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一介出生前,他的母亲遭遇了一次黄包车的意外翻车,为了保护腹中还没有来到人世的孩子,母亲用双手撑在地上,虽然不幸造成了手臂骨折,却幸运地保住了腹中的胎儿,也让哲学家汤一介在未出生前就享受到了伟大的母爱……
1926年,是汤用彤教授从美国留学归来的第4个年头,此时他正在天津南开大学任教。这一年,汤教授的夫人张敬平又怀孕有喜。在这之前,汤夫人已育有一子汤一雄和一女汤一梅,只可惜,在汤用彤教授留学美国期间,他们的女儿汤一梅不幸患病在北平早逝。因而对于喜爱孩子的教授和夫人来说,添丁进口乃是汤家的一件喜事。于是在汤用彤教授忙于教学工作和汤夫人精心操持家务的日子里,夫妇俩怀着喜悦与期盼的心情,为一个即将来到人世间的小生命静静等待着。
也许教授和夫人都没有想过,他们这个即将来到人世的孩子,会在几十年后像他的父亲一样出色地成长为长江岸边黄梅县汤氏家族的优秀子孙,也许他们更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成为中华大地的一代著名教授和哲学家。因为在他们的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尽自己的力量关怀、照顾这个孩子,让他快乐、幸福地成长。
这个即将来到人世的孩子还不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道路或许就已不那么平坦,而最终把他平安领到人生道路上的,正是对他献出无私母爱的母亲。那是在一个白天,已经身怀六甲的汤夫人正坐在黄包车上行进在出门的途中。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大多有身份的妇女出门时的交通方式一般都是乘坐黄包车,既可平稳代步又不失身份,尤其对于怀孕的教授夫人来说,应该说是既省力又安全。只是汤夫人没有想到,她的这一次出行似乎远没有那么顺利。
或许是那一天的黄包车出了毛病,亦或许是当时看似宽敞的道路其实并不平坦,似乎只是前行中瞬间的那么一刻,汤夫人坐的黄包车就翻倒在地。黄包车中稳坐的汤夫人虽猝不及防,却很冷静地最先想到要保护自己腹中正在发育成长的胎儿。情急之下,她用双手撑在了地上,一刹那间,汤夫人感觉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与此同时,她却长长喘了口气,似乎忘记了突然骨折的手臂为她带来的痛苦。
腹中的胎儿安然无恙,汤夫人有惊无险,她把伟大的母爱献给了还没有出世的孩子。这个被汤夫人不惜以手臂骨折为代价保住了的孩子,就是后来成为中国著名哲学家的汤一介。
这一次黄包车的意外翻车,让遭遇手臂骨折的汤夫人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受到了更大的伤害。1927年1月15日(阴历)汤一介出生后,由于之前的手臂骨折一直恢复得不好,汤夫人始终是体弱多病,在为了她的儿子献出伟大母爱的那一刻,汤夫人也献出了自己的健康。汤家因此在汤一介出生不久后即雇用了一个奶妈,以帮助汤夫人共同照顾幼年的汤一介,一直到5岁。
虽然自幼吃奶妈的乳汁长大,但汤一介一直对母亲怀有深厚的感情。特别是后来他听母亲说,母亲在怀着他时突然遇到了黄包车翻车,为了保住他,母亲用手撑住地造成手臂骨折时,心中更是感念母亲把他平安带到这个世界。对于这些情况,汤一介也曾作过回忆:“听我的母亲说,在她怀着我的时候,有一次坐黄包车时,突然翻了车。为了保住我,她用手撑住地,一下使手骨折断。幸运的是把我保了下来,要不然这个世界就没有我了。”
二、父亲为他取名“一介”
“一介”的名字包含了父亲对他的希望,汤用彤教授希望他的儿子一生读书做学问,传承汤氏家族“视读书为本分”的家风。
