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嫌你是人-失心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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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元夫人照例又去山上寺庙烧香去了。元煜可以下地走动了,焰缡和他一起去院子里散步。

    元煜看着院中的花草,感叹道:“日子真是过得快啊!我生病以来,也有一月之久了吧?”

    焰缡说:“是啊。”

    元煜笑起来:“我其实很高兴自己生这场病。”

    焰缡想起皊印说过一样的话,有些落寞:“说什么疯话?你知道为了你的病,有多少人不得安生吗?你自己不也要受很多苦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元煜拉起她的手说:“因为生病了你才每天在我身边。”

    焰缡立即将手挣脱出来:“照顾生病的人很累,你就不为别人想想?现在你好了,我功德圆满,就可以安心回去了。”

    元煜失望地望着她:“你就不能在这里再住些日子吗?我病好了就不用你照顾了,再说你回家也没事,我可以带你到处玩……”

    “怎么会没事呢?”焰缡说,“我忙着呢。再说我也有亲人啊,难道他们就不想我吗?”

    “你是说婆婆和你表哥?”元煜狐疑地看着她,“我请他们一起来家里,让你们天天在一起不就行了?”

    “这里又不是我们家!”焰缡一笑。

    元煜想了想,又问:“白公子他对你很好吧?”

    “是啊。”

    元煜急切追问:“他都怎么好?”

    焰缡有些伤感。她该从哪里说起呢?

    “我很早就认识他了,在我还不能保护自己的时候,他保护我;所有最好的东西,他都给我;每次我闯祸的时候,他帮我收拾残局……”

    元煜偷偷观察她的神色,她眼中流露的深情让他伤心。“我真羡慕你表哥,他不在你身边,你也想着他……”

    焰缡意识到自己真情流露,红着脸说:“他是我了不起的哥哥,我是他的惹事精妹妹。”

    元煜还要说什么,焰缡扶着他往回走:“我们回去吧,你的姐妹们不是说今天要来吗?”

    两人回到房中不久,元谋和元家四姐妹便到了。

    元谋看见元煜和焰缡,便笑着作揖道:“哥哥,嫂子,小弟这厢有礼了。”

    元家姐妹们都笑了起来。元煜看了焰缡一眼,红了脸:“你乱叫什么呢?”可是,语气里分明是喜悦。

    焰缡不懂人间的笑话,神色坦然。

    元琴推了元谋一把,对焰缡说:“妹妹,你别理他,他一贯贫嘴鸹舌。”

    大家说笑着都落了座。

    元书坐到元煜的身边,关心地问:“哥哥,你好了吗?我早就说要过来照顾你,娘不让。”

    元煜摸着她的头说:“这里没有姐妹陪你,娘怕你在这里觉得闷。反正再过几天就彻底好了。”

    元书撇嘴道:“我难道是来玩的?我是想跟朱姐姐一起照顾你。”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

    元棋说:“元书向来人小志气高,说话像大人!”

    元书不服气:“照顾人有什么难的?就是端茶递水喂饭嘛,哥哥你不知道,你生病的时候我就帮娘照顾你来着——真的,不信你问问娘和蕙儿姐姐。”

    元煜忙安抚她:“我都听她们说了。不过,哥哥真的快好了,不用人端茶倒水了。再过两天就回家去了。”

    元书咕嘟着嘴,还是不甘心。

    这时,元谋突然问:“哥哥,你病那几天的事情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元煜笑着摇了摇头:“娘后来断续跟我说了一些,我自己是真不记得了,只记得中间醒来的时候想坐起来,但身子都不听使唤,心里别提多气恼。”

    元谋拊掌大笑起来:“你知道吗?你病得谁都不认识的时候,就认得嫂子一个人!”

    元煜看了看焰缡,红了脸:“是么?”

    大家都吃吃笑起来,焰缡见大家都看自己,也害羞起来。

    “总之,嫂子,你就别走了,大哥离了你没法活了。”元谋笑着说。

    焰缡想要说明,元煜先开口道:“慕阳她是为了照顾我才留在咱家,你们快别这么说了……”

    元谋想起焰缡的婆婆和皊印等人,才收敛了。

    元谋和几姐妹一直到晚才动身回城。元书哭闹着一定要留下来,元夫人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元书又闹着要和哥哥睡一个房间,元夫人只好说:“好,都依你。不过你哥哥夜里要是喝水,你可要警醒点儿,别只管自己睡觉。”

    元书满口答应。

    晚上,元书躺在床上,跟元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元煜白天听了元谋的话,十分好奇自己生病那些天发生的事。母亲不说,朱慕阳他不便问,他就问元书:“我生病那几天都发生过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吧,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元书得意,就说:“好啊。”然后,她一五一十把那几日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元煜又问:“你觉得朱姐姐的表哥怎么样?”

