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女王传-皇夫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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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艾伯特王子以前是一个对政治不感兴趣、从不读报纸的意志薄弱的年轻人,然而现在他已经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了。他精力充沛,孜孜不倦地关注着政府事务和国家的重大问题,从早忙到晚。即使是在冬季,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书桌前,借着绿色的台灯发出来的微弱的光开始工作了。维多利亚虽然也起得很早,但是不如艾伯特王子起得早;在寒冷的黑夜里,她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时,总会发现桌子上的文件放得整整齐齐的,以便她审阅和签署。他们的书桌并排放着。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并将在忙碌中度过。早饭时,仆人会拿来报纸——被认为是讨厌的报纸。艾伯特专心地看着报纸,不回答任何问题。有时候,如果有其中的一篇文章打动他的话,他会高声朗读。饭后是会见大臣和秘书们的时间,有一大堆的信件等着他们处理,而且还有无数的备忘录要写。维多利亚非常看重王子提出来的建议,她保留着每一封信件,对艾伯特唯命是从。事实上,艾伯特有时候也会征询一下她的意见。比如他会说:“认真看一下这个,看看有没有错误。”或者当他以女王的名义草拟了文件等着女王签署时,他会说:“我替你草拟了一份文件,你看一下,我觉得这样就行了。”他们用来娱乐和锻炼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社交活动也被缩减到最低限度;即使有,也是应付了事。对他们而言,为了第二天早上能够早一点儿起来处理政务,必须早睡。

    繁杂的政务已经成了艾伯特关注的中心,但是他仍没有放弃原来的嗜好和兴趣,仍致力于艺术、科学、哲学和一些其他活动。需要越多,他的精力也就越旺盛。无论何时,王子都非常谨慎小心、尽忠尽责。他参加博物馆的开幕式、医院奠基仪式,在皇家农业协会中发表演讲,参加英国联盟的会议。同时,他对国家艺术画廊也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他根据画派之间的区别起草了一份绘画作品陈列条例;他尝试把所有的收藏品弄到肯辛顿南部——尽管最后没有成功。费奥多拉现在是霍恩洛厄王妃,她访问了英国后,给维多利亚写了一封信,信中表达了她对艾伯特的赞美,说于公于私艾伯特都是一个杰出的人物。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看法。“我必须重复一下,”她说,“克兰伯先生前些日子和我说的一段话。他说,‘艾伯特王子是一个可以为了原则(只要证明这些原则是好的和道德的)而牺牲的人,这在王室中很少见,那些人之所以对他存有偏见,是因为他们头脑狭隘或有偏见。’我觉得他说得很对。这里确实有一些东西就像宗教信仰一样真实地存在着,”王妃补充说,“且这种东西是人道的、合理的,对我的感情能够起到慰藉的作用。”

    在维多利亚的内心深处,她非常赞同费奥多拉和克兰伯先生对艾伯特的赞赏,而且她发现这些赞美是不够的。她看着心爱的艾伯特辛勤地处理着政务和履行公共职责之余,还把时间放在料理家务、欣赏艺术和提高知识上。她听着他在午餐时讲着笑话,用管风琴演奏门德尔松的作品,或者指出爱德温·兰西尔[1]先生作品的优点。当她跟着他四处走走的时候,听他指导如何养牲口,或者建议把甘士普洛[2]的画像挂得高一点儿,或者让人们能够看到温德霍尔特[3]的画。女王很肯定,世界上没有哪个妻子能像她一样有一个这么好的丈夫。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有一次她听说,他有一项发明,能够把阴沟里的污水变成农业肥料,对这一点女王并不感到惊讶。他解释说,这项发明的原理是借助于某种合适的中介,通过自上往下的过滤,从而留住固体物质,而把污水拿去灌溉农作物。他说,“以往的设想往往要花费几百万英镑,而我的这一个几乎不用花钱。”遗憾的是,由于一个小小的计算错误,这项发明并没有获得成功。不过,艾伯特的聪明才智是不能被挫败的,他继续前进,将全部热情投入到平版印刷术的研究中去。

    但是,他的个人兴趣,维多利亚的兴趣,最集中的还是表现在他们的孩子上。皇家育儿室从没有空闲过。1850年,亚瑟王子出生;3年后,利奥波德王子出生;1857年,比阿特丽斯公主出生。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一个九口之家都是一个很大的负担。而且,艾伯特王子发现,子女的命运取决于父母的关爱。毫无疑问,他充分相信教育的意义。他本身就是教育的产物,斯托克马尔教导他成为现在这样的人,而现在,对于这些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们来说,轮到他来做斯托克马尔了——甚至比斯托克马尔做得还要多。维多利亚会帮助他,但她不可能成为另一个斯托克马尔;但是她可以永远关爱他们,可以将严肃与关爱结合起来,可以树立一个很好的榜样。当然,这些考虑首先要落在对威尔士王子的教育上。每一点儿影响都对造就一个未来的英国国王有巨大的意义。艾伯特开始热情地工作,与维多利亚一起关注着孩子在德智体方面的发展。很快他意识到他们的长子在成长过程中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让他很担忧。长公主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但是长子伯蒂虽然性情很好且温文尔雅,却非常反感那些需要动脑子思考的事情。这令人非常遗憾,但是还有补救方法,而且这个补救方法很简单,那就是父母必须加倍关爱他,对他多加指导,一刻也不能放松。因此,父母为他挑选了更多的家庭教师,修订了课程,重新安排了学习的时间,精心草拟了一份可能发生的事情的处理意见。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能松懈。“工作,”艾伯特说,“必须工作。”的确,这是一项工作。威尔士王子就这样在造句练习、大事记、宗谱图和海峡表的包围下逐渐成长。艾伯特王子、女王和家庭教师之间频繁地交换着信件,有的是询问王子的学习生活情况,有的是学习进展报告,还有对王子未来发展的详细规划。这些信件都非常仔细地被保存起来了,以备未来参考。除此之外,这个王位继承人也被很好地保护起来,使之不受外界的污染。威尔士王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只能偶尔有机会邀请一些有名望的贵族子弟来白金汉宫的花园陪他玩;即使是这时候,他的父亲也会密切地监督着这一切,并指导他们做游戏。总之,他们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做了一切可能的努力。但是说来奇怪,所有的努力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事实上,有点儿越来越坏了。确实很奇怪,功课越多,伯蒂做得越少;越是对他严格加以管教,他就越贪玩。艾伯特很伤心,维多利亚有时候很生气,但是伤心和生气的效果不能超越监督和时间表的效果。威尔士王子长大成人了,正如王室备忘录所言,他没有“遵循并坚持父亲为他精心设计的学习和生活计划”。

