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嫌你是人-新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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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宁采臣突然说:“有办法了!”

    小青和聂小倩好奇地看他,宁采臣便将自己想到的办法悄悄告诉了她们。

    “他比许仙好上百倍。”小青听完,心里想,“是临绝境都不放弃的人,即便对手是比他强大的妖。小倩终归比灵儿幸运……”

    这时,魑来到了界河。他不是那具血水滴答的尸体,也不是那条长长的爬虫,而是一个游魂,集合了他所有关节魂的一个游魂。——要成功穿过两道魔障的方法,就是离魂,即魂暂时离开肉体。当然,即便如此,也只有极少数游魂能够通过雾灵山的魔障——灵狐为了防止赤山的孤魂越界,做了最严密的防范。

    他是那极少数中的一个。

    早在皊印决意脱胎换骨之时,他便秘密打探到了密室的位置。今天,他就要过去取得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皊印的千年法力,还有他的命。

    啊,这真是令人兴奋的时刻!他正要穿越魔障,突然听到“嘶”的一声尖细不易察觉的声响。他警觉地盯着魔障,果然看到那里轻轻一震——有一个魂冲破了魔障。

    是谁?

    他立即追了过去。赤山的魔障对他没有阻力,困难在雾灵山的那一道。那道魔障是冰雪一样的白色,但没有实体,就像人间的彩虹。奇怪的是,在赤山与雾灵山两道魔障中间,他只看到数个被困在这里的聻和希。鬼死为聻,聻死为希(无声),希死为夷(无形)。困在这里的聻和希是穿越魔障失败的魂,因法力损耗,他们进退不得,只能困顿于此,集聚怨愤恐惧之气。

    ——而方才有个游魂顺利通过了两道魔障,在他的眼皮底下。

    魑怒不可遏,张口将困在这里的聻和希全部吃了下去。随后,他紧紧盯着雾灵山的魔障,感受它的力量变化。魔障是灵狐耗费法力设置的屏障,表面上看上去天衣无缝,但实际上有相对薄弱的地方。这些地方正是游魂可以突破之处。

    魑很快找到了那个缝隙,调动全部法力,倏地冲了过去。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被魔障强力冲击,如弹丸一样弹飞回来。

    啊,该死的皊印!魑的游魂痛苦地扭作一团,狠狠咒骂。每一次失败都会极大地损耗他的法力,他经不起一再尝试。他在雾灵山魔障前徘徊游荡着,搜寻新的可趁之处。

    焰缡的游魂在雾灵山魔障后重新聚合。她有点意外自己竟然毫不费力地穿越成功了。

    魔障之后,是雾灵山地界,到处是冰雪,只有接近赤山的一带,冰雪受热消融,有冰凌悬挂,雪水滴落。

    焰缡一刻不敢停歇,立即开始搜索。

    没有肉身,灵魂的直觉更加灵敏。冰洞道路百转千回,但她丝毫未被迷惑,沿着其中一条路一路向前,飘行至冰洞深处,在一个雪堡前停了下来。

    这个雪堡犹如一个巨大的雪球,洞顶一根巨大的石钟乳岩直插雪堡顶部,岩石表面不时滴下融化的雪水。沿着那里仰望上去,可以看到一线天空。

    焰缡围着雪堡兜兜转转,确定皊印就在里面。皊印脱胎换骨之地,须得阴阳交汇,冷暖冰济,雪堡正是这样的地方。

    不过,皊印在雪堡外面设下了魔障,威力超过界河的那道。

    焰缡不顾一切地径直闯了过去。

    再一次,她几乎未受阻碍地成功穿越了。

    也是在这一刻,她突然顿悟:这一切并非她法力超群使然,而是皊印预先为她留下了穿越之门——他早就预见她会前来。这样的顿悟让焰缡灵魂的某个地方痛起来。

    进到雪堡之内,她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得魂飞魄散。只见在雪堡的中央有一团火红的光焰漂浮在半空,形状犹如狐狸的胞宫(子宫);光焰四周有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支撑源流,就如同母体中为胞宫提供源能的经脉,它们是来自高处的日光和周围的冰雪,正是阴阳和冷暖能量的交汇。在那光焰的胞宫中,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活动。

    焰缡定下神来,离散的魂魄重新凝聚。她慢慢移动到那团光焰近处,仔细辨识。只见光焰的中央有一只殷红的熟睡的狐,仔细辨认,竟是皊印!此时的他宛如胎儿,安详怡和,娇嫩脆弱。

    焰缡看着那刺目的红色,心如刀割。“你怎么这么傻?万一出现差错,你会怎么样?那时候,我该怎样?婆婆该如何是好?”

