的心事,似从她入宫的第一天起,便再隐瞒不了,她总能轻易窥知他眼神中最隐秘的探究,总能轻易挖空他所有心思。

    他目光灼然的望着她,扣着她的双肩,全然忘记了还有欧阳夙在旁。纤纭冷漠一哼,双手一横,挡开他扣在肩上的手:“好个多疑的一国之君,如此这般,如何能承天下之大任?”

    “你休要讽刺于朕!”赵昂夺上一步,强而有力的手抓紧纤纭娇细的手腕,将她紧紧拉在自己胸膛上,起伏不定的心口,彰显着他的愤怒:“朕一再容忍你、宠着你,你却一再不将朕放在眼里,一再的忤逆朕……”

    说着,身子倏的趋前,将她牢牢抵在身后的妆台上,震落珠玉满地。

    纤纭一惊,柔弱的身子被他男人沉重的躯体覆住,眼前一时失了光亮。

    她微一侧目,却正望见欧阳夙紧拧的眉心跳动如剧,映在眸中的男子,神情煞冷如冰,他望在赵昂背后的眼神,亦仿佛顷刻间,便要爆发一般,纤纭本欲施展功力,至少与赵昂相抗一忽,却在欧阳夙如此的目光注视下,渐渐失了力道。

    她望着他,望着半敞的窗外,落絮如雪,男子高巍的身姿立在雪幕重重里,一时迷惘,纵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心思亦早在缥缈间失去,那,才是自己一心向往的胸怀和依靠,眼底热流簌簌,掉落在赵昂眼前!

    赵昂见她目光空洞,却含泪,一惊,随即目光沉冷:“哼!刚才不还是一副大义凛然,高姿桀骜,怎么……是又想起了谁吗?让如此美丽的眼睛,泪光盈盈的?”

    赵昂举首捏紧她尖削的下颌,强有力的力道,逼迫她与自己目光相对:“你拿捏着朕的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朕……亦拿捏着你!”

    说着,眼神在女子身上忘情扫视,嘴角扯出冷厉的笑纹:“朕料想你没有胆量让朕太过愤怒,是不是?”

    言语未尽,绸纱撕裂的声音惊破殿内午间静谧的气息,水红的纱绸撕落半边,露出白皙似雪的香肩。

    纤纭这才惊觉,赵昂鹰似的目光,亦有鹰的绝冷,若是平日里,她定然以更加冷厉的眼神与言语回击,她甚至可以不计后果,可是今天……

    眼神略略侧在欧阳夙身上,一滴泪自眸心深处滴落!

    不行,怎能在他的面前,被人这样抱着,这样拥着?

    “皇上……”

    纤纭正欲推开他,却听欧阳夙坚韧的声音在身后沉沉响起。赵昂霍然起身,惊异间方想起身后还有一人,怒不可遏的眼神盯住欧阳夙,右手仍旧紧紧抓着纤纭的左腕。

    欧阳夙略略低眼,声音沉得犹似自肃然的青砖石头地缝中溢出一般:“皇上,婕妤传臣来,除因身子还需调理,便只询问了南荣小姐的病情。皇上您亦该知道,南荣小姐之疾,一直以来是南荣府极力隐瞒的秘密,臣听说,凡是为小姐诊病的御医皆签了生死状,若是透露半个字,便会人头落地,只因臣乃江湖中人,不受束缚,本便不肯为小姐医病,却怎奈南荣公子一再央求方才应允,南荣家亦不会叫臣也签下那所谓的生死状,故而想,娘娘才会向臣问起。”

    赵昂眼眉一挑,望向纤纭,纤纭亦狠生生的望过来,眼神中寒芒如剧。他缓缓松开握紧纤纭的手,略微平了平气:“哦?欧阳御医真是好医术,我皇宫之中,曾派去御医不下十名亦不可攻克之症,却不想欧阳御医看来,不过区区小病。”

    欧阳夙略松口气,道:“皇上过誉,先前的御医们恐是碍于南荣家地位尊崇,不敢下药过猛,而臣不过按量用药,再加了雷公藤,以毒攻毒,侥幸治愈小姐而已。”

    雷公藤!

