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的一生,是看淡名利与修饰,冰释俗气和狭隘的一生。他从未因保全自己而信口开河,也从未因一己之私而漠视他人的求助。时间流转,那些无论在精神上还是在生活中受惠于他的人,都将“季羡林”这个名字牢牢地印刻在了心中。他用道德的力量,教你在乱世中保持一颗朴素心,教你怎样做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大写的人。
本真是生命的纯色
我写东西不会有套话、大话,至于真话是否全都讲了出来,那倒不敢说。我只能保证,我讲的全是真话。
——季羡林
冰心曾为别人题过一句座右铭:“知足知不足,有为有不为。”季羡林先生对这句话印象深刻,在先生心中,做人和治学都应该追求严谨与公正,知便知,不知便是不知,唯有如此,才能保持本真的生命底色。本真的人不善做作,言行中也会自然而然地浸染上刚正不阿的色彩。
刚正不阿的人,但凡看到欠妥之事,总会忍不住说些实话和真话。
季老曾经说过:“我写东西不会有套话、大话,至于真话是否全都讲了出来,那倒不敢说。我只能保证,我讲的全是真话。”一个“真”字中不仅包含着真实、公正,更代表着真心实意,象征着心灵的纯洁。
季老曾在一篇名为《论广告》的文章中这样写道:“当今社会,每个人都是消费者,生活中无时无刻不与商品发生联系。为介绍商品而专门制作广告也无可厚非,但许多广告在制作花样翻新,规模变大,播出次数增多的情况下,却越来越不实事求是,这不能不令人担忧。”
从古至今,针砭时弊之人总是会将自己置身于舆论的风口浪尖,想必季老在写此类文章时也会面临许多压力,但出于一种说“真话”的意识,出于一颗不忍欺骗他人的心,他奋笔疾书,只为将将心中愤懑一蹴而就——真就是真,容不得半点虚假和欺瞒。
《庄子》有云:人不可“挟心而天下游”。所以,唯有以真话示人,以真心待人,以真情对人,才能在心灵的内在世界与物质的外在世界里纵情遨游。然而,很多人往往自认聪明,自以为凭着个人的小小伎俩便能欺瞒天下,实际上他所能欺骗的只有自己。所以,一个人在社会上生存,不要总希冀自己能够“瞒天过海”,还是以真示人,但求无违我心为妙。
东晋时,王家是大家族,社会地位很高。因此,当时的太尉郗鉴,就想在王家挑选女婿。郗鉴的女儿,才貌双全,郗鉴爱如掌上明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郗鉴觉得王家与自己情谊深厚,又同朝为官,听说他家子嗣甚多,个个都才貌俱佳。一天早朝后,郗鉴就把自己择婿的想法告诉了王丞相。王丞相说:“那好啊,我家里子嗣很多,就由您到家里任意挑选吧。凡您相中的,不管是谁,我都同意。”郗鉴就命心腹管家带上重礼到了王丞相家。王府子弟听说郗太尉派人觅婿,都仔细打扮一番出来相见。寻来觅去,一数少了一人。王府管家便领着郗府管家来到东跨院的书房里,就一个袒腹的青年人仰卧在靠东墙的床上,似乎对太尉觅婿一事无动于衷。郗府管家回去向郗鉴报告:“王家的少爷个个都好,他们听到了老爷要挑选女婿的消息以后,个个都打扮得齐齐整整,唯有东床上有位公子,袒腹躺着若无其事。”郗鉴说:“那个人就是我所要的好女婿!”于是马上派人再去打听,原来那人就是王羲之。郗鉴来到王府,见到王羲之既豁达又文雅,才貌双全,当场下了聘礼,择为快婿。
王羲之并不因有人来挑选女婿就刻意打扮自己,这就是显其真。王羲之真是心胸坦荡、内心纯净,大有古之贤士逍遥自在之感。这种“真”是源于王羲之内心的清净,与佛教提倡的“清净心”如出一辙。
佛经有云:“清净心植众德本。”一切功德从清净心中来。要想往生西方,心一定要清净。所谓清净心,即是无垢无染、无贪无嗔、无系无缚的空灵自在的纯净妙心,是离烦恼之迷惘,即般若之明净,止暗昧之沉沦,登菩提之逍遥。有了清净心,则失意事来能治之以忍,快心事来能视之以淡,荣宠事来能置之以让,怨恨事来能安之以忍,烦乱事来能处之以静,忧悲事来能平之以稳……如能清除妄心,回归真心,则学佛之人必修成正果;世俗之人,也能除去烦恼,自在逍遥。
有一天黎明,佛陀进城。
在路上,佛陀看见一名男子,向着东方、南方、西方、北方、上方“顶礼膜拜”。于是佛陀问他:“你为什么这样做呢?”
那名男子说:“我这是在做善生,每天向各方膜拜,是家族传下来的习惯。据说这样做,就会得到幸福。”
佛陀说:“我也有六种敬礼的方法。”
那个人奇怪地问:“你的方法是什么呢?”
佛陀慈祥地对他说:“获得幸福的六种敬礼方法是:第一,孝顺父母:做儿女的要孝顺,令父母高兴、欣慰;第二,尊重师长:做学生的要敬重师长,接受教导;第三,爱护妻子:妻子是个好助手,夫妻之间要互相敬重;第四,善待朋友:对待朋友要诚实、互敬;第五,尊敬僧众:对待僧人要布施、恭敬;第六,友好地对待仆人:对待仆人要宽容,不要让他们过度疲倦。如果能够按照这六种方法来对待生活,你的家庭就会和谐圆满,人生就会快乐无忧。否则,只是礼拜六方,又有什么用处?”
那个人听了佛陀的教诲,心中十分高兴。从此,按照佛陀的教诲行事,心中的幸福感与日俱增。
这六种敬礼方法都是人生伦理中的常识,并无特殊之处。但恰恰就是这种本色,却是人们得到幸福的最便捷法门。对每个人来说,幸福从来都不是一件奢侈品,它会随着生命画卷的铺展尽显本真魅力。在最质朴最简单的日常生活中,幸福会如美丽蝴蝶翩翩而至。
如季老所言,求真即是求德,学会以真示人,方可收获真心真意,人生因此逍遥自在,于万千芳华中寻求一份安宁与惬意。
素朴到极点,美丽到极致
他是那样的普通,普通得无法和周围的人加以区分。他如同一滴最平凡的水珠,无声地消融在大江大河的激流之中;他如同一粒最平凡的泥土,加入了无比浑厚的黄土地的浑重之中。
——北大教授谢冕
季老从小家境贫寒,自小受苦,从那时起便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寻求一种朴素的个人生活。他把吃和穿的挑剔眼光与态度,全部用在学术研究上。季老并不反对追求时尚,他也认为对自己进行必要的打扮是对美的一种追求,但如果刻意强调包装,并因为包装而对社会、自然造成损害,却是万万不可取的。
季老曾经在文章中写道,女士们如果在家中穿得普普通通,而因为外出参加聚会的缘故,打扮得珠光宝气一些是可以理解,也是必要的。但如果为追求外表的亮丽而在包装上投入过多精力,以致拿自然界本不丰盈的资源做牺牲,就是万万不该的。
所以,追求美,要通过正确的方法和态度。正如季老常年穿在身上的卡其布中山装,虽朴素但却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淡然和无欲无求,是一种对大自然的向往与尊重,唯有纯净的心灵才能感受到。美是多姿多彩的,时尚华丽固然吸引人的眼球,朴素淡然同样精彩。
一个皇帝想要整修京城里的一座寺庙,他派人去找技艺高超的设计师,希望能够将寺庙整修得美丽而又庄严。后来有两组人员被找来了,其中一组是京城里很有名的工匠与画师,另外一组是几个和尚。由于皇帝不知道到底哪一组人员的手艺比较好,于是就决定比较一下。皇帝要求这两组人员各自去整修一座小寺庙,而这两个组面对面整修。三天之后,皇帝要来验收成果。
工匠们向皇帝要了一百多种颜色的漆料,又要了很多工具;而让皇帝很奇怪的是,和尚们居然只要了一些抹布与水桶等简单的清洁用具。三天之后,皇帝来验收。他首先看了工匠们所装饰的寺庙,工匠们敲锣打鼓地庆祝工程的完成,他们用了很多颜料,以非常精巧的手艺把寺庙装饰得五颜六色。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去看和尚们负责整修的寺庙。他看了一下就愣住了,和尚们所整修的寺庙没有涂上任何颜料,他们只是把所有的墙壁、桌椅、窗户等都擦拭得非常干净,寺庙中所有的物品都显出了它们原来的颜色,而它们光亮的表面就像镜子一般,反射出从外面而来的色彩。天边多变的云彩、随风摇曳的树影,甚至是对面五颜六色的寺庙,都变成了这个寺庙美丽色彩的一部分,而这座寺庙只是宁静地接受这一切。皇帝被这庄严的寺庙深深地感动了。
没有任何装饰的寺庙却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它如同镜子一般光亮的表面映射出外面的色彩,更折射出不做修饰却更美丽的大境界。
季老曾经说过:“我是一个呆板保守的人,秉性固执。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我绝不改变。一身卡其布的中山装,国内外不变,季节变化不变。”归根结底,人本是自然之子,承袭自然的天然与朴素,在社会化过程中得以升华,并以文化区别于动物,但却也不可避免地被社会异化,从而表现出一些非自然的属性。尤其是在商业社会中,这种异化尤为明显。所以,不如从传统文化中寻找养心之道。庄子认为,养心首先要养自然之心,要保持人原有的那种质朴、纯真的自然属性。整日追逐名利,如何养生,如何养心?回到自然去,把心灵置于自然之中,在山水之间,就能得到宁静和快乐。
在这一点上,季老特别推崇晋代大诗人陶渊明。
陶渊明原是晋朝大司马陶侃的曾孙。他一生仕途不达,曾做过五次官,最后一次在家乡附近得了一个小县令,他在任大概一百多天时,有名督邮前来视察,旁人提醒他“应束带是之”,还要送些厚礼给他。陶渊明一听心里不高兴,督邮算个什么人物,乃乡里小儿,我怎能为五斗米折腰呢?这样他就找了理由辞去了县令一职,归乡隐后,回归自然。
返乡后,陶渊明过着耕读的生活,生活虽然并不富裕,但精神上自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舟摇之以轻荡,风飘之而吹衣”,很是悠然自得。以后他写下了《桃花源》等著名诗篇,表达了他的理想。
自然可以开启人的心灵,陶冶人的情操,人久居闹市,心久系官场,会活得很累。荣华富贵与声明赞誉不过是过眼云烟,须臾而不可得。月明风清时,人立于月下,也许会突然发觉自己生活的可笑与荒唐,为何要整日绞尽心思与人斗,为何虽不齿却仍要说那些为官者不得不说的话?