    元书说:“白哥哥长得真好看!大姐、二姐都这么说。我原来一直觉得哥哥和二哥最好看,但是,看了白哥哥才知道还有比你们更好看的。”她这么说着,脸不知不觉烧得通红。

    元煜心里有点酸:“哪有你这样的妹妹!别人再怎么好看,你也应该觉得没有自家哥哥好看才对啊!我和你二哥多疼你啊!”

    元书连忙改口:“知道了,天下最好看的人第一个是哥哥,第二个就是二哥,其他人都是往后的。”

    元煜无奈地笑了。

    元书想了想,又说:“可是,哥哥,我觉得白哥哥喜欢朱姐姐。”

    元煜一愣:“为什么?”

    元书说:“那天朱姐姐看你病重哭了,白哥哥好像很不高兴……还有,朱姐姐要留下来的时候,他很伤心,是那个奶奶拖着他才走的。”

    “哦?”元煜想了想,又问,“那你朱姐姐当时怎么样?”

    元书想了想说:“我觉得朱姐姐也舍不得他们走。”

    元煜听了心下一沉,想了想说:“小孩子家知道什么?要是有人说‘把你家书儿留在我家里吧’,我肯定舍不得的;你乍要离开娘和大哥,是不是也难过?”

    元书想了想,还是疑惑:“是这样吗?可是,我还是觉得他们很亲密,比寻常的哥哥妹妹亲密……”

    元煜的心像被剜去一块一样难受。他想起焰缡跟自己在一起时,常常魂不守舍,她一定是在想念白玉庭吧?

    不一会儿,元书昏昏入睡。元煜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披衣起床,推窗望着外面的夜色。一轮弯月高悬天际,他看着苍茫的夜色,不禁伤心。

    突然,他见一个人影慢慢向花园走去,他仔细一看,是焰缡。他迟疑片刻,他悄悄推门出去,也去了花园。

    月色洒在百花盛开的花园中,焰缡在水池边停下脚步,望着悠黑的水面,长长吐了一口气。

    元煜默默望着她。她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孤独忧伤。

    焰缡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元煜想了想,准备上前叫她回屋休息。正在这时,只听焰缡突然说:“你怎么来了?”

    元煜一惊,以为焰缡发现了他,正要回答,却见焰缡望着前方,似乎那里还有别人。他诧异地挪动脚步,换到另一个方向,正好可以看见焰缡的前面——但那里并没有别人。

    是焰缡梦游?

    他正疑惑,突然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他扭头一看,只见元书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了。元书示意他不要出声,目光专注地看着焰缡。

    元煜更加迷惑,他看元书的神情不似往常,而是像害羞的少女一样,羞涩却有渴望地望着前面。

    ——元书看到了元煜看不到的情景:焰缡的表哥白公子此时正站在焰缡的面前,风度翩翩,笑靥动人。

    “因为你在这里啊。”只听皊印回答道。

    焰缡仍闷闷不乐:“婆婆知道你来吗?”

    皊印笑嘻嘻地说:“你想我吗?”

    焰缡突然伸手,要去掐他的脸颊,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皊印轻轻扭头,躲开了她的手。

    她垂下手,思念在眼中满溢,她忙垂下眼帘隐藏。

    “为什么只有当我不在的时候,你才肯承认你爱恋我?”皊印突然凑近焰缡,痛苦而急切地追问,“你明明很想我,为什么我在你面前,你不看我?”他说着,双手抓住了焰缡的身体。

    焰缡哀伤地闭上眼睛。

    元书看着这一切,不禁撇起嘴,几欲落泪。

    元煜只能看到焰缡,听到焰缡,但这足以让他知晓焰缡的内心。他的心口像被冰刀刺中一样又冷又疼,他捂着心口“啊”地吐了一口血出来,跌倒在地。

    元书见大哥倒在地上,一身白衣上鲜血淋漓,立即大喊大叫起来:“来人啊!娘!娘!哥哥不好了!”

    皊印正要亲吻焰缡,听到叫声不免惊诧。焰缡也吃了一惊,急忙推开皊印,跑上前去。

    一时间,芳满庭乱成一团,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元煜被送回了他的屋子。焰缡跟进来,只见元煜双目紧闭,面如土灰,嘴角挂着血迹。元夫人抚着元煜号啕大哭,元书在一旁也哭泣不止。

    元夫人一见焰缡,一把把她拉过来,推到元煜面前,说:“儿子,好儿子,是慕阳,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焰缡被元夫人拉扯得疼,心里颇不舒服,只是当此关头,她不便追究。

    “慕阳,你快叫他一声啊!”元夫人推了她一把说。

    她无奈,只得拉起元煜的手,轻声叫:“元公子,你醒醒……”

    元夫人和元书满怀期待,然而,元煜毫无反应。唯一的希望破灭了,一屋子女人低声抽泣起来。

    元煜的父亲、叔叔等人不久后赶了过来。元世贤看了看元煜,不禁皱起眉头。他叫众人都出去,只留下元夫人和焰缡。

    元世贤叹了一口气:“慕阳,为了煜儿的病,你和家人跟着操劳已久。可是,病情又加重了,你能再去请老夫人来一趟吗?只有老夫人可以医他了……”

    焰缡为难地说:“外祖母年迈,如今与表哥回了老家,离雪城路程遥远……”她希望元煜安然,但她知道每次医治都会加速漱玉仙妪的衰老。她对漱玉仙妪有几分怕,有几分怨,但没有恨。有她在,她感到踏实——有她在,皊印就不会有事,这让她觉得踏实……啊,皊印!她这时才想起皊印,刚才她走得匆忙,顾不得跟他多说一句话,他离开时肯定很难过吧?

