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女王传-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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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这个孩子出生在一个并不显赫的家庭里,所以她并没有引起人们过多的关注。命途多舛,世事难料。两个月以前,克拉伦斯公爵夫人也生了个女儿,不幸的是,这个婴儿很快就夭折了。但是,公爵夫人很有可能再做母亲,事实也的确如此。肯特公爵夫人很年轻,肯特公爵的身体很强壮,不久之后可能会有个弟弟来夺取这个公主继承王位的微弱机会。

    然而,公爵却有不同的看法:它们都是预言……无论如何,他要给孩子取名为伊丽莎白,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吉祥的预兆。然而这样一来,他却忽略了摄政王的想法。摄政王看到这是个找他兄弟麻烦的大好机会,于是,他突然宣布将亲自参加这个孩子的洗礼,同时,他也宣称孩子的教父之一是俄国的亚历山大皇帝(亚历山大二世·尼古拉耶维奇[1])。因此,在仪式上,当坎特伯雷总教主询问给孩子取什么名字时,摄政王回答“亚历山大”。这时,肯特公爵冒险建议增加一个名字。摄政王回答道:“当然可以,乔治娜?”“伊丽莎白,行吗?”公爵说。这时出现了一阵沉默,公主的大主教穿着上等细麻布衣袖,抱着公主,很不安地看看这个王子,又看看那个王子。“很好,”最后摄政王说,“以她的母亲来命名,但是亚历山德里娜必须放在前边。”于是,尽管肯特公爵很不高兴,孩子最终被命名为亚历山德里娜·维多利亚。

    令肯特公爵不高兴的还有一件事:下议院给他的捐款并不能解决他的财政危机。他的负债不断增加,他的服务能否得到国家的赏识,这很让人担心。多年来,他每年有7000英镑的收入,但是现在的花费却是之前的两倍,而且不能再作进一步的缩减,事实上,在他的王府中没有一个仆人不是从早忙到晚的。他在给罗伯特·欧文的长信中倾诉了自己的烦心事。欧文的同情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安慰。肯特公爵写道,“坦率地说,在权衡了各个方面利弊后,我很乐意继续住在英国,即使过平淡的生活——不铺张、不浪费,然而如果不把目前的7000英镑的收入增加一倍,是什么事也不能做成的,减少开支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很明显,他不得不以51300英镑的价钱卖掉他的房子,如果不能卖掉房子,他必须离开这里再到欧洲大陆生活。“如果我的服务对这个国家有用,那些有权力的人应当支持我,答应我的要求,而这个要求也是我长期在殖民地受奴役的补偿,如果他们连这个都不能做到,那也就证明他们并不欣赏我的才能。如果是这样,在夫人和我确立了孩子英国人的身份,在古老的英国的土地上给予充足的物质补养后,我也就没有必要再踌躇了,在适当的时间,我会重新开始我在国外的退役生活。如果上帝要给我们另一个孩子,我们还会这样做。”

    与此同时,他决定在锡德茅斯过冬天。他对欧文说,“在美丽的德文郡海岸,可以让夫人享受温暖的海浴,让婴儿呼吸新鲜的空气,在伦敦的这几个月让人很厌恶。”12月,他们起程了。新年到来之际,公爵想起了另一个预言,一个预言家告诉他,1820年王室将死两个人,这两个人会是谁?他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国王,很显然活不长了;约克郡公爵夫人疾病缠身,那么这两个即将死去的人可能就是国王和约克郡公爵夫人,或者是国王和约克郡公爵,又或者是国王和摄政王。肯特公爵是英国身体最好的人之一,他声称,“我的兄弟都不如我健康,我的生活很规律,我将比他们活得时间长,王位将属于我和我的孩子。”可笑的是,一次他出去散步湿了鞋,回到家,他忘了换袜子。他感冒了,肺开始发炎,身体一直很健康的他在1820年1月22日成了个垂死的人。凑巧的是,斯托克马尔医生这时也在这里。两年以前,夏洛特公主奄奄一息时他曾站在床前,现在的他同样看着痛苦的肯特公爵。在斯托克马尔的建议下,公爵很快准备好了一份遗嘱,尽管他在世的财产不足挂齿,但重要的是,这个对世事一无所知的孩子的监护权必须在公爵夫人手里,这个孩子的命运正在发生奇妙的变化。公爵在明白遗嘱的内容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当医生询问了他的笔迹是否清晰之后,他就不省人事了,第二天早上他便离开了人世。6天以后,吉普赛人的预言的另一部分也应验了,英王乔治三世漫长、痛苦、不体面的人生结束了。

    二

    锡德茅斯陷入了一片混乱,公爵夫人发现她自己不能回到伦敦了。利奥波德王子很快赶来,护送他姐姐和她的家人。在经历了一段缓慢而痛苦的路程以后,他们来到了肯辛顿。这个穿着臃肿的黑丧服的寡妇,需要竭尽全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的前景更加不确定了。她每年有6000英镑收入,但是她丈夫留下的债务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的身上。很快,她得知,克拉伦斯公爵夫人怀孕了,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坏消息。她留在英国还有什么希望?为什么她要在外国和陌生人在一起?她不会说他们的语言,不理解他们的风俗习惯。无疑,最好的选择是回到阿莫巴赫,和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节衣缩食地把孩子抚养长大。但她天生是个乐观主义者,一生一直生活在奋斗与挣扎中,现在更不可能因为恐惧而退缩。与此同时,她非常喜欢她的孩子,她声明“这是我的幸福,我的快乐,我存在的价值”。她的孩子应该像英国公主一样被抚养长大,不管以后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她。利奥波德王子豪爽地提出每年将额外给公爵夫人3000英镑,于是公爵夫人继续留在肯辛顿。

    孩子很胖,与她的祖父非常相似。“这是已故国王的形象,她是穿短裙的乔治王。”公爵夫人惊讶地说。身边的夫人随声附和,这时,这个小东西摇摇晃晃地费力地从一个人身边走到另一个人身边。