    纤纭心上不禁一颤,她自小与欧阳夙习毒,雷公藤自是熟悉不过,心内倏然有光明刺破阴云,令唇际微微一牵!一计已在心头!

    赵昂却双眸微眯,再度打量起这个虽称来自草莽却气度非凡的俊冷男子,冷声道:“欧阳御医既是不愿受人束缚,又缘何……会入宫来?”

    果然帝王,字句不落,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听在他耳里,皆是要在心中虑上一遍的。

    “皇上,这你便有所不知了,欧阳御医的小妹,便是我宫中宫女芊雪。”不待欧阳夙开口,纤纭便淡淡开口。赵昂望过来,凝眉中,半信半疑。

    纤纭淡漠转身,落座在妆台前,轻轻整好凌乱的衣发:“皇上若是不信,就将此人拉出去杀了吧,或是将我一并杀了去。”

    鄙夷嘲讽、以退为进!纤纭惯用的伎俩!

    赵昂眉目一蹙,他虽是明知道的,可是却每一次被她拿捏在恰到好处,心下虽气,却不由得不信了她。

    镜中,女子妆容清艳、眉目含凉,有意无意凝看镜中映着的男子。赵昂沉下口气,许久,竟自唇角挤出丝笑容来:“嗯,倒是朕多心了。欧阳御医定要好好调养婕妤的身子,过几日,便是册妃大典,朕……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说着,转身向殿外而去:“摆驾‘紫芳宫’。”

    龙威赫赫,似在一笑间便云淡风清,迈出殿口的步子依然轻快,好似一切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欧阳夙立在当地,亦看见镜中女子微微闭目,如释重负!

    心中突地一痛,那一句冰清玉洁、守身如玉豁然穿透过脑海,尖锐的疼痛!

    纤纭,难道你的冰清玉洁、守身如玉,每一次,便是自这样的惊险与折磨中跋涉而来的吗?

    欧阳夙攥紧双拳,声音冷得颤抖:“你不能再待在这里!”

    纤纭猛地睁开双眼,须臾,方缓缓的笑了:“为何?”

    欧阳夙一怔,凝了眼眸:“他……终有一天会没了耐性。”

    “那又如何?”纤纭将肩头被扯破的纱绸拉紧,遮掩住肩头香色,目光却是冷的。

    欧阳夙低下眼睛,声音亦低沉:“总之,你不能再留在这里,做什么淑妃!他……不会永远这样顺从着你!”

    “是吗?”纤纭不禁怅然,起身,缓缓回眸过来,一滴泪,滑落在唇角边:“便如你一般吗?终没有耐心……永远的留在我身边?”

    欧阳夙凝眉举首,目光交会,痛彻心扉!

    纤纭的眼神里,仍旧有伤入骨血的痛,欧阳夙不语,她的泪便落如纷扬的风信子,是初冬飘零零的殇。

    “你走吧。”闭目转身,纤手撑在妆台上:“我累了!”

    纤瘦孤痛的背影在欧阳夙眼中微微颤抖。

    次日一早,皇上才上早朝,纤纭便着了清素淡雅的水柳色薄锦丝织裙,上绣喜鹊登枝,素雅中又有高贵气质。行动间,轻盈的裙裾撩开宫径一路落花纷纷,犹若仙子凌云而来,唇上刻意用深浓的红掩去了那一点伤痕。

    她步子轻快,更令莓子捧了皇上赏下的珍惜雪丝绸,向着从未曾踏进的“紫芳宫”而去。

    与欧阳夙一见果真不是白费,“阴阳毒”,也便是御医们所说的“日晒疮”,乃是热毒侵入五脏六腑的一种罕见疾病,此病会对人体内脏造成严重损害,因热毒亦可通过血液和脉络到达每一个地方,故而对人体的损害亦是全身性的。据说这种病症更有遗传的迹象,况且……依欧阳夙所言,他在药中加上了雷公藤。

    纤纭心内不禁冷笑,想那雷公藤亦是毒性强烈的猛药,服用后更有不能生育的危险!那么……基于这种种,杨家还会令唯一的独子娶个这样的女子进门吗?