这个被母亲挺身用手臂骨折为代价幸运保下来的男孩平安降临人世后,成为当年汤家的第二个男孩。汤用彤教授为他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一介”。之所以取名“一介”,除了是按黄梅汤氏家族这一代子孙的名字全部为“一”字排序外,更多的或许还是汤教授对孩子寄予的希望。
“一介书生”对于现在大多数中国人来说再熟悉不过,而对于早在20世纪初就考入清华学堂后又远渡重洋赴美留学的汤用彤教授来说,似乎更是有意择取“一介书生”的含义而为他的儿子取名“一介”。汤氏家族世代以读书为本,以教书办学为业,因此汤教授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一生读书做学问,以传承汤氏家族的家风。而汤氏家族的家风就是“视读书为本分”。
幼年的汤一介虽然尚不知父亲对自己寄予传承汤氏家族家风的希望,身体里却天生流淌着爱读书的血液。汤一介小时候贪玩淘气、快乐无忧,从不知努力学习。唯独喜爱读一些古诗,这无疑是继承了汤家以读书为重的家风。有一天,当汤一介正自己一个人读他喜爱的古诗时被父亲看到了,一向不过问孩子读书和衣食住行,只是埋头做学问的汤用彤教授似乎知道自己应该对儿子做些什么了。他回过身来到书房,回来时手中拿着庾信的《哀江南赋》,对汤一介说:“你既然爱读古典,可以读一读庾信的《哀江南赋》。”汤一介从此按父亲的要求开始阅读《哀江南赋》,而父亲则要求他的儿子必须把这篇文章熟读。当汤一介慢慢长大后,遂理解当年父亲要求他熟读《哀江南赋》的良苦用心。
在《哀江南赋》中,大致讲的是一个家族应该有他的家风,如果家风断了,那么这个家族也就衰落了。汤用彤要求他的儿子汤一介一定要熟读《哀江南赋》,就是希望汤一介知道:我们汤家是读书人家,读书是我们汤家人的本分。
汤一介无愧于父亲对他寄予的希望,更无愧于父亲为他取的“一介”之名,因为他不仅非常喜爱读书,而且喜爱藏书,几十年后,在北京大学的藏书人中可以排名第二,除了季羡林先生外,大概要数汤一介最多,有三四万册。
远在天国的汤用彤先生若有知,想必一定会倍感欣慰。
三、童年时的家
童年时的家留给汤一介印象最深的是北平东城的南池子缎库胡同的两座大宅院,那是他能干的祖母为汤家置办的产业。北平的家,给了汤一介一个快乐无忧的童年,也让他从一个4岁的孩童成长为一个懵懂的13岁少年。
1928年,南京东南大学改组为中央大学,汤用彤教授又偕夫人孩子离开天津南开大学来到南京中央大学教书。那一年汤一介只有1岁多,一家人在南京住了3年后,又随着汤用彤教授调到北京大学而搬回了北平,在南京住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幼年的汤一介仍然记住了南京的家。
汤家在南京居住的房子位于成贤街,是一座三合院式的平房小院,大门是黑色的,院子应该地势比较高,因为进门要上一两级台阶,有一个天井,每到下雨时,雨水就会顺着房檐滴滴答答地流到院子里。这是汤一介记忆中幼年时在南京的家,是汤一介回忆的最早的童年时的家,也是汤一介最早的记忆。因为年龄太小,这一段记忆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而又模糊不清。所以后来汤一介曾说过,那一段记忆是否有自己后来的想象,他是说不清的。
1931年,汤一介已经4岁了,这一年他的父亲又接到了来自北京大学的邀请,北京大学校长胡适亲自聘请汤用彤先生到北京大学做研究教授。这样,在南京工作、生活了3年后,汤教授终于又带着夫人、孩子一家大小离开南京中央大学到了当年的北平。从那以后,从大学教授到北京大学副校长,一直到1964年去世,汤用彤先生一直没有离开北大。
汤教授一家住在当年北平东城的南池子缎库胡同一个前门是3号、后门是6号、两座院子合在一起的大院子里。一家人在南池子缎库胡同安置下来后,一心埋头做学问的汤教授把他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北京大学的教学研究上,操持家务和照顾孩子们的重担就全都落在了夫人张敬平的肩上。在汤一介的记忆中,父亲汤用彤很少管他的孩子们,照顾孩子们的事大多都是由母亲做。从童年开始,母亲在汤一介的眼中就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