人何苦为难自己?莫不如放下来,走出去,到自然的怀抱中沐浴春风,攀登高山,放歌旷野。这时候,自然就是人生的清新剂,驱除心中的浮躁,化解内心的苦闷。即便无暇远游,谈一谈陶渊明,读一读孟浩然的田园诗,你都会有所触动。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恬然。
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去。
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
时见归村人,平沙度头歇。
天边树若齐,江畔舟如月。
何当载酒来,只醉重阳节。
一首孟浩然的《秋登万山寄张五》中虽略有清愁,却也别致淡雅。诗中那种清幽恬淡的环境,像是一阵春风,轻轻叩响心灵的窗户。这也正是季老一直追求的自然心境,当为人的朴素与大自然的天然合二为一时,心灵获得的自由与澄明将是对真善美最精辟的诠释。
悲天悯物,安然而适意
年届90的季老先生,老僧入定般呆坐未名湖畔已近4个小时,可他那只心爱的小白猫仍端坐树端,丝毫没有下树回家的意思。老年白内障、顽固的耳疾使东方哲人耳不聪目不明,但这绝不妨碍他认真护卫树顶上嬉戏的小生命。
——新华社记者唐师曾
季老爱猫,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也曾多次在文章中提到自己非常喜欢小动物。他说:“我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同小动物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呢?“怡然、坦然、安然、欣然”,总之,让人心静如水。
季老曾经养过两只猫,他同它们有着深厚的感情。晚上,两只猫会抢着到季老的床上睡,季老也不加阻拦。不但不加阻拦,冬天到来时,季老还会“在棉被上面铺上一块布,供它们躺卧。”季老在与猫的相处中得到了快乐,也体验过悲伤。
第二天凌晨,我一睁眼,三步并作一步,手里拿着手电,到外面去看。哎呀不好!两碗全在,猫影顿杳。我心里非常难过,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从此我就失掉了咪咪,它从我的生命中消逝了,永远永远地消逝了。我简直像是失掉了一个好友,一个亲人。至今回想起来,我内心里还颤抖不止。
遗失了一只猫,却让季老受到了如此大的心灵触动,由此我们不难探知,季老爱猫,不仅仅是因为与动物相处的洒脱和自得,更源于他灵魂深处的悲悯。
拥有悯物之心,生命才会安然适意。就像在佛界看来,世间万物都是拥有生命的,所谓大千世界一花一草皆有佛性,大自然原本就是一个和谐的整体,一草一木皆为生命。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在彼此的因缘际会中生生不息地存在着,存在即为合理,即使我们人类成为自然界的最高生命体,但我们依然不能去主宰大自然,因为我们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且也要依赖大自然而生存。
所以,千万不能认为没有生命的事物就不值得去悲悯和珍惜,一个人如何对待生命以外的东西直接关系到他如何对待生命本身。因此,拥有悯物之心的第一步便是学会去珍惜身边的一切事物,不管是有生命的,还是没有生命的。
有一次,弘一法师到弟子丰子恺家,丰子恺请他坐藤椅。他把藤椅轻轻摇动,然后慢慢地坐下去,起先丰子恺不敢问,后来看他每次都如此,丰子恺就问为何这样谨小慎微。
弘一法师温和而自然地回答说:“这椅子里头,两根藤之间,也许有小虫伏着。突然坐下去,会把它们压死,所以先摇动一下,慢慢地坐下去,好让它们走避。”
即使是一只毫不起眼的小蚂蚁,在佛家眼中那也是一条生命,它与我们人类的生命是一样的,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也应该享有生命的权利和尊严。像弘一法师一样对小虫子,甚至草根都怜惜爱护的,还有曹源寺的一位滴水和尚。
滴水和尚十九岁时就上了曹源寺,拜仪山和尚为师,刚开始时,只被派去替和尚们烧洗澡水。
有一次,师父洗澡嫌水太热,便让他去提一桶冷水来冲凉一下。他便去提了凉水来,把热水调凉了,他先把部分热水泼在地上,又把多余的冷水也泼在地上。
师父便骂他:“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地下有多少蝼蚁、草根,这么烫的水下去,会坏掉多少性命。而剩下的凉水,用来浇灌,可活草、树。你若无慈悲之心,出家又为了什么呢?”
他于是开悟了,并以“滴水”为号,所谓“曹源一滴水”的故事,曹源既是曹源寺,也是曹溪的源头,这正是真禅的源头,即后来六祖慧能修过的曹溪。
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蚂蚁、一株还没有发芽的小草,都是有生命并且应该被关怀的。像弘一法师、仪山和尚一样悲悯众生的大德高僧,都有一颗对万物的悲悯之心,它会让我们的生命更加饱满。长存一颗悲悯之心,不仅是一种博大的情怀,更是对人生与自然的一种理解和顿悟。人与周围的事物和自然始终都是融于一体的,关怀它们,实际上也是在关怀我们自身。
季老曾经说过,人和动物有一种相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有生存欲、食欲,为了温饱都会吃其他动物。不过,狮虎等野兽在吃其他动物的时候,它不会因为动物的惨号或哀求便感到同情,但人却不同。人常常会捏造一些必须吃动物的道理,为自己做好思想工作,但其中的确有一些人能够遏制自己的求生本能,表现出一定的良知和恻隐之心。正是这种恻隐之心,驱使着人们发掘自己内心的悲悯、同情、关爱,并且惠及他人。
关怀这世间一切具有生命的生物,做到这一点,你就拥有了慈悲心,是在做善事积善德。如同季老说的那样,多做慈善之事,性灵顿悟,也会成道德高尚之人。
真性情者皆心存仁爱
做一个有人情味的人,不管我们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这个“人味”都不能缺少。——季羡林
人生在世数十载,爱恨情仇交织在一起,方才塑造人的真性情。
当一个人回首往事,预见未来而不再困惑时,已是人到中年。岁月的点点过往已化为昨日的云烟,多少痴恨已消逝,无限凄凉上心头。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在人所经历的人间情感中,那点“人情味”依然保持着恒定的温度。
季老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做人要有‘人味’。”从一位耄耋老人的本心出发,季老赋予了“人味”更多的含义,将它从单纯的情义上升到了“仁”与“爱”的层面。
在我国的儒家思想当中,“仁爱”被置诸高位,无上崇敬。《论语》有曰:“仁者,爱人。”何谓仁,即关爱他人。又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这是推己及人的肯定方面,叫做“忠”;而推己及人的否定方面,孔子称之为恕,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推己及人的这两个方面合在一起,就叫做忠恕之道,亦称之为“仁之方”,即施行仁术的方法。
仁爱思想讲究付出、不计回报,提倡扶危济困、尊老爱幼,古来受到儒家仁爱思想影响的先贤不计其数,不仅如此,他们的仁爱之道常能达到及人的程度。
诗人屈原在幼年时期就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当时正逢连年饥荒,屈原家乡的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时有沿街乞讨、啃树皮、食埃土者,幼小的屈原见之不禁伤心落泪。
一天,屈原家门前的大石头缝里突然流出了雪白的大米,百姓们见状,纷纷拿来碗瓢、布袋接米,将米背回了家。
不久屈原的父亲便发现家中粮仓中的大米越来越少,他很奇怪。
有一天夜里,他发现屈原正从粮仓里往外背米,便将屈原叫住,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屈原把家里的米灌进石缝里。
乡亲们知道了真相都很感动,纷纷夸赞屈原。
父亲没有责备屈原,只是对他说:“咱家的米救不了多少穷人,如果你长大后做官,把我们管理好,天下的穷人不就有饭吃了吗?”
自此屈原勤奋治学,成人后被楚王得知他很有才能,便召他为官,管理国家大事。他为国为民尽心尽力,为后世之人所称颂。
屈原所做的一切正是出于心中的“仁念”,其性情中的仁爱成就了他的千古美名。“善为至宝,一生用之不尽。”善良之于人性,就好像食物之于饿欲一般重要。只要心存善念,则风波不起,广施善行,则天下太平。不过,在季老眼中,“仁爱”有大有小,凡是对国有利、对人有利、对人类发展前途有利的益事就是大善;凡是对处理人际关系有利、对保持社会安定有利的事情可以称之为小善。善积而成仁,仁者则无敌。
蜀主刘备在临终前曾给其子刘禅下过一道遗诏,其中有云:“勿以善小而不为。”这与季老在《有为有不为》一文里提到的观点是一致的,季老认为有些事情是一个人应该去做的,即使很小的善行也要去做,只有小善积多才能成为利天下的大仁。
一位住在山中茅屋修行的禅师,有一天趁夜色到林中散步,在皎洁的月光下,突然开悟。他喜悦地走回住处,眼见到自己的茅屋遭小偷光顾。找不到任何财物的小偷要离开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禅师。原来,禅师怕惊动小偷,一直站在门口等待。他知道小偷一定找不到任何值钱的东西,早就把自己的外衣脱掉拿在手上。
小偷遇见禅师,正感到惊愕的时候,禅师说:“你走老远的山路来探望我,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呀!夜凉了,你带着这件衣服走吧!”
说着,就把衣服披在小偷身上,小偷不知所措,低着头溜走了。
禅师看着小偷的背影穿过明亮的月光消失在山林之中,不禁感慨地说:“可怜的人呀!但愿我能送一轮明月给他。”
禅师目送小偷走了以后,回到茅屋赤身打坐,他看着窗外的明月,进入空境。
第二天,他在极深的禅室里睁开眼睛,看到他披在小偷身上的外衣被整齐地叠好,放在门口。禅师非常高兴,喃喃地说:“我终于送了他一轮明月!”
面对偷窃的盗贼,禅师既没有责骂,也没有告官,而是以仁爱之心给他谅解,并以这份苦心换得了小偷的醒悟。禅师送了小偷一轮明月,这轮明月照亮了小偷的心房。给一个小偷以谅解,这是小善,却含大德。
在季老心中,在公共汽车上给老人和病人让座也是小善中的一种,小善多积才可成仁。自古以来,爱人者人恒爱之。唯有你对他人施予仁和爱,他人才会以德报德。不管你是贩夫走卒,还是高官显贵,唯有仁爱之心才能让你从容淡定、广结善缘,才更能显现你的情深意重。人生来便受父母之爱恋、兄姊之悌怜,情义仁爱是最早具备的情感和德行,它最能体现人情味,其乃人性中的无价之宝,我们自当珍惜。
一语为重百金轻
他说一位由穷乡僻壤乍到京城的穷学生的全部财产只有一个铺盖,能将自己的全部财产托付给素昧平生的我,不亚于以身相许,是对我的极端信任。对信任,得认真对待。
——新华社记者唐师曾
《管子·枢言》曾写道:“诚信者,天下之结也。”诚实守信的美德,伴随着一代代的中国人走过沧海桑田,经历雪霜磨砺,最终沉淀为民族的精髓。孔子也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一个人如果不讲信用,就如缺少车辕中关键部位的车一样,不能前行,又怎能处世?
