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碎影,民国女子的爱与忧伤-名媛淑女两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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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蕙质兰心林徽因:那一季花开,暖到落泪

    她是这样的女子,明眸善睐,柳叶如眉,艳若桃李,仪态万方。细细观之,便觉此间之美好尽在于她;擦肩的一瞬,就已夺去全部的爱意。

    她是这样的女子,天资聪颖,才华横溢,既能端坐书斋,执笔书写;亦能行走四方,不畏艰苦。就是为她捧书磨墨,牵马坠镫,亦足平生所愿。

    她是这样的女子,她得到了最好的爱;她爱上了世界上最好的人,被世界上最好的人所爱。

    她是这样的女子,留在人间的回忆中,每每想起,总是不自觉地嘴角翘起。

    她是这样的女子,在那一夜,窗子之外,似一支桃花,冒着风雨,仍然笑着,诉说:爱这不息的变幻。

    她是这样的女子,是人间的四月天里,波心里的一点光,闪进心头,很久很久。

    她是这样的女子,是世界上最美的一朵花,是天空上最飘逸的一片云,是大地上最温柔的一条河,是情人手中最动人的一抹温暖,是爱情里最绮丽的一道彩虹。

    她是这样的女子,她是林徽因。

    (一)

    她能诞生在这个多情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何其幸运。一定是上帝怜惜这个世界的悲痛,才把最美的使者赐予。这样,世界或许会感到些许温暖,些许柔情。

    看着这个小小的生命,林长民心中何其感动,她真是精致、美丽、宛若天使,仿佛只要给她一双翅膀,她就能够飞翔。他望着襁褓中的女儿,感到生命是如此美好。他为她取名徽因,决定要以生命来守护她。

    那年,她尚睡在母怀;那年,金岳霖9岁,徐志摩7岁,梁思成3岁。那年,他们都在世界的不同角落,等待着某一天,那世界上最美好的相遇。

    天使在父母的关怀下,健康成长,襁褓中的婴儿已成为了14岁的少女,亭亭玉立,卓然于世。一朵花尚未开放,她的馨香就已飘出千里,亦有人闻香而至。

    她与第一个他的相遇,就在这时。

    梁思成自看到她的那一瞬,便觉整个心都被她俘虏,甘心向她投降了。他是个17岁的少年,又见过多少女子,又哪里懂得爱情的滋味。但是这个女子,已经走入了他的心,铭刻在他的脑袋里。在那一瞬间,或许他已明白:啊,这就是爱情的滋味,好甜。

    那时的林徽因看着眼前这个呆掉的男孩,大概还没有爱的感觉吧,也许会有一种结识朋友的喜悦,也许会对他的失态露出天真的笑容,只是,还没有一丝的爱恋。

    那根细细的红线两端,只系在了一人的心头,却停在了另一人的胸口。

    (二)

    父亲赴英国讲学,16岁的徽因一同前往,随后又与父亲游历大半个欧洲。在此期间,欧洲诸国的宏伟建筑,深深映入了她的眼睛,让她对建筑的兴趣浓厚起来。

    后来她考入英国的圣玛利亚学院,在伦敦上学。不久,第二个他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徐志摩从美国来到英国,欲结识狄更生,遂拜访了林长民,就在那里,他被卷入了爱的风暴。

    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宛若心中的波心,投入了一点光。那微翘的嘴角,挂着甜蜜的微笑,亭亭立在彼方,已是出水的芙蓉般俊俏,这短短的一秒,已让他的灵魂再也难以忘掉,对,这就是爱的味道,浪漫的信号。

    现在的他,只是想把那条红线的一头,在她的心头系牢。

    徐志摩早已结婚,却对自己的婚姻多有不满,那是一段毫无感情的旧式婚姻,难以拴住他不羁的心。他见到了那朵世界上最美的花,整个灵魂都已被他献上了爱的祭坛,所以要用最美的语言,写出最美的诗歌,赠给最美的她。只有这样,才是浪漫的爱情,只有这样,才是自由的灵魂。

    徐志摩拿起了笔,伴着进攻的号角,奔赴爱之战场。

    徐志摩失败了,一败涂地。

    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的每一首诗,每一行字,都送到了她的面前。可是,她却露出了胆怯的表情,迷惘的神色,只是一味地后退,把他留在那里长跪。大概是这每个字里的热情似火、浪漫如潮,把她吓坏了吧;抑或是她虽然年纪尚轻,却很理智,她不想伤害另一个女人和家庭。

    徐志摩只是想为她朗诵每一首诗歌,为她书写每一行文字,为她把全世界的浪漫采摘下来,编成花环,为她加冕。可是,她却害怕了,后退了,躲避了。难道这份真实的爱意,对她来说竟如洪水猛兽般恐怖吗?难道她那温柔的视线,没有一丝能够赐予他吗?难道这一次次的告白,只是一瞬的迷梦吗?

