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颔传-“壶”里做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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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五日星期四

    整整一下午,从《庚儿鼎解》谈到《陈喜壶辨》,话题没离开张先生的这两篇文章。重点在后者。

    韩:翻看你的文集,我发现你还是喜欢跟人辩论的。

    张:是吗?我一直觉得自己是老老实实做学问,不跟人辩论。

    韩:可你一起手,做的就是辩驳文章,比如《陈喜壶辨》,后来还有《“贝丘”布文字辨正》《“贵海”铜印释文正误》《镜铭释文正误》《太原段帖释文指瑕》,不都是辩驳文章吗?

    张:有的是辨正,有的只是个由头。

    韩:看你的学术文集,觉得自从“鸟书戈”之后,你的学术文章进了一个层次。有两篇真是好。

    张:哪两篇?

    韩:《陈喜壶辨》和《庚儿鼎解》。这两篇文章,能看出你后来的学术风格。

    张:你是说,从这两篇小文章,就能看出我后来形成风格的考证方法?

    韩:是的,可用精细二字概括。我注意到这两篇文章的写作时间,《庚儿鼎解》发表在一九六三年第五期的《考古》上。《陈喜壶解》发表在一九六四年第九期的《文物》上,这样的文章去了就会安排发表,也就是说,一九六四年夏天你还在写文章。这年十月你就抽到“四清”工作队集训,不久就进村了。接下来就是“文化大革命”。可不可以说,“鸟书戈”那篇,是你考古学术生涯的肇始,而这两篇文章,才是你一生事业的分水岭。如果说此前你还是个懂业务的领导干部,有了这两篇文章,就是一个文物考古方面的专家。具备了这个资格,后来挂帅整理《侯马盟书》,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张:你这个分析有道理。从一九五八年担任考古所所长,这些年我一直在钻研业务,巴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考古学者。

    韩:你看,这些年山西的考古发掘在不停地前进,你也在不停地前进,发掘需要考证才能见出更大的成绩。就像两个人都在往前走,总会在一个路口遇上。侯马盟书的发现,就是这样的十字路口。今天不着急谈盟书,还是说说你怎么在“壶”里做道场吧!

    张:怎么说我这是壶里做道场呢,同样的意思,说“壶里春秋”不好吗,也暗合了“皮里阳秋”的说法。

    韩:我的这个说法,是从“螺丝壳里做道场”套过来的。壶里做道场,虽说地方逼窄些,但能在这么小的地方做开道场,得有大本事。至少你是在这里练下了大本事。还是先说“庚儿鼎”吧。

    张:这事儿我记得清楚。侯马上马村有个东周墓群,一九六一年省文管会和考古所,做了一次考古发掘。十三号墓出土铜器最多,其中有两个大鼎,大小相同。看看书(翻出《张颔学术文集》),口径是四十厘米,足高十六点五厘米,腹部有两层蟠螭文,中间绹索纹相隔。两鼎花纹、铭文大致相同。铭文三行二十九字,在腹内,断开是:

    隹正月初吉丁亥王之子

    庚儿,自作飤緐,用征用

    行用龢用鬻,眉寿无疆。

    同徐。从铭文上看,这是徐国的器物。铸鼎者是徐王的儿子,按业内规矩,可叫做“庚儿鼎”。那些年我对青铜器的着录做过研究,查看了一些资料,对这一对鼎的来路就有了大致的判断。

    《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释》是郭沫若早年在日本完成的一部重要的着作,权威性很高。书中着录了七件徐器,跟我们的庚儿鼎文字风格大致相同。徐国七器铭文都有韵,此鼎也一样。细看鼎上文字,笔势流畅,舒朗奔放,与七件徐器中的沇儿钟和王孙遗者钟非常相近。庚儿鼎中的“庚”字,与沇儿钟铭文“徐王庚”三字中的“庚”字写法非常相近,两器上的“儿”字也非常相近。还有一些相近的字就不必说了。关键在于,这个“庚儿”在徐国王室中排在什么位置。

    郭老《大系》的考释,对徐国七器排列了先后次序(指指文集里《庚儿鼎解》一文)。前面的对比别看了,重要的是这一段。你自个看吧。

    张先生有点累了,仰靠在垫高的枕头上闭目养神。我接过书看下去。这段文字是这样的——

    此次侯马东周墓所出土庚儿鼎,与沇儿钟铭文中“徐王庚之子沇儿”的徐王庚当为一人。因之,它在文字风格上和沇儿钟、王孙遗者钟极相近似。但在时间上,庚儿鼎较沇儿钟要早一些。如前所述,徐王鼎和宜桐盂是较早的徐器,宜桐是前器徐王之孙,当铸造于同时,二器文字风格相近,比较端庄浑厚。庚儿鼎是徐王庚为世子时所作,沇儿钟是庚儿为王时其子沇儿所作。此二器时间先后衔接,文字风格由规正变为豪放。王孙遗者钟的文体既与沇儿钟“如出一人之手笔”,遗者自称王孙,很可能是徐王庚之孙,亦为徐王庚在位时之铸造器。如果遗者是容居的话,那末容居往吊于邾,他代表的或许是徐王庚或其子沇儿。因此,庚儿鼎、沇儿钟和王孙遗者钟应在春秋中叶以后,即郭院长所说“与鲁襄公同时”。