季老一生都坚定地捍卫着诚信的尊严,但现实的尴尬却总是令他叹息不已。在充满激烈竞争的社会中,人们往往因各种利益发生冲突,放弃了传统道德的信义,处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机关算尽。只要能赚到钱,哪怕什么有失承诺,为了把自己的荷包撑起来,朋友、亲人皆可以出卖,何必为了合同上那一纸条约而弄得缚手缚脚?于是人人变得不敢以真诚对待彼此,而总是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瞅着对方,还要虚与委蛇地笑。
这些现实令季老颇为感慨,对此,他在多篇文章中提倡做人要讲信用。诚信是一个人安世立命的基本准则,是与人交往的前提,唯有遵守对他人的承诺,他人才会将心交于你,并且团结在你的周围,给予你存世的支撑。
南宋思想家朱熹对“信”推崇备至,他认为:“信犹五行之土,无定位,无成名,而水金木无不待是以生者。”诚信是传统道德的精髓之一,它与其他品德和行为之间的关系就如土之于金、木、水、火的关系,相生相克,循环往复。如若没有诚信,其他的一切道德和行为皆会失去生、克,自然也就无法成立。
诚信不仅仅是中国传统文化所提倡的,更是放诸四海皆准的人生真谛。墨西哥前总统福克斯就以其诚实守信的品质而受到国人的尊重,他做人的原则就是两个字:诚信。正是这样的人格品质,使他从一个普通的推销员成为一个国家的总统。
一次,时任总统福克斯受邀到一所大学演讲,一个学生问他:“在你从政的经历中有没有撒过谎?”福克斯说:“没有,从来没有。”大学生在下面窃窃私语,有的还轻声笑出来,因为每个政客都会这样表白。他们总是发誓,说自己从来没有撒谎。福克斯并不气恼,他对大学生说:“孩子们,在这个社会上,也许我很难证明自己是个诚实的人,但是你们应该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诚实,它永远都在我们的周围。我想讲一个故事,也许你们听过就忘了,但是这个故事对我却很有意义。
“有位父亲是农场主。有一天,他觉得园中的那座亭子已经太破旧了,就安排工人们准备将它拆掉。他的儿子对拆亭子这件事很感兴趣,于是对父亲说:‘爸爸,我想看看你们是怎么拆掉这座亭子的,等我从学校放假回来再拆好吗?’父亲答应了。
“但是,等孩子走后,父亲因为疏忽,忘记了对孩子的承诺,就让工人们把亭子拆掉了。
“孩子放假回来后,发现旧亭子已经不见了。他闷闷不乐地对父亲说:‘爸爸,你对我撒谎了。’
“父亲惊讶地看着孩子。孩子继续说:‘你说过的,那座旧亭子要等我回来再拆。’父亲说:‘孩子,爸爸错了,我应该兑现自己的诺言。’
“于是,这位父亲重新召来了工人,让他们按照旧亭子的模样在原来的地方再造一座亭子。亭子造好后,他把孩子叫来,然后对工人们说:‘现在,请你们把它拆掉吧。’
“我认识这位父亲,他并不富有,但是他在孩子面前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学生们听后问道:“请问这位父亲叫什么名字?我们希望认识他。”福克斯说:“他已经过世了,但是他的儿子还活着。”
“那么,他的孩子在哪里?他应该是一位诚实的人。”
福克斯平静地说:“他的孩子现在就站在这里,就是我,墨西哥总统福克斯。”福克斯接着说:“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愿意像父亲对我一样对待这个国家、对待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
台下顿时掌声雷动。
这位伟大的父亲,用一座凉亭拆建的材质,筑造了一个小男孩心中的诚信大厦,也给他铺就了一条通往总统宝座的阳光大道。
诚信就如万有引力定律不可违背一样,是一条恒定的自然法则,违背它的人必将受到惩罚。季老提倡诚信,其实也正是在告诫那些与信用背道而驰且越走越远的人们,诚信是人与人交往的最基本的底线,不可逾越。
中国有句古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管你是大丈夫还是小女子、一国之君还是贫民百姓,话既出口,就当践行,如此才能增加自己德行的厚度,成为一个守住自己人生底线的有德之人。
平常心:牛棚里的杂记,困境中的沉思
有时候,人生就如季老所言一样奇妙:你想走的路,有时无论如何也走不上;你不想走的路,不管有多少曲折,最终还是要走上。不论你走在一条怎样的路上,即便身在厄境,保持最快乐而单纯的平常心,所得也必然远远超过所失。
苦中不改其乐
我深深地感觉到,一个人如果失掉快乐,那就意味着,他同时也已经失掉了希望,失掉了生趣,失掉了一切。
——季羡林
从前,有两个人住在一座光秃秃的荒山上。
第一个人很悲观,一边叹气,一边在山脚下为自己修着坟茔。
第二个人很乐观,成天乐呵呵的,在山坡上种了很多绿色的树苗。
岁月悠悠,转眼过了40年。
第一个人老了,泪汪汪地打开坟茔的门,走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第二个人却精神抖擞,在果树下采摘着金色的果实。
又过了许多年,第一个人的坟茔前长满了草,还有野狼出没。
第二个人的那座花果山前却花常开,树常青,满山闪耀着生命的辉煌。
这是一则寓言故事,在故事中,悲观与乐观的情绪都化为了神奇的种子,不同的是,悲观结出的果实苦涩,乐观结出的果实甘甜。
在生活中,每个人都必然要面临不同的人生境遇,有时顺利有时坎坷,这再正常不过。然而,对待这些境遇时情绪积极与否,却决定了生活的质量与生命的色彩。
季老是一个积极处世的人,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即使身处厄境也不曾消沉,他用一种幽默的方式展示着自己的乐观。
在生活中,幽默对每个人都是必不可少的。它不仅是一种说话方式,更是人生智慧和达观心态的体现。钱文忠教授曾在文章中提到,季老平常是很幽默的,只是不常说笑而已。有一次,季老说起早年往事,自己的叔父在只剩几个救命钱的情况下,居然拿那些钱买了两张彩票,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居然中了头奖。钱教授说季老当时大笑着说:“文忠啊,这样的事情一辈子能遇到一次就不算少了!”钱教授听了也禁不住笑起来。
有句话叫“文如其人”,透过一个人的文字,我们往往能够看到一个人的本性。季老的幽默在他的文章中也有所体现。他曾经在一篇讲长生不老的文章中说道:“我有时候认为,造化小儿创造出人类来,实在是多此一举。如果没有人类,世界要比现在安宁祥和得多了。可造化小儿也立了一功:他不让人长生不老。否则人人都长生不老,我们今天会同孔老夫子坐在一条板凳上,在长安大戏院欣赏全本的《四郎探母》,那是多么可笑而不可思议的场景啊!”
这些文字让人感觉到轻松,而深思之后,不难看出其中更蕴涵着厚重的人生智慧和洒脱的处世思想。幽默渗透出的是看透世事的逍遥与乐观,是即使困难再多也不让烦恼缠绕自己的洒脱心境。
很多文人往往都有一种旷达的心境,除了季老之外,钱钟书先生也是个极其幽默的人,他的幽默透着睿智与冷静。一位外国朋友读了《围城》之后非常喜欢,想登门拜访,但钱先生却在电话中跟他说:“如果你吃了一个鸡蛋,难道还非要和下蛋的母鸡认识一下吗?”这话着实令人忍俊不禁。
钱钟书先生的文风犀利,简练、诙谐,又不乏人生哲理。其实,人生总在祸福中,在读《庄子》时钱钟书先生曾说:“人生虽不快乐,但不悲观。忍受人生痛苦、对快乐追求是人生精神力量所在。”所以乐观最重要,信心最不可缺少。
有这样一个故事会告诉你,生命总会各有各的快乐。
龙王与青蛙一天在海滨相遇,打过招呼后,青蛙问龙王:“大王,你的住处是什么样的?”
“珍珠砌筑的宫殿,贝壳筑成的阙楼,屋檐华丽气派,厅柱坚实漂亮。”
龙王反问了一句:“你呢?你的住处如何?”
青蛙说:“我的住处绿藓似毡,娇草如茵,清泉潺潺。”
说完,青蛙又向龙王提了一个问题:“大王,你高兴时如何?发怒时又怎样?”
龙王说:“我若高兴,就普降甘露,让大地滋润,使五谷丰登;若发怒,则先吹风暴,再发霹雳,继而打闪放电,叫千里以内寸草不留。那么,你呢?青蛙!”
青蛙说:“我高兴时,就面对清风朗月,呱呱叫上一通;发怒时,先瞪眼睛,再鼓肚皮,最后气消肚瘪,万事了结。”
人活在世上都要扮演一定的社会角色,或者是“龙王”,或者是“青蛙”,龙王有龙王的活法,青蛙有青蛙的活法,不要一味地羡慕别人。“青蛙”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乐趣,而这些乐趣“龙王”们不一定明晰。或许你的生活很简单,但你也有权让生活生趣盎然。
心理学家马修·杰波博士曾说:“快乐纯粹是内发的,它的产生不是由于事物,而是由于不受环境拘束的个人举动所产生的观念、思想与态度。”所以,要想使自己的生活有趣不乏味,就要努力从自身寻找快乐的原点,不要被外境束缚,也不要狭隘地理解幽默的寓意,心的乐观、自由、无拘无束才是最大的幽默和至高境界。
荣辱毁誉,姑且上心
我和季先生情同祖孙。我们是师生,但年龄上,我比他孙子、外孙都小。除了学问,和季先生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平和”,可惜我还做不到。
——季老“关门弟子”,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钱文忠
好誉而恶毁,自古以来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古代豁达的先贤一直倡导毁誉置度外、宠辱不惊心。老子在《道德经》中也说:“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在老子眼里,宠辱观从始至终都不存在,这恐怕已经臻至宠辱不惊的化境了吧,我等草芥之辈虽一生都难以企及,但仍要努力追求。
宋朝苏东坡居士在江北瓜州地方任职,和江南金山寺只一江之隔,他和金山寺的住持佛印禅师经常谈禅论道。一日,苏轼自觉修持有得,撰诗一首,派遣书童过江,送给佛印禅师印证,诗云:“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八风是指人生所遇到的“嗔、讥、毁、誉、利、衰、苦、乐”八种境界,因其能侵扰人心情绪,故称之为风。
佛印禅师从书童手中接看之后,拿笔批了两个字,就叫书童带回去。苏东坡以为禅师一定会赞赏自己修行参禅的境界,急忙打开禅师之批示,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放屁”两个字,不禁无名火起,于是乘船过江找禅师理论。船快到金山寺时,佛印禅师早站在江边等待苏东坡,苏东坡一见禅师就气呼呼地说:“禅师!我们是至交道友,我的诗、我的修行,你不赞赏也就罢了,怎可骂人呢?”禅师若无其事地说:“骂你什么呀?”苏东坡把诗上批的“放屁”两字拿给禅师看。禅师呵呵大笑说:“言说八风吹不动,为何一屁打过江?”苏东坡闻言惭愧不已,自认修为不够。
《菜根谭》内所提及的“宠辱不惊”、“去留无意”、“闲看庭花”、“漫随云变”的恬静雅适,情怀固然博大,做起来却也困难,连以豁达豪放著称的东坡居士也难以把荣辱完全置之度外。
孔门贤人子路“闻过则喜”,意思是子路听到别人的指责仍然感到欢喜,子路的谦虚美德被传为美谈,可季老明确地表示他做不到,把毁誉置之度外不是他的主张,他认为毁誉应该置之度内。“置之度内”,并非让你把一切毁誉放在心头,而是要对毁誉加以细致分析。首先要分清谁毁你?谁誉你?由于什么原因?季老举了一个小例子:一个人最心爱的人只有一只眼,于是他就觉得天下人都多长了一只眼,因而对爱人大加赞赏。这样的“誉”能靠得住吗?
一个人若将一切毁誉完全置之度外,心胸开阔到无法明辨是非真伪的地步,恐怕就会变得糊涂了。每个人都会有友,也会有“非友”。友,难免有誉;非友,难免有毁。若是毁誉得有理,从中获益,那完全可以将这种毁誉置之度内,做到“闻过则喜”便不难了。
在季老看来,还有另外一种将毁誉置之度内的方式,那就是用沉默的力量与高尚的德行来对待他人的毁谤,虽将毁誉放于心上,却做到宠辱不惊。
有位修行很深的禅师叫白隐,无论别人怎样评价他,他从不加以争辩,每次都只是淡淡地说一句:“就是这样吗?”
在白隐禅师所住的寺庙旁,住着一家三口,女儿年方18,长得如出水芙蓉,上门提亲的人不少,老两口都不满意,便一一回绝了。无意间,夫妇俩发现尚未出嫁的女儿竟然怀孕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使得她的父母震怒异常!在父母的一再逼问下,她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白隐”两字。
她的父母怒不可遏地去找白隐理论,但这位大师仍不置可否,只若无其事地答道:“就是这样吗?”孩子生下来后,就被送给白隐。此时,他的名誉虽已扫地,但他并不以为然,只是非常细心地照顾孩子——他向邻居乞求婴儿所需的奶水和其他用品,虽不免横遭白眼,或是冷嘲热讽,他总是处之泰然,仿佛他是受托抚养别人的孩子一样。
事隔一年后,这位没有结婚的妈妈,终于不忍心再欺瞒下去了,她老老实实地向父母吐露真情:孩子的生父是街北的一位青年。
她的父母立即将她带到白隐那里,向白隐道歉,请他原谅,并将孩子带回。
白隐仍然是淡然如水,他只是在交回孩子的时候,轻声说道:“就是这样吗?”仿佛不曾发生过什么事;即使有,也只像微风吹过耳畔,霎时即逝!
白隐禅师的泰然处之是因为将毁誉完全置之度外了吗?从他那一句发人深省的“就是这样吗”之中,我们不难看出禅师心中泛起的微澜。他将人们的冷嘲热讽放在了心上,不过并非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感化。他的行为,是对季老“将毁誉置之度内”内涵的最好诠释。
大千世界,众生如草芥,由于各人禀赋不同、遗传基因不同、生活环境不同,所以各人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好恶观等,都会千差万别。在这种情况下,最好是各人自是其是,而不必非人之非,若能以自己的德行来感化他人,更是妙哉。
一切的不幸都只是过程
他晚年虽然处在风口浪尖,褒贬不一,但他始终清醒地保持一个知识者的本色,不会被舆论所迷糊了。
——北大教授陈平原
“我们县在山东西部是最穷的县,我们村在穷县中是最穷的村,而我们家在全村中又是最穷的家。”季老回忆起童年生活时,说自己的眼中没有红,没有绿,只有一片灰黄。他小时家境极其困苦,一年中吃白面的次数有限,平时只能以红高粱饼果腹充饥。家中无钱买盐,便将盐碱地里的土堆起来,放到锅中煮,以此腌制咸菜,终年以此为食。季老曾在自传中写到,小时候最想吃的就是“白的”,“白的”指的就是馒头。但因为家境所困,这个愿望在当时很难实现。他就经常跑到村里一位很喜爱他的举人太太面前,甜甜地喊上一声“奶奶”,那女人就将早已准备好的白馍拿给他。
每年夏秋收割庄稼之际,年纪尚幼的季羡林总会到别人收割过的地里捡拾麦子或者谷子,有时一天可以捡到一小篮麦穗或者谷穗,回到家中,母亲便可贴上一锅面饼子给全家人吃。有一次他因为偷吃了一块饼子被母亲发现,母亲要打他,他便仓惶地跳入附近一个水坑,在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饼子来,而母亲也无可奈何。
季老在回忆童年往事时曾说:“这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是不折不扣的身边琐事,却使我终生受用不尽。它有时激励我前进,有时能鼓舞我振作。”
中国有句古话:“英雄莫问出处。”季老虽出身贫苦,然而他却凭借其坚定的意志与创大事立大业的胸怀,一路乘风破浪,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成长为一代国学大师、学界泰斗,而小时吃过的苦,也都成了他不断进步的基石。
季老的经历也印证了这样一句话:一切不幸只是过程。
人生就像天气一样变幻莫测,有晴有雨,有风有雾,不管是谁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况且,一帆风顺的人生,就像是没有颜色的画面,苍白枯燥。按照这种思路想来,所有的苦难都只是人生的一段过程,而不是注定的结果。那么,对于眼前的不幸,又何必过于执著?