    林徽因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志摩的诗,对她来说,太过沉重。那些爱的文字、爱的符号,使她不知所措。她不明白的是,他描写的女孩,真的是她吗?为什么那个女孩的模样,自己是那样陌生?

    她对他并无反感,相反,对这个年轻的诗人,他的浪漫、奔放、有趣、热烈,都让她颇怀好感。只是,还未到爱情的程度。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请父亲代笔,回绝了他。只是不知以后的自己,是否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她回到了北京,在父亲的安排下,随梁思成赴美留学。

    此时的徐志摩,早已把她当作终生的追求,竟与张幼仪离婚,从伦敦一直追到北京。但她早已芳心另许,随檀郎而去。志摩亦只能长叹一声。他的红线,最终还是断掉了。

    梁思成得以选择研究建筑学,实受林徽因的影响,是她给了他未来的方向。两人能有共同的爱好,也算为感情加分。在美国的这段日子,她过得颇为舒心。

    两人的婚礼也是在外国举行的,婚礼当天,梁思成曾问她:“这个问题我只问一遍,以后再也不提,为什么你选择的人是我?”得到的答复却是:“这个问题我要用一生来回答,准备好听我回答了吗?”这美好的语言,一如他们美好的婚姻。她的确用她的一生很好地回答了他。

    (三)

    梁思成与林徽因的婚姻,可以说是天作之合,羡煞旁人。梁启超也对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般疼爱。

    回国后的夫妻两人开始了在全国各地的奔波,寻访古建筑,测量、记录、研究。夫妇两人在建筑学上的贡献也是不胜枚举。林徽因常在自家的房子里招待客人,而来访者尽皆是当时海内名家、社会名流,“谈笑有鸿儒”倒是颇为符合当时的情景。在这群人里,就有金岳霖。

    金岳霖也在美国读过书,与梁思成交好。林徽因举办的“文化沙龙”,又被称为“太太客厅”,他也总是一场不缺地参加。或许就是在这一次次的接触中,让他对林徽因的感觉越来越好,终于突破友谊的堤坝,升华成了爱情。

    他的手中亦有一根红线,却不知系在何处。

    对此,聪明绝顶的她岂能察觉不到。而且她对金岳霖的感觉很好,觉得他睿智、旷达、有趣。渐渐地,她忽然发现,对他的那份友谊之中,竟掺杂了一点点的爱情。她迷惘了,痛苦了。爱情这种东西,不是应该一生仅有一次真实吗?那么为何她竟如此不安,又如此痛苦?

    有一天,她告诉思成,现在她很痛苦,因为她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如何是好。思成愕然,却也明白她说的是谁,也为她对自己的坦诚而感动。沉思良久,思成答曰,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选择金岳霖,那祝他们永远幸福。她将他的原话告诉了金岳霖,现在听来,金岳霖那时的话坦诚得令人诧异:“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

    自此,三人再无芥蒂,反而形成了一个在旁人看来颇为奇怪的关系。

    金岳霖就住在他们夫妇隔壁,时常往来,甚至连他们夫妇吵架,也是找金岳霖做仲裁。现在看来,那段关系难以理解,却是那个年代独有的风度。

    林徽因在建筑学上有梁思成相帮,在文学上有徐志摩指点,在生活上还有金岳霖这个蓝颜知己,以任何人的眼光看,这都是一种幸福的人生。

    她的成就除了外人的指点帮助,很大程度上却也都是靠自己努力得来。三伏酷暑,数九寒冬,都能看到她在各种古建筑间穿梭的身影,攀爬、丈量、记录。书房之内,她执笔凝思,写下一篇篇温暖锦绣的文章。这样聪慧的女子,即使无人相助,亦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她与梁思成编写《全国文物古建筑目录》,作为保护文物的指导,弥足珍贵;她的建筑论文,亦是篇篇精品,为中国建筑学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道路。她的诗歌清丽、高雅,散文小说亦是有所创作;其他诸如戏剧、书信、译文等更是不胜枚举。于是,就有了《你是人间四月天》的温暖和煦,有了《九十九度中》的悲悯情怀,有了《八月的忧愁》的优美含蓄,更有了《悼志摩》的无尽悲痛。