    不久之后,世人开始关注这个住在肯辛顿的女孩。1821年初,克拉伦斯公爵夫人的第二个孩子伊丽莎白公主在出生3个月之后便夭折了,于是,人们的兴趣更高了。强大的武装力量和凶猛的对抗方看起来也在秘密地包围着王室。这是一个派别纷争、充满暴力和强烈不满情绪的时代,一种长时间受不利环境压抑的疯狂运动开始蔓延全国。新的激情、新的欲望,或者可以说旧的激情和愿望转化成的一种新的能力——对自由的热爱、对不公正的憎恨、对未来人生的期望,比比皆是。尽管强势的人仍傲慢地占据其位,实行他们长久以来的暴政,但是一场暴风雨正在黑暗中酝酿,天空中已经出现了闪电。当然,强大力量的运转还需要脆弱的人类这个工具。多年来,英国自由主义的伟大事业似乎系于这个生活在肯辛顿的小女孩身上。她一个人站在整个国家和他的叔叔坎伯兰公爵——一个丑恶的反动力量的化身中间。毫无疑问,肯特公爵夫人与她丈夫的伙伴站在一起,辉格党的领袖、激进的煽动者都团结在她的周围,她与英勇的达拉谟勋爵交往密切,与令人敬畏的康诺·欧康纳建立了友好的关系。她接见过威尔伯福斯,可以肯定的是,当时她没有邀请他就座。她公开宣布她将自己的信仰建立在“人们的自由”之上,这个公主将会被培养成她应该成为的人。但是皇位背后是坎伯兰公爵的邪恶势力伺机而动。布劳汉姆期望未来时,以他常用的下流方式暗示了种种可怕的可能性。在听说了乔治四世[2]疾病缠身时,他写道:“我以前从没为了国君如此虔诚地祷告。如果他死了,这些反派角色(保守党的部长)的所有麻烦也会随他而去,他们有弗瑞德一世(约克公爵)做自己人,但是他(弗瑞德一世)也活不了多久;而且,那位无赖王子‘威廉兄弟’的生活也会很糟糕。因此,我们只能顺服自然听命于欧内斯特国王或者欧内斯特摄政王(也就是坎伯兰公爵)。”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布劳汉姆所独有的。在公众情绪高涨的时期,这种情绪不断地浮出水面,即使在维多利亚成为女王的前些年,激进的报纸还到处散布说,维多利亚公主可能在她邪恶的叔叔的阴谋诡计中举步维艰。

    但是,这种冲突和预言并没有传到小德里纳那里——在家里大家都是这样叫她——她玩着玩偶,或者在过道里蹦来蹦去,或者在肯辛顿花园的林荫道上骑着她的叔叔约克送给她的毛驴。这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女孩被她的保姆、她妈妈的侍女,还有她的姐姐菲多雅当做偶像来崇拜。尽管她的母亲对她要求很严格,但是几年下来她仍有被宠坏的危险。她时常突发脾气,跺着小脚,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都不愿意学习字母。事后,她感到非常抱歉,便突然大哭起来,但还是没有学习字母。然而,在她5岁的时候,这些情况随着莱森小姐的出现而发生了变化。这位小姐是汉诺威牧师的女儿,以前曾是菲多雅公主的家庭教师,她的优点是很快便把一种新的精神灌输到她照看的孩子身上。实际上,刚开始的时候,她被公主火山式的脾气吓到了,她说,她从没见过这样热情和顽皮的孩子。于是她观察了一些情况,发现这个孩子非常诚实,无论将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她都不会撒谎。尽管家庭教师莱森小姐的意志非常坚定,但是她发现世界上所有的坚定都没有用,除非她能够征服小德里纳的心。她做到了,从此她不再有困难。德里纳开始像天使一样学习字母,还学习了其他一些东西。斯帕思男爵夫人教她如何做小木盒,并用金属箔装饰它们,涂上花色。她母亲教她信仰宗教,每个星期天早上,这个6岁的小女孩就会坐在教会的长凳上,全神贯注地听牧师无休止的训诫,因为下午她就要接受检查。公爵夫人觉得她的孩子应该提前做好置身高位的准备,以便给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留下好印象。这位德国夫人善良、朴素、节俭的个性,让她避开了卡尔顿王府那些伤风败俗的宴请。德里纳时时不忘朴素、规则、礼节、奉献的优点。然而,这个小女孩其实不太需要这样的课程,因为这个小女孩天性单纯,做事有条不紊,非常虔诚,对礼节的感觉也很敏感,她知道谈吐举止的种种细节。简·埃利斯在6岁的时候,她的祖母把她带到肯辛顿宫和同样也是6岁的维多利亚一起玩。这位年轻的小客人不大懂得礼节,随便玩弄地板上的玩具,甚至有点儿放肆。“别碰那些玩具!”她马上得到了警告,“它们是我的;我可以叫你简,但是你不能叫我维多利亚。”经常和公主一起玩的是维克托瓦尔,她是公爵夫人的家仆约翰[3]的女儿。这两个小女孩都非常喜欢对方,她们经常在肯辛顿花园里手牵手散步。但是小德里纳知道,身后远远跟着的穿红衣服的侍卫关注的是哪一个女孩。

    热心敏感的小德里纳,非常喜欢亲爱的莱森,喜欢亲爱的菲多雅,喜欢亲爱的维克托瓦尔,喜欢亲爱的斯帕思夫人,当然还喜欢她亲爱的妈妈,这是她的责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在克莱尔蒙特和她的舅舅利奥波德王子在一起的时候,她却是发自内心地高兴。这里有老路易斯,多年以前,他曾经服侍过她的堂姐夏洛特,现在正全身心地宠爱着她。她舅舅对她非常慈爱,和她说话时既严肃又温和,好像把她当成一个大人。在短暂的拜访结束后,她和菲多雅总是眼泪汪汪地不忍离去。然而她们又不得不重复肯辛顿千篇一律的管束和充满感情的监督。但是,有时她妈妈在家的时候,她可以和亲爱的菲多雅、莱森一起乘车外出,她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表面看起来非常愉快。