    由上所述,侯马所出庚儿鼎,不但为徐器增加了一件新材料,并且使已着录的徐器的相互关系得以更明显一些。

    至于这个庚儿鼎怎么到了晋国,还有墓主人的身份,张先生文中亦有考证:

    由以上引述不甚完备的材料来看,可知徐与邻国接触最多的是吴、楚两国,其次是齐。我们没有找到徐与晋有过什么来往,既未一同参与盟会,也未有过战争。因此,为何会在晋国出现徐国的铜器,成为问题。由两鼎铭文来看,它们不是媵女之器,所以可能是通过吴、楚等国的关系辗转流入晋国的。

    徐与吴、楚、齐的关系,或友或敌,时常变化。吴有时伐徐,有时救徐。楚既与徐、蔡等共同伐吴,有时又伐徐。齐亦伐过徐。徐最后在公元前五一二年为吴所灭,徐子章羽流亡至楚,作了楚的附庸。与徐有关系的楚、齐、蔡等,都与晋有过战争与盟会的关系。特别是吴与晋更较密切。通过这些关系,徐器流入吴、楚,再由吴、楚流入于晋,都是很可能的。关于诸侯之间以宗器相赂,《左传》屡有记载。

    歇了一会儿,精神好些,又坐了起来。

    张:侯马第十三号墓主人的身份,当时没有看到其他文字材料,不易推断。这个墓规格不大,随葬品数量也属中常,还称不起大墓,恐非晋国君卿显族之墓。晋国从平公以后,三卿强大,但晋室仍然维持其奢靡的排场,若为晋公族之墓,应该不会如此简单。但墓中出土了别国的较大的宗器,则又非一般人而可能是晋国大夫一类人的墓。墓中随葬的别国宗器,可能由晋侯受赂于他国而转赐其臣下的。《左传》有记载,襄公十一年郑“赂晋侯以……歌钟二肆及其镈磬……晋侯以乐之半赐魏绛”。也可能是接受别国赠予的,如《左传》襄公十九年,鲁“贿荀偃束锦加璧乘马,先吴寿梦之鼎”。

    前面说过,庚儿鼎与沇儿钟、王孙遗者钟为同时之器,它们可能作于鲁襄公(公元前五七二——前五四二年)时,正当晋悼公、平公之际。此时期,吴季札、郑子产和齐晏婴都到过晋国。庚儿鼎之入晋,或许在这个时期。

    张先生说话的当儿,我不由得想,《庚儿鼎解》毕竟只是一种印证,有“徐王之子庚儿”的既有铭文,等于给了个路径,只需照直前行就是了。真正见出张先生考证功夫的,该是一年后在《文物》上刊出的《陈喜壶辨》,那才叫个精彩。果然,一提陈喜壶,张先生就精神一振,眼睛也亮了起来。

    韩:我发现一辩驳个什么,你特来精神。

    张:“余岂好辩哉,余不得已也”。山西的这么一个铜器,让人家说来说去,我们自己提不出一个看法,太丢人了。我这个考古所长脸上也无光。

    韩:记得以前聊天时你说过,嵩山一个庙里的墙上有首诗,其中两句是“争似满炉煨榾柮,漫吞吞地煖烘烘”。这篇《陈喜壶辨》虽有点激愤之作的意思,但从考证的态度上说,却是“漫吞吞地煖烘烘”。

    张:你算是说对了。考证这种活儿,不能急,急了不定哪儿要出丑。这个壶是山西博物馆的老家当了。还是省政府文物室的旧物。我记得清楚,一九五二年的时候,太原有个古董商人叫王复元,我们叫他王掌柜,手里有这么件铜器,文物室的何泽农先生知道了,买了过来。再后来文物室撤销,这批铜器就归了省博物馆。我有时去省博库里,见了这个壶总觉得很亲切。至于考证,从没有想过。有人做过研究,断定为田齐之器,铸造风格还是拿不准。最重要的是,铭文多处剥落锈蚀,难以解读。都知道这是个正经课题,该做深一步的探讨。