佛印正坐在船上与东坡把酒话禅,突然听到:“有人落水了!”
佛印马上跳入水中,把人救上岸来。被救的原来是一位少妇。
佛印问:“你年纪轻轻,为什么寻短见呢?”
“我刚结婚三年,丈夫就抛弃了我,孩子也死了,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佛印又问:“三年前你是怎么过的?”
少妇的眼睛一亮:
“那时我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那时你有丈夫和孩子吗?”
“当然没有。”
“那你不过是被命运送回到了三年前。现在你又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了。”
少妇揉揉眼睛,恍如一梦。她想了想,向佛印道过谢便走了。以后,这位少妇再也没有寻过短见。
缘起缘灭,得到失去,好或不好,都是生命的常态,然而这一切都将过去。所以莫把这个过程看得太重要,以心灵的常态对待生命,并在这种常态中稳扎稳打,步步向前就可以了。
苦为乐,乐为苦,苦与乐全在一心。达摩面壁,凡人皆称其为苦修。有谁知道达摩祖师在静修中心归空灵、慧及宇宙,体肤之苦尽皆化为心灵的极乐。活在世间的人们,总是感慨痛苦太多,欢乐太少。但是要想透彻地体会乐,就要先深刻地体验苦,这是生命不可缺少的过程。而这也是季老对小时候吃过的苦念念不忘的原因。贫贱的出身并没有让他感到自卑,而是使其获得更多前进的动力与勇气。苦只是暂时的历练,却会让人受益终生,难以忘怀。
回顾季老已经走过的漫长岁月,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皆有体会,就连他自己也不无感慨地说:“走过阳关道,也走过独木小桥。”有些事情,不管当时多么不堪忍受,如今都已成为云烟,印刻在他深深的皱纹里,融化在他满头的华发中。苦成了历练,也成为人生升华不可磨灭的积淀。狂风暴雨后的岁月显得异常平静而从容,而这些正是令许多晚辈甚至同辈人望尘莫及的。
苦痛永远是过程,而苦痛之后则是淡然的甜意,这就是人生。季老将自己的“人”字大大地书写,他在告诫我们:一切都会过去。这句话让痛苦的人幸福,让幸福的人不至于狂妄。于是,我们可以淡然地看待人生中的挫折与磨难,幸福而理性地想着:这只不过是一瞬,而生命还将无尽绵延。
苦不入心,生命自芳华
和他在一起,矜可平躁可释,一切多余的雕饰的东西都成为不必要的了。
——中央文史馆馆长袁行霈
“我原来为自己定下了一条守则:写的时候不要带刺儿,也不要带气儿,只要实事求是地完全客观地加以叙述。但是,我是一个有感情的活人,写着写着,不禁怒从心中起,泪自眼中流,刺儿也来了,气儿也来了。我没有办法,就这样吧。否则,我只能说谎了。”提到撰写《牛棚杂记》最初的心情时,季老曾经有过这样的话。他在自己的文字中寄托着对人生境遇的感怀,自然会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但是,季老在叙述那段往事时并没有完全陷入辛酸的苦涩追忆中,他依然从当年枯燥艰难的生活中发掘着生活的快乐,并热切地希望读者能在这些追忆中有所触动。
季老描述他在南苑劳动时说,白天要劳动一天,晚上只能在一个仓库里睡觉。那时候蚊虫很多,其他人都带了蚊帐和蚊油,他则“孑然一身”,第二天起床,身体上下就被蚊虫咬遍,即使这样,季老也无怨言。他会捕捉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抓野兔、抓蛇,这样的事情给他的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他也因此快乐了许多。
有一天,正当我们在麦田里背麦捆时,忽然发现了一只小野兔。于是大家都放下手中的活,纷纷追赶兔子。最后,兔子终于被大家擒获。这样一些再小不过的小事,难道不能给平板的生活涂上一点彩色,带来一点快乐吗?
真正的强者和成功者都是懂得苦中作乐的人,季老无疑就是这样的人。生活中的我们,很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身处困境仍不忘微笑,懂得苦不入心,才是智者所为。而想做到这一点,就要学会承受苦难,甚至享受苦难。
人在苦难中不仅要学会微笑,还要学会发掘机遇,自我成长,以改变苦难的环境。哪怕你手中只剩下一个柠檬,你也可以做一杯柠檬水。
美国加州有一个快乐的农夫,当他刚买下那片农场的时候非常颓丧,那块地只能生长白杨树及响尾蛇。但他没有怨天尤人,而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个可以把他所拥有的变成一种资本的好主意。但他的做法却使每一个人都感到吃惊,因为他开始做响尾蛇肉罐头。几年以后,每年大约有两万游客来参观他的响尾蛇农场。他的生意做得非常大,从他养的响尾蛇中取出来的蛇毒被运送到各大药厂做蛇毒的血清;响尾蛇皮以很高的价钱卖出去,做女人的鞋子和皮包;装着响尾蛇肉的罐头送到全世界各地的顾客手里。这个村子现在已改名为加州响尾蛇村,以纪念这位快乐的农夫。
一块只能生长白杨树和响尾蛇的农场,却在这位快乐农夫的经营下生长出了奇迹。其实,不管是怎样的苦难,只要不让苦涩浸染到你的心头,保持着昂扬的姿态,心中便会始终有着甘甜的滋味,即使身在苦难中,也能看到希望和光明。
从而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苦涩也是有价值的。珍珠是痛苦的造化,它是美丽的;五彩的人生之所以缤纷,是因为痛苦的折射;每一次痛苦都意味着一种美的开始,这是痛苦的价值。很多人的成长都是与苦涩相生相伴的,但是很多人都从苦涩中获得了成功,品尝到了甘甜。
霍金,一个举世闻名的科学家,命运的不幸使他丧失了双腿,连一个正常人的生活都不如。然而他有斗志,不甘于落魄,以他顽强的意志,战胜了自己,战胜了世界。
李白,身处蜀地,心却在长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是又怎能比得上他的仕途波折。他是不羁的,挺胸而立,悠游山水,一挥手,写就了半个盛唐。
文天祥,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大宋的气数已经尽了!多年的抗金救国,一次次失败,更是让他万分凄凉。即使明知必死,又怎能叛国投敌!于是,他挺身而出,从容就义。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就是一个不完整的人,这样想来,季老当年受过的苦是值得的,只要苦不入心,生命就会因它的锤炼而更加坚韧。经历重重痛苦,跨越千山万水,生活才更完美、更充实,也更有意义。
赤子心:丹心不逝,赋得永久的悔
在逝去的七八十年间,他从乡下走到城里,他从国内去了国外;他既走过阳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他心中既有永久的悔,也有烧成灰也爱国的热血。家庭的温馨,亲情的温暖,故乡的亲切,回忆中俯拾皆是。那些无关国家大事的赤子情怀,片刻也不曾远离他一路行走的身影。
铁血丹心,胸怀天下事
平生爱国,不甘后人,即使把我烧成灰,我也是爱国的!
——季羡林
2005年7月,温家宝总理前往解放军301医院探望季老,并为他祝贺94岁大寿。在交谈中,总理特别提到了季老的一段话:“我一生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生我的那个母亲,一个是我的祖国母亲。”
这是季老常常挂在嘴边,并放在心头的一句话。他有一颗拳拳的赤子之心,他深深地爱着自己的母亲,同样也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国家,在他看来,国家与母亲同样重要。季老时常感叹,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爱国情结是一种难以放下的情怀,几千年皆然。
有些人认为,古代很多民族英雄的不屈不挠精神不应称之为“爱国精神”,因为他们在当时所抵御的敌人如今是中华的某个民族,因此沾不上“爱国”的边,只有那些抵抗过现今被我们称作外国的国家侵略,才叫“爱国主义”。这在季老眼里是形而上学的说法,是抹杀古人爱国精神的片面误论。
从蒙恬抵御匈奴,到苏武被匈奴扣押而不屈;从岳飞抵抗金鞑,到文天祥抗蒙;从民族英雄戚继光抗倭,到郑成功逐荷兰殖民者光复台湾;从邓世昌勇撞日军旗舰,到三元里人民抗英;从义和团抗击八国联军,到狼牙山五壮士抗日等,这些人都是爱国英雄,他们用自己可歌可泣的人生壮举将中华民族的爱国传统代代相承。
南宋末年,元兵南进,南宋文武官员拥着11岁的端宗皇帝退到广州海面。不久,端宗受惊而死,大家打算各奔前程。大学士陆秀夫挺身而出:“古人只有一旅一戍,还能中兴,现在百官都在,兵有数万,如果天不绝宋,岂有不能成功之理!”
在陆秀夫的坚持下,宋军继续与元军作战。逃亡朝廷最后以崖山作根据地,在粮食断绝多日之后,元兵发起猛攻,崖山的防线最终被攻破。陆秀夫估计已经无法护卫幼帝逃脱,于是他盛装朝服,对幼帝赵昺说“国事至今一败涂地,陛下当为国死,万勿重蹈德佑皇帝的覆辙。德佑皇帝远在大都受辱不堪,陛下不可再受他人凌辱。”说罢,他背起九岁的赵昺,用素白的绸带与自己的身躯紧紧束在一起。为了不做俘虏,陆秀夫背着幼主,毅然跳进海里,壮烈殉国。崖山之战最终以宋军的彻底失败而告终,也宣告了历经320年的宋朝最后灭亡。
陆秀夫是伟大的爱国者,他受命于危难之际,殚精竭虑,试图力挽狂澜,维护大宋江山,可是,南宋朝廷已经是穷途末路,尽管陆秀夫、文天祥等人竭力挽救,但终究无力回天。陆秀夫的努力虽未能重扶正倾之宋室,但其忠心报国的爱国精神可歌可泣。人一生所追求的不仅仅是事功,更有高尚的人格精神,即便事业失败也并不能毁损他的伟大。
中国人的爱国情怀是历久弥坚的,从贾谊的“国而忘家,公而忘私”,到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从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到林则徐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有谁能抹杀这种伟大的情怀?
爱国精神就像是一股源源不断的动力,而让季老甚为担忧的是,如今这股动力似乎已经呈现出衰退的趋势。当我们不再处于动乱的环境中,当我们不再受到外族的压迫时,安逸的状态让我们的爱国情怀逐渐淡薄,而一些来自国外的文化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年轻的一代。
在我们国内,至少是在北京,在餐饮业界横冲直撞的是肯德基、麦当劳、比萨饼、加州牛肉面,现在又来了什么澳式快餐。喝的是可口可乐、百事可乐、雪碧等等,统统都是舶来品。我不能说这些东西都不能吃,它们也确实有一些自己的特点,不能一概抹煞。然而这些特点却确实没有什么了不起,比起中国饭菜饮料之博大精深,历史悠久来,简直如小巫见大巫。著名的英籍女作家韩素音坚决不喝可口可乐,我现在已经成了她的忠实信徒……直白地说,现在国内确实弥漫着一种无孔不入的崇洋羡(我不用“媚”字)外的风气。这种风气来源已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是,我们必须正视这种风气的恶劣影响,不能回避。一个失去民族自信心的民族是一个没有出息的民族!