    去克莱尔蒙特拜访是经常的,但是有一天,在一个特殊的场合,她有了一个更珍贵、更令人兴奋的机会。在她7岁的时候,她和她的母亲、她的姐姐应国王的邀请来到温莎。曾对他的嫂子和家人耍坏脾气的乔治四世现在已经厌倦了生闷气,开始变得和蔼可亲了。这个年迈的老人,戴着假发,打扮得非常华丽,身边有一群珠光宝气的情妇和一群趾高气扬的侍从。就这样他接见了这个小东西,他觉得这个小东西总有一天会以不同的面貌出现在这个殿堂上。“给我你的小手!”他说。于是,两个时代接触了。第二天早上,他与格洛斯特公爵夫人乘车外出时,在花园里遇到了肯特公爵夫人和她的孩子。“把她抱上来!”他命令道,这让她的母亲觉得非常恐怖,可是孩子却非常高兴。他们一起驱车到弗吉尼亚湖,这里有一个大的游艇,很多贵族和小姐在钓鱼。另外一只游艇上,有一支乐队。国王色迷迷地看着菲多雅,称赞她举止得体,然后,转身问他的小侄女,“你喜欢什么曲子?乐队可以演唱。”“《天佑国王》,陛下。”她很快地回答道。公主的回答受到人们的赞赏,这被看做她后来表现出的机智的征兆。但她是一个非常诚实的孩子,或许这就是她真实的想法。

    三

    1827年,约克公爵逝世。他所经历的丧妻之痛在拉特兰公爵夫人的安慰下减轻了不少,他死后,留下了未完成的规模宏大的斯塔福郡府和200万英镑的债务。3年之后,乔治四世也去世了,克拉伦斯公爵接替了他的事业。很显然,新的王后不可能再生育了,因此维多利亚公主被议会看做假定的继承人,肯特公爵夫人的年金也比5年前翻了一番,现在又额外增加了1万英镑作为公主的生活费用。如果国王在她女儿成年之前就死了,她会被任命为摄政王。在这个时期,国家出现了很混乱的局面。曾控制英国40多年的托利派[4]的势力突然之间瓦解了。在接下来的大动荡中,似乎保持了几代的传统就要断裂了,似乎在盲目固执的反动派和其敌人的坚决的暴怒之间除了革命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但是,妥协的力量获胜了:《改革法案》[5]通过了。国家的重心开始向中间阶层转移,辉格党开始掌权,国家披上了自由主义的色彩。这种事态发展的结果之一便是肯特公爵夫人和她女儿的地位发生了变化,她们从反对派的被保护者变成英国多数党的“活财产”。从此以后,维多利亚公主成为中产阶级胜利的标志。

    另一方面,坎伯兰公爵遭受了一定的损失:《改革法案》削减了他的势力。尽管他的丑陋依旧,但是他变得无关紧要了,并且不再有什么威胁了,他仍然是一个邪恶的叔叔——但只是故事里的一个人物罢了。

    公爵夫人自身的自由主义思想并不深厚。很自然地,她跟随着丈夫的脚步,重复着丈夫聪明的朋友提出来的标语和她聪明的哥哥利奥波德的言论。她自己并不聪明,并不能非常清楚地明白《济贫法》[6]、奴隶贸易和政治经济学,但是她希望能尽到自己的责任,同时她希望——热切地希望——维多利亚也能如此。她的教育思想来自于阿诺德博士,当时他的思想在社会上广为流传。首先,阿诺德的目标是使他的学生能够成为“最高的和真正意义上的基督教绅士”,之后是智力教育。公爵夫人深信,确保她的女儿成长为基督徒的女王是她这一生最大的责任。为了完成这个使命,她全力以赴。随着孩子的成长,她觉得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公主11岁的时候,夫人希望伦敦和林肯的主教对她的女儿做一次测试,并针对她的进步作出报告。“我觉得是时候了,”公爵夫人在她亲手起草的信中解释道,“应该对过去做的事情检查一下了,如果在判断上有什么错误,现在可以纠正,未来的计划应该向公众解释明白……我几乎每节课(或一节课的部分时间)都亲自到场,照顾公主的那位女士非常称职,她帮助公主预习功课,应付各科老师,即使我自己做公主的家庭教师,也只能做到这样。在她达到一定的年龄时,她开始定期与我一起去做礼拜,我感觉她的心里有宗教信仰,由于受宗教的感染,具有反省意识的她很少有机会犯错误。”“她性格的一般特征,”公爵夫人补充道,“主要是非凡的智力,熟练接受信息的能力,就问题询问她的意见时,她有一种特别的敏感能够作出公正有益的决定。她坚持真理,这一点非常突出,以至于我坚信她的壁垒不会被任何东西摧毁。”主教来到宫殿,公主的测试结果令人满意。测试报告显示,“无论问她什么问题,公主都表现出对圣经史的主要特点以及英国国教所授基督教理念的主要真理和概念的准确理解能力。同时,她对英国历史上的年代表和重要事件都比较了解。一个如此年轻的人能够做到这样是非常了不得的。关于地理方面的问题和地球仪、算术和拉丁语法的使用问题,公主的回答也相当令人满意。”他们认为公爵夫人的教育计划已经非常完美,无须再改进了。同时,在询问坎特伯雷大主教的意见时,公爵夫人也同样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结论。

    然而,有一项重要的步骤需要实施。正如公爵夫人向大主教解释的那样,到目前为止,公主还不知道未来她将担当的重任。“她知道一个国王的责任,知道一个国王应该为他人而活。因此,一旦天真的她明白了她未来的命运,她必须明白别人对她有什么期望。而且,她必须通晓她的原则,这样才不至于使她被未来的地位弄得眼花缭乱。”因此,公爵夫人决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让公主了解这方面的东西,于是发生了众所周知的事件:在历史课上,家庭女教师事先把英国国王的宗谱夹到书里,公主看到时感到惊讶,于是提出了疑问,最后她明白了事实。在知道事实的那一刻,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将会好好的。”这句话并不是传统的声明,不是愿望的重复表达,在一定的限度和程度上,在自负和自谦方面,它们是一个人一生中主要品质的本能表达。“我知道后痛苦了一阵。”女王很久之后回忆道。毫无疑问,当有人在场时,即使是她亲爱的莱森,这个小女孩也始终保持着自制,之后,她躲到一边,在她母亲看不到的地方,拿出一块手绢,哭泣一阵,平静她内心激动的情绪。