    那么南荣景须,你的如意算盘也便落空了!

    不多时,便已在“紫芳宫”门口,见她来,“紫芳宫”显然颇为诧异,宫女内侍神色间便有许多异色,纤纭只作不见,其实对于杨辰妃,她亦是有几分好奇在的。

    踏进堂内,便有清淡幽静的云兰香沁人心脾,极是舒心的味道,令人迷醉。殿内陈设亦简单素洁,颇显着主人的高雅闲静。

    想着,便有一女子自内殿中款步而来,纤纭抬眼望去,只见她一身纯净的水蓝色抽锦滚缎裙,将纤细身量勾勒得玲珑美好,乌云高挽,只垂下丝丝纠缠的珍珠穗子,一双静如明湖的眸子,似有春水漾漾其中,温润而柔和。

    她款款笑了:“妹妹快坐吧。”

    她的声音柔而不腻,温而不弱,令人听着十分舒服,纤纭便回一声:“见过姐姐,进宫多日,多有不适,才来向姐姐问安,是做妹妹的不是。”

    说起这些个客套话,纤纭着实不适,面色上却不露分毫。杨辰妃掩唇微笑:“哪里。”

    说着,令人奉上茶来:“不过,自妹妹进宫倒是难得见到,今儿个怎么有空到我这‘紫芳宫’走走?”

    纤纭回笑道:“其实,早该来了的,妹妹进宫不懂事,常惹得皇上不悦,便时常听皇上提起辰妃来。”

    “哦?”辰妃面色微微轻红,到低下头去,抿一口清淡香茶。

    纤纭知她是想听的,既而道:“皇上常说,这宫中最美便不过辰妃姐姐了,最是懂得他的,亦只有姐姐。”

    辰妃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动,水盈盈的眸子抬起望着纤纭,随即暗淡下些许:“哪有,若说这美丽,谁人不知妹妹艳冠后宫,才情更是绝好的。”

    纤纭默然一笑,冰雪双眸漾起一丝惆怅来,到似是真:“妹妹这美,在皇上眼中,却只嫌艳丽了,皇上的眼里心里俱都是姐姐,不然亦不会每晚只宿于‘紫芳宫’了不是?”

    辰妃心头一甜,唇际笑意嫣然,声音却轻细了:“哪里的话,只是妹妹入宫时日尚浅罢了。”

    话是如此,心内的甜蜜却在眼角眉间盈盈绽放。纤纭轻轻一笑,话便入了正题:“呵,想来与姐姐到果真有缘,妹妹才入宫不久,不想我南荣家与姐姐家亦要结成姻缘了,姐姐说,这是不是缘分?”

    辰妃笑容微敛,随即笑道:“这……我是没有太多过问的,不过到是听说玉朝已应下了,只待皇上下旨。”

    说着不免有几分担虑,凝眉道:“可是……近来我亦向皇上提起过,皇上却避而不谈,迟迟不肯下旨,不知何故。”

    哼!纤纭心中冷冷一哼,难怪伴君五年亦没能真正得到赵昂的心,杨辰妃果然如外界所传,乃静好温贤的女子,可这心思未免太过单纯了些,单纯得有些愚钝,皇上不欲南荣家与杨家结成婚姻而霸朝纲,如此显而易见之事,她却说不知何故!亦难怪赵昂对自己一见迷恋,怕是这许多年,唯一说出他心事的,便只有自己了!

    纤纭亦故作忧心道:“这个,妹妹倒是有个猜测,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辰妃似有喜色,急道:“妹妹尽管说来。”

    纤纭朝四周望了望,辰妃会意,便即令侍人退下了,唯剩她二人而已。纤纭见人已退去,方走近两步,低声说:“南荣家小姐南荣菡烟曾有痼疾在身,想姐姐定是有所听闻吧?”

    辰妃点头:“是,但……前些个日子不是被个民间大夫治愈了吗?”