季老曾在自己的文章中表达过这样的观点,愤慨之中饱含忧虑和无奈。年轻的一代,又该做怎样的反省呢?“平生爱国,不甘后人,即使把我烧成灰,我也是爱国的!”这句季老的肺腑之言,是否也该成为我们每个人悬于头顶的警钟,以日日催我们奋进。
最是故乡月儿明
月是故乡明,我什么时候能够再看到我故乡的月亮呀!我怅望南天,心飞向故里。
——季羡林
季老年轻时曾去过许多国家,就像他在文章中说的那样:“去过许多国家,也看过许多的月亮。”但无论那里的月亮多圆多亮,也难以让他忘记故乡的那个。
我只在故乡呆了六年,以后就背井离乡,漂泊天涯。在这期间,我曾到过世界上将近三十个国家。我看过许许多多的月亮。但是,看到它们,我立刻就想到我故乡中那个苇坑上面和水中的那个小月亮。
行万里路,仍念故乡情。在季老心中,家永远是最温柔的港湾,而那里的月亮是季老一生难忘的景象。在一篇名为《月是故乡明》的文章中,季老就曾多次感怀对故乡明月的思念。他说无论自己走到哪里,心中都有那份牵挂,那牵挂“在微苦中实在有甜美在。”细细想来,季老对月的思念,实质上是对家乡的留恋,是对亲情的追忆。
陆机北上远赴洛阳的途中曾写过一首言诗:“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振策陟崇丘,安辔遵平莽。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顿辔倚嵩岩,侧听悲风响。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
他告别了家乡亲人,时而手握缰绳缓行,时而登马驱策而走,翻过山川与绿野,看着一条条河流从眼前川行而过,却感受着时光的飞逝,怀抱风尘洗礼的苦痛。夜晚,他抱着自己孤零零的影子而眠,清晨露水未去他便又要起身上路。回首间尽是对吴地的思念,再转身前路依旧茫茫。来到高山险路,他本想寻个避风的地方坐坐,耳边却听着在山间罅隙里呼啸的风声,如同哭泣一般。风在哭,他的心也跟着哭泣。当皎洁可爱的月光洒在地上,眼前的石缝里滴落一滴露水,在石头上激起清晰可闻的响动。这样的月亮让陆机辗转难眠,家乡的亲人是否也正披着衣服站在月光下思念自己呢?
中国古诗中有很多表达思乡之情的经典之作,这些诗句中饱含着诗人漂泊之感以及对家乡、对亲人的无尽思念。
人类学大师费孝通先生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在他初次出国时,奶妈偷偷地把一包用红纸裹着的东西塞在了他的箱子底下。后来,她又避了人和费孝通先生说,假如水土不服,老是想家时,可以把红纸包裹着的东西煮一点汤吃。来到国外之后,费孝通先生打开红纸,里面赫然包着一捧家乡的泥土。远游之人,总是会俯身抓一把土,藏在胸口最贴心之处。在异国他乡,这一把土就是他思念的寄托。
从黄土地上走出去的中国人,无论身在何方,都难以割舍对土地的思恋。即便没有触摸过家乡的土壤,血液里依然流淌着祖先那沾着泥土芳香的气息。纵然背井离乡,辗转千里,梦中依然有故土萦绕相伴。弥留之中,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落叶归根,把自己送回家乡。手中的泥土,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就是亲人。
那些思乡的愁绪,与其说是对家乡的挂怀,不如说是对家乡亲友的思念。亲情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和地位,它是无私而伟大的。父母给了孩子生命,又把他们培养成人。在这漫长的过程中父母经历了许多艰辛,付出了许多爱。正是因为这种亲情的存在,他们才与父母心血相连,难以分离。
据说,古时南方有一种叫青蚨的虫,如果用母虫的血涂遍81枚铜钱,再取子虫的血涂81枚。涂了以后,如果人们把涂了母虫血的81枚铜钱拿去买东西,把涂了子虫血的钱留在家里,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花掉的钱很神秘地一个一个地飞回来了。如果反过来,把子钱用掉,母钱留住,用掉的钱也一样不会出错地飞回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中国人看到母子相依的天性,像青蚨这种虫也会一样,不管你把母子怎样分开,它们也会想尽办法相会在一起。生前如此,死后也必然如此。
生命之中,总有两个人将我们支撑,总有一种爱让我们心醉,这就是亲情。然而,这一生之中,我们可能无法永远守在他们身边,但要永远将他们放在心头。如果你远离故乡,也要记得那里的月亮,记得那里的亲人,这些都是一生的牵挂。
孝心无价,莫让人去空余憾
当我从北平赶回济南,又从济南赶回清平奔丧的时候,看到了母亲的棺材,看到那简陋的屋子,我真想一头撞死在棺材上,随母亲于地下。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荣,都比不上待在母亲身边,即使她一个字也不识。
——季羡林
季老有一篇名为《赋得永久的悔》的文章,在文中他回忆了自己的母亲,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幼年的季羡林早早便离开了母亲,到叔父家寄住念书,直到母亲去世,他与母亲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接到母亲离开人世的消息,季老跌跌撞撞地从北京回到济南,到了家中看到的却只是母亲的棺材。
“你娘经常说:‘早知道送出去回不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走的!’”每当听到别人如此讲述自己的母亲,季老就会“心肝俱裂,眼泪盈眶”。“母亲不知有多少日日夜夜,眼望远方,盼望自己的儿子回来啊!然而这个儿子却始终没有归去,一直到母亲离开这个世界。”辛酸的追忆让季老深深地体会到了中国古训中常常提到的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份欲尽孝而不成的遗憾成了季老永久的悔,悔不该离开故乡,离开母亲。
季老说他小时候家里极穷,是“贫中之贫”。因为家境困难,他小时候便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然而在他的童年记忆中,却有一块世界上最美味的月饼。
有一年中秋节,母亲不知从哪里弄来点月饼,给我掰了一块,我就蹲在一块石头上,大吃起来。现在回想起来,母亲却根本一口也没吃。不但是月饼,连其他的“白的”(指麦子面),母亲也从来没有尝过,都留给我吃了。她大概是毕生就与红色的高粱饼子为伍。到了歉年,连这个也吃不上,那就只有吃野菜了。
季老的母亲是那个时代中国万千母亲中平凡的一位,她们都有着被晒得发黑的皮肤,有着由于过度操劳而弯曲的脊背,有着裹着的小脚,有着鬓角的白发,也同样有着,舐犊情深、爱子心切的伟大情怀。她们把一切都给了自己的孩子,直到生命尽头自己已一无所有,还在心心念念地牵系着远方的游子。
季老曾经沉重而悲痛地说道:“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荣,都比不上待在母亲身边。”当代女作家毕淑敏也曾在《孝心无价》中说:“我相信每一个赤诚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向父母许下‘孝’的宏愿,相信来日方长,相信水到渠成,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可以从容尽孝。”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无法从头再来。人们总是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人生的短暂,忘了世上有永远无法报答的恩情,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在父母的有生之年,不能孝敬他们,待到他们离去之后方才悔恨不已,这该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每当思念起母亲,很多人的心中总是有悔,后悔曾经对母亲大喊大叫,后悔没有为母亲洗过一件衣裳,后悔没有为母亲做过一顿饭,后悔没有与母亲牵手走在清晨的街道上买菜。有一些事情,当我们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我们懂得的时候已不再年轻。世上有些东西可以弥补,有些东西永还无法弥补。
所以,请赶快为你的父母尽一份孝心。也许是一处豪宅,也许是一片砖瓦,也许是大洋彼岸的一只鸿雁,也许是近在咫尺的一个口信,也许是一顶纯黑的博士帽,也许是作业簿上的一个红五分,也许是一桌山花,也许是花团锦簇的盛世华衣,也许是一双洁净的布鞋,也许是数以万计的金钱,也许只是含着体温的一枚硬币……
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真正孝敬自己的父母。孝心无价,及时尽孝,生命才不会留有遗憾,才不会赋得自己永久的悔恨。
最真挚的爱情是默默相守
爱情是人生不可缺少的东西。即使后来出家当了和尚,与爱情完全“拜拜”,在这之前也曾趟过爱河,受过爱情的洗礼。
——季羡林
民间传说中有一种鸟,雌雄总在一起飞,形影不离。根据《尔雅》中的记载:南方有比翼鸟,不比肩不飞,其名谓之鹣鹣。看来这传说中的鸟确有其踪。后来人们常用鹣鹣情深来比喻男女之间爱恋之情,夫妻之间的和睦之情。白居易曾诗:“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曹植在《送应氏》一诗中也写道:“愿为比翼鸟,施起高翔。”足见古人对“比翼双飞”的钟情。
在古人的笔下,爱情是文学的永恒主题,很多诗词歌赋都以爱情为主线。古人对爱情如此之看重,今人又怎能超脱于外呢?在现代,爱情已经不只是文艺的永恒主题,而是在一切事物中都占到主体的地位。多少男女沐浴在爱情的河流里,卿卿我我、死去活来。季老在《爱情》一文里,曾经讲到日本青年恋人在相爱达到最高潮时,有的就双双跳入火山口中,以让他们的爱情永垂不朽。这种爱虽然真挚、震撼人心,但季老说,这是不可取的。爱的确是无比纯洁的,但是为了爱而付出,便要看看哪些是值得的,哪些不值得。
季老在文中引用了蒙田的一段话:“我承认,爱情之火更活跃,更激烈,更灼热……但爱情是一种朝三暮四、变化无常的感情,它狂热冲动,时高时低,忽冷忽热,把我们系于一发之上。而友谊是一种普遍和通用的热情……再者,爱情不过是一种疯狂的欲望,越是躲避的东西越要追求……爱情一旦进入友谊阶段,也就是说,进入愿意相投的阶段,它就会衰弱和消逝。爱情是以身体的快感为目的,一旦享有了,就不复存在。”在蒙田的眼中,爱是现实而直接的,一旦消失就失去意义。
季老认为,爱情可以分为现实主义一派与理想主义一派。在现实主义者眼中,爱情没有永恒的,是靠不住的感情;在理想主义者眼中,爱情是纯洁而高尚的,真爱是永恒的。季老自认与蒙田都属于现实主义派,然而他并不是要大家对爱情感到绝望。那些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爱情并不一定能够走到尽头,反而容易使双方受伤。而那些将爱情归于平淡,珍惜缘分并守护缘分的人,虽不能相守终生,却也能得到另一种“比翼”的真情。
旷世才女林徽因在梁启超的大力促成下,嫁给了梁启超的儿子梁思成,成就一段良缘。梁思成与林徽因在建筑上的许多见解都影响深远。但著名的哲学家、逻辑学家及教育家金岳霖,为了林徽因却终生未娶。
梁思成在林徽因死后续娶他的学生林洙,林洙在怀念金岳霖的文集里披露了一段故事。