    但是,她母亲的视线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躲过去的。朝朝暮暮、日日夜夜,母亲的警戒从没有放松过。从小孩子成长为小姑娘,从小姑娘成长为年轻的女人,她一直睡在母亲的卧室里,她没有独自休息、独自工作的地方。高度的警惕始终围着她:直到她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她从没在没有人牵着手的情况下下楼。正直和规律统治着这个家庭,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天天,一年年,时间就这样缓慢而有条不紊地过去了。玩偶——无数的玩偶,每一个都穿得很整齐,有自己的名字,被准确细心地登记在目录中——放在一边,一些音乐和舞蹈将它们取而代之。塔利奥尼来了,使公主更加优美和尊贵;拉布拉什,用他浑厚的男低音来训练公主的尖嗓音;官方教师切斯特院长继续他没完没了的圣经史教导;官方家庭教师诺森伯兰公爵夫人一本正经地负责每一节课。毫无疑问,公主在学生时代的主要成就是语言学,自然地,德语是她学习的第一门语言,然后是英语和法语,尽管她对英语语法还没有完全精通,然而事实上,她已经掌握了三种语言。同时,她还掌握了意大利语和一点点拉丁语,这足以应付工作了。然而,她读的书不多,她对读书没有什么兴趣,在一定程度上,或许是因为要求她读的书都是一些乏味的布道文和无法理解的诗歌。小说是被严格禁止的。达勒姆主教说服她的母亲给她一些马蒂诺小姐的故事书,书中阐释了政治经济学的事实。这些书让公主非常高兴,但让人担心的是,公主可能只是为了故事中没有听说的事情而高兴,而她从没有掌握交易的原理和租借的本质。

    在青春期,围绕着她的精神世界的几乎全是女性,这是她的不幸。没有父亲、没有兄弟以急躁粗鲁的方式,以纵声大笑和外面的自由之风来打破温和的千篇一律的日常事务。当然,公主从没有被大声呼喊过,没有感受过一个粗糙的脸颊依偎在她那柔软的脸颊上的滋味,没有和男孩一起爬过墙。去克莱尔蒙特的拜访——走入男性社会的极好的机会——在她11岁的时候就结束了,因为利奥波德王子已经离开英国到比利时做国王了。她依然很喜欢他,他依然是“我的第二父亲,或者说是我唯一的父亲,他实在是很像我的父亲,因为我很早就没有父亲了”。但是他父亲般的慈爱只能通过冰冷的信件,以晦涩的、非直接的渠道到达她的身边。从今以后,女性的恭顺、高雅、热心完完全全地包围了她,她的精神简直不能受到幽默和想象的影响,而一旦缺少了幽默和想象,任何有生命力的东西都不能繁荣。莱森男爵夫人——乔治四世在去世前封的汉诺威贵族的封号——在公主的世界中是真正的中心。菲多雅结了婚,舅舅利奥波德王子去了比利时,莱森男爵夫人留下来了,她再也没有竞争对手了。公主非常顺从她的母亲,但是莱森却赢得了她的心。这个健谈的、精明的汉诺威牧师的女儿,向她照顾的王室的孩子奉献了自己的忠诚;同时,她也得到了回报,孩子对她充满了无限的信任和热情的崇拜。公主宣称,为了她“珍爱的莱森”,她愿意赴汤蹈火,莱森是她这一生“最好、最真诚的朋友”。在她13岁的时候,她开始写日记,记录下她每天做的烦琐事和她的感情,在每一篇日记中,都可以看见有关男爵夫人的记载和对她的影响。在日记中,这个小女孩对自己进行了清晰的描绘:真诚、朴素、感情灵敏、虔诚,简直是一个德国牧师的女儿。她的快乐、钦佩、痴迷都用下划线和感叹号标了出来。“这次骑得真开心。我们慢跑了好几圈,可爱的小露丝骑得非常好!我们下午一点一刻回家……6点40我们外出去看歌剧……比尼出来唱了《安娜布鲁纳》中的一首歌,唱得非常好。我们11点半回家。”她在对自己所读的书进行评论时,明显地透露出莱森男爵夫人的思想。有一天,由于疏忽,她被允许读范妮·肯布尔的大卷回忆录。“写得非常荒唐、古怪,从作品的风格来看,可以想象,作者可能非常鲁莽,没有礼貌,因为在作品中有很多粗俗的表达;一个像巴特勒这样具有天赋的人竟然出版这样一本充满垃圾和胡话的书,真是遗憾,这对她只会造成伤害。我看到9点20分才去睡觉。”然而,男爵夫人给她读的塞维涅夫人的信件,却受到了赞赏。“她的风格是多么优美,多么真实啊!书中到处是天真、明智、优雅。”但是,她最赏识的是切斯特主教的《马太福音书注释》[7]。“这真是一本好书,正是我喜欢的类型,这本书写得非常朴素,易于理解,充满了真理和善意。它并不像你要学习的书那样需要逐段斟酌。莱森在我接受圣餐的周日给了我这本书。”几个星期之前,公主受了坚信礼,她这样描述这件事情:“我觉得我的坚信礼是我一生中最隆重、最重要的事件之一,我相信这会对我的思想有很大的益处。我真心地为我曾经做过的错事悔改,相信万能的主能够强化我的心智,放弃错误的思想,跟随善良的和正确的思想。我抱着坚定的信心,相信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安慰我母亲的悲伤、艰辛和焦虑,做一个孝顺、可爱的女儿。同时,我也会顺从亲爱的莱森,她为我付出了很多。我穿着白色的花边裙子、戴着有白色玫瑰花环的白色的软帽。我听到我亲爱的母亲坐在一辆两轮战车上,其他人坐在另一辆四轮马车上,紧跟着她。”听了她的描述,好像是一个人手里拿着的一块平滑透明的软石,没有一点儿瑕疵,没有一点儿闪光,如此透明,好像你可以一眼望穿似的。