    二

    要想逃避政治烦恼、无聊的社会活动和豪华的国庆典仪,奥斯本是一个很好的去处。但是没过多久,奥斯本也显得与这个世界离得很近了。毕竟,索伦特海峡[4]只是一个薄弱的障碍。如果有一个遥远且几乎难以接近的避难所,在这里和其他人一样——至少非常非常接近——愉快地度过一个假期,过着不受打扰的家庭生活,那该有多好啊!维多利亚在结婚以前,曾和艾伯特一起访问过苏格兰,自这次访问以后,她觉得她的心好像留在了苏格兰。几年以后,她再次来到苏格兰,对那里的感情越来越深。这是多么浪漫的地方啊!艾伯特是多么喜欢这里啊!当他处在山岭和针叶树包围中时,他就会异常兴奋。“看到他这样,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在一次访问苏格兰时,她惊呼道,“是啊!他与大自然的美丽多么般配!”“在这里生活是多么快乐啊!艾伯特非常喜欢这里,在这里他欣喜若狂。”“艾伯特说,”在第二天的日记中,她写道,“山景的美丽主要在于它的变化多端。我们6点钟回家。”之后,她又做了一次较长的漫游,她爬到了一座较高的小山顶上。“这很浪漫。只有一个苏格兰高地人牵着马跟着我们(我们两次下马步行)……我们11点半回家。这是我生平最快乐、最浪漫的一次骑马和散步。我从没有登上这样的山,而且天气很好。”而且,苏格兰高地人属于一个令人惊讶的民族。“他们从不制造麻烦”,她写道,“总是幸福快乐、兴高采烈、嬉戏作乐,随时准备着步行、奔跑和做任何事情。”艾伯特非常欣赏他们,称他们“有教养、朴素、有智慧,和他们谈话很快乐,甚至富有启发意义。”“我们总是喜欢和高地人谈话——跟他们在一起,你就和苏格兰更近了。”女王写道。女王喜欢他们的一切——他们的风俗、他们的服装、他们的舞蹈,甚至他们的乐器。“在城堡中有9个乐手,”当她在布雷多班勋爵的城堡里住下后写道,“有时候一个人演奏,有时候三个人,他们总是在早饭时演奏,也在午饭和晚饭时演奏,有时候在我们进进出出时演奏。我们都变得非常喜欢风琴了。”

    如果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你必然会希望能够再次重温一下。1848年,女王租下了巴尔莫勒尔别墅,这是阿伯丁郡一个偏僻的小住处,在布雷马附近。4年以后,她把这个地方买了下来。现在,每个夏天她都可以在这里愉快地度过了,过着单纯朴素的生活,轻轻松松的;每天晚上可以不受外界的干扰,与她最爱的艾伯特待在一起。房子的规模很小,这本身也是一种魅力。他们住着两三间起居室,孩子在楼上,陪侍的大臣只有一间小卧室可以用来工作,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了。而且,你还可以随时进出,可以画画,可以散步,可以看着红鹿走在自己身边,可以到村民中做客。偶尔,你还可以做一些更冒险的事情——去阿尔特·纳·吉莎萨的茅屋里待上一两个晚上——那是有“木棚”的小木屋,总共有11个人。那里可以爬山,可以堆砌庄严的纪念石堆。“最后,纪念石堆快要砌成的时候,有七八英尺高,艾伯特爬到顶上,放上了最后一块石头,然后我们欢呼三声。这是一个快乐、漂亮、感人的时刻,我觉得我快要哭出来了。景色是那么美好,天气也是那么好,一切都是如此愉快。”晚上,这里有剑舞和绞丝舞[5]。但是艾伯特决定把这个小木屋拆了,然后建一座由他设计的城堡式建筑。根据艾伯特亲自拟定的备忘录,为这个建筑举行了隆重的奠基仪式。1855年,工程完工,可以住人了。房子很宽敞,是用花岗石建成的,采用的是苏格兰角塔式建筑,有一个高100英尺的塔,还有较小的角楼和山形墙。在这个城堡上,可以很好地看到周围山景和附近的迪依河。房间内部的装饰,维多利亚和艾伯特也花费了很多心思。墙和地板用的都是油松木,上面附有精致的格子——是由艾伯特亲自设计的,由红灰两色构成。维多利亚设计了带有白纹路的维多利亚格子,在每个房间都可以看到这种格子:格子窗帘、格子椅罩,甚至还有格子地毯;也有英国斯图亚特皇家格子,因为女王向来说自己是一个狂热的詹姆斯党人。维多利亚画的水彩画挂在墙上,墙上有许多鹿角,还有一个野猪头,这是艾伯特在德国的时候猎杀的。在大厅的凹室里嵌着如艾伯特身穿苏格兰民族衣服的真人大小的塑像。