当时梁林夫妇住在总布胡同,金岳霖就住在后院,但另有旁门出入,平时走动得很勤快,就像一家人。
1931年梁思成从外地回来,林徽因很沮丧地告诉他:“我苦恼极了,因为我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梁思成非常震惊,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捉住了他,仿佛连血液都凝固了。他一夜无眠翻来覆去地想,他一方面觉得痛苦,一方面也很感谢林没有将他当成一个傻丈夫,她坦白而诚实得好像是个小妹妹招惹了麻烦向哥哥讨主意。他问自己,徽因到底和谁在一起会比较幸福?他虽然自知他在文学、艺术上有一定的修养,但金岳霖那哲学家的头脑,也是自己及不上的。
第二天,他告诉林徽因:“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老金,我祝愿你们永远幸福。”说着说着,两个人都哭了。后来林将这些话转述给金岳霖,金岳霖回答:“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从此他们再不提起这件事,三个人仍旧是好朋友,不但在学问上互相讨论,有时梁思成和林徽因吵架,也是金岳霖做仲裁,把他们糊涂不清楚的问题弄明白。
金岳霖再不动心,终生未娶,待林梁的儿女如己出。
这三位大师都是至情至性之人,金岳霖仅为一份得不到的爱情,终生未娶;林徽因坦然对待自己的感情,对爱人不欺不瞒;梁思成爱妻至深,却始终保持着难得的理性。这种爱情才是季老所推崇的,纵然比翼情深,却不会爱得糊里糊涂以至于丧失理性。
有时候,真挚的爱情是默默的相守,而非始终如火焰般炽烈。它如水般沁人心脾,它通常平平淡淡,但却真实无比。我们不应为一时的激情而冲淡自己的理性思维,因为毕竟激情不会持续永久,唯有审慎地对待爱情,才能让自己更加幸福。
幸福婚姻是相敬如宾的并蒂莲
德华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
——季羡林
在季老的生命中,有三位女性对他产生过至关重要的影响:母亲、婶母和妻子。母亲授之于生命,婶母将季老带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而妻子则给了他爱的温存与甜蜜。在季老眼中,自己的妻子彭德华是一位“极为难得的孝顺媳妇,贤妻良母”。妻子去世之后,季老曾在回忆文章《我的妻子》中写道:“德华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
这不仅是对个人伤感情绪的一种宣泄,更是对妻子发自真心的赞美。
季老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夸赞他的夫人,季老18岁结婚,妻子彭德华比他大4岁,是地道的济南人,只念过小学,大概也就能认千八百字。所以到后来,他们分居两地,季羡林到了德国,在欧洲旅居十载,彭德华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她根本拿不起笔来。这样一位妻子,和学识渊博的季羡林之间恐怕共同话题不会很多,然而,季先生却给了她极高的评价:
在道德方面,她却是超一流的。上对公婆,她真正尽上了孝道;下对子女,她真正做到了慈母应做的一切;中对丈夫,她绝对忠诚,绝对服从,绝对爱护。她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孝顺媳妇,贤妻良母。她对待任何人都是忠厚诚实,从来没有说过半句谎话。她不会撒谎,我敢保证,她一辈子没有说过半句谎话。如果中国将来要修《二十几史》,而其中又有什么“妇女列传”或“闺秀列传”的话,她应该榜上有名。
从这段话中,不难看出季老对妻子的评价之高。因为求学与工作的原因,季老有十余年时间与妻子分离,其中甘苦或许只有当事者才能知晓。最寂寞之时也心系对方,没有一点怨言,思念是最好的诉说。但也正是这段时间见证与考验了季老与妻子的情意,也注定了两人一生的厮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缔结的爱情也许少了几分热烈与精彩,但季老和夫人一生的相守证明了相濡以沫也是爱到深处的极致。
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说:“如果我只有一碗粥,我会把一半给母亲,另一半给你。”于是女孩子喜欢上了这个男孩。那一年女孩14岁,男孩16岁。
有一次村里发大水,男孩忙着去救别人,而没有去救女孩。别人问他如果女孩死了怎么办,男孩说:“如果她死了,我也不会独自活在这个世上。”这一年女孩20岁,男孩22岁,女孩嫁给了男孩。
闹饥荒的年月,两人只有一碗粥,他们互相谦让,都想让对方吃下去,结果这碗粥三天后发了霉。那时他们分别是40岁和42岁。
当他52岁那年,因家庭成分不好被挂上牌子批斗,组织做她的思想工作劝她与他脱离关系,但被她拒绝了,也已50岁的她心甘情愿地陪伴着他。她告诉他:“无论有多大的苦、多大的难,我都会陪伴着你。爱的支流离不开源头,就像我离不开你一样。”
许多年过去了,他们成了70多岁的老人。在一次坐公共汽车时,有一位年轻人给他们让座,他们都不肯坐下而让对方站着,于是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抓着扶手。这时车上所有的人都被这美丽而朴素的风景感染了,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敬意,人们的心中有一束玫瑰花在怒放,沁人心脾的香气中迷漫着浓浓的眷恋。
爱情是什么?梁祝化蝶的生死相许是爱情,罗密欧与朱丽叶以死相殉是爱情,但爱情并非仅仅只是这些。柴米油盐里也有爱,家长里短中也有情。生活不能总是激情四射,相濡以沫才是爱情最持久的存在方式。
相濡以沫的厮守是以双方的互相尊重为前提的。古人曾用“举案齐眉”来形容美满的婚姻。
汉朝时,有一位品德高尚的贤士名曰梁鸿,他娶妻奇丑,名叫孟光。但是夫妻二人恩爱有加。每当丈夫梁鸿回家时,妻子孟光就托着放有饭菜的盘子,恭恭敬敬地送到丈夫面前。为了表示对丈夫的尊敬,妻子不敢仰视丈夫的脸,总是把盘子托的跟眉毛齐平,丈夫也总是彬彬有礼地用双手接过盘子。
这种相敬如宾的爱情正如季老和他夫人的一生,淡中有深情,彼此敬重,所以情深意长。自古以来,关于爱情的诠释多种多样,而不管我们给爱情下了怎样的定义,唯有在携手同行的路上,共担生活中的痛苦与磨难,共享生活中的幸福与快乐,才会收获弥足珍贵的钻石般的情感。
真与忍是和睦家庭的箴言
互相恩爱,互相诚恳,互相理解,互相容忍,出以真情,不杂私心,家庭和睦,其乐无限。
——季羡林
曾有人说:“不管你是才华横溢,还是富甲一方,就像船只总要靠岸一样,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一个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港湾,那便是家。当你快乐时,家是乐园;当你痛苦时,家是心灵的诊所,家的温暖会抚平你那受伤的心。”每个人,不论你将游弋于世界的哪一个角落,只要有家在远处守候,就永远能够保持内心的温馨与安宁。
季老一生与妻子彭德华恩爱有加,家庭和和美美,真不知羡煞多少人。季老曾经在《温馨,家庭不可或缺的气氛》中“透露”过维持家庭的秘方,那就是营造家庭的温馨与和睦。每个人幸福的方式各不相同,但温馨注定能给人以温暖和慰藉,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能温馨天成、幸福唾手可得。季老曾将家庭中的矛盾比做如锅碗瓢盆的碰撞,在所难免。“家庭中虽有夫妻关系、亲子关系、血缘关系,但是,所有这一些关系,都不能保证温馨气氛必然出现。俗话说,锅碗瓢盆都会相撞。”由于家庭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习惯和爱好,也有情绪糟糕的时候,终日耳鬓厮磨,难免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而意见相左,处理不得法,很容易便产生芥蒂。
俄国大文豪托尔斯泰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他和他的夫人都出身名门望族,原本家庭的优越应是每个人都感到自豪的事情,这却恰恰成了托尔斯泰与夫人之间产生难以逾越鸿沟的罪魁祸首。
他的妻子喜爱奢侈、虚荣,可是他却轻视、鄙弃这些。她渴望着显赫、名誉和社会上的赞美,可是托尔斯泰对这些却不屑一顾。她希望有金钱和财产,而他却认为财富和私产是一种罪恶。
妻子时常吵闹、谩骂、哭叫,因为托尔斯泰坚持放弃他所有作品的出版权,不收任何的稿费、版税。可是,她却希望得到那方面带来的财富。当托尔斯泰反对她时,她就会像疯了似的大喊大叫,倒在地板上打滚。她手里拿了一瓶鸦片烟膏,要吞服自杀,同时还恫吓丈夫,说要跳井。
本来托尔斯泰的家庭是非常美满的,然而从妻子开始吵闹的那一刻起,他的心灵从没一刻获得安静。经过48年的婚姻生活后,他已无法忍受再看到自己妻子一眼。在某一天的晚上,这个年老伤心的妻子渴望着爱情。她跪在丈夫膝前,央求他朗诵50年前——他为她所写的最美丽的爱情诗章。当他读到那些描述以往美丽、甜蜜日子的语句,想到现在一切已成了逝去的回忆时,他们都激动地痛哭起来。
在托尔斯泰82岁的时候,他再也忍受不住家庭折磨的痛苦,在1910年10月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脱离他的妻子而逃出家门,走向酷寒、黑暗,不知去向。经过11天后,托尔斯泰患肺炎,倒在一个车站里。他临死前的请求是,不允许他的妻子来看他。
这时,他的妻子才对当初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悔恨。在她临死前,她向女儿忏悔说:“你父亲的去世,是我的过错。”她的女儿们没有回答,而是失声痛哭起来。
有人曾这样看待家庭中的争吵,笑称它是家庭中“激烈的沟通方式”,这话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如果像托尔斯泰夫妇一样把争执作为生活的常态,那么,所有人将终日生活于火山口,惴惴不安以至崩溃。
所以,温馨的家庭氛围并不是很容易就能得到的。季老从自己的人生经验出发,得出和谐持家的两字箴言,即真与忍。“真者,真情也。忍者,容忍也。”真是所有美德的基础,而忍则是彼此迁就的良方。
季老非常重视容忍在家庭生活中的作用。“每个人的脾气不一样,爱好不一样,习惯不一样,信念不一样,而且人是活人,喜怒无常,时有突变的情况,情绪也有不稳定的时候”,此时容忍就非常重要。“小不忍则乱家庭”,所以他提倡当出现家庭矛盾时要学会容忍,如果一方发点脾气,稍稍谦让,风暴便可平息;随后诚恳陈词,人毕竟是讲理的。忍一时不快,矛盾很可能就此解决,每个人的生活也会幸福而温馨。
温馨的家庭环境是一个人幸福的起点,而恶劣的家庭气氛会严重影响个人的脾气,重则还会影响生命的前途,季老说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为了让人们懂得温馨是家庭和睦的良药这个道理,他归纳了一套很好的方法:“相互恩爱,相互诚恳,相互理解,相互容忍,出以真情,不杂私心,家庭和睦,其乐无垠。”这是培养温馨的最佳办法,而培养之道,不出两端,唯有一真一忍而已。
人人都希望自己的家庭其乐融融,庭前长满着翠绿的草坪,孩子在上面打滚,老人在那里下棋品茗,不时传来家人相亲相爱的欢乐笑声。有这等温馨,夫复何求?