    毕竟,对于敏锐的眼光来说,这个纯度并不是完全的。

    细心的观察者可能会发现,在这块新土地上,隐约可见意外的裂痕。在修道院式的生活中,有客人来访是一件让人激动的事情。由于公爵夫人有很多亲戚,所以有客人来访并不稀奇,姨妈、舅舅会经常从德国过来,堂姐也是。公主14岁时,两个男孩——亚历山大王子和恩特斯王子——从符腾堡[8]过来,这让公主非常高兴,这两位王子是她母亲的妹妹与符腾堡在位公爵的儿子。“他们都非常高大,”公主说道,“亚历山大长得非常英俊,恩特斯非常和善,他们都非常亲切。”然而,他们的离去让她感到有一点儿惆怅。“我们在岸上看着他们进了游艇,一直到他们离开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在我们家里很亲切,很讨人喜欢,他们总是满足的,总是愉快的。在我下船时,亚历山大是如此小心地扶着我;在我骑马时,他总是紧挨着我,恩特斯也是如此。”两年以后,另外两个表兄弟来了,他们是斐迪南王子和奥古斯都王子。“亲爱的斐迪南,”公主说道,“引起所有党派的钦佩……他是那么真挚,他的外貌和风度是那么出众。他们都是非常可爱的年轻人。奥古斯都也非常亲切,和他熟悉了以后,就会发现他很有判断力。”“在另一个场合,亲爱的斐迪南来了,坐在我的身边,和我谈话,他说话很幽默,很有智慧。我的确很爱他。亲爱的奥古斯都坐在我的身边,和我谈话,他也是一个可爱的年轻人,长得也很英俊。”她不能断定他们两个人哪一个更帅气。“整体来说,”她总结道,“我认为斐迪南比奥古斯都更帅气一点儿,他的眼睛很漂亮,神情很可爱,很聪明;他们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亲切;斐迪南在说话和笑的时候表情很好看,他是那样好。”然而,或许最好说“他们两个都很英俊,很亲切”。

    没过多久,又来了两个表兄弟,他们的风采把其他所有人都遮蔽了起来。他们是母亲最年长哥哥萨克森-科堡公爵的儿子——欧内斯特王子和艾伯特王子[9]。这一次,公主很特别地观察了他们两个。“欧内斯特,”她评论道,“跟斐迪南和奥古斯都一样高,他有黑色的头发,漂亮的黑色的眼睛和眉毛,但是他的鼻子和嘴巴不是很好看,他看上去很善良、诚实、聪明,他的身材很好。艾伯特和欧内斯特一样高,但是比欧内斯特胖一点儿,他也非常英俊,他头发的颜色和我的一样,他的眼睛很大,是蓝色的,他有非常漂亮的鼻子,嘴巴很好看,还有一口好牙,他最具魅力的是他迷人的表情,他的表情非常可爱,同时他也很善良,非常聪明机智。”她又说道,“我的这两个表兄弟都很善良,很好,他们都比奥古斯都阅历丰富,他们的英语说得很好,我用英语与他们交流。6月21日欧内斯特将年满18周岁,8月26日艾伯特将17周岁。亲爱的舅舅欧内斯特送给我一只非常可爱的小鹦鹉作为礼物,这个小东西非常温顺,你可以把它拿在手里,把手指头放到它的嘴里,或者做什么动作,它都不会咬你。它比母亲那只灰色的鹦鹉大一点儿。”过了一会儿,“我坐在沙发上,坐在我两个亲爱的表兄弟之间,我们一起看图画。他们画画都很好,尤其是艾伯特,他们都非常喜欢音乐,钢琴弹得很好。越看他们,我越高兴和他们在一起,也越喜欢他们……和他们在一起很高兴,他们也喜欢做点儿事情,他们是年轻人的好榜样。”待了3个星期之后,这两个年轻人和他们的父亲该回德国了,离别的场面使人悲伤。“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快快乐乐的早餐了,和我亲爱的舅舅和最最亲爱的表兄弟,我确实很爱他们,这种爱比世界上任何表兄弟之间的爱都要深沉,尽管我很爱斐迪南和善良的奥古斯都,但是我对欧内斯特和艾伯特的爱更多,更多……他们都很有学识,很聪明,尤其是艾伯特,他更加深沉。他们都非常喜欢谈论严肃的、具有教育意义的事情,然而他们却非常非常愉快、幸福,像年轻人应该有的样子。艾伯特在早饭和其他什么时候总是喜欢开玩笑,说一些机灵诙谐的话,他喜欢和达什玩,逗弄它,非常有趣……我下楼的时候,亲爱的艾伯特正在弹钢琴。11点的时候,我亲爱的舅舅、我最爱的表兄弟以及查尔斯在克罗弗拉特伯爵的陪同下离开了。我热情地与我的表兄弟和舅舅拥抱。我哭得非常厉害,非常厉害。”两位王子和公主依依告别,但是公主的心里更喜欢谁确实很明显。“当然是艾伯特!”虽然她只有17岁,但是这个年轻人的魅力、善良、技艺和他大大的蓝眼睛、漂亮的鼻子、好看的嘴巴,还有那一口好牙却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四

    威廉国王[10]不能消除他对弟妹的反感,同时公爵夫人对他也非常反感。如果没有相当的老练和自制力,他们敌对的关系可能会引起更大的矛盾。但是公爵夫人却一点儿也不老练,国王也没有相当的自制能力。国王像一个老恶魔,带着高级军官的姿势,有圆滚滚的眼睛,头像个菠萝,56岁后才登上王位,这让他疯狂。他天生旺盛的精力让他以离奇的方式做了一些荒谬可笑的事情:向四面八方传播着笑料和恐怖言论,一直不断地唠叨着。毫无疑问,他的言论都是汉诺威式的,不断重复,喜欢口头禅——“这是另一回事!这是另一回事!”——不屈不挠,没有顾忌。他的话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重复,都是头脑中瞬间闪现的一些混乱的东西,这让官僚们惊愕。人们说,他有一分流氓气、三分小丑样,但是对他有一点点了解的人不得不喜欢他——他的本意是好的,实际上,如果你能够以正确的方式应付他,他还是很善良的。然而,要是你不能以正确的方式应付他,你必须谨慎小心,正如肯特公爵夫人所面对的一样。