    维多利亚说,这很完美。“每年,”她说,“我的心就被这个乐园所吸引,现在更是这样,那里的一切都是由我亲爱的艾伯特亲自设计的,那是他的创造、他的作品、他的建筑,他亲自布置了这一切……他有很高的审美水平,他那双可爱的手,在各处都留下了印记。”

    事实上,维多利亚在这里度过了最快乐的时光。在以后的几年里,每当她回忆起这些,仿佛有一种荣耀,有一种神秘天堂的光辉,闪耀在那些幸福时光里。每一个幸福的时刻都变得清晰,美丽,永恒。当时的每一种体验——无论是充满柔情的,还是严肃的,或者是微不足道的——就像一道神奇的光芒,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艾伯特悄悄地围捕猎物——一次夜间散步,她迷了路——维姬坐在黄蜂窝上——在夜间跳火把舞……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许多,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时她是怎样急切地把它们记在日记里!惠灵顿公爵去世的消息!那是一个怎样的时刻!——当时野餐后,她正坐在湖边画素描,周围是孤寂的小山,德贝勋爵派人送来了信,她得知“英格兰或者准确地说是不列颠的骄傲,她的荣誉,她的英雄,与世长辞了”。这是她对先前那个“老叛逆者”的回忆。不过,过去的日子她已经完全忘记了——一点儿记忆也没有保留。在好多年里,她曾把公爵看做一个超人。他不是曾支持过罗伯特吗?他不是要求艾伯特接任总司令的职务吗?当他作为亚瑟王子的教父站在那里的时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时刻,亚瑟正好在他81岁生日那一天出生!现在她的日记里都是赞颂和惋惜的言辞。“他的地位是最高的——在党派之上,受所有人钦佩,得到全国人民的尊敬,他是君主的朋友……王室从来没有——我想以后也不会有——如此忠诚的臣民,如此坚定的支持者了!对我们来说,失去他是无法挽回的损失……对艾伯特,他表现了自己最大的善意和最大的信任……举国悲痛。”这些都是真实的想法,但是不久就被同样感人的思想取代了——被不可能忘记的事情取代——被麦克劳德[6]关于尼哥底的训诫所取代——被送给发奇哈森小姐和老基蒂·基尔的红色法兰绒裙子所取代。

    但是,毫无疑问,那些最值得纪念的、快乐的时光还是旅行的时候——登上遥远的山顶、跨越宽广的河流、穿越陌生的村庄、一连数天的振奋人心的旅行,随身只带两名男仆——格兰特和布朗——用的是假名……这更像是在故事里,而不像真实的人生。“我们已经决定自称丘吉尔勋爵夫妇和随从人员——丘吉尔夫人被称为斯宾塞小姐,格雷将军被称为格雷博士。布朗有一次忘记了,在我上马时叫我‘女王陛下’,格兰特有一次叫艾伯特‘殿下’,我们都笑了,但是没有人注意。”

    强壮、活力、热情似乎给她带来了好运——高地人说她有一只“幸运足”——她对任何事都非常有兴趣——攀登、观景、偶然发生的意外、简陋的客栈、吃粗茶淡饭、布朗和格兰特在身边伺候。艾伯特在她的身边,格兰特在她的马头旁,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可以一直这样往前走。但是回家的时间到了,哎,是时候回到英格兰了。她简直不能忍受,她郁郁寡欢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外边下雪。这是最后一天了!要是被雪困住该有多好啊!

    三

    克里米亚战争带来了新体验,其中多数是让人高兴的。爱国热情和战斗精神被唤起,去教堂诵读一些祷告文,听着胜利的消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骄傲地知道自己是爱国的,所有的这些都让人感到高兴。维多利亚很自然地流露着自己的感情,把她的感情、钦佩、赞美和爱倾泻在“可爱的士兵”身上。当她给士兵颁发勋章时,她觉得很高兴。“多么英勇的人啊!”她给比利时利奥波德国王的信中说,“我承认,我觉得他们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我的心为他们跳动,就像是为我亲爱的人跳动一样。他们很激动、高兴,很多人都哭了——当要求他们把勋章交出来,一边刻上自己的名字时,他们很多人都不愿意,因为他们担心会拿不到我亲手交给他们的那一枚勋章,这让人感动。当身体受伤的士兵从我身边经过时,我很伤心。”她和他们感情相通。他们觉得她带给他们无限的光荣,但是同时她也觉得自己真诚地分担着他们的感情。对于这样的事情,艾伯特的看法却不一样,他以天生的严肃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让感情爆发。当威廉姆斯将军从卡尔斯回来,被引入宫时,艾伯特迅速、呆板地鞠躬表示欢迎,这给当时在场的人浇了一盆冷水。他仍是一个外国人。