汤用彤教授能够带领一家人住进当年北平城有名的“富人区”,这样一个地价昂贵又舒适宽敞的深宅大院,应该说全得益于汤教授有一个精明强干、善于理财的母亲,这就是汤一介的祖母梁氏夫人。
当年汤一介的祖父,开明的汤霖知县从甘肃回来后,仍然在京城做京官,具体的工作是每年都被大清朝的皇帝派到各省市担当秀才、举人考场的考官,因而他在京城的官职仍然相当于知府的官级。到了清朝末年新式办学兴起时,汤霖考官更是一直忙于创办新式学堂,勤勤恳恳工作一直到宣统三年方才退休回到老家湖北黄梅。这样一个勤于政务、一心办学的汤霖考官,自然是无暇顾及家务的,这样汤氏家族走出一个治家有方、理财有道的梁氏夫人也就顺理成章了。
汤一介的祖母梁氏夫人确实有一个非同寻常的经济头脑,作为梁家全权管理家务的“第一夫人”,她不仅把汤知县的后院厅堂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且在供养了两个儿子读完新式学堂后,又把小儿子送到美国留学,一直到两个儿子全都学业有成。因此,汤家的钱财,全都是凭借梁氏夫人一手紧紧攥住汤知县从朝廷领回的所有俸禄,另一只手又把既是国会议员,又在市政府担任主任秘书的大儿子汤用彬,还有做大学教授的小儿子汤用彤两人每月所挣数目可观的现大洋悉数收于囊中而得来的。
在汤家这个能干的祖母梁氏夫人的掌管之下,汤氏一家三代人不仅衣食无忧,生活优越,而且置下了北平东城南池子缎库胡同3号、6号这个当年京城最贵地段的两处大宅院。除此之外,泼辣能干的梁氏夫人还在湖北老家黄梅县为汤家置办了一片田产,此时梁家可谓财力丰厚。虽已是“坐拥”北平的两处房产和湖北老家的大片农田,但梁氏夫人的“理财之心”却仍然在继续“膨胀”,时隔不久,她的“经济投资”终于又跨过了长江。
站在长江岸边黄梅县的土地上,精明的梁氏夫人一直把目光盯在隔江对岸的土地上。她在看什么呢?是什么能够如此吸引梁氏夫人的目光跨过宽阔的滔滔长江之水呢?原来与汤一介的老家黄梅隔江“相望”的那片土地就是中国著名的风景胜地庐山。这个时候,汤一介的祖母已经知道,在庐山有一个叫“牯岭”的地方,很多有钱人,甚至是外国人都在那里有了自己的别墅。看着眼前的滔滔长江,梁氏夫人终于下定决心,把汤家的“经济命脉”延伸到庐山的牯岭。
这个叫做“牯岭”的庐山之地,位于庐山两座山岭之间的一片开阔平坦的长冲谷,如果能在这个风景优美、环境宜人的环境里居住休闲,简直就是到了人间天堂。所以早在清朝的鸦片战争后,这里就被一个来中国探险的英国人看中,此后这名英国探险者用了种种手段终于取得了这片环境幽美的土地的租赁权,结果这名英国人转手又将这片土地叫卖出租,并同时为这片土地重新取了一个英文名字——“Cooling”,就是“清凉”的意思,音译为汉语就成了“牯岭”。这样,庐山原来叫做长冲谷的这片土地就换了一个新的名字“牯岭”。没有多少年,牯岭就成了一个有500多座别墅和来自多个国家几千名居民居住和旅游的胜地。一直到今天,到庐山旅游的人仍然可以看到那座设施完备的小镇牯岭。
汤一介的祖母梁氏夫人就在这样一片土地上为汤家购置了位于庐山牯岭大林路的三座别墅,这不得不说是精明的梁氏夫人理财之术的成功。虽然对于梁氏夫人来说,购置庐山别墅,不过是她在为汤家的财产“添砖加瓦”,但细想起来,梁氏夫人此举却绝非一般人之所及。