    犹如感觉到她的到来一般,光焰中的皊印闭着的眼睛轻轻转动,身体也开始轻轻活动。渐渐地,他的活动越来越有力,仿佛要突破光焰的包裹。——皊印正在蓄势,准备脱胎而出。

    焰缡紧张地盯着他,有心相助却无能为力的处境让她绝望。

    突然,她感到一股阴森萧煞之气从四周围拢过来。她顿时警惕起来,默默感受气息的来源。

    气息最强之处在她的背后。

    ——不好,是魑!它的游魂在雪堡外发力,想要突破皊印设下的魔障闯进来。

    她迅速反应过来,急忙使出法力,将整个雪堡内部笼罩在她的保护之中。一旦开始脱胎换骨,皊印不能经受任何打扰和破坏。他为她留下的“门”正是魔障的破绽,只要花费一点时间,魑不难找到。

    焰缡一边施法与魑相抗,一边急切地祈祷:“皊印,快醒来,快出来……”

    光焰的胞宫中,皊印似乎挣扎得累了,身体的动作渐渐放缓,仿佛又要睡去。——原本,胎儿脱离母体的过程就充满艰辛困难,胎儿会试探性努力挣扎一番,如果气力不足,就会暂时放弃,等待蓄势充足后进行再一次尝试;而且,并非每个胎儿都能顺利出生。

    焰缡犹豫自己该不该立刻唤醒他——煞气越来越重,她不确定自己可以支持多久。

    魑在雪堡外不得其门而入,但他的魔力已经侵入雪堡。焰缡撑起的魔障慢慢退缩。她不是魑的对手。

    突然,雪堡顶部的白色日光暗淡下来,托举光焰胞宫的日光源流瞬间衰微,胞宫重重落了下去。好在四周冰雪的源流还在,它们一起支撑着光焰。但阴阳一旦失衡,光焰内冷暖不调,皊印若不抓紧时间挣脱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皊印,快醒来,快出来!”焰缡呼唤着。她立即施法补充给光焰温阳的源流,保护皊印不受损害。而与此同时,魑步步紧逼,她明显应接乏力。

    光焰中,皊印有所感应,立即惊醒过来,开始挣扎。

    焰缡觉察到胞宫里的变化,悲喜交加。现在,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阻止魑闯入,无论如何,她要坚持到皊印脱胎而出。

    雪堡外,魑也感知到了皊印的状态,这正是一举消灭皊印的最佳时机!他立即停止冲击,凝神审视面前的魔障……

    雪堡之内,焰缡撑起的魔障意外地往外推展开——魑停止了进攻。

    焰缡警惕地环顾四周。

    周围一片静寂。

    她不敢松懈,缓慢地移动位置,逡巡周围,提防魑突然在另外的地方突进。

    然而,外面仍旧无声无息,就像魑已经离开了。

    焰缡稍稍安定下来,不禁回望胞宫中的皊印。那火红的一团已找到了出口,正奋力往外挣脱。犹如胎儿想要脱离母体,脱胎换骨要经历一番生死挣扎,当此之时,元神混沌未觉,全凭本能和心志之力支撑,这个时候,他不能受到任何惊扰。

    焰缡正胡思乱想,突然,一股强烈的煞气从后冲来,瞬间击溃了她的魔障。她来不及抵抗,只得迅速后退,令魔障重新密闭,仅保护她和光焰周围。

    魑闯入了雪堡。他的萧煞戾气迅速充满整个雪堡,支撑光焰的冰雪源流纷纷断裂,光焰失去依托。焰缡急忙施法将其托住,但与此同时,她还要抵挡魑的进一步侵袭。这让她明显力不从心。

    “哈哈……”魑猖狂地笑起来,“真叫人感动啊!既然这样,那我就先杀他,让你亲眼看他灰飞烟灭,再送你去陪他!”说着,他径直向皊印所在的光焰胞宫冲去。

    焰缡立即冲过去阻挡。她的魔障勉强承受住了这一击。

    光焰中的皊印似乎感受到了外部的危险,正勉强自己加紧动作。

    焰缡听到他的声响,更加机警地盯紧魑。她知道自己或许无法承受魑的第二击,但是,即便死,她也要拖延时间,直至皊印安然。

    魑在咫尺之遥的魔障外狂躁起来。眼下是灭掉皊印的最好时机,他不能白白浪费!他又一次猛烈攻击:以焰缡现在的力量,无法兼顾魔障和皊印,他要用勇力将她击溃!

    不出魑所料,焰缡立即放弃了魔障,用全部法力护着光焰躲到了一边。尽管她自己仓皇狼狈,但处于她法力保护中的光焰丝毫未受干扰。

    这个时候,皊印的头和爪子已即将挣脱出来。

    魑迅疾扑向光焰,焰缡护住光焰,与魑对峙。魑发出恐怖的嘶鸣,魂体顿时分成几十个,他分体的每一个魂都分了出来,他们团团将焰缡包围。

    焰缡挡住光焰,步步后退。当包围圈即将逼近她时,她突然闪身穿出雪堡之外。

    ——对焰缡之外的闯入者而言,皊印设下的魔障进出都是障碍。

    魑的魂蜂拥冲向雪堡的冰岩壁,但都被挡了下来。无奈,他们重新凝聚为一体,四下寻找出去的门径所在。

    对皊印而言,现在唯一安全的地方是雾灵山。焰缡逃出雪堡,径直向雾灵山奔去。这时,光焰中的皊印正陆续钻出身体的每个部位——他真的变成了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