    不过他还有其他事要忙,比给军官们和宫廷里的旁观者留下好印象更加重要的事情。他正在工作——一刻不停地工作——希望战争最终能够胜利。国书、信件、备忘录不断地被送来。1853~1857年,他关于东方问题写的评说,就有50多个对折本。任何事都不能阻止他工作。疲倦的大臣已经被他的忠告弄得焦头烂额了,但他还是不断地提出忠告,这些忠告在大臣们的写字台上堆得高高的。这都是一些不能忽视的忠告。艾伯特在这场混乱的战争中,要求重组内阁、规划世界博览会,他所表现出的才能让人惊讶。他的建议在刚开始的时候总是被拒绝或者被忽视,但是由于当时形势所迫,最终还是都被采纳了,并且别人发现他的建议都具有很高的价值。招募外国军团、在马尔他[7]建立一个军事基地、要求塞巴斯托波地区的军队定期汇报,并建立列表统计制度……所有这些,都是艾伯特孜孜不倦地思索出来的想法。后来他又为军事组织草拟了一份改革方案,这个方案还不是很成熟,但是他提出的“战术机动营地”集中训练军队的建议,便是后来奥尔德肖特训练中心的前身。

    这时维多利亚交了一个新朋友:突然之间,她被拿破仑三世[8]迷住了。刚开始的时候,女王非常不喜欢他,他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冒险家,从老路易·菲利浦那里篡夺王位,而且还和帕默斯顿勋爵交往密切。尽管他们是同盟,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还是不愿意接见他;但是,最后拿破仑三世和皇后准备对英国进行访问。拿破仑在温莎一出现,维多利亚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他举止得当、声音温柔、谈话直爽,这让女王非常着迷。对法国皇帝来说,要想稳固自己在欧洲的地位,得到英国的友善接见是非常重要的,于是他决定给女王留下很好的印象。他做到了。在维多利亚的内心深处有一种东西,能够立即且热烈地回应她性格中的气质。她对墨尔本勋爵的崇拜就交织着一种半无意识的欣赏,欣赏自己与这位久经世故、谨慎和具有贵族特征的老人之间的相似之处。她跟拿破仑之间有很多不同之处:她有坚固的、受人尊敬的地位,有一套惯常的做法,有稳定的生活。她看着这个陌生的外国人在她面前迅速地晃动着,她惊讶地发现,她原以为会有敌对的地方,却只存在着同情。她说,他是“那么安静、单纯甚至天真;很高兴听到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很文雅,老练、尊贵和谦逊;对我们很关心,从没有说一个字或者做一件事让我觉得难堪……不管你对他有什么成见,他身上有一种力量,能够吸引你站在他的战线上,这种力量让人心醉、让人忧郁、让人着迷,而且这种东西不依靠外貌,虽然我喜欢他的长相”。她发现,他骑马骑得“很好,他直直地坐在马背上,很好看”。他跳舞时“很尊贵,很有精神”。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听艾伯特讲话,每一次他都听得那么专心。事实上,“听到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时,他就会非常高兴;后来,他说从来没有遇到过可以和王子匹敌的人。有一次,确切地说——只有这一次,他变得有点儿倔强。在一次外交谈话上,“我详细说明了荷尔斯泰因的问题,”王子在备忘录里写道,“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复杂,似乎让皇帝有点儿厌烦了。”

    维多利亚也非常喜欢欧仁妮皇后了,她赞美她的外表和风度,没有一点儿嫉妒之心。欧仁妮皇后,的确,她的美貌正值当年,她穿着一件奇妙的巴黎裙衬,衬托着她曼妙的身材。这很可能让女王产生嫉妒之心,因为女王现在有点儿矮胖,不再漂亮,穿着俗气的衣服,跟这样的皇后站在一起,很难指望别人会对她产生良好的感觉。但是维多利亚一点儿也不担忧。对她来说,无论因为天气炎热而脸红,或者是因为戴着一顶已经不流行的帽子,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而欧仁妮皇后穿着时尚的长裙站在她的身边。她是英国的女王,这不就足够了吗?看来真的是这样的,她拥有真正的君王尊严,这尊严能使她美丽的同伴黯然失色。

    分别的时刻大家都哭了,当客人从温莎离开的时候,维多利亚感到“非常伤心”。但是不久以后,她和艾伯特就到法国访问去了。这里的一切都让人非常愉快,她隐藏了身份,戴着一顶“普通的帽子”,驾车行驶在巴黎的街道上,在圣克劳德剧院看了一场戏;晚上的时候,拿破仑三世在凡尔赛宫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在宴会上,她与一位名叫俾斯麦[9]的普鲁士绅士交谈了一会儿。她的房间装饰得很合她的口味,她说,要是她的小狗在这里的话,她就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了。皇帝什么也没有说,但是3天以后,当她再次走到自己的房间时,发现她的小狗在那里吠叫着欢迎她。皇帝本人不怕麻烦,不辞辛苦,亲自安排了这个惊喜。回到英国时,她比以前更加陶醉了,她感动地说,“上天的施舍真的是非常奇妙啊!”