    肯特公爵夫人不知道应该怎么与他打交道——至少不了解。她忙于她的地位、她的责任、她的义务和她的女儿,这使她无暇顾及那个愚蠢的、声名狼藉的老头。她是英国继承人的母亲,国王应该承认这个事实——把她放到适当的位置——给她威尔斯王妃贵妇的称号,并私下给她一大笔钱。对于自己没结婚生子女,却没有放弃生一个继承人的想法的国王来说,这样的借口让他很难堪。公爵夫人以强大的气势,按照已经安排好的计划,步步紧逼。约翰·康罗伊是公爵夫人的私人顾问,他是一个没有判断力且非常自负的爱尔兰人,不断地煽动她。在他看来,让维多利亚开始了解英国的不同区域,是非常明智的。于是,他给维多利亚安排了一系列的旅游计划——在英国西部地区,在英格兰中西部地区,在威尔士地区。维多利亚将用几个夏天的时间来完成这些旅行计划。这次旅行计划的目的是非常好的,但是却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这次旅行计划被登在报纸上,引起了一大群热心观众的关注,所到之处受到了官员的招待。公爵夫人采取了一种国王出游的架势,引得市民纷纷围观。公爵夫人非常高兴,穿着席地的长裙自信满满,几乎忘记了身边的小公主,她用德国口音大声朗读着约翰先生事先写好的亲切的致辞。约翰先生忙忙碌碌,荒谬可笑,似乎把总管和总理的角色混为一谈了。显然,国王在温莎看到了报道。“这个女人真讨厌!”他大喊着。可怜的王后阿德莱德尽管非常失望,还是尽她最大的努力让事情平静下来,她改变话题,满怀深情地给维多利亚写信,但是这并没有用。肯特公爵夫人在索伦特海峡航行的消息传来,她坚持,无论她的游艇什么时候出现,所有军舰和要塞都应该向她施放礼炮致敬。国王公开宣布这种行为必须终止,总理和英国海军大臣们私下给公爵夫人写信,希望她能够放弃这种要求。但是,她并不听这一套,同时约翰·康罗伊也非常固执,他说,“作为英国殿下的私人顾问,在这一点上,我不能要求她作出让步。”最后,国王万分激动地发布了一个特殊的枢密令——禁止对任何船只鸣放礼炮致敬,除非船上是在位的国王或王后。

    在国王和辉格党领袖发生争执的时候,情况变得更加恶化了,因为公爵夫人不仅仅身上有许多缺点,而且她现在是国王敌人的政治信徒。1836年,国王试图让维多利亚公主和奥兰治王子的儿子成婚,同时,他尽最大的努力阻止年轻的科堡王子到肯辛顿进行拜访。但是他的努力都失败了,他努力的结果是激发了比利时国王的怒气,这位国王一时之间忘记了王室的涵养,给他的外甥女写了一封信,愤愤不平地说了这件事情:“我真的是非常吃惊你这位国王老伯的所作所为,邀请奥兰治王子和他的儿子们,把他的想法强加给别人,非常离奇……日前,我收到来自英国的半官方的通信,暗示说,如果今年你和你的亲戚不去英国拜访将会是一件非常令人满意的事情——你对此有什么好说的呢?因此,国王和王后的亲戚——天知道有多少——将会来到这个国家,而你的亲戚却被禁止来这个国家,正如你所知道的,你的亲戚对国王都是非常忠诚和友善的。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我希望这件事能够唤醒你的思想。现在奴隶制度在英国已经被彻底废除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了取悦国王,你还要保持白种奴隶的身份呢?而国王却从来没有买过你的债。还有,我不明白他们花费了多少钱来买你的人头,或者说,国王为了你的存在是否花费了一个六便士硬币……哦,人人平等和政治或其他方面的公正,我们要到哪里去找它!”

    不久之后,利奥波德国王只身来到英国,他在温莎受到的冷遇和在肯辛顿受到的热情招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听亲爱的舅舅论及什么事,”公主在日记中写道,“就像读一本非常具有教育意义的书一样,他的谈话总是具有启迪性,而且非常清楚。他被公认为当今第一流的政治家。他对政治的评说总是很温和,很坚定,很公平。舅舅告诉我,比利时的体制、工业和繁荣程度,都堪称典范,它的财政体系是最完美的。比利时的人民非常尊敬、爱戴舅舅,他的付出一定会得到回报的。”但是,她的那位伯父和她的看法并不一样,他说,他不能容忍一个不喝酒的人,而利奥波德国王却不喝酒。“你喝什么,陛下?”在晚餐上他问利奥波德国王。“水,陛下。”“该死的,陛下!你为什么不喝酒呢?我从不允许有人在我的餐桌上喝水。”国王反驳道。

    很明显,不久之后将会发生一场冲突,在8月一个炎热的夏天,这场冲突终于发生了。公爵夫人和公主一直待在温莎,直到国王的生日晚会;而国王却在议会休会期间待在伦敦,并探访了肯辛顿宫殿。他发现,公爵夫人竟违背他的命令,挪用了一套有17个房间的公寓自己用。国王非常生气,在他回到温莎的时候,他亲切地问候公主,然后公开指责公爵夫人的所作所为。这件事其实是微不足道的。第二天是国王的生日宴会,在宴会上有百位来宾,肯特公爵夫人坐在国王的右手边,维多利亚公主坐在她对面。在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国王要答谢来宾为他的健康敬酒,他站起来,大声地发表了一篇冗长激昂的演讲,把他的愤怒都发泄到公爵夫人身上。他说,她不断地侮辱他,她最不正确的方式就是让公主与他疏远,她被一群邪恶的小人包围着,不能够以正当的方式胜任她的职位。国王对她实在是不能容忍了,他不得不让她知道他是一国之王,他决定让人民尊重他的权威,从今之后,公主应该规律性地参加宫廷的每一次集会,他向上苍祈祷,希望上帝再给他6个月的时间,这样就可以避免摄政的灾难,可以把王位直接传给假定的继承人,而不是传给“继承人身边的人”,因为这个“继承人身边的人”的行为和能力非常让人怀疑。谩骂的潮水就像无止尽似的不断涌来,直到王后的脸涨得通红,公主放声大哭,百位来宾吃惊地坐在那里。在国王激烈的长篇演说结束,来宾都离开之前,公爵夫人一句话也没有说,最后她才把自己的愤怒和屈辱发泄出来,她叫来了马车,然后说她将立刻回到肯辛顿。经过别人努力的说服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愤怒才渐渐平息,这个义愤填膺的少妇答应第二天再离开。