    纤纭故作叹息,眉色间隐有难色。辰妃焦急,忙握住纤纭的手,追问道:“妹妹若是知道什么,便快且讲来。”

    纤纭咬咬唇,似是为难道:“实不瞒姐姐,日后妹妹在这宫中也要姐姐多照顾着,故而不想因此事而坏了我们姐妹关系,所以妹妹方才大胆前来,还望姐姐能放在心上。”

    辰妃被她说得更显急了:“妹妹放心吧。”

    纤纭这才轻声道:“姐姐,我那菡烟妹妹的病……便乃是……乃是俗称的‘阴阳毒’,宫中叫它作‘日晒疮’!”

    辰妃凝眉,不解。

    纤纭叹一声气,假作急切道:“莫不是姐姐未曾听闻过此病吗?这种病若是得上了,纵是痊愈,怕是……怕是会遗传的,况且前些个天妹妹中了毒,想姐姐是有所听闻的,为妹妹诊病的,便正是那位医好我菡烟妹妹病症的御医,原来,他已由南荣家举荐入宫,我好奇问起,他说,他只是在原来御医方子中,加了雷公藤。姐姐,这雷公藤……您可有所知吗?”

    辰妃茫然摇头,面上已有惊色,纤纭更放低了声音,道:“妹妹好读些闲书来看,可记得这雷公藤要是用得不当……可会……令人绝了生育!”

    辰妃豁然一惊,手中茶盏打落在地:“什么?”

    纤纭忙扶稳她,幽幽道:“妹妹是想,这南荣家虽是极力的瞒着病情,可是皇上定是知道的啊,皇上那般疼爱着姐姐,怎忍心令姐姐家担了这样的风险?姐姐说……是不是?”

    辰妃恍然大悟般站起身来,眼神悚然而庆幸的一烁:“妹妹,此话可当真吗?”

    纤纭娇声道:“姐姐想呢?”

    辰妃一怔,望着纤纭一派纯雅的面容,一双真挚诚恳的眸子,冰雪晶莹,实在不像信口胡说。再者说,她乃是南荣家世女,又何必如此?唯一可解释的,便真真如她所言,不过想要自己日后与皇上面前多照应着她罢了!

    且,南荣家势力遮天,也难怪南荣菡烟卧病,却无一人传言她到底是何疑难!

    眉心卸下犹疑,缓缓落座回去,眼神依旧茫然。

    纤纭却知已无需多说,宛然一笑:“姐姐且歇着吧,过会儿怕是皇上要来了,妹妹便先回了。”

    辰妃若有所思,失神地点点头,纤纭一礼,缓步退出殿去。

    殿外,凉风携了落香的冷,纤纭望望漫天飞舞的纷纷香雨,今天,这残落的花看在眼里,方才有了些颜色,再不是刺目的凄白。

    纤纭冷冷一笑——

    南荣景须,“阴阳毒”加上雷公藤的不育之说!我沐纤纭就不信,你南荣家还能结成这门亲事!

    夜晚风疾,十一月的天气,已是寒了。

    纤纭早换了厚实的床被,雪白的绸缎绣了云雀高飞,高华而贵雅。近日来,身子亏乏,她大多懒懒的斜倚在床栏边,默默冥思,不过今日传来消息,杨辰妃终于决定请旨出宫,想来不会为了旁的事情,心中多少畅快了许多。

    突地,身后有些微动静,亦是习武的纤纭猛地起身,背向殿口的她,身子犹若水柳拂动,长发掠过脸颊,寒光自枕下赫然烁亮,薄薄软剑在手,直直向前刺去!

    那来人身形一晃,细看之下,纤纭一惊,连忙收手,那人身影却已晃至床边,攥住她握着剑的手腕:“怎么?想要刺王杀驾吗?”

    冷冷夜色,幽幽烛火,只见赵昂一身金紫色云纹袍,下摆龙腾云霄,直上腰间,他的眉眼间却带着笑,轻轻放开她的手:“在这宫里,敢持有武器的,恐只你一人而已!”