    有人说,徐志摩是为了赶去听林徽因的一场演讲,坐错了飞机,结果与飞机一起触山坠落。这样说,对她太不公平。这样的事情,只是一场悲哀的巧合。

    志摩是否仍旧爱着徽因呢?他应是爱着的,只是在这份爱里,兄妹之爱占了绝大部分。他当年所爱上的,其实是一个虚幻的影像,是他自己所幻想出来的完美的林徽因,并不是真正的她。志摩后来也许认清了这点,所以就息下了那颗追逐的心,转而去爱陆小曼,而把徽因只当作一个亲近的妹妹。

    志摩的死,也令她大为震惊,她根本无法把“志摩”跟“死”这个词连在一起,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事情却是真实的,那个志摩,那个在康桥上的志摩,竟就这样走了。

    她悼念志摩,怀念往昔,她告诉远方的志摩,听到他离去的消息,“顿使那一早的天墨一般地昏黑”,她想起他在康桥上看虹的往事,想起他那“完全诗意的信仰”,笔下之处,亦有点点泪珠。

    世界上少了一个诗人,她也少了一个知音。

    (四)

    她是真的爱着古建筑,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抗战时期,中国遍地战乱,不少古建筑毁于战火,令她痛心不已。美军欲轰炸奈良,她想起奈良的许多古建筑都是世间珍宝,遂致书美军司令官,言辞恳切,希望轰炸时能避开那些珍贵的建筑,结果使这座城市的一代之瑰宝得以保存。而她与梁思成的众多亲友却有不少或死于战乱,或直接死于日寇之手。她对奈良的保护,彰显了她的人格和一个知识分子的良心。

    新中国成立后,北京兴起了城市建设的热潮,在这个过程中,如何解决原来的明清城墙成了巨大的问题。明清城墙虽然年久失修,却像一圈花环包围着北京城,若能保存下来,稍加修饰,定能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林徽因心里是这样想的,她想设计一座城墙公园,让古老的城墙焕发出崭新的生命气息。她热情地投入设计之中,却不料为时已晚,北京已经做了拆除城墙的准备。她愤怒,她在会议上对主持拆除城墙的吴晗大声指责,她告诉在座的诸位,等他们有朝一日认识到文物的价值,却只能悔之晚矣。

    她的预言也在四十年后得到了应验。

    林徽因的身体在这之后垮了下来,不得不躺在病床之上。她是女子,身体本来就弱,多年来奔波各地,染上一身的病。丈夫梁思成正在遭受批判,虽然为了她的身体,众人都瞒着她。但她岂能察觉不到异样,她只能悲愤交加,无可奈何,甚至连药都不吃了。

    在1955年的冬天,她终于油尽灯枯,合上了那双仍旧美丽的眼睛,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眷恋,永远离去。

    她的追悼会上,颇为冷清,金岳霖为她写了一副挽联:

    一身诗意千寻瀑,

    万古人间四月天。

    金岳霖是懂她的,梁思成也是,还有早已故去的徐志摩。一个女人,一生之中能有三个最好的男人爱着自己,这已是很幸福的一辈子了。

    现在想来,她的离去,亦可能是一场早有预感的告别。她是上帝派来温暖这个世界的天使,把美好留给了很多人,一代又一代。现在,只是上天思念她,所以带她回家了。那份温暖的诗意,会一直在这个世界徘徊。

    只想对天空的她,说一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悲情舞者张爱玲:因为慈悲,所以懂得

    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张爱玲《半生缘》

    她的人生,打从一开始,便已绝望了。那之后长长的岁月,也只是擅自背负着那份绝望,踽踽独行罢了。

    她长得很美,但对她来说确是不幸,没人会在意在那秀美的容颜下所隐藏的空虚。

    她的文字,透着末世的寂寥与狂欢,正如她的今生今世,且行且珍惜。

    她这一辈子,即使到了终结的那一刻,也是孤身一人。

    她还活着,就已死去。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张爱玲,如此而已。

    (一)

    张爱玲第一次被那个名为“父亲”的人毒打,是在几岁,这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这种殴打已经是家常便饭,她应该已经习惯了。不知道怎么的,谩骂、侮辱、拳打脚踢,这些东西在经历过一次之后,就能够平常看待了,加在一起,也无非是名为“恶意”罢了。

    命运中的不速之客永远比邀约之客来得多。所以应付前一种客人,是人生的必修课。看着那个人手中的皮鞭,一下一下地挥舞,然后将痛楚施加在自己身上,她忽然觉得那是如此强大的、不能反抗的力量。旁边站着那个叫作“继母”的女人,一脸得意的神色,好像赢了,成为冠军一般。她想,这就是女人,这就是女人的人生。她忽然发现,她不再讨厌这样的女人了。