庐山牯岭大林路的三座别墅给汤家的子孙带来了无尽的欢乐,每年一到暑假的时候,汤教授就会带上夫人和孩子,还有他的兄长汤用彬一家来到这个有名的风景胜地庐山避暑。在汤家的祖母为他们购置的3栋小楼中,汤教授一家和他的兄长一家可以任意选择一栋居住。而和家人一起在庐山避暑度假的生活无疑也是汤家孙儿们最快乐的日子,汤一介更是忘不了自己童年时代的这一段快乐时光,他记得尤其清楚的是,他们家和伯父一家经常住在中间的那栋小楼,最有趣的当然是小楼前面的那块大石头。大石头光滑平整,体积庞大,从远处看,就像一只大蛤蟆静静地趴在小楼前,引得汤家的孩子们爬上爬下嬉戏玩耍。汤一介自然是妹妹和堂弟堂妹们的孩子头,他会指挥孩子们爬上爬下,也会让孩子们围坐在自己身边,总之是汤一介把妹妹和堂弟堂妹们带得团团转,在大石头上尽情地疯玩。当然最不会忘记的还是孩子们为这块大石头取了一个形象有趣的名字:“蛤蟆石”。
每天兴致勃勃攀爬蛤蟆石不过是孩子们庐山之行的活动之一,对于汤家的孙儿们来说,庐山风貌的一山一景,庐山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是美好而难忘的,因而在庐山避暑度假的那段时间都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想起来汤家的子孙们还是应该感谢他们的祖母,正是他们的祖母梁氏夫人,凭借她精明的理财能力,在庐山美丽的牯岭大林路为汤氏家族购置了3栋小楼。
去庐山避暑自然是最快乐的时光,但每年只有暑假才能去庐山,时间毕竟是短暂的。真正给汤一介童年最多快乐,留下无数美好童年回忆的,还是北平南池子缎库胡同的大院。汤家在南池子缎库胡同的院子很大,总共有50余间房子,由于是3号、6号两座院子合在一起,就分成了前院、正院和后院三个大院,而且在后院里还有一座两层的小楼。
正院是个三面有房子的四合院,在两边厢房和正房之间有走廊相连。汤用彤教授一家和他的哥哥、当时的市政府主任秘书汤用彬一家就住在正院里,汤用彤一家住西厢房,汤用彬一家则住东厢房。
南池子缎库胡同的家带给汤一介的,是一个完整而欢乐的童年。孩子们在他们精明的祖母为他们购置的两所大院子里尽情玩耍。除了汤家居住的正院外,后院的房子大部分都出租了,所以院子里的人全都不走前门3号,而是走后门6号。即使是这样,汤家的孩子们仍然很喜欢后院,当然是因为后院的那座两层的小楼。小楼并没有出租,楼上有3个房间,汤用彤教授的研究生王维诚、王森等先生曾最早在这里住过。汤一介上小学时,这几位先生都曾做过他的家庭教师。而对于孩子们来说,小楼的上层绝不是吸引他们的地方,他们最喜欢的是小楼的第一层。小楼的第一层是一个大厅,空空的没有放任何东西,地面更是光滑平整。这样一来,小楼的第一层就成了孩子们最中意的玩耍场地。
孩子们最喜欢在大厅里面滚铁环,汤一介带着妹妹,再加上伯父家的堂弟堂妹,几个孩子一起推起铁环,滚动的铁环发出了好听的金属碰撞声,还有孩子们的嬉戏声,混在一起回荡在小楼的一层大厅中,自是为小楼大厅增添了别有一番的情趣。孩子们在尽情地玩耍,尽情地流汗,那种快乐,汤一介觉得只有在后院的这座小楼的大厅里才能找到。
南池子缎库胡同家的前院带给汤家孩子们的欢乐就更多了,最早的时候钱穆先生在初来北平时曾经在这里暂住过一段时间。前院也很大,特别是到了冬天,前院就更会受到孩子们的“青睐”,孩子们会在这里开辟出一个冰场。经常是汤一介先带着妹妹、堂弟堂妹们开始给院子泼水,等到泼的差不多可以成一个冰场了,孩子们就可以在上面溜冰了。虽然孩子们的溜冰只不过是推着椅子在冰上滑行,但却是汤家孩子们最喜欢的活动,每一次孩子们都是高高兴兴,直至大汗淋漓乘兴而归。
在这群欢乐的孩子们中,也有汤一介的好朋友郭家的兄弟姐妹。郭家是一家有钱的商人,相比之下,他们家的院子就更大一些,泼出的冰场也就更大了。更让汤一介高兴的是,郭家还有冰鞋,这样汤一介不仅可以带着汤家的孩子们去郭家玩耍,还可以和孩子们一起穿上他们家的冰鞋在更大的冰场上滑冰,比起他们一起在汤家的前院推着椅子溜冰,自然是过瘾多了。到了夏天,两家的孩子还可以在一起打乒乓球,推铁环什么的。不管玩什么,汤家的孩子和郭家的兄弟姐妹在一起玩总是很开心,这给童年的汤一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很多年,长大了的汤家和郭家的孩子仍然都保持着很好的关系。