    战争就快要结束了,同盟国取得了胜利。这时候,女王和艾伯特王子都非常担心,他们害怕出现不成熟的和平。因此当阿伯丁勋爵希望谈判时,艾伯特怒气冲冲地给他写了一封信,指责了他。而维多利亚则忙于检阅军队。但是,最后联军还是攻陷了塞瓦斯托波尔。这个消息在深夜时分传到了巴尔莫勒尔,“几分钟以后,艾伯特和所有绅士们出发游行,他们穿着各种各样的服装,仆从跟在后面,慢慢地整个村子的人都跟在了后面——看狩猎场的、当侍从的、做工的——他们一直跟着走到纪念石堆的顶上。”后来点上篝火,演奏乐笛,鸣放鞭炮。“艾伯特宣布了消息之后的三刻钟里,庆祝盛典达到了高潮,大家喝着威士忌,相互庆祝,非常高兴。”这高兴的情绪或许第二天就会被别的感情所取代,但是无论如何,战争结束了——尽管它的结束和它的开始一样让人难以理解——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天意本来就是难解的。

    四

    这次战争使女王夫妇和帕默斯顿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由于对俄罗斯都怀有敌意,艾伯特和帕默斯顿站在一起了,帕默斯顿开始考虑王室的建议,而且真心地佩服艾伯特的才能和智慧。当然,冲突还会偶尔发生,因为女王和艾伯特跟以前一样热衷于外交事务。战争结束后,当女王发现有必要召回她旧日的敌人重新组阁的时候,她也就没有什么不情愿的了。同时,首相的职位也使帕默斯顿保持清醒,他不像以前一样焦躁了。但是,他们的意见又一次和首相相左,尤其是在意大利问题上。艾伯特,从理论上讲,是立宪政府的朋友,但是他却不相信加富尔,反感加里波第,担心英国和奥地利之间发生战争。然而,帕默斯顿渴望意大利独立,但是他并不在外交部任职,现在与王室发生矛盾的主要是约翰·拉塞尔勋爵。在近几年里,情况发生了稀奇古怪的变化。现在是由约翰勋爵担任从属的和吃力不讨好的角色,由于外交部长在与王室的斗争中得到了首相的支持,因此这次斗争变得非常激烈,英国对意大利的同情政策是意大利统一的决定性因素,而这项政策却遭到了王室强烈的反对。

    在欧洲另一个风暴中心的问题上,艾伯特与帕默斯顿的观点依然是截然不同的。艾伯特强烈希望德国能够在普鲁士的领导下统一;帕默斯顿认为这项计划没有什么值得谈的,他对德国的政治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已打算同意女王和王子支持的提案——英国和普鲁士应该通过长公主和普鲁士王子之间的联姻团结在一起。因此,在维多利亚长公主15岁时,24岁的普鲁士王子来巴尔莫勒拜访,他们顺便订了婚。两年以后,也就是1857年,他们举行了婚礼。然而,在最后一刻,他们之间的婚事出现了问题。普鲁士方面指出,按照惯例,王子应该在柏林举行婚礼,而且这次也不应该有什么例外。当这个消息传到维多利亚的耳朵时,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给外交部长写了一张便笺,希望其能告诫普鲁士大使,“这件事是不可能的……于公于私女王绝对不会同意的,退一步说,如果他们认为普鲁士王子到英国与英国长公主结婚会委屈王子的话,这简直荒谬可笑……不管普鲁士的惯例如何,并不是每一个王子能够娶英国的长公主的。因此,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再说了。”后来事情解决了,婚礼是在詹姆斯小教堂里举行的。伦敦举行了盛大的庆典——灯火通明、举办国家音乐会、人山人海、举国欢庆。大家在温莎的滑铁卢大厅为新娘新郎举办了华丽的盛宴。这一天,女王在日记中写道,“大家对维姬都非常友善,充满热情,尤其是任巴克勒公爵,他一直挤在人群中,和最底层的人们待在一起。”几天以后,女王变得更加情绪化了,当这一对新婚夫妇要离开的时候,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是幸亏没有。“可怜的好孩子!”后来,她说道,“我紧紧抱着她,给她祝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吻了亲爱的弗里茨,一次又一次地紧握他的手。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睛里含着泪水。在马车前,我又一次拥抱了他们,艾伯特和他们一起上了马车,还有伯蒂……乐队开始演奏。我与他们告别。施莱根斯坦因上将也深受感染,我与他握手,还有善良的教务长,然后很快地上楼了。”

    艾伯特和施莱根斯坦因上将一样深受感染,他失去了他最爱的孩子,这个孩子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显示出她与她的父亲非常相似,而且这个孩子非常崇拜他。但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这个有同情心、聪明机灵、对艺术和科学有浓厚的兴趣、天生就非常喜欢写备忘录的女儿即将离开他,而留在身边的儿子身上却没有这些品质。威尔士王子并不像他的父亲。维多利亚的祷告并没有得到上帝的回应,几年以后,威尔士王子的表现让人觉得他是不伦瑞克家族的真正子孙。这些先天的特性只能让他的父母更加重视对他的教育,通过不断地向他施加压力和细心的教导,让这个倾斜的小树枝朝着正确的方向生长。对王子的教导为时并不晚。他们尝试了所有的方法。在一群家庭教师的陪同下,这个孩子被送到大陆旅行,但是结果并不让人满意。在父亲艾伯特的要求下,他坚持写日记,并在他回来的时候交由父亲检查。他父亲发现,他的日记内容贫乏。例如,像“威尔士王子拜访罗马教皇”这样的标题可以记述很多有趣的事情,但是在他的日记中只有一个标题,什么内容也没有。老梅特涅向基佐汇报时说,“人们都非常喜欢这个年轻的亲王,但是亲王的样子局促不安。”在他17岁的时候,女王和艾伯特王子草拟了一份备忘录,通知他们的长子,他已经进入成年期,从今以后,作为一个基督徒,他要认真履行自己的责任。备忘录上说,“生命是由责任组成的,因此,只有认真而愉快地履行自己的责任,才是一个真正的基督徒,一个真正的军人,一个真正的绅士……一个新的生活领域将展现在你的面前,你要学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是一门要认真学习的课程,而且这门课程比你以往所接触到的任何一门课程都要重要。”伯蒂看到这个备忘录时哭了。同时,女王还起草了另一份备忘录,名为“机密:照顾威尔士王子的人员守则”。这份精心起草的冗长的文件规定了“几项原则”,作为王子随侍人员的行动准则,“认为这样的规定对王子有益”。这份值得注意的备忘录写道,“在上流社会中,一位绅士应该具备如下品质:

    (1)他的外貌,他的举止,他的着装。

    (2)他与别人关系的性质和他对待别人的态度。

    (3)在谈话或者在他从事的职业中,能够使自己得到尊敬的能力。”

    在副标题下,还有几页详细的分析,最后告诫随侍人员,“如果他们能够真正地明白自己的责任,以备忘录中提到的原则作为自己的行动纲领,他们便会在一切场合按照这些原则行事,不把细节问题看做毫无意义,始终如一地实施这些原则,他们会为王子提供必要的服务,来证明王子的父母为其选择随侍人员是非常明智之举。”一年以后,王子被送到牛津大学,在这里,他被禁止与本科生混在一起。是的,他们尝试了各种方法,但是没有任何效果,只有一项例外:他们从没有试着让伯蒂开心。但是为什么要呢?“生命是由责任组成的。”难道说,在威尔士王子的生活中,还有游玩的余地?

    艾伯特王子在送走长公主这一年,遭受了一件更大的损失:男爵最后一次访问英国。正如艾伯特在给比利时国王的信中说的一样,在过去的20年里,他“作为女王和王子最信任的顾问,鞠躬尽瘁”。现在他70岁了,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是时候离开了。他回到了科堡的老家,从此以后,地方小城和家庭之间的闲言碎语代替了欧洲治国方略的重大机密成为他生活的中心。他坐在炉边的椅子上,谈着很久以前的故事,打着小盹,他谈的不再是帝王将相,而是邻里和亲戚许多年之前的家族冒险故事——父亲的图书室失火了;一只山羊跑到楼上妹妹的房间,围着桌子转了两圈,然后又跑下楼去。消化不良和忧郁症始终困扰着他,但是当回顾他这一生时,他觉得非常满意。他胸襟坦荡,他说:“只要我还有力气,我就会一直工作,而且谁也不能指责我。这就是我得到的回报——这也是我希望得到的回报。”

    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凭借他的智慧、耐心和榜样作用,在适当的时间,他创造了梦寐以求的奇迹。艾伯特王子就是他的杰作。一个孜孜不倦的劳动者,为了崇高的目标,执掌着一个伟大的国家——这就是他的成就,他看着自己的作品,觉得还不错。但是,男爵就没有疑惑吗?他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他完成得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吗?命运为那最谨慎小心的人设下了多么精微、多么危险的圈套啊!当然,艾伯特似乎是斯托克马尔所期望的人物——善良、勤勉、坚韧、聪慧。然而,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没有感觉很好呢?他忧心忡忡。

    但是,艾伯特并没有幸福的感觉。他对工作的渴求近乎到了病态的程度,工作对他来说,不是一种治疗,只是一种慰藉,他心中的不满就像是一条巨龙,吞噬着他夜以继日的劳动,但是这条巨龙仍然很饥饿。他忧郁的原因是不明显的、神秘的,也许是不可分解的——深深地扎根在他性格的最深处,是非理智所能察觉的。在他的性格中存在着矛盾,这使他成了一个难解之谜,即使是那些了解他的人也不能了解:他既严厉又温和,既谦逊又轻蔑,他渴望爱但又冷酷。他是一个孤独者,不仅仅是因为背井离乡,更是因为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出众的才智。他有教条主义者的傲慢,既顺从又妄自尊大。但他又不是一个单纯的教条主义者,因为一个纯粹的教条主义者总是有内心的满足,但是艾伯特却没有。有一种东西他想得到但是却从没有得到过,这是什么呢?是绝对的、难以形容的同情,还是非凡的、令人崇敬的成功?或者说是这两者的混合——能够掌控一切又能够被理解!利用成功的影响,去征服人民并得到人民的认同——这确实是值得的!但是,这是一种空想,他非常清楚,他的现实环境不会作出什么回应。有谁会真正地欣赏他?在英国有谁能够欣赏他?既然内心温和的美德不能发挥作用,难道他还能希望从强硬的手段和武力中获得吗?在这异国他乡,在他面前耸立着一些坚硬且不可攻取的东西。毋庸置疑,他也给别人留下了一些印象:他赢得了同事们的尊敬,他的正直、勤勉和准确的判断力得到了认同,他是一个具有强大影响力、非常重要的人物。但是,这一切离他的雄心抱负还有多么大、多么远的距离!在迟钝、愚蠢、懈怠、无知、混乱凝聚而成的强大实体面前,他的努力是那么微不足道、没有效果!他可能有力量和才智能够在这里或那里做小小的改动——调节一些细节,废除一些反常现象,坚持成效显著的改革;但是可怕的有机体核心仍没有被触动。英国依然无动于衷、洋洋自得地走在不可容忍的老路上。他咬紧牙关,试图挡住这个巨兽,但是却被置之不理。是的,他甚至都不能战胜帕默斯顿——这个人还在那里折磨他,得意洋洋,稀里糊涂,不讲原则。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天性和男爵的教育都没有给他乐观的精神,悲观主义的种子一旦进入他的心田,便会在适宜的土壤里生长。他“怀疑一切,但是却得不到合理的答案,整个世界都是那么不友善”。