    亲生母亲早就离开这个家了,在外流浪。她生下爱玲后就把她扔给了丈夫,弃如敝屣,毫无不舍之意,好像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只是自己一场意外的捡拾。母爱,那种东西早被她埋藏到了最深的心底。

    那个人虽然是自己的父亲,但也是个烟鬼、恶棍、无良的小市民、无知的没落贵族,说得无情一点,他简直没有为人的资格,只是恶鬼在人间的皮囊。还有那个继母,虽然长得很美,虽然在一开始连自己都抱着被爱的奢望,可是果然只是长得美而已,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

    从襁褓中的稚嫩婴儿,到现在的青春期,她就在这样的家庭下长大。与其说是家庭,倒不如说是下等的旅馆,写作“家庭”,读作“旅馆”。自己在这里的生活,也只是以“女儿”的名号换取一日三餐、睡床住所,而且得到的还是最下等的“服务”,自己连投诉的地方都没有。

    一个脆弱的心灵不敢凝视美丽,因为她知道所有的美丽都会褪色,所有的生命都将逝去。被毒打、被咒骂、被诬陷、被侮辱,皮鞭、拳头、巴掌,嘲笑、蔑视、无视,从孤立无援、战战兢兢到见多不怪、习以为常,这是她第一次尝到绝望的味道。只那一瞬间,她就爱上了这种味道。

    没有尝过幸福滋味的人会纵情于绝望,只有经历过幸福的人才知道如何把握。她只是一个没见过母爱、父爱、家族爱,甚至连普通的人类之爱也没尝过的小姑娘,她唯一接触过的、唯一熟悉的,就是那名为“绝望”的美酒,这是让她沉醉的东西。

    她见到亲生母亲的那一刻,心中竟莫名其妙地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感情的悸动。她只觉得,这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女人,只是一场血统的恶作剧。虽然十多年没见,但现在的两个人,也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曾经的美好都是想象,一切都被现实击垮。

    母亲冷冰冰地给了她两个选项:要么嫁人,用钱来打扮自己;要么用钱去读书。母亲真是聪明人,早早地就洞察了女人的悲哀。生活在时代巨轮下的女人,要想活着,也只有这两个选择。虽然很可笑、很悲哀,但是事实如此,绝非人力所能撼动。张爱玲选择了后者。

    入学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原名“张瑛”叫起来不顺口,不够响亮。想改一个,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就把自己的英文名译成谐音,将就着吧。于是“Ailing”就成了“爱玲”。名字这种东西,本就无所谓,人生在世,名字无非是被人叫的,叫什么都无所谓。自己改名字,也只是想改便改了。

    爱玲跟母亲的关系非常奇怪。本来应当亲近的两人,却感觉相当疏远。母亲常年流浪在外,根本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有亲人来到身边;另一边的爱玲则是根本不会与人相处,尤其是亲人,她所记忆的也只有皮鞭下的亲情。这样的两个人,若即若离,好像很亲近,实际却难以相处。她唯一的母爱,也变得时有时无了。

    她越来越难以忍受与母亲在一起的时间,那越来越成为一种煎熬。每次看到母亲,心中总会如刀绞般痛苦,但是却连一滴泪也掉不出。爱,那种东西,十分里只有一分,剩下的九分,只是绝望与淡漠。

    她很快就和母亲分别,去香港读书。这时的她,开始学着与人交往,学着接触世界。但对她来说,这些只是她的试探,她只是把一只脚跨出绝望的深渊,踏上希望的土地尝试一下而已,随时都能够抽身而出,重新跳下那悬崖。这世界本没有那么美好,她经历过,她了解过,罪恶、丑陋、贪婪、邪淫,她看得清楚,却无能为力。

    香港沦陷后,她便移居上海,那时的上海虽早已是敌占区,但毕竟列强租界尚在,依旧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张爱玲选择上海,也是基于现实的考虑。但在上海,她发现自己光是生活就已经是筋疲力尽了,没有钱的日子非常难过。对生活在这座城市的女人来说,要想生活得好一点,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嫁一个好男人;要么傍一个好男人。总之,女人自己是得不到幸福的,只有靠男人。

    张爱玲也是这么想的,她看清了女人这种动物可悲而可怜的嘴脸,想是人生苦短,无非骄奢淫逸、纵情恣肆罢了,何必强争些无谓的东西。但她却不愿像她们一样过活,她要过的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早就注定了孤单、寂寞。