虽然汤家祖母为她的子孙带来快乐的远不止北平南池子缎库胡同的大宅院,但北平南池子缎库胡同的家无疑给汤一介的童年带来了无尽的欢乐,想起来,还是要归功于汤家的孩子们有一个精明强干的祖母。
童年的汤一介在北平南池子缎库胡同一直住到1939年抗战爆发后,9年的童年岁月让汤一介从一个4岁的孩子长成为一个13岁的懵懂少年,9年欢乐无忧的童年时光更给汤一介留下了抹不掉的回忆。
四、北平东华门的孔德幼儿园
幼儿园里的汤一介最喜欢唱歌,让人称奇的是,几十年后汤一介仍然清清楚楚记得那些歌,也许这正是哲学家汤一介的“与众不同”之处吧。
曾经有很多文章在描述一些名人的成长经历时,都会谈到他们不是从小即显露出了聪慧、勤奋,就是如何出类拔萃等。对于汤一介来说,这些名人们在童年时的“拔萃”表现,似乎和自己没有什么“共通”之处。每当提起自己的童年,汤一介的评价大都是“童年平淡”、“小学学习成绩平平”及“无忧无虑”之类词语。这个评价于汤一介而言,自然不乏谦恭之意,而对于他的父亲汤用彤教授来说,或许是他当年有意为他的儿女创建的一个“自由自在”的成长空间。在汤一介的记忆中,父亲对他们从不管教什么,更没有责骂,有的只是带他们出去玩,吃好吃的,父亲在他们的眼中永远是个有学问而又慈祥的父亲。而正是汤用彤教授这个独特的“育儿经”,才给了他的孩子们一个“平淡”和“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也让他培养出了日后成才的儿子汤一介。
1931年,也就是汤用彤教授偕全家从南京中央大学来到北京大学那年,汤一介4岁了,汤教授决定送他的第二个儿子进幼儿园。在21世纪今天的中国,孩子进幼儿园可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是在近80年前的中国北平,能够走进幼儿园大门的孩子毕竟为数不多。而汤一介能够在4岁的时候走进幼儿园,一方面是当年汤家在旧中国那个时代的社会地位和经济能力,一方面亦表明汤家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看来,汤教授虽然一向对自己的孩子“放任不管”,但对孩子应该接受的正常教育还是绝不含糊的。
汤一介在进入位于中南海东侧的艺文学校的幼儿园仅仅1年后,就转到了离他们家比较近的坐落在东华门的孔德学校幼儿园,其中原因,不外乎还是孔德学校幼儿园离他们缎库胡同的家更近一些,条件相对更好,即便是收费贵一些,开明的汤家也是不会计较的。
进艺文学校的幼儿园时,汤一介只有4岁,因而对于艺文幼儿园的经历,他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记忆。可能确实是年龄小,虽然在艺文幼儿园差不多上了1年,可汤一介只记住了一件事,那就是每一个孩子在进幼儿园时都要换鞋。
对于后来东华门的孔德学校幼儿园,汤一介却留下了很多记忆,虽然那一年他也只不过刚刚5岁。孔德学校的幼儿园带给汤一介的无疑仍然是快乐和无忧无虑。一直到几十年后,年过八旬的汤一介仍然记得,和艺文学校的幼儿园一样,东华门的孔德幼儿园的小朋友在进园时也要换鞋。而对于幼儿园里的生活,汤一介则记得更多些,比如在幼儿园画图画,唱歌,还可以做各种游戏,这都是很好玩和高兴的事。当然还有更高兴的事,就是每个小朋友都会得到小点心。不知为什么,汤一介觉得幼儿园的小点心特别好吃,尤其是小朋友们坐在一起吃小点心的时候,就更香了。
还让汤一介忘不了的是孔德幼儿园一个姓苗的小女孩,那时年幼的汤一介性格比较内向,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大合群,看起来似乎好朋友不多。可是这个姓苗的小女孩却非常喜欢和汤一介在一起玩,这让汤一介很开心。两个孩子一边玩,苗姓小女孩还一边对他说:“咱们俩一起玩,我就是皇后,你就是皇帝。”女孩的话真是天真无邪,汤一介听了以后马上就答应了。虽然当时和天真女孩一样无邪的汤一介根本不知道皇帝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小女孩为什么说自己是皇后,说他是皇帝,当然更不知道皇帝和皇后之间有什么关系,可是他觉得既然她说了,自己就应该同意。