    元世贤说:“是啊,不过眼下只能如此……慕阳,有劳你专程回家去请老夫人过来,如何?”

    焰缡只得点头答应。

    元世贤说:“那明日一早我派几个家人随你前去。”

    焰缡当夜请小青先去了雾灵山,将元家的事转告漱玉仙妪。

    听完小青的讲述,漱玉仙妪的脸上露出了与焰缡一样忧郁的神情。

    小青猜到了八九分,小心地说:“仙妪,其实您不必为难,如果太费心神,大可以不必救那人。”

    漱玉仙妪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你哪里知道,这是我们的因缘,命中注定的。”

    小青若有所思地说:“焰缡和你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漱玉仙妪听了,笑了起来:“是吗?这鬼东西。要是……她能够跟我的印儿在一起就好了……可惜……”

    小青深感意外:“仙妪,你刚才说什么?”

    漱玉仙妪回过神来,搪塞道:“没什么……我明天一早动身,跟她汇合。”

    ——漱玉仙妪没有提起皊印,小青也没看到他的影子。

    第二天夜里,焰缡与元家仆人一起接回了漱玉仙妪。

    元煜此番病情重得出乎漱玉仙妪意料。她把完脉后,坐在元煜床头攒眉不语。

    元煜父母急切追问:“老夫人,突然如此,到底是怎么了?”

    漱玉仙妪说:“前疾未愈,又加上思虑伤心,一时血气上冲……这段日子家里发生了什么让他担心的事吗?”

    元夫人想了想说:“他吐血那夜,小女书儿正好来看他,闹着要跟哥哥睡一屋,两个人只说了些家常话,谁想他就吐了很多血……”

    元书偷偷看了焰缡一眼,道:“哥哥问我他前次生病时的事情来着,我就跟她说了。”

    漱玉仙妪一听,猜到了八九分,便说:“五脏之中,心伤最难治愈。其他的都可由汤药、饮食来补养,唯独心伤难养。要疗治心伤,非得需要足够的时日不可,其他的,都是其次……眼下已经这样了,容我想想,有什么法子能救他。”

    元夫人扑通跪在地上,咚咚磕了几个头:“老夫人,只要有一线生机,救请您老救他一命!哪怕是散尽家财、要我夫妇的命,我们无不答应!”

    漱玉仙妪扶她起来:“你放心,老身既然来了,必然会尽心竭力!不过,这一次,针药都是其次了……”

    元夫人无可奈何,只得耐心等候。

    焰缡扶漱玉仙妪到自己屋里休息。

    焰缡道:“你真有法子治好他吗,婆婆?要是凶险,您不要太为难自己……”

    漱玉仙妪喝了一口茶,看着她心生怜惜:“坏东西!他病成这样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就这么不管他的死活?”

    焰缡惊讶地看着她:“怎么又是因为我?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守着他吗?”

    漱玉仙妪摇头说:“你人在这里,心也在这里吗?”

    焰缡一时语塞。

    漱玉仙妪叹息一声,说:“他也是个灵秀的孩子,看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对你一腔热情,岂不伤心欲绝?”

    焰缡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她留在这里是为了躲避皊印,照顾元煜绝非情愿,元煜对她的一番心意只让她感到烦恼。元煜在花园里晕倒的,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他是不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

    漱玉仙妪起身说:“好了,就这样吧。该是我欠他的,所以要还。因缘如此,不是推脱得了的。”

    焰缡跑到她面前拦住她,低头说:“婆婆,这一次您还能承受吗?如果您会受伤,那就不要去!或者,用我的法力也行;实在不行,那就不要治了,有什么惩罚,我来背!”

    “你真这么狠心,要眼睁睁看他死?”

    “我更不想看您受伤!”

    “可是,病人的病根是我们种下的啊!”

    焰缡沉默了,过了半天,才说:“都怪我,是我造成了这一切!用我的命可以换回他的命吗?”

    “倒不至于要一命换一命,但这次救他的只能是你。”

    焰缡如释重负:“好。我该怎么做呢?”

    “我可以用法力修复他心上的伤痕,但是心里的伤要由你来治——那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漱玉仙妪看着她,感慨地说。

    焰缡默然。很长很长的时间,是有多长?是人的一辈子那么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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