    转机出在一九五六年。这年秋天,上海博物馆的马承源先生来山西参观,我参与了接待。马先生当时正在做殷商青铜器研究,后来出版了编着的《中国青铜器》一书,他来山西就是收集青铜器资料的。看了陈喜壶,很感兴趣,他走后省博就将陈喜壶的照片和铭文拓片寄赠。一九六一年第二期《文物》上,他发表了《陈喜壶》一文,文中直指铭文中的“陈”即为陈僖子田乞。能在青铜器中发现一个史籍中着录的历史人物的名字,这是很了不起的,一下子就引起全国史学界的重视。《文物》编辑部趁势展开讨论,好多学者都写了文章,集中发在一九六一年《文物》第十期上,计有于省吾、陈邦怀、黄盛璋、石志廉等人。于省吾的文章名字我记得就叫《陈喜壶铭文考释》。这些文章,虽然在铭文考释方面互有出入,但一致认为此器是田乞之器无疑,黄盛璋先生更认为该器对于春秋器断代颇关重要,至少给齐国铜器增加了一件标准器。

    大约一九六二年春天,中科院考古所的安志敏先生来太原,看了陈喜壶,带回图片资料研究,有不同的看法。在同年《文物》第六期上发表了《陈喜壶商榷》一文。于省吾他们的文章出来后,我就有自己的看法,当时觉得还不成熟,也是有些胆怯,就没有写文章;安志敏的文章一出来,我又对自己过去的看法作了慎重思考,觉得自己还是有道理的,就写了这篇《陈喜壶辨》,在一九六四年第九期《文物》上发表了。我的文章发表后,考古界和文博界的朋友见了,都说考证严谨,不落他人窠臼。

    针对安志敏先生指出铭文有可能是镶补上去的说法,我的看法是:

    壶颈内部,铭文的四周与颈内壁间,确有显着的高低不平的痕迹,但是,如细致地观察,便会发现它实为铸造的痕迹而不是镶嵌的痕迹,过去有许多铜器,采用分范合铸的办法。侯马所出土的铸铜陶范可以作为参证,例如编钟上的每个枚都是用小块零范单独雕制,制成后再嵌于钟的外范上合铸。如此就可以想见,用单独一块母范刻制成正面阴文的铭文,再翻为反面阳文的正式铭文范,然后再把它嵌入壶的内范中合铸之。侯马出土的陶范中,就发现了单独的铭文陶范。正因为采取嵌铸法,所以在范与范接合处如果修整不细的话,自然会出现高低不平的痕迹。至于陈喜壶的铭文部分与壶颈内壁的色泽,原是一致的,我们为了观察铭文,几次使用酸物起锈,故而铭文部分呈现淡红色。

    陈喜壶的双耳和环,也不能认为是后人拼凑上去的。的确,它的双耳是压在器身纹饰之上的。但这种现象在一些铜器中是习见的,比如侯马上马村墓葬出土的铜壶上,在耳部脱落之处,便可以看到原来被耳所掩的花纹。再比如侯马陶范中,也发现了一部分专门铸造壶耳和鉴耳的范。证明这零件分铸的办法,在当时已被熟练地应用,甚至于某些器物是先铸其环,再把环套插于镈首的范中而铸镈首,镈首衔环铸成后,再把它接于器身的外范上浇铸。或者是等器身铸成后,把另外铸成的零件焊接上去,上马村墓葬出土的簠耳就是焊上去的,焊迹流铜,斑斑可见。正因采取零件分铸的关系,所以某些铜器的耳容易脱落,在脱落的耳足内常发现一些未能取出的内范。这些资料表明,陈喜壶的耳部叠压在器身纹饰之上的现象是可以理解的;它的耳部一旦脱落,经过后人焊接或是一些古董商人的粘接,而存在一些粘焊痕迹,也是可以理解的。

    陈喜壶的壶耳和壶身,在格局和造型上也没有什么可以非议之处。安志敏先生文章中认为陈喜壶的耳,和壶身很不相称,其形制不同于一般的壶耳,相反的却和簋耳有某些相似之处,因而便认为是“后配”,这是值得商榷的问题。从许多壶、簋的耳部情况来看,除了少数特殊例子而外,一般的簋耳和壶之间存在着较为明显的差别。普通簋耳,带耳垂者差别极大不能相比,凡饰有兽首者,其兽吻均在耳的上半部;普通壶耳,凡饰有兽首者,其兽吻则延伸在耳的下半部。簋耳兽的耳部,比较圆浑,而壶耳兽的耳部则比较锋棱显着。从我在文章中附的一个壶耳对比表上,可以看出,陈喜壶的耳确为壶耳而非簋耳割下来移到这儿的。

    再就是,我详细地测量并计算了,陈喜壶的耳环直径等于其壶身高度的五分之一。我从有关图录照片中选择了与陈喜壶时代差不多的几个壶作了对照,这些环的直径与壶身高度的比例,大致也是这个数。我有很具体的数字,就不必说了。耳环上的纹饰也不能认为很晚,上村岭出土的铜罐腹部就有这样的花纹。

    总之,陈喜壶确实不是一件东拼西凑、移花接木的东西,作为一件田齐的真实器物是无疑义的。但是它在断代上的作用,正如安志敏先生所提出的,有再研究的必要。

    韩:这才是最要紧的。于省吾、马承源、黄盛璋、石志廉这些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啊,你可倒好,要推翻他们的成说!