    然而,在她从温莎绝尘而去的时候,她的麻烦并没有结束。在她自己的家中,精神的苦难和烦恼不断出现。肯辛顿的宫殿沸腾着不满、嫉妒和憎恶的情绪,由于多年来的相互邻近和相互怨恨,这种情绪变得更加浓重了。

    约翰·康罗伊和男爵夫人莱森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但这并不是全部。公爵夫人开始越来越喜欢她的总管了,他们之间关系亲密,而有一天维多利亚公主发现了这个情况。公主把她看到的告诉了男爵夫人和男爵夫人挚爱的盟友斯帕斯夫人。不幸的是,斯帕斯夫人不但没有保守秘密,而且很愚蠢地责骂了公爵夫人,于是,她立马被解雇了。然而,要摆脱男爵夫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非常谨慎、非常稳重,而且她的行为无可挑剔。因为莱森的地位非常坚固,她已经成功地获得了国王的支持;同时,约翰先生发现自己对她无计可施。但是从此之后,这个家庭分成了两个阵营:公爵夫人以她的权威支持约翰先生;男爵夫人也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后盾。公主对这件事什么也没说,但是她已经站到斯帕斯夫人阵营里了,而且,她很崇拜莱森。公爵夫人非常清楚,在这场可怕的纠纷中,她的女儿反对她。懊恼、自责使她很不安。她用约翰先生充满深情的饶舌,或者是用弗罗拉·黑斯廷斯(她的一个侍女,对男爵夫人没有什么好感)刺耳的评论,尽最大努力来安慰自己。这件事情具有很好的讽刺效果:对于牧师的女儿来说,她虽然有一种优势,但是她却有一个背叛自己出身的习惯。比如说,她对葛缕子籽的爱好就是不能控制的。从汉诺威运来的一小袋一小袋的葛缕子籽到了她手上,她把它们撒在奶油面包上、卷在卷心菜里,甚至涂在烤牛肉上。对此,弗罗拉小姐不能不发表一些刻薄的评论,她对男爵夫人不断地说,以至于男爵夫人很生气,于是她们之间的纷争不断增加。

    五

    国王曾经祈祷他能够活到他的外甥女成年时——18岁——这是法定的成年日——几天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几乎要了国王的命。然而,他却康复了,这样公主就可以平静地庆祝她的生日了——一场国家级的舞会。“兹奇伯爵”,公主在日记中说道,“穿着制服非常好看,但是穿着便装就不好看了。华尔斯坦伯爵穿着匈牙利的制服看上去非常引人注目。”她希望能与年轻的华尔斯坦伯爵共舞,但是这里有一个难以克服的问题。“他不会跳四对方舞,而且,按照我的身份,我不能跳圆舞曲和捷步舞,我不能与他共舞了。”国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非常讨人喜欢,但是却引起了一场不快的家庭纷争。不管她在比利时的舅舅如何生气,她还是与国王保持了很好的关系。国王对她一直都很和善,虽然他曾与公主的母亲争吵过,但是这并不能成为公主不喜欢他的原因。她说,他是一个“古怪、非常古怪奇特的人”,但是“他的意图总是被曲解”。国王给她写了一封信,每年给她1万英镑的津贴,并且他提议说,这笔钱只能由她自己支配,不允许她母亲干涉。当国王派科宁厄姆勋爵到达肯辛顿时,他被带到公爵夫人和公主的面前,当他把信拿出来的时候,公爵夫人伸出双手去接。科宁厄姆勋爵祈求公爵夫人的原谅,重复了国王的命令,于是公爵夫人把手收了回来,公主接过了信。然后,公主立即给她的伯父写信,接受了他的好意。公爵夫人很不高兴,她说,一年给维多利亚4000英镑已经足够了,剩余的6000英镑应该给她。

    威廉国王摆脱了疾病的纠缠,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王室人员——国王、年长的公主和一些大使夫人或部长夫人——又可以再一次在温莎游玩了。他们一连几个小时围坐在一张桃花心木的桌子边上,王后在编制一个小钱袋,国王在小憩,他时不时从睡眠中醒来,说道:“正是如此!夫人们,正是如此!”但是,国王的这次复原只是暂时的。这个年迈的老人突然又病倒了,事先没有什么症状,只是觉得极度虚弱,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次恢复健康了,所有人都非常明白,国王的死期近在眼前了。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关注,都转向了维多利亚公主,但是这个小小的公主仍然不为人所知,她处在肯辛顿与世隔绝的状态中,在母亲控制的阴影下迷失了自己。继承王位之前的一年是她成长过程中极为重要的一年。她的思想第一次开始不再幼稚。在这方面,利奥波德国王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在他回到布鲁塞尔时,他再次以一种严肃认真的态度与公主通信,讨论外交上的细节问题,说明君主的责任,指出新闻出版界不公正的愚蠢行为。在谈到出版界的愚蠢行为时,他以一种近乎粗暴的语气写道,“如果把有出版自由权的国家的所有编辑集合起来,我们就会得到这样一群人,你不会把你珍惜的一条狗托付给他们,更不用说你的名誉和名声了。”在关于国王的作用的问题上,利奥波德国王的观点是无懈可击的。“在我看来,国家最高领导人的责任,是以公正的方式处事,以不偏不倚的方式为全体人民谋福利。”同时,公主的兴趣更加广泛了。尽管她仍然对骑马和跳舞有很大的热情,但是,她开始对音乐有一点点真正的喜欢了,她以极大的热情陶醉于意大利歌剧中的颤音和咏叹调。她甚至喜欢读诗歌——至少是沃尔特·斯科特的诗歌。