东华门的孔德学校幼儿园留给汤一介最深的记忆应该说是学习唱歌。汤一介非常喜欢唱歌,幼儿园里教的每首歌他几乎都会唱。每次小朋友们学习唱歌的时候,汤一介不单是最快学会,唱起来更是嗓音洪亮、节拍准确。更有意思的是,喜欢唱歌的汤一介还牢牢记住了歌词。有些歌曲甚至在几十年之后仍然念念不忘。比如有一首歌词汤一介至今仍然记得:“我们一同瞧瞧,我们一同瞧瞧,飞机来了,飞机来了,在天空中嗡嗡地叫。”
五六岁孩提时唱过的歌曲,70多年后仍然历历在目,这大概就是汤一介童年时代所显现的“过人”处之一吧。
五、表现“平平”的小学生
无论是对武侠小说的喜爱,还是在体育和表演上显露的天赋,都是自认为表现“平平”的小学生汤一介的“不平”之处……
汤一介是从孔德学校的幼儿园直接升入孔德小学的。可能觉得在小学的学习成绩排不上班上最好的,汤一介对自己在上小学时的那一段经历,常常自我评价为表现“平平”的小学生。回过头来看,小学生汤一介之所以表现“平平”,更多的原因还是源自他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因为家境良好,更因为在家中父母对他从没有那么严厉地管教,只要完成了学校的作业,汤一介就可以和小伙伴任意玩耍,可以画自己喜爱的图画,可以看武侠小说……这是汤一介的小学生活,而汤用彤教授无疑为他儿子的成长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空间,这样看来,小学生汤一介在学校时的那一段经历,似乎不那么像他后来自我评价的那样是一个“表现‘平平’的小学生”了……
和大多数同龄的男孩子性格一样,小学生汤一介也特别爱看中国武侠小说。差不多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汤一介就迷上了诸如有名的《三侠剑》、《七侠五义》之类的武侠小说,并时时抱在手上。说起来,让小学生汤一介“误入”武侠小说“歧途”的“罪魁祸首”应该是汤家的车夫老李。老李虽然不过就是汤家的车夫,可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一些侠客们耍枪弄棒的精彩打斗和一些《聊斋》之类的鬼怪故事全都装在了肚子里。平时老李为人和气又爱说话,没事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把他肚子里的那些“学问”一点一点往外倒给汤家的孩子们。内容自然也是五花八门,除了武侠故事外,老李也会讲一些可怕的鬼故事吓唬汤一介和他的堂弟堂妹们,虽然听的时候很害怕,可是好奇的孩子们还是经不住老李那些新奇的鬼故事的诱惑,依然会常常跑到老李那听他讲故事。因此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看到汤家的孩子们聚在大院前院的门口和老李在一块儿,那就一定是老李的“说书场”要开讲了。
老李的故事确实讲得不错,经常能把孩子们吸引过去不说,还能让孩子记在脑子里。特别是有一次老李给孩子们讲了一个《聊斋》里的故事,给汤一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个故事的大意是:“有两个秀才死后到阴间,阎王爷(管生死的地狱之王)出题考他们,题目是‘一人二心,有心无心’。一个秀才答卷写道:‘有心为善,虽善无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一个人故意做好事,虽然做了好事也不应受到奖赏;一个人无意做了不好的事,虽然做的事不好,但也不应该受到处罚。