    纤纭将软剑收回到枕下,一身轻薄的纯白色绣隐花青梅傲雪衣,飘动间已然低下身子:“皇上恕罪。”

    赵昂轻轻扶起她,望她一身雪白,绝色中更有清傲的贵雅气韵,究竟是何等天姿方能成就这般国色的女子?

    “何时变得这样多礼了?到叫朕不适。”说着,将她扶起,幽深的目光迷离的望着她:“还疼吗?”

    修长的指尖划过纤纭唇上已淡了的印记,那被自己吻咬的痕迹,似乎至今仍有着如火的缠绵在,男子混重的气息便渐渐接近,纤纭忙侧开脸去,淡淡道:“早不疼了。”

    说着转身,突觉身上衣衫单薄,伸手欲将架上披帛取下,手却被另一只手握在架端,背后倏然一片温热整整的覆下来。

    “皇上……”

    纤纭正欲作色,赵昂温暖的气息便在雪颈边轻轻吹吐,凉丝丝的吻落在耳际边,他的声音空渺而悸动:“告诉朕,你到底是仙女,还是妖女?”

    纤纭一怔,他的手便在她薄薄的衣衫上来回摩挲,修长的手指,透过薄衫的温度,烫热着她的肌肤:“皇上……”

    她欲推开他,却反被赵昂反过身子,他望着她,深深地望着:“你前些天,去找了辰妃?辰妃……什么都不会瞒朕。”

    纤纭与他对望,凝着那一双冷眸,突而暖意袭人的流光,微微淡笑:“哦?那如何呢?”

    赵昂右手托住她优美的下颌,拇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幽幽道:“你一定是妖女,否则如何令朕……这般着迷?”

    纤纭冷笑:“对,我是妖女!还是祸乱君心的祸国妖女!”

    赵昂笑着摇头,眼神迷乱:“不!你……是唯一懂得君心的妖女,这许多年,只有你……将朕看得那样透彻,也便叫朕不自觉的在你面前不再隐藏自己。”

    纤纭欲言,赵昂却再次按紧她的双唇,轻声道:“昨夜,辰妃便与朕说了你对她说的一番话,今日,杨太尉匆匆进宫来,向朕请求,万万不要下旨!”

    纤纭闻言,心内不觉一动,来不急雀跃,赵昂的唇便覆下来,她欲要挣脱开,却被早有预判的他牢牢固住:“别想走,小妖精!你放心,朕今天不会要了你,朕只是才发觉,原来你不仅懂朕,还是真真向着朕的!”

    纤纭凝眉,并不解他言语,他涩然地笑了,柔声说:“原来你找了那御医来,果真只是为了问南荣菡烟的病情,朕更加没有想到你如此心思敏捷,竟想到了这样方法去阻止南荣家的提亲!只是……”

    赵昂难得调皮地笑了:“只是这一次,南荣景须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那般自信的支持我立你为淑妃,并以此要挟求亲,如今杨家拒婚,怕是他这一次的面子可栽得大了。”

    他的唇近在咫尺,彼此气息纠缠在一起,而他却果真没有更进一步。

    与他目光那样接近,纤纭不禁垂了眼:“你知道便好了,我讨厌多疑的人。”

    赵昂一怔,随而无奈地放开手,缓步踱向窗边,夜色早已浓了。

    “皇上不去‘紫芳宫’吗?”纤纭倒诧异他此时会来,望着赵昂的背影,孤灯幽黄,映着他金紫色长袍,他的背影便与这周遭暗淡的景色不甚相合,突兀得那般孤寂。

    赵昂叹了一声:“是辰妃叫我过来的,她说你才入宫来,需要多关怀些。”

    纤纭不禁失笑,看来,杨辰妃果真是毫无心机的女子,全然不怀疑她所说的一言一句。赵昂回过眼,细细地看她:“你果真不是一般的女子,去了一趟‘紫芳宫’,便将南荣景须的预谋击碎,竟还能让辰妃感激着你,并且……”

    说着,唇际勾动一丝狡黠笑意:“并且你还令近来总是不安的辰妃相信,朕,仍然如此爱她!”