    张:我心里还是有谱的。于老是前辈,其他几位,别看年龄大都在我之下,但在学术上都是早就有名望的人,反驳他们的观点,没有八分把握我是不敢下手的。学术上没有十分的事,有八分就不容易了。这就涉及到问题的核心,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首先是铭文中的“陈喜”这个人是不是“陈僖子田乞”,现在还难以遽下结论。铭文中的字,仅仅是左半边作“喜”,还缺右半边半个字未弄清楚。马承源先生说是“似有笔画”,而判断右边的半个字可能是“欠”字,故省“欠”而作“喜”。于省吾先生说,喜字右侧从篆文的“亻”,隐约可辨,故认为是“僖”字。可是我们在金文字例中还没有发现过“僖”字,不只反面传形的僖字没有见过,就是正面的僖字也没有见过。相反的,在其它一些金文字例中,左旁书作喜字的则时常见到,如“壴”、“菫”二字,再如沇儿钟铭文中“永保鼓之”的“鼓”字。毛公鼎、齐叔夷钟,铭文中都有同样的例子。所以我们既不能遽然断定它为“鼓”字或是“艰”字,也不能贸然断为“僖”字,其道理是一样的。

    从齐国铜器铭文校之,凡言“立事岁”者均书人名而不书懿美号。正如“国差”铭文中不书“国武子”或“国武”而直书“国差”(国佐)。“陈纯釜”立事者书“陈犹”,“陈骍壶”立事者书“陈得”。从这些例子来看,他们都是人名而非美号。如果“陈喜壶”立事者是“陈僖子田乞”的话,应该直书“陈乞”而不应书作“陈僖”。

    再从一般金文习例校之,凡书作“喜”字者,皆为形容其欢乐而言,如许多钟铭中的“用宴以喜”的“喜”字。在一些有关文献中,也可以证明“喜”字有的作为人名,而不是美号,《尔雅·释诂》中说:“……喜……乐也。”《诗·小雅·彤弓》中说:“我有嘉宾,中心喜之。”《左传》昭公二十年:“卫侯赐北宫喜谥曰贞子。”而在铜器铭文中凡懿美称“僖”之处均书作“厘”字,如罕鼎的“文考厘叔”,康鼎的“文考厘伯”,芮伯壶的“作厘公僔彝”等等。特别是田齐本身的铜器如陈簋铭文中亦书作“厘叔”,而这个“厘叔”,郭沫若先生则认为他即是陈僖子田乞。退一步想,陈喜壶铭文中也可能偶然书其美号的话,那么田乞当书作“厘叔”而不应书作“陈僖”。

    我认为“陈壶”之名,我们现在还不能称其为“陈僖壶”或“陈喜壶”,它只不过是半喜而已。至于铭文中立事岁者究竟是谁,那可能和陈犹、陈得他们一样,就不一定见于经传了。

    说到这里,张先生微微一笑。这个人是从不开怀大笑的。这微微一笑,足可以表明他心里是如何的得意了。他以无可辩驳的事实,推翻了那么多高明的对手的成说。

    韩:张先生,你这一番话中,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那一句吗?

    张:你说!

    韩:“不能称其为陈僖壶或陈喜壶,它只不过是半喜而已。”半喜!在这么严肃的考证文章中,你还没有忘了幽一下默。不光这个字是半喜,他们的考证也不过是半喜而已。

    张:只有你们当作家的,才会注意到这幽默,在我看来,不过是说了个简单的事实而已。光驳了人家的不行,还得有立,有自己的看法。这就要在他们说的“陈”字上做文章了。据我的考证,这个陈喜壶,其主人先就不姓陈。详细的材料与推理,文章里都写了。也就是说,学术界吵吵了一两年的“陈喜壶”先就不姓陈,眼下能确定的名字应当是“□壶”,中间那个□可考的只有半个喜字。

    韩:总得有个名字吧,就叫“半喜壶”如何?这一仗你是打胜了。

    张:可惜刚开了头,正要大干一场,准备了好些题目要写,“四清”开始了,把我抽调到工作队去了。接下来又是“文化大革命”!

    韩:这就是命,你的修持还不够,还要经历一番磨难才会委以大任。

    张:前头的路是黑的,谁也不知道,知道了就不是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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