考官们都认为他回答得很好,于是阎王爷就下令说:‘现在河南某地缺一个城隍,你去吧!’这个秀才哭着对阎王说:‘你的好意,我不敢推辞,但我家还有老母在,没有人奉养,请准许我老母百年之后,再去河南当城隍,可不可以?’阎王爷就让他的手下去查生死簿。一查,这个秀才的母亲还有9年阳寿。就在阎王和他的臣下犹豫不决时,关帝说:‘我看,就让这个秀才多活9年吧!’并且对那个秀才说:‘你本来就应该到河南当城隍的,现在考虑到你是孝顺母亲的,给你9年假期,到期再召你赴任。’于是,这个秀才就骑着马回家了。到家,好像从一个梦中醒过来。而实际上他已死了3天。他母亲听到棺材里好像有呻吟的声音,打开一看,秀才活了。9年后,秀才的母亲去世了,秀才也就跟着死了。”
这是几十年后,汤一介把这个他一直记得很清楚的故事经过回忆整理记下来的,虽然故事的完整离不开汤一介后来对《聊斋》故事的重温,却不难看出,当年汤家车夫老李的故事给小学生汤一介留下的印象是何等的深刻。而老李的故事似乎更是“魅力”无穷,汤一介不仅越来越爱听,而且越听越上瘾,及至后来干脆“抛开”老李,自己亲手捧起了武侠小说的原本。像什么《黄三太标打窦尔墩》《杨香五三盗九龙杯》《白玉堂误落铜纲》之类的武侠小说,全都被他一一“收入囊中”。对于小小年纪的汤一介来说,“原本”的武侠小说确实让他有些半懂不懂,不过能被那些剑侠们精彩的打斗深深吸引,也足够一个小学生快乐无比的了。
比起武侠小说带来的乐趣,学习成绩一直处于中等的汤一介自然感觉他在小学是表现“平平”了。而在东华门孔德小学学习日语的经历,似乎可以说是汤一介在小学的“不平”之事。1937年汤一介上四年级时,他的学习课程表上增加了日文课,那一年,中国的抗日战争正式爆发,出任孔德小学日语教学的是一个日本人。也许是国情阴影的无形感染,或者更是孩子们纯真天性的流露,汤一介和他的同学们都很讨厌学习日文的,在他的眼里,班上好像没有一个同学好好学习日文。孔德小学是一所法国教会学校,平日里学生们认认真真学习,考试时更是规规矩矩。但唯独到了日文课这里似乎就乱了“章法”。
由于大家平日里一直都不好好学习,所以到考试的时候自然是心中无底,唯一的对策就是一个字:“抄”。于是大部分同学都是把日语书坐到屁股底下,只要老师看不见,就拿出来匆匆抄写。汤一介自然也是这个大作弊集体的一员。因而学习了1年后,汤一介的日语成绩几乎就是“颗粒无收”。虽然这时汤用彤教授已远去云南,好在一向疼爱孩子的汤夫人也像教授一样开明,更是不会给自己的孩子增加压力。没过多久,不喜欢学习日语的汤一介就转到了灯市口育英小学六年级,育英小学虽仍是一所教会学校,但在这里可以不学日语而学英语,这让汤一介很开心,汤夫人终于也像她的丈夫一样为她的儿子汤一介的童年又提供了一份快乐。
育英小学无疑让小学生汤一介得到了更加快乐和健康的成长,尤为凸显的是他在体育和文艺方面有优于同龄孩子的天赋。在这以前,汤一介虽然性格内向,最好的朋友只有一个男孩,他是戏剧家余上沅的儿子,非常喜欢画画。因为他喜欢画画,汤一介也喜欢教画画的李老师,还常常到他的家里去玩,这些都给汤一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在育英小学,汤一介在体育和文艺方面就不仅仅是喜爱了。在运动会的比赛中,汤一介经常可以拿到立定跳远的第一名,他的短跑成绩更是名列前茅,跑道上的汤一介飞快地甩开双腿,常常以绝对的优势超过小伙伴夺得50米短跑的第一名和100米比赛的第二名。至于唱歌水平,此时的汤一介则已不同于昔日仅仅喜欢唱歌的汤一介,他被选入了合唱团,最高级的演唱就是在圣诞节时与合唱团的同学们去电台表演圣诞节的歌,无论是演唱水平,还是表演规模,都足可以让小学生汤一介自豪一阵子了。
运动场上的风光无限和电台的精彩表演是汤一介快乐童年的闪烁,也是“平平”小学生汤一介的“不平”表现。
六、对“生”和“死”的发问
汤一介在4岁时开始了对“生”的发问,6岁时,面对小妹的突然离开人世,他又对“死”发问。这个时候的汤一介是否想过,他长大以后会去研究哲学吗?