    他相信自己已经失败了,于是他开始绝望。

    然而,斯托克马尔曾告诉他“绝不松懈”,他也从没有松懈过。他将继续前进,尽最大的努力工作,为了最高的目标而奋斗,直到最后。他的勤勉,几乎到了疯狂的状态。绿色的灯亮得越来越早,信件变得越来越多,报纸越看越细致详尽,冗长的备忘录写得一丝不苟、条理清楚,甚至于娱乐活动对他来说也变成了一种责任。按照时间表按部就班地行事使他觉得很快乐,他以刻板的兴趣去追捕鹿,在午餐时说着双关语——这些都是应该做的事情。这台机器以惊人的效率运转着,从没有休息,从不加油,无数的齿轮精确地旋转着。是的,不管发生什么事,王子始终没有松懈;他已完全吸收了斯托克马尔的教诲。他知道什么是对的,他将不惜一切代价追求它。这是非常确定的。但是,哎!在我们的生活中又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确定的呢?古希腊人曾说,“对任何事情都不要过分热心!在人类的所有作品中,适当是最好的。例如,当一个人热烈地追求美好的事物时,尽管他的追求是为了得到什么,他却被一种力量引向了歧途,这种力量会使邪恶的东西变得对他有利,把不利的东西变成有利的。”是的,王子和男爵都可能从泰奥格尼斯[10]冷峻的智慧中学到点儿什么。

    维多利亚注意到她的丈夫有时候意志消沉,工作劳累。她试图让他快乐起来。女王意识到他一直被当作一个外国人看待,这让她很不安,于是希望授予他“皇夫”的称谓(1857年),以此来提高他在这个国家的地位。“女王有权力让她的丈夫成为一个英国人。”她写道。但很遗憾的是,尽管有了皇家特许证,艾伯特还和以前一样是一个外国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沮丧情绪更加严重了。女王和他一起工作,照看着他,陪他散步,穿过奥斯本的丛林;他对着夜莺吹口哨,就像多年以前在罗森诺时一样。在他生日的时候,女王费尽心思为他挑选礼物,希望他能够喜欢。1858年,他39岁生日时,女王送给他“一幅比阿特丽斯油画像,与真人一般大小,是由霍斯利所绘;一整套哥达及附近地区的风景照片,这是我从贝德福德那里得到的;一个镇纸,是长公主用巴尔莫勒尔的花岗岩和鹿齿制成的”。艾伯特当然很高兴,他在家庭聚会上表现出来的快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显。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是他的健康。他为了国事已经筋疲力尽了,而且他的体质,正如斯托克马尔当初预见到的一样,不能适应长期的紧张状态。他很容易心烦意躁,不断被一些小病缠身。他的外表已经显示出他体质虚弱。20年前,那个眼睛发亮、肤色柔嫩的英俊少年,现在已经开始驼背,肌肉松弛,变成一个面黄肌瘦、憔悴的中年人了。由于长期伏案工作,他的头发已经开始秃了。刻薄的评论家曾把艾伯特和唱歌剧的男高音相提并论,而现在,他更像是一个男管家了。在维多利亚旁边,对比更鲜明。维多利亚也开始发福了,但是她的发福就像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妇人的丰满,处处显示着活力——她精力充沛的精神,她突出的眼睛和探寻的眼神,能干而威风的小手。如果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够把她的精力和自信灌输一部分给她的丈夫,那该有多好啊!

    突然之间,女王意识到除了疾病以外,还有其他危险。1860年,王子去科堡访问时,差一点儿死于车祸中。幸好他只是身上有几处裂口和挫伤,并无大碍,但维多利亚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没有表现出来。他后来写道,“每当女王最动容的时刻,她总是显得很镇定,她不能也不敢让自己谈论到可能发生的事情,甚至是不能也不敢承认(即使是现在)有危险,因为那样的话,她会受不了!”实际上,只有对上帝的感激之情才能够平抚她激动的情绪。女王说,“如果不做一些事情来永久地纪念她的感情,她不会平静,”于是她决定向科堡捐助一笔慈善基金。“1000英镑,甚至2000英镑;一次性付清或分期付款,女王认为,这笔钱数目并不大。”最后,确定为1000英镑,以科堡市长和首席牧师的名义投资在名为“维多利亚慈善基金”的公司,每年将利息分发给下层市民中的优秀青年。

    不久以后,女王第一次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1861年初,肯特公爵夫人病重;3月,她死了。这件事情对维多利亚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她在日志中记录了这种几乎病态的感情,细致地描写了她母亲临终时的情况,她的死亡,她的尸体。女王沉浸在悲痛中,过去与母亲之间的不愉快早已统统忘记了,现在满脑子都是对死亡的恐惧和眼前实实在在的死亡。尽管她依然充满活力,但是在死亡面前,她痛苦不堪。她的母亲,曾那么亲密、那么长久地与她生活在一起,几乎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如今,就在自己面前化为虚无!她试图忘记,但是她却忘不了。她的哀伤一直持续着,似乎通过某种神秘无意识的预知,她意识到威严的上天已为她准备了可怕的标枪。