    纤纭淡淡一笑:“辰妃的性子,难怪你五年的虚情假意都没能日久生情,实在太过愚钝了些。”

    赵昂微作一惊,随而隐在含笑间。是啊,这才该是她说出的话,她的心冷如霜雪,如何会感念别人的心意?

    只是……

    赵昂望回到窗外,夜晚风寒,那落了一整夜的风信子仍旧不知疲倦,落得人心里凉丝丝的。

    “日后,怕是要有一场风雨!“赵昂默然叹息,纤纭却是一怔。

    今晚的赵昂似乎格外不同,平日的他,狂躁、激烈,甚至狠厉,然而今天的他,一双冷峻鹰眸中似乎蕴藉了无尽的孤独与落寞。

    纤纭心内竟有一丝丝怜意油然而生,是啊,五年来,这般用心几人知?叫他如何能不孤寂?五年后,自己一语道破他的心思,却始终不能真心对他,叫他如何能不落寞?

    她默默走回到床边,放下纱绸帘幔,今天的他,绝不会逾越半分的,而日后的风雨……

    纤纭亦有叹息,想杨家拒婚,定然令南荣景须恼羞成怒,迁怒于赵昂与自己不可避免,却不知赵昂将要如何应对!

    想想亦真的可怜他,五年前,他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纵是现在亦不过二十出头,便要一个承担下江山天下的重责,一个人面对朝臣们个个居心叵测的嘴脸,面对南荣景须权可倾天的压迫,面对后宫无处不在的监视,听闻昔太后虽是赵昂亲母,母子间却存有芥蒂。

    纤纭缓缓闭目,所谓帝王,高处不胜寒,果然,寒得如此凄凉!

    次日,朝堂之上,赵昂当朝欲册“关雎宫”婕妤为淑妃,下月中,便于“丹霄殿”行册封礼,同邀楚诏国公主漠芙共同赴宴,于指婚一事却仍旧只字不提,只以眼光回应南荣景须的质疑。

    册妃礼如此劳师动众、大张旗鼓难免令人惊异,后宫之中,更一片哗然,唯杨辰妃热衷的与纤纭挑选礼服珠宝、绫绸胭脂。

    昔太后与皇后明确表示,绝不出席,纤纭却不在意,于这皇宫之中,她并没期望着有谁真心以待的,包括赵昂。

    册妃之礼如此繁复,她亦感觉赵昂另有目的,并不单单只为讨好自己,却一时没有头绪。

    杨辰妃倒是真真殷切的为自己准备,状似不经的询问起昔太后与赵昂间的芥蒂,辰妃遣下众人,方才叹息开口。

    原来,赵昂并非昔太后独子,赵昂上面原本有个长他两岁的哥哥赵麟。赵麟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八岁便熟读兵书典籍、能文能武,是昔太后与先皇的心头之肉,而小两岁的赵昂,则显得默默无闻了许多,十六岁前,赵昂几乎不在父皇母后的目光中。

    直到五年前,身为太子的赵麟突然离奇失踪,失踪那天,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便是赵昂,而太子失踪,身为次嫡子的赵昂自成了太子的不二人选,于是传言之间,赵昂自有最大嫌疑。纵是如此,当时皇帝病体已沉,昔太后为免得太子之位落在他人之手,便极力为赵昂辩护,于是赵昂被立为太子,可是母子间的嫌隙却并未因此而缓解,纵使赵昂极是孝顺的,昔太后亦至今日仍如芒刺在心,对赵昂始终心存怀疑。