如果说运动场上的跳远、短跑和电台的圣诞节演唱都是汤一介童年时代的出色表现,那么他在童年时对“生”和“死”这两个问题的发问,也许更会引起大人对这个孩子的刮目相看。不管怎样说,孩提时的如此发问,都是汤一介在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时光中一件值得一提的事,尤其对于后来成为哲学家的汤一介来说,他在儿时即对“生”和“死”提出的发问,似乎又是对他日后走上哲学道路的一种预示。
汤一介最早提出“生”的问题时,只有4岁,虽然年纪很小,又是出于小孩子的好奇,他却一直记得很清楚,当他第一次问母亲“我是怎么生出来?”的时候,母亲想方躲避了对他的回答。但孩子的好奇心是无止境的,母亲越是避而不答,汤一介越是紧追不放,几次不断地向母亲提问:“我是怎么生出来的?”母亲终于无奈地回答他不断发问的儿子说:“你是从我的肋下生出来的。”汤一介就此深信不疑,在他4岁的头脑中,也就以为“生”就是如此的“生”了。后来他了解到,在别人家的小孩子向他们的母亲提出这样的问题时,他们得到的答案几乎和汤一介得到的回答一模一样,中国母亲的这种回答,自然是受中国传统的民间风俗影响,而对汤一介来说,也许应该是他哲学道路上的第一次“人生研究”。
汤一介第一次面对“死”的发问是在他的小妹离开人世时,那一年他6岁。
汤一介原来有两个妹妹。一个比他小1岁多,汤一介叫她大妹。另一个比他小3岁多,汤一介叫她小妹。汤一介6岁多的时候,小妹突然得了痢疾,汤教授夫妇急忙把她送进医院,虽然小妹住进了医院得到极好治疗,可是几天后小妹还是死在了医院。
在小妹住院的几天里,汤一介曾经跟着母亲去看过小妹两次,但大多数的时间还是他的母亲自己一个人去看小妹,主要原因还是害怕她的其他孩子被感染。因此每次母亲从医院看望小妹回来,汤一介常常会问母亲:“小妹什么时候回家?”母亲总是跟他说:“她的病快好了,过几天就回家。”可是后来汤一介看到,母亲再也不去医院了,并且常常哭泣。汤一介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哭泣,更不知道小妹已经离开人世。当他再问母亲“小妹什么时候回来”时,母亲对他说:“小妹不回来了,到天上享福去了。”
当时只有6岁的汤一介当然不知道“天上”在什么地方,但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却留下一个很深的印象,那就是“死”不过是到一个比人们生活得更好的地方——“天上”。
后来汤一介在回想这一段童年的经历时,觉得他在孩提的时候向母亲提出的问题虽然都是自己生活中非常具体的问题,但这两个问题实际上是两个最深刻最大的问题,因为它是“生”和“死”的问题——“生从何处来?”和“死向何处去?”在汤一介的生活经过了长达80多年的今天,如果谁问汤一介这两个问题,他还是觉得这是难以回答的。汤一介一直说自己小时候很平凡,可是在幼年时他即会对“生”、“死”发问,他是否也会想到日后会去研究哲学呢?几十年后,汤一介在73岁时写了一本小书《生死》,其内容主要是通过实际感受表达自己对“生死”这一问题的看法。而幼年汤一介对“生”和“死”的发问,似已预示其研究哲学一生的走向,想来实在令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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