    当利奥波德国王听说了威廉国王的讯息后,他给外甥女写了好几封信,提了很多极好的建议。他说,“在我给你的每一封信中,我不断地对你说,作为一个统治者,应该非常坚定,要有胆量,诚实,就像你现在表现出来的一样。”至于其他,在即将到来的危机面前,她始终没有恐惧,而是非常相信她性格中的“天生的良知和实话实说的品质”,她不会草率地做任何事情,不会伤害别人的自尊,始终相信辉格党的管理。利奥波德国王不满足于只是给公主写信,他认为公主不应该缺少直接的指导,于是他把自己信任的朋友斯托克马尔派到了公主的身边。这位朋友,在20年前夏洛特公主逝世的时候赢得了利奥波德国王的信任。于是,就像命中注定的一样,斯托克马尔医生又一次在极重要的时刻出现了。

    1837年6月18日,威廉国王马上就要不行了。坎特伯雷大主教[11]在他的身边,以教会的方式安慰他。这些神圣的话语并不是对一个反抗的人来说的,毕竟多年来国王始终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在一次公众宴会上说,“我记得,在我年轻的时候,除了寻欢作乐和做了一些荒唐的事情外,我什么也不相信——什么也不相信。但是有一次我出海的时候,遇到了狂风,看到了大海强大的威力,于是我相信了,从那时起,我就成了一个虔诚的基督徒。”这时是滑铁卢战役的纪念日,这个就要死了的人还记得。他说,如果他能够活到那个时候,他会非常高兴的,那天以后,他将不会再看到日落了。钱伯斯博士说,“我希望陛下能够活着看到更多的日落。”“哦,这应该另当别论,这应该另当别论。”国王回答道。他确实看到了日落,第二天凌晨他死了。这一天是1837年6月20日。

    当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以后,大主教和公务大臣叫了一辆马车,匆忙地驾车从温莎来到肯辛顿。他们在凌晨5点的时候到达了肯辛顿宫殿,费了很大的劲才被允许进入宫殿内。6点钟的时候,公爵夫人叫醒了她的女儿,告诉她坎特伯雷大主教和科宁厄姆勋爵在这里,希望能见见她。她起来穿上衣服,独自一人来到信使所在的房间。科宁厄姆勋爵跪了下来,正式地告诉她国王的死讯,坎特伯雷大主教又说了一些隐密的细节。看着面前这个弯着腰的人,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是英国的国王了。这一天她在日记中说道,“既然上天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我将尽最大的努力为了我的国家尽我的义务,现在我还很年轻,在一些事情上(尽管不是全部的事情),我可能还不够成熟,没有经验。但是我相信,没有几个人能像我一样真心诚意、全心全意地去做应该做的事情。”但是,眼前没有足够的时间能让她思考和决断,大量的事务顷刻之间向她涌来。斯托克马尔下来吃早饭,给了公主不少忠告。公主给她的舅舅利奥波德写了一封信,给她的姐姐菲多雅写了一张便条。首相墨尔本勋爵[12]来了一封信,说了他晋见国王的日期。他在早上9点的时候到了,穿着全套的礼服,并亲吻了公主的手。公主发现他独自一人前来,毫无遗漏地向他重复今早忠诚的斯托克马尔教给她的话,“一直以来,我都希望由您和其他的现任内阁人员管理事务。”于是墨尔本勋爵再一次吻了公主的手,过了一会儿,他就走了。接下来,她给王后写了一封吊慰信。11点的时候,墨尔本勋爵又来了。11点半的时候,公主下楼来到红色的大厅,主持了她的第一次议会。上议院、知名要人、大主教、将军和各州的部长都出席了会议,他们看见会议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矮小、苗条的小女孩穿着朴素的丧服走了进来,然后以一种特别优雅的姿势向着她的座位走去。他们看见了一副不漂亮但非常具有魅力的容颜——美丽的头发,大大的蓝眼睛,弯曲的鼻子,微张的嘴巴露出了上齿,小小的下巴,光洁的肤色——天真无邪、庄重、年轻、沉着的品质融合在这个小女孩身上。他们听到了一个非常响亮而坚定的声音,非常清楚地大声朗读着。仪式结束,他们看见这个小女孩站了起来,显示了同样完美的优雅姿态和令人惊异的高贵姿势,就像她刚刚进来时一样,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1]1818年4月17日至1881年3月13日,1855~1881年在位,俄罗斯帝国皇帝,尼古拉一世的长子。

    [2]英国汉诺威王朝第四任君主,自1812年开始实际掌权18年。

    [3]约翰·康罗伊爵士,英国政治家。

    [4]1679~1681年间在英国议会中形成的政治派别。

    [5]《1832年改革法案》是英国在1832年通过的关于扩大下议院选民基础的法案。该议案改变了下议院由保守派独占的状态,加入了中产阶级的势力,是英国议会史的一次重大改革。

    [6]英国历史上颁布的关于社会救济的法律,产生于16世纪,一直延续到1948年。

    [7]天主教译作《玛窦福音》,东正教译作《圣福音依玛特泰所传者》,是《新约圣经》以及《四福音书》的第一卷。

    [8]德国西南部的一个政治实体,由康拉德伯爵以斯图加特为核心建立的。

    [9]艾伯特王子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丈夫。两人在1840年2月10日结婚,共育有9个孩子。

    [10]威廉四世是英国国王和汉诺威国王,是乔治三世的第三个儿子,乔治四世的弟弟。

    [11]又称坎特伯雷圣座,继承了圣奥古斯丁的使徒统系,为全英格兰的牧首。

    [12]墨尔本是英国的一个政治家,他曾两次在19世纪30年代任英国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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