    原来,赵昂心里竟承受了这许多的苦涩,纤纭暗自叹息,难怪赵昂性子这般隐忍,怕不仅仅因了南荣景须。

    入了腊月,冬日气息渐浓,风凛冽。

    南荣景须再提婚亲,赵昂此刻状似忧心的向南荣景须连连示意,南荣景须已不能压抑,一意叫赵昂当朝言明迟迟不肯指婚的理由,并列出南荣家种种功勋来。赵昂看似难为的于朝堂之上开口,言之方毕,南荣景须面色立时沉暗如铁,目光在杨太尉身上扫过,似有刀锋!更以怒目直向赵昂,赵昂眼神低垂,刻意躲避了他的犀利,心内却暗自冷笑。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南荣景须颜面尽失。纤纭闻之,仔细思来,方体会了赵昂的一番用心,他刻意托着婚事不提,直到向来自负的南荣景须失去耐性,一来,册妃一事已筹备大半,不可撤销;二来,南荣景须忍耐已在极限,定然当朝欲给赵昂难堪,却不想是自取其辱;再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众臣面前,睽睽众目之下,以南荣菡烟之疾为由拒婚,以南荣景须个性,定然憎恨杨家的目中无人,不予颜面,如此一来,想必南荣家与杨家势必水火,那么日后,无论如何,也不怕杨家被南荣家拉拢了去。

    此一举三得之法,不得不令纤纭佩服赵昂之心思缜密、用心至深。然,钦佩之余,亦有冷冷寒意在心——这样心思的男人,究竟……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他的话,有几句可信,又有几句不可信?

    她实在看不清楚!

    时近十二月,冬气已寒得刺骨!

    南荣家小姐曾患“阴阳毒”,更有不育之说不胫而走,朝内朝外,民间宫里,一时传得沸沸扬扬。

    十二月中,第一场冬雪落下的时候,纯白天地、银装素裹,那夜,大雪落了整整一夜,将沉寂天幕飘得凌乱。

    次日一早,阴霾依旧满天,南荣府上下更陷入一片凄哀震动之中。

    沉沉落雪的冬夜,南荣菡烟割腕横死在闺房之内,当侍女云兰发现时,鲜血已流了满地,染红了冷青色石砖地,水绿色衣袖亦被鲜血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

    大夫赶到时,已不能救。南荣菡烟是南荣景须唯一的女儿,自小甚是疼爱,南荣景须大恸,铁拳几乎握碎,老泪纵横,纵是自己权可倾天,亦已救不回心爱的女儿!

    飞雪落满屋檐,落满了哀凉的南荣府。大丧之日,白色绫绸挂满府院,与融雪相映成凄,雪白与绫绸烈烈而舞,在风中散作凄厉的号叫!

    南荣夫人早已哭得双目红肿,南荣景须目光呆滞,册妃前夜,南荣府便在哭泣与哀痛中度过。

    “沐婕妤到。”

    一声惊动灵堂上肃穆的安宁,南荣景须冷目一肃,粗眉扬起,只见纤纭一身素白,傲雪欺霜,神色端持地走进灵堂来,南荣家上下沉沉施礼,纤纭免去,目光对向痛在眉间的南荣景须:“南荣将军还请节哀。”

    南荣景须冷冷一哼:“多谢婕妤关心。”

    纤纭持香在灵位前拜下,白色绸幔,凌风而动,确实恸人心怀。

    才起身,南荣景须便沉声道:“要说小女有这般下场,还要多谢沐婕妤所赐,南荣景须在此……‘感激不尽’了!”

    “爹……”

    “你住口!”

    南荣子修正欲拉住近来躁怒不堪的父亲,却被南荣景须一句喝住,南荣无天亦拉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不要插口,子修只好退在一边,凝眉望着纤纭。

    纤纭目光在子修身上微微一掠,随即柔和下许多,望向南荣景须:“南荣将军此话怎讲?”

    南荣景须冷哼道:“听说婕妤近来与杨辰妃走得甚是紧密,只恐怕这其中有些说不得吧?”

    纤纭望着他,须臾,缓缓转身,踱步在子修身前顿住:“南荣将军这话可奇了,后宫之中姐妹间常走动走动,有何不妥吗?”

    眼光略微一侧,对上子修关切的目光,他的眼神依旧温润,只是多了几分哀伤与焦虑。

    说起来,她唯一觉得愧疚之人,便是南荣子修,她亦没曾想南荣菡烟竟会如此刚烈,轻声一叹,道:“南荣公子还是多劝下将军,勿令他太过忧心了。”

    说着,便突觉肩上一紧,随即尖锐的疼痛便自肩头传遍全身,纤纭回身望去,只对上南荣景须一双被血丝染成血红的眸子。

    “南荣景须,你不要忘记你我的身份!”纤纭不动分毫,亦示意站在门外的侍卫不必慌张,南荣景须紧扣纤纭的手,几乎深入到纤纭的肌肤骨血中,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

    “沐纤纭,你记住这种痛,我南荣景须发誓,日后,定要你比这痛上千百倍!”豁然松手,纤纭肩际立时火辣的疼,直入到心间去,额上冷汗涔涔渗出,却依旧雍容回眸,淡淡道:“那么,纤纭便等着那一天!”