    但是,这一年还没有过去,一个更可怕的打击落到她的头上了。长久以来一直受失眠困扰的艾伯特,在11月末一个寒冷潮湿的早上到桑德赫斯特去视察陆军军官学校的新建筑。在回来的时候,由于疲劳和风雪,他的健康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他得了风湿病,失眠仍困扰着他,他感到很不舒服。3天后,一项烦人的任务又需要他到剑桥一趟,因为一年前被安排在剑桥大学学习的威尔士亲王行为举止不当,有必要让其父母来训诫一下。这位父亲非常失望,尽管身心痛苦,但他还是坚持完成了任务。在返回温莎的途中,他得了致命的流感。一周以后,他变得更加虚弱和难受了。但是,他仍继续工作。此时又发生了严重的外交危机。美国爆发了战争,英国由于与北方政府有激烈的纠纷,似乎要卷入这场战争中。约翰·拉塞尔勋爵将一份措辞严厉的信件交给了女王,艾伯特意识到,如果这封信件不加改动就发出去的话,一场战争就在所难免了。12月1日早上7点,他起床用颤抖的手写下了一系列修改意见,这样这封信的语气就会变得温和,和平解决争端的道路将继续通畅。政府接受了这些建议,战争避免了。这是王子的最后一份备忘录。

    艾伯特王子总说他能够平静地面对死亡。一次,他曾对维多利亚说,“我不贪恋生命,你贪恋生命,但是我却觉得无所谓。”他又补充说,“我相信,如果我得了重病,我会立刻放弃生命,我不会为了生命而挣扎,我没有求生的韧性。”他的判断是非常正确的。他病了没几天,他就告诉他的朋友,他觉得不会再康复了。他越来越虚弱。然而,如果他的病在一开始就能被正确认识并得到及时治疗的话,他很有可能活下来。但是,医生诊断错误,尤其是他的私人医师詹姆斯·克拉克。当有人建议听听别的医生的建议时,詹姆斯·克拉克发出不屑声:“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这种奇怪的病变得更加厉害了。最后,在帕默斯顿强烈的抗议下,请来了沃森博士。沃森博士很快就明白,他来得太晚了,王子得了伤寒症。“我认为到目前为止,一切让人满意。”沃森博士说。

    发病初期的坐立不安和痛苦被一种持续的麻木和不断加深的抑郁所取代。有一次,这个病重的人想听音乐——远处美妙的赞美诗,于是搬来一架钢琴放在隔壁房间,爱丽丝公主弹奏了几曲卢瑟的赞美诗,之后,王子吟诵着《万古磐石》。有时,他神志恍惚,有时候回忆着遥远的过去的事情,他早上听见鸟鸣,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罗森诺,他还是个孩子。或者是维多利亚过来,给他念《山峰上的皮福尼尔》,他说他能够跟上她讲的故事,于是她弯下身子,听他喃喃地说,“亲爱的妻子”和“善良的小女人”,任他摸着自己的面颊。女王很悲伤,也很激动,但是她并不害怕。由于她精力充沛,她不相信艾伯特会承受不住压力。她不愿意面对这可怕的可能性。她拒绝见沃森博士。她为什么要见他?詹姆斯·克拉克不是已经向她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吗?在最后的那两天,她周围的人都觉得他已经没有希望了,她还在给比利时国王的信中信心满满地说,“我晚上没有坐着陪他,因为我帮不上什么忙,没有必要担心。”爱丽丝公主试图想告诉她事实,但是她抱有希望,从没有气馁。12月14日早上,艾伯特,正如女王期望的一样,似乎好了一些,或许危机就这样过去了。但就是在这一天,出现了更严重的反复。最后,女王意识到她站在一个可怕深渊的边缘上。家人全部被召集起来,一个接一个,孩子们默默地向父亲告别。“这真是一个可怕的时刻,”维多利亚在日记中写道,“但是,感谢上帝!我还能控制住自己,我表现得很平静,一直坐在他的身边。”他喃喃地说着什么,但是她听不清楚,她想他说的是法语。然后,他理理自己的头发,“就像他身体好的时候一样,他正在打扮。”女王低声对他说,“可爱的夫人就在这里。”艾伯特王子好像是听懂了。傍晚时分,她进另一个房间待了片刻,但是很快就被叫了回去,她一转眼就看见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跪在他的床边。他深呼吸,轻轻地呼吸,最后没有了呼吸。他的表情很严肃,她尖叫起来,一声长而凄厉的尖叫划破在幽深的宫廷。她明白,她永远失去他了。

    [1]英国著名画家和雕刻家。

    [2]英国著名画家,以画动物著名。

    [3]德国著名画家。

    [4]怀特岛和英格兰南部的一个海峡。

    [5]苏格兰的一种舞蹈。

    [6]维多利亚的一个随身牧师,苏格兰基督教牧师。

    [7]位于地中海,英属地。

    [8]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总统,法兰西第二帝国皇帝。

    [9]普鲁士的首相,有“铁血宰相”之称。

    [10]希腊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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