    焰缡顾不得其他,一心只想快点离开阴冷的九泉之地,回到阳间。

    到达三泉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肉身还遗落在赤山,虽然自己精心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但想起来仍不免担心。

    她正想到这里,一眼望去,竟迎面看见了“自己”——没错,是自己的肉身!她震惊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近,目光凶悍。

    “焰缡,小心!恶鬼占据了你的身体!”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焰缡循声望去,只见小青和宁采臣血肉模糊地悬在半空中——他们被一头巨兽衔在口中,尖利的牙齿穿透他们的骨肉。

    是魑的分体——食魂!

    焰缡震惊地看着他们,敏锐的觉知力让她了解了此前发生的一切:聂小倩、小青和宁采臣方才在界河对岸寻找魑的肉身,想要夺回聂小倩的骨殖。不料,魑早有防备,留下食魂守卫。他们在那里经历了一番恶斗,小青和宁采臣重伤,聂小倩被吞食;而且,食魂还找到了被恶鬼附体的焰缡的肉身,携她一起穿越魔障来到这里……

    这时,食魂突然松开了口,小青和宁采臣一下子摔到了地上。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焰缡和她护佑之下的皊印,口水淋漓地说:“你不要再挣扎了,这样对你对他都没好处!这是地下,我们是这里的主人!你还是乖乖交出你怀里的东西吧……死到临头了,你应该多想想自己才对啊……”

    焰缡望着他,不为所动。

    食魂冷笑一声,走到焰缡的肉身旁边,用爪子轻轻碰了碰“焰缡”的头。“你吃起来应该味道不错吧?”

    焰缡揪心地看着“自己”。如果没有了肉身,她将成为游魂,落入魑的黑暗、肮脏的地界。那真是她宁可灰飞烟灭都不想接受的结局!

    光焰突然闪烁。她的心绪影响了皊印。——他们的确是通感的。她的纠结痛苦顿时忘到一边,她忙稳定心神,令周围的气场重新归于平静。

    光焰随之慢慢恢复如常。

    食魂看出了她的选择,便轻轻拍了拍“焰缡”,一个恶鬼从她的肉身里飞了出来。食魂狰狞地看着焰缡,张开黑洞洞的大口,准备将她一口吞下。

    小青和宁采臣拼命爬过去,上前阻拦。但现在的他们对食魂而言,犹如蚍蜉蝼蚁,他挥起爪子将他们甩了出去。

    他们趴在地上,暂时没了声息。

    食魂目光森森地看着焰缡,体内传出一个阴森的声音,那是他的主魂在说话:“你可想好了,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焰缡看着他,却不敢伤心难过。

    食魂恼怒起来,一口将焰缡的肉身整个吞进了嘴里。他并没有立刻吃了她,因为他希望他立刻改变主意,毕竟他更想吃掉的是她身前保护的那一团红色——九世灵狐皊印。尽管他只是魑的一节,但他希望自己本身更强大,成为魑最重要的一节。

    即便没有灵魂,食魂嘴里的“焰缡”还是出于本能反抗起来。她奋力想要逃脱,她想要活下来!

    焰缡看着“自己”,忍耐力终于到了极限,她痛苦地颤抖起来。对所有生灵而言,灵魂受到的冲击和伤害甚于肉身。她感到正在遭受啃噬的不是他的肉身,而是她的灵魂——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令她失控,她越是想要平静下来,恐惧反而越深地抓住了她。

    她守护的光焰敏感地随之剧烈地闪烁明灭,如暴风中疯狂摇曳的火焰。光焰中的皊印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她最不希望的事发生了——他受到了惊扰!

    焰缡急忙封闭自己的所有觉悟力,让自己犹如枯骨僵尸一般无所知觉。只有这样,她才能令神魂迅速重归宁静。

    很快,她镇定下来了。但她忘记了一件可怕的事——食魂就在她身边。

    这时,食魂目光森森,悄悄地逼近了她。有了他最喜欢的食物——生灵的灵魂,他顿时将焰缡的肉身吐了出来。

    入定的焰缡毫无知觉。但光焰中的皊印挣扎得更剧烈了。他感受到她正面临巨大的危险,所以迫切地想要出去保护她。

    食魂的目光被皊印吸引了过去。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食物啊!跟皊印相比,眼前的所有妖,人,鬼都是渣土而已!他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嘴,去吞食那团光焰。

    可是,就在这时,他的身子突然一震,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后,他痛苦地冲出去数丈,山崩地裂般砸倒在地。

    焰缡应声回过神来,立刻恢复了所有知觉。她震惊地看着食魂,本能地护着光焰躲到一边。

    这时,她才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食魂的要害之处插了一柄灵骨长剑。

    是……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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