    转身走出灵堂,肩上的痛似火烧一般,仿佛锁骨皆要裂开。

    望着她飘然而去的素白背影,子修上前一步:“爹,何以见得便是沐婕妤?况且,菡烟的病情,她又如何知道的那般清楚?”

    南荣景须冷冷一哼:“哼,那便要问问那位被你举荐入宫的欧阳御医了!”

    子修一怔,父亲冷厉的眸便狠生生望过来:“子修,你做任何事前都不与我商量,我不怪你,可是你应该有最起码的分寸吧?那个欧阳夙,除了是毒圣之外,还有什么身世背景你可曾好好调查便送他入宫去?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三请五请都请不来的人,为何会甘愿受宫廷束缚,你……都想过没有?”

    子修略略低下头,不语。

    其实,他怎会没有想过,只是他与纤纭……想来,心内亦有灼火蹿动,这一次,若果真是欧阳夙将菡烟病情告知给纤纭,再由纤纭告诉给杨辰妃,因此而致南荣家与杨家结姻失败的,那么欧阳夙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一度认为,若欧阳夙果真是纤纭师傅,是他叫纤纭陷入到这一切的痛苦中,那么,自己……应该救纤纭,不是吗?可是纤纭是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又为何一定要受他的摆布与指使?究竟……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的手上?

    见他不语,南荣景须冷哼回过头:“哼,你的心里,成天就想着那个女人,无天……”

    无天上前一步:“爹。”

    南荣景须回身望着他,眼中方有一丝温情:“无天,你可不要学你这不成器的哥哥,你要给爹争气!听见没有?怕是这日后,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了!”

    无天微微垂首,连忙岔开话题:“爹,若是那沐婕妤一心与我南荣家作对,爹您为何不杀了她?还留她在宫里?”

    南荣景须敛起眼光,愤然道:“起先,我是要利用她,利用皇上对她的迷恋,打击杨辰妃,杨辰妃一旦失宠,我们便可以借此拉拢杨家,况且,她想死……没有那么容易!我要慢慢折磨她,要她……生不如死!”

    子修大惊,望着父亲近乎扭曲的脸,蓦的忆起那日,纤纭颈上伤痕,心内一刺,却不知为何,父亲怎会这般痛恨纤纭?欲要上前询问,却被母亲拉住,无天仔细思索间,南荣景须却突道:“无天,速去将郑国师请到家中!”

    “郑国师?”无天略一犹豫,观父亲脸色郑重,还是应声去了。

    子修惊异之余更有诧然,与母亲对望一眼。郑国师,乃夜观天象、预测凶吉之人,在宫中颇受太后重用,想父亲一向不屑于拉拢这些个装神弄鬼、听天由命之人,这一次……

    不由多想,南荣景须便侧眼在子修身上,眼光冷得犹如寒冬铁剑,不见一丝温光:“册妃大典,哼!要办就办得风风光光吧,我南荣景须发誓,定要为菡烟报仇雪恨!而你……册妃大典前,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

    话音未落,便甩袖回堂,袍袖生风,那寒气便灌入子修心口中!

    父亲的眼神,莫名震慑,亦令子修心中惴惴,莫名难安!

    (1)即红斑狼疮。古时据病因命名的有“日晒疮”“肾脏风毒”;根据病机命名的有“阴阳毒”“温(瘟)毒发斑”“热毒发斑”“血热发斑”“伏气温病”等名称;根据症状命名则更多。从命名发现,古代医家尤其重视红斑狼疮的皮肤表现,便有如“温毒发斑”“红蝴蝶”“鸦疮”“赤丹”等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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