肝胆心:人生慢路,热茶清酒敬师友
他曾师从吴宓、叶公超,选修过陈寅恪、朱光潜、俞平伯、朱自清等多位先生的课程;他与吴组缃、林庚、李长之结为好友,被称为清华“四剑客”。当昔日的红衣少年成为今朝的白发先生,却依旧以一颗肝胆心缅怀并感恩于那些曾穿行于他生命的师友。
良师难遇:知恩,惜恩,报恩
在我所知道的世界语言中,只有汉语把“恩”与“师”紧紧地嵌在一起,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名词。这只能解释为中国人最懂得报师恩,为其他民族所望尘莫及。
——季羡林
“这是一位什么样的长者呢?对比自己年长的人——当时冯友兰、王力、陈岱孙等比季老高一辈的人都还健在——季老是非常尊敬的。”季老的关门弟子钱文忠教授曾经回忆起这样一件往事。
1990年1月31日,季老要钱文忠陪自己出行。那时已是寒冬,天气寒冷,前两天还下过大雪,地上结着一层薄冰,而季老已是八十岁的高龄。钱先生劝老师择日再做出行的打算,但被季老一口否决了。
出门之后,钱先生才知道季老要去燕南园向冯友兰、陈岱孙二老以及朱光潜先生的夫人拜年。一路上,季老都在回忆当年求学或者做研究时与三位老先生相交相处的经历,语调虽然平静,却饱含深情,言谈之中对三位学者的治学与为人大加赞誉。
他们最先到了朱光潜先生家里,夫人出来迎客。季先生笔直而恭敬地坐在旧沙发的一角,恭恭敬敬地向夫人拜年,寒暄之后便告辞出来;后又来到冯友兰先生的三松堂,未能如愿见到先生,只有冯先生的女儿宗璞和女婿蔡仲德先生在家,季老又是真诚地祝福一番,嘱托宗璞女士好好照顾冯先生,并说要择日再来看望冯先生;最后到了陈岱孙先生家,陈先生倒是在家,看到季老到访颇为惊喜,季老依然是身板笔直,坐在旧沙发的角上,恭恭敬敬地贺年。这时候,正好赶上陈先生的文集刚刚出版,陈先生去内室取出书,题签,起身,半躬着腰,双手把书送给季先生。季老也是起身,半躬着腰,双手接过,连声说“谢谢,谢谢”。
近二十年的时光已逝,这一幕却如冬日的阳光一样,温暖着钱文忠的心。
季老一生弟子无数,但他本人从未以大师自居,始终如一位虔心求学的学生,铭记着曾经教诲过自己的恩师们。他曾在一本书中写道:“在我所知道的世界语言中,只有汉语把‘恩’与‘师’紧紧地嵌在一起,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名词。这只能解释为中国人最懂得报师恩,为其他民族所望尘莫及。”
《礼记·学记》曰:“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郑玄为这句话做注,曰:“严,尊敬也。尊师重道焉。”自《礼记》之后,“尊师重道”这个词语就成为中华美德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季老曾经写过一本名为《季羡林谈师友》的书,在书的最开始,季老追忆的就是自己的老师,从小学、中学、大学再到出国留学时遇到的外国老师。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虽然有些老师的名字、模样都已经模糊,但季老对他们深深的敬重并没有减少。季老明白,没有先辈的教诲,自己不会有今天的成绩,所以他不会因为自己国学大师的身份就对从前的老师另眼相看,反而会更加尊敬。
1930年,季老考入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专业方向德文,从师吴宓、叶公超学东西诗比较、英文、梵文,并选修陈寅恪教授的佛经翻译文学、朱光潜的文艺心理学、俞平伯的唐宋诗词、朱自清的陶渊明诗。季老是个知恩、惜恩的人,他知道遇到一位良师不容易,所以格外珍惜。他重视自己在课堂上学到的所有知识,尊重每一位辛苦授课的老师。同时,他也是个懂得报恩的人。比如在追忆陈寅恪先生时他说:“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我一向认为,感恩报恩是做人的根本准则之一。专就寅恪师而论,我只有努力学习他的著作,努力宣扬他的学术成就,努力帮助出版社把他的全集出全、出好。”这就是季老,知恩、惜恩、报恩,只有这样,恩情才能延续。
一个人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就,都不能忘记老师的恩情,是老师在最初开启了我们的智慧之门,他让我们的心智成熟,见识变得广阔,他教育我们要拥有高尚的道德,竭尽全力朝着自己的梦想奋斗,实现自己的价值。当我们取得成功的时候,他可能是最高兴却又最容易被人忽视的那一个。
所以,无论将来取得了多大的成就,都要在心底向老师深深地鞠一躬,要牢记老师的恩情。同时,报恩也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回馈,有时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想法,也能表达对老师的感恩之情。
君子之交形淡如水
我同乔木相交60年。在他生前,我有意对他回避,绝少主动同他接近。这是我生性使然,无法改变。他逝世后这一年多以来,不知是因为什么,我倒常常想起他。
——季羡林
蕨菜和离它不远的一朵无名小花是好朋友。每天天一亮,蕨菜和无名小花就扯着嗓子互相问候。日子久了,它们都把对方当成自己最知心的朋友。同时,它俩发现,由于相距较远,每天扯着嗓子说话很不方便,便决定互相向对方靠拢,它们认为彼此之间距离越近,就越容易交流,感情也越深。
于是,蕨菜拼命地扩散自己的枝叶,它蓬勃地生长,舒展的枝叶像一把大伞。无名小花则尽量向蕨菜的方向倾斜自己的茎枝,它俩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出乎意料的是:由于蕨菜的枝叶像一柄张开的大伞,它不仅遮住了无名小花的阳光,也挡住了它的雨露。失去阳光和雨露滋润的无名小花日渐枯萎,它在伤心之余,不再与蕨菜共叙友情,相反,它认为是蕨菜动机不良,故意谋害自己,在心里痛恨起蕨菜来。
蕨菜呢,由于枝叶过于茂盛,一次狂风暴雨后,它的枝叶被折断了许多,身子光秃秃的。看着遍体鳞伤的自己,蕨菜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无名小花,如果没有无名小花,它也绝不会恣意让自己的枝叶疯长。
于是,一对好朋友便反目成仇了。
这是一则充满睿智的寓言。人与人的相处就像故事中的蕨菜和无名小花一样,也是需要距离的。亲密的朋友之间,确实存在着共同的目标、爱好,乃至心灵的沟通,但这并不代表两个人可以毫无间隙、融为一体。过于亲近,有时候反而会被刺伤;过于疏远,又感受不到友情的温暖,只有把握好相处的距离,才能让友谊之树常青。
季老一生交友无数,有学者、有作家、有普通老百姓,也有做官之人。而乔木或许是其中较为特殊的一个。其特殊之处就在于,乔木与季老的友谊,是在乔木逝世一年后让季老感知深切的。季老在文章中曾说,自己与乔木的关系有些微妙,生前相交六十年,往来却不频繁,直到乔木去世,季老才大梦方醒,理解了自己与乔木的这段挚诚友谊。
我同乔木相交六十年。他生前,我有意对他回避,绝少主动同他接近。这是我生性使然,无法改变。他逝世后这一年多以来,不知是因为什么,我倒常常想起他。
我像老牛反刍一样,回味我们六十年相交的过程,顿生知己之感。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感到过的。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乔木是了解我的。有知己之感是好事,然而它却加浓了我的怀念和悲哀。
季老之所以说有些悲哀,是因为他对这段友谊明白得有些晚了,大有后知后觉的意味。除了怀念和悲哀,我们还可以体会出什么呢?或许是一种经营友谊的方式吧。友谊的成长是需要空间的,认识这段友谊也是需要时间的。
孔子曾经说:“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意思是说晏子是个了不起的人,很善于和人交往的人,他和老朋友交往,相处得越久,就越是互相尊敬,甚至有些距离。这句话也正如我们常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水,清澈、透明、纯洁、公平、随和、宽容;君子,如兰、淡泊、宁静、致远。二者似远实近,身上所具备的品质大抵相同。古人追求如水般恬淡的君子之交,不求交友轰轰烈烈,只求信义和真诚。
现代人越来越难以理解这句话中涵盖的交友艺术,一来朋友越来越少,二来人越来越忙碌,已无暇去细细品味。有的人因为和老朋友交情深厚,相处起来无所顾忌,时间长了,一对“死党”可能会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真正的朋友,彼此之间不存在什么礼遇,哪怕只是一碗清水、一根鹅毛,也一样能代表情意的深厚。季老常说,他生平有一个弱点,便是不喜欢拜访别人,即使是他最尊敬的老师和老友也难得一访。并不是他不重视交友,他交友奉行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原则,交的是真正的朋友。朋友之交是信义之交,讲究的是志同道合,无须多礼、多见,只要心诚便可。
君子之交,相亲相知,这种交往是高尚、有益之交,它形淡如水,情浓如血,味轻如雾,义重如山。薄伽丘说:“友谊真是一样最神圣的东西,不光值得特别推崇,而且值得永远赞扬。它是慷慨和荣誉的最贤慧的母亲,是感激和仁慈的姊妹,是憎恨和贪婪的死敌。它时时刻刻都准备舍已为人,而且完全出于自愿,不用他人恳求。”这般圣洁的友谊,谁人不想获得呢?我们所能做到的,恐怕只有对朋友更加敬爱和真诚,在与朋友交往的时候,适当地拉开距离,留出些空间,即使这空间隔着几十年,只要我们用心经营,适当地维系彼此间的关系,友情就会长久顺畅地发展下去,这样便能沾得这友谊的少许圣洁之光吧。
择友要听其言且观其行
油嘴滑舌的人,说得再好,也做不得朋友。
——季羡林
季老曾经说过,油嘴滑舌的人,说得再好,也做不得朋友。生活在社会中,我们很可能在不经意间遇到油嘴滑舌的人,或者只说不做的人,这样的人,说得再好,也不会将承诺兑现,他们是我们交友时要极力回避的人。季老说,这样的人即使通过自己的花言巧语获得了一时的私利,但他的秉性终究会被大家看穿。只说不做的人不得人心,受害的终究是他们自己。所以,我们交友的时候,不光要听他说什么,更要看他做什么,只有听其言、观其行,才能全面透彻地了解一个人,才能在交友中不吃亏、不上当。
“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这是几千年前的圣人孔子的教诲,直到今天也依旧发人深省。
“听其言、观其行”是考察一个人的正确方法,与朋友相交更是如此。如果仅凭他的“舌绽莲花”,你就把他当做至交好友,很容易受骗以至于失望、落寞。比如,有的朋友平日里甜言蜜语,可实际却口蜜腹剑,所言完全是为了某种龌龊的目的,大事一了,马上一拍两散。他是“满载而归”,而受骗的人却吃了个大大的“黄连”。相反,有的人虽不会说漂亮话,却能为你两肋插刀。
从前有一个仗义的人,广交天下朋友。临终前对他儿子说,如果有难解决的事情,可以去找你洛河的李叔帮忙。儿子想了想,问父亲为何要找那个不太说话、平时又不苟言笑的李先生,而不去找平时与父亲交往颇多的那些人。
父亲听完后笑笑说:“别看我自小在社会闯荡,结交的人多如牛毛,其实我这一生就交了两个真正的朋友。一个是你徐州的刘伯伯,可惜他住得太远怕是不能及时帮忙;一个就是你李叔。其他的不足以托啊。”
儿子纳闷不已,因为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平时那么多经常来往的看上去很和善的叔叔伯伯们不是父亲真正的朋友。他的父亲看出儿子的疑虑,就贴在他的耳朵边交代一番,然后对他说:“你按我说的去见见我的这些朋友,朋友的含义你自然就会懂得。”
儿子先去了他父亲认定的“一个朋友”李叔那里,对他说:“我是某某的儿子,现在正被别人追杀,情急之下投身你处,希望予以搭救!”那位李叔一听,不假思索,立即叫来自己的儿子,喝令儿子速速将衣服脱下,给眼前这个朋友的“逃犯”儿子穿上,而让自己儿子穿上了“逃犯”的衣服。
儿子明白了:在你生死攸关的时刻,那个能与你肝胆相照,甚至为你不惜割舍自己亲生骨肉搭救你的人,可以称为你的一个朋友,虽然他平时看起来不见得比别人“和善”。这就是“一个朋友”的选择。
儿子又去了他父亲说的一位不是真朋友那里,把同样的话叙说了一遍。这个“朋友”听了,对眼前这个求救的“逃犯”说:“孩子,我不是不救你,只是事情太大了,你看我也没有什么门路,要不你再到别处看看……”
儿子明白了:在你患难时刻,那个急于脱身、怕惹祸上身的人是不足以把他作为真朋友的。
人们常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在一个人的社会活动中无疑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在选择朋友时要格外注意考察他的行为,而不能仅仅凭借他所说的话就断定对方是否能成为自己的朋友。最糟糕的受骗莫过于此:为货物质量所欺,不如为货物价格所骗。识人与辨货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洞察他人的气质与品性,分辨他话的真伪是一门伟大的艺术。
寻求良友,要学会研究人的性格,应该知道如何辨析人的表情,从而洞察其灵魂深处的东西。警惕那些不断向你提问的人,提防那些满嘴甜言蜜语的人,小心那些阿谀奉承成为习惯的人。
你可以记住季老的话:不要只听他的花言巧语,而要看他的实际行动。人不能以言语(烟云而已)果腹,也不能靠礼仪(斯文的矫饰)度日,以镜捉鸟是完全的虚幻。只有虚浮之人才满足于空言的逢迎。言语的价值必须以行动来支持,只长叶不结果的树通常是无心无髓,人要分清哪种树结果实,那种树只能用来遮荫。明白了这个道理,再运用到实际行动中,你的真朋友就会越来越多,假朋友就会越来越少。
相识满天下,知心有几人
季羡林与林庚、吴祖襄、李长之友善,号称“清华四剑客”。四剑客都是具有理想和激情的文学青年,少不了一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河北科技大学教授谢志浩
“人类是社会动物。一个人在社会中不可能没有朋友。任何人的一生都是一场搏斗。在这一场搏斗中,如果没有朋友,则形单影只,鲜有不失败者。如果有了朋友,则众志成城,鲜有不胜利者。”在季老看来,任何人的生存都离不开朋友,没有真正的朋友,一个人将寸步难行。在古代,反映友谊的故事更是不胜枚举,比如“桃园三结义”,比如钟子期与俞伯牙的故事。季老还引用法国作家蒙田的话说,友谊是被人向往的,“它在获得以后才会升华、增长和发展。它是精神上的,心灵会随之净化”。
人们之所以如此看重友情在自己生命中的分量,是因为朋友就是另一个自己,他们的存在让我们的生命焕发光彩,关键时刻甚至还能震撼我们的心灵。
无论古人今者,行走于世都会常常喟叹:“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因此每当遇到知心之人,必然有“为知己者死”的情怀。何以“知己”便能让人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守住?这是因为每当心境彷徨,知己会与自己共同承担苦闷;每当怒气冲天,知己会以宽容的胸怀接纳;每当欣喜若狂,知己会乐于分享;每当乐不思蜀,知己会及时给予忠告;每当扬扬自得、走向歪路,知己会及时地拉自己一把;面对知己,无须言语的解释,举手投足、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他便能体会到你此刻的心意。
然而,这天下间能如此了解自己的人太少了,即便是父母、兄姊、情人,也不能尽然,便是这份稀有,也足以用生命守护。
在季老看来,彼此知心的人所结成的友谊通常都是终身不渝的,这种不渝值得一辈子珍藏,即使死去,也想要带在身边。季老有一位相交了70多年的朋友,便是诗人臧克家。即使相识这么多年,二人仍然相见恨晚。2005年,臧克家去世了,季老每当追忆这位朋友,都觉得心痛无比,时常感叹人生中最好的朋友离去了,唯有用“他永远永远地活着”来聊以自慰。
这是一个发生在越南的故事:几发迫击炮弹突然落在一个小村庄的一所由传教士创办的孤儿院里。传教士和两名儿童当场被炸死,还有几名儿童受伤,其中有一个小姑娘,大约8岁。村里人立刻向附近的小镇要求紧急医护救援,这个小镇和美军有通讯联系。终于,美国海军的一名医生和护士带着救护用品赶到。经过查看,这个小姑娘的伤最严重,如果不立刻抢救,她就会因为休克和流血过多而死去。
输血迫在眉睫,但得有一个与她血型相同的献血者。经过迅速验血表明,两名美国人都不具有她的血型,但几名未受伤的孤儿却可以给她输血。医生用掺和着英语的越南语,加上临时编出来的大量手势,竭力想让那些幼小而惊恐的听众知道,如果他们不能补足这个小姑娘失去的血,她一定会死去。
医生询问是否有人愿意献血,回答是一片沉默。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迷惑地望着医生。过了一会儿,一只小手缓慢而颤抖地举了起来,但忽然又放下了,然后又一次举起来。“噢,谢谢你。”医生说,“你叫什么名字?”“恒。”
小男孩很快躺在草垫上。他的胳膊被酒精擦拭以后,一根针扎进他的血管。输血过程中,恒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抽泣了一下,全身颤抖,并迅速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脸。
“疼吗?恒?”医生问道。恒摇摇头。但过一会儿,他又开始呜咽,并再一次试图用手掩盖他的痛苦。医生问他是不是针刺痛了他,他又摇了摇头。医疗队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在此刻,一名越南护士赶来援助。她看见小男孩痛苦的样子,极快地用越南语向他询问,听完他的回答,护士用轻柔的声音安慰他。片刻之后,男孩停止了哭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那位越南护士。护士向他点点头,一种消除了顾虑与痛苦的释然表情立刻浮现在男孩的脸上。
越南护士轻声对两位美国人说:“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他误会了你们的意思。他认为你们让他把所有的鲜血都给那个小姑娘,以便让她活下来。”“但是他为什么愿意这样做呢?”海军护士问。这个越南护士转身问这个小男孩:“你为什么愿意这样做呢?”小男孩回答:“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有时显得这样简单,有时却有显得那么伟大。故事里的小男孩让我们知道了“朋友”二字非凡的意义。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说:“连一个高尚朋友都没有的人,是不值得活着的。”很庆幸,故事中的小女孩拥有了人世间最可宝贵的友谊。
在平时的生活中,我们或许不会遇到故事中那种相端的事,但仍要尝试着结交更多真正的朋友。朋友越多,出路越多,生活也会更加精彩。去结交更多的朋友吧,即使你不能像季老那样认识各种领域的人,也要尽量去认识不同的人。
人生最难得的是朋友。
风雨同舟,患难之中砺真情
早年季老有一次到金鱼胡同的四联理发店理发,恰巧碰到我父亲,父亲悄悄替其付了理发的钱,让季老十分感动。季老到了晚年还一再跟我提到这些事情,说十分怀念我的父亲。
——老舍之子 舒乙
在季老的记忆中,有许多难以忘记的,或许是他的朋友、敌人,或许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有时甚至只是一只小动物。只要是在季老心中留下印记的,他就不会忘掉。在这些记忆中,还有一些特殊的人,他们会时时直抵他的心灵深处,让他难以忘怀,患难之中的友人便包含其中。
季老是遭过大难的人,在那段时期,因为平白无故被扣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季老便成了不受欢迎的人。那段时光也是季老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光,之前与他亲近的朋友大多不再与他交往,唯恐他将祸患引到自己身上,那时季老心中的愤懑无人能够知晓。
但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仍有极少数的友人给予深陷灾祸的季老以关怀。有一次,季老因为身患疾病,想看医生,行动又多有不便,一个同样遭受灾祸的朋友想帮帮他,但因为当时身份的敏感,季老“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接受这样的帮助”,怕害了老友。但老友的这番心意还是让他感动不已,铭记终生。类似这样的事情,季老在以后的日子中曾多次提及,他之所以不能忘怀,是因为患难之时的友谊真的像明灯一样,给他生命中最黑暗的角落带来希望和光明,这也是季老极为推崇的原因。
还有一件事,季老曾在《牛棚杂记》中提到:
此时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批斗的人走了,欣赏者也尽兴到什么地方吃饭去了。抬眼看到身旁还有两个人。宇宙间好像只剩下我们三个被批斗者。他俩比我年轻,身体也结实。是他俩把我扶了起来,把我扶回了家,这种在苦难中相濡以沫的行动,我三生难忘。
季老用这样的文字表达着感激之情,也表达着几十年以来自己对这种患难友情始终如一的珍惜。但是要想真正获得这种友谊并不容易,它需要用忠诚去播种,用热情去灌溉,用原则去培养。
两位朋友正走在路上,突然闯出一头熊。当熊还未发现这两个人时,其中一位就奔向路边的一棵树,爬上去,藏在枝叶间。另一位不如他的同伴敏捷,已无法逃脱,只好躺在地上装死。熊走上前,嗅遍他的全身,而他一动不动,屏住了呼吸,因为据说熊从不吃死人。果然,这只熊以为他是一具死尸,就走开了。危险过去之后,躲在树上的那位下来,问他的同伴,熊把大嘴凑到他耳边,跟他小声说了些什么。这位同伴答道:“它告诉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一遇到危险就抛弃你的朋友同行。”
能患难与共的朋友才是人生的知己,也才是真正的朋友。相信每个人都不希望有一遇到危险就抛弃自己的朋友吧!
晋代有一个人叫荀巨伯,有一次去探望朋友,正逢朋友卧病在床。当时敌军刚好攻破城池,烧杀掳掠,百姓纷纷携妻挈子,四散逃难。朋友劝荀巨伯:“我病得很重,活不了几天了,而且敌人马上就来了,你自己赶快逃命去吧!”
荀巨伯却不肯走,他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远道而来,就是为了看你。现在,敌军进城,我怎么能忍心扔下你,自己逃命去呢?”说着,他便转身给朋友熬药去了。
朋友百般苦求,叫荀巨伯快走,荀巨伯却安慰朋友说:“你就安心养病吧,别多想了,不要管我,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这时门被踢开了,几个身上溅满血迹的士兵冲进来喝道:“你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所有人都跑光了,你为什么不跑?”
荀巨伯毫无惧色,指着躺在床上的朋友说:“我的朋友现在病得很重,请你们别惊吓了他,有事找我吧。如果能让我替朋友死,我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士兵一听愣了:“想不到你是一个如此高尚的人,怎么能够加害你们呢?”说着,就走了。
能临危不惧,在危急关头不抛弃自己而愿意与自己一起承担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朋友,却总是难以如愿以偿。一位伟大的哲人曾说过:“想要我为一个朋友去死,这并不困难。难的是找不到值得我一死的友人。”
尽管患难之交总是很难遇到,但即使暂时没有,也不要灰心,只要寻觅真诚情谊的心在,患难真情迟早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付出人情,才获真情
我只是一个人在夜深人静时,伏在枕上,让逝去的生命一幕一幕地断断续续地在我眼前重演一遍,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旁观者,顾而乐之。逝去的生命不能复归,也用不着复归。
——季羡林
季老有本书名为《怀旧集》,里边的文章多为怀念旧人所做。在季老看来,怀旧是人们的一种普遍情绪,它不会因为时间的改变而遗失,相反,可能会更加激起心中某种难以泯灭的情怀。
季老是支持怀旧的,这种怀旧不是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而是将那些优秀的旧人旧事重新拾起,感动自己,启迪灵魂。不忘旧人旧事的人是有人情味的,因为有人情,活着才有滋味,这也是季老鼓励大家怀旧的原因。关于这一点,他也在文章中有所阐述。
他说:“怀旧就是有‘人味’的一种表现,而‘人味’是有很高的报酬的:怀旧能净化人的灵魂。亲故老友逝去了,或者离开自己远了。他们身上那些一优良的品质,离开自己越远,时间越久,越能闪出异样的光芒。它仿佛成为一面镜子,在照亮着自己,在砥砺着自己。怀这样的旧人,在惆怅中感到幸福,苦涩中感到甜美,这不是很高的报酬吗?我庆幸我能怀旧,我庆幸我的人味支持我怀旧。”
很多人都有一个习惯——随手关上身后的门。但有一位老者,总是将门掩上一半。一天,一位晚辈前来拜访,进门之后看到老者将本来已经关闭的屋门又轻轻打开了一半。
“您是觉得房间内空气不够通畅吗?也许我可以帮您检查一下房间内的通风。”年轻人谦卑有礼地问道。
“不,房间内通风很好,但是留一半门对我来说是很必要的。”老者微笑着说。
“我不明白,您可以再详细跟我解释一下吗?”年轻人困惑不解。
“我的前半生都在关我身后的门。每进入一个新的生命阶段,就会把身后的门关上,这样就将过去的一切都关在了门外,好让自己一直朝前看。可是当我年老之后,我突然发现,我将很多的回忆都挡在了生命之门的外面,不管是美好的成就,还是不太美妙的回忆,我全部遗失了。”老者略带伤感地说道。
“所以,年轻人,不要把你身后所有的门都关上,请给记忆留一扇门。某一天你会发现,你真得很需要它们。”
年轻人脸上的好奇已经转变为肃穆,他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门侧,盯着那扇半掩的门,若有所思。
不要关掉所有的门,给记忆一条与你如影随形的通道。偶尔的怀旧,既是对自我一生的回顾与检验,也是一种别样的人生滋味。在季老心中,怀旧的人是有情感的,是不忘情的,它蕴涵的最本质的精髓是:人情味。对于每个在社会中奔波而心无归宿的人来说,人情味都是极为重要的。它牵系着你的过去,影响着你的未来,更缠绕着你的现在。
我们现在的社会是人情社会,唯有付出人情才能收获真情。只有做一个有人情味的人,才能在人情社会中交游自如,得到他人的好评与敬重,也得到更多情感上的慰藉。
生活中有许多人抱着“有事有人,无事无人”的态度,把朋友当做受伤后的拐杖,复原后就扔掉。此类人大多会被抛弃,没人愿意再为他帮忙。一个没有人情味的人,一个不懂得念惜老友情义的人,无法与他人建立起良好的人际关系。季老所言的“怀旧”,不仅指人要怀念往昔的趣事,更要记得朋友的情谊、陌生人的帮助、他人的恩情。唯有如此,才能成为一个有人情味的人。
某君便有一个这样的朋友:“我有一个高中三年的同学,而且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我们进入同一所大学,刚开学,她就毛遂自荐当了班级干部。有人说:地位高了,人就会变。自从她上任后,见到我,有时干脆装作没看见,日子久了,我们就疏远了。但她有时也突然向我寻求帮助。出于朋友一场,我总是尽心尽力地做我所能做的。可事后,她老毛病又犯了,我有了被利用的感觉,却无奈于心太软。就这样她大事小事都找我,其他朋友劝我放弃这份友情,这种人不值得交。当我下决心与她分开时,她伤心地流下泪,她除了我竟没有一个朋友。”
随手关门的时候,你是否也将自己的朋友随手关在了门外?一路走向更高更远处时,你是否也越来越孤单?给自己的记忆留一扇门,给昨日的情谊留一扇门,也就是给自己的人生多留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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