    不想靠姿色活着的她,仅剩一种生活方式了,那就是写作。《第一炉香》、《第二炉香》成为她的成名之作,随之一发不可收拾,她很快便在上海文坛声名鹊起,一颗璀璨的文学新星就此降临。

    她的文字从表面看,是在描写一个个他与她的故事,时而清新,时而华丽,内里却总是透露着一股悲剧的气氛,似乎看透了世间的一切般大彻大悟。在她的笔下,这个世界是那样的简单,势利、冷漠、高傲、喧闹、静寂。

    张爱玲的生活被她的文字人为地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人们从她的文字里,看到的是一个温润如玉、平易近人的绮丽女子,她总是能看透这个世界的一切真理,并用极为简单的语言写下来,那个文字中的她是那么的清晰、明白、真诚、热情。

    可是实际上,这只是一场无端的骗局罢了。她与文字中所表现出来的那个人截然不同,甚至应该说恰恰相反。她是冷漠的、孤傲的,甚至不屑谈及世间痛苦。因为早已看透了,所以没有那种多余的同情;因为早已做好了绝望的准备,所以没有必要抱持任何无谓的希望。

    对张爱玲来说,这个大大的世界无非是她所经过的一片小小的花园罢了,没有好奇,没有开心,没有难过,只有极为平淡的一切。

    (二)

    胡兰成是她所挚爱的男人,至少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是这样的。

    日本人扶持的汪伪政权建立后,开始到处搜罗人才,重金礼聘。讲一点气节的自然是严词拒绝,甚至破口大骂;把活着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自然会欣然允诺,走马上任。胡兰成就是后者。文人出身的他自然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之道,在他看来,气节那种东西远不如一碗米饭来得重要。所以人家一来请,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进了汪伪的文化部,成了一个“文化汉奸”。这样的一个人,原本与张爱玲是没有可能有交集的。

    缘起之处就是她的文字。胡兰成偶然间在杂志上读到了她写的小说,一看之下,竟十分喜欢,细读一遍,又顿生惺惺相惜之感。虽然是汉奸,但他骨子里依然是个文人,对好文章、好作家自然十分关心。写信询问之后,方知作者是名女性,心中敬佩之情更是增加许多,也更想结识她了。好多歹说,方才讨得张爱玲的住址,第二天便前往拜访。

    静安寺路赫德路口192号公寓6楼65室,胡兰成总算到了他命定的场所。

    只是这次并未得见,张爱玲不见生客。他只得将自己的地址、电话写下,从门缝里塞入,便告辞而去。第二天,张爱玲就来到了他的家。

    胡兰成总算见到了张爱玲,却发现与照片上的根本不同。现实的张爱玲更高一些,坐在那里,幼稚可怜相,倒像个女学生,完全没有女作家的那种感觉。一想到那样清晰透彻的文字竟出自面前的这样一个女子,他更是诧异万分。两人相聊之下,竟觉十分投缘,文学、感情、生活,几乎无话不谈。张爱玲难得地将自己真实的一面流露,胡兰成也觉得这样的女子才是真实的生命。两人不知不觉竟聊了五个钟头,仍意犹未尽。胡兰成送她离开时,对她说:“你的身材这么高,这怎么可以?”言下之意竟是将两人当作普通的男女看待了。这让张爱玲觉得两人的关系大为接近。

    胡兰成第二天去回访的时候,几乎被张爱玲房内的华贵震慑住,华贵得使他不安,就像刘备见孙夫人时感受到的那种兵气。这种华贵的气息即使多年之后仍让他记忆犹新。两人的交往便多了起来。胡兰成是汪伪要员,乱世为官,自然有着及时行乐的想法;这一想法与张爱玲不谋而合。对张爱玲来说,她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追求的,因为所有的希望都是虚伪的欲望,她要真实地享受在世间的每一刻,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绚烂一时,仅此而已。

    相似的两个人总能互相吸引,因为能够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那种熟悉感,是极好的。所以,胡兰成也好,张爱玲也好,都把对方当成了自己遗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半翅膀,只有两人在一起,才能够展翅飞翔。

    那天,她在送给他的那张照片上,这样写道: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他们很快坠入爱河了。

    他们的交往很是艰难。胡兰成总要出远门工作,一去一周多,只有在回来的几天里两人是待在一起的。那时候,他们会把攒下的情话一句一句向对方诉说,一刻也不忍分离,似乎把对方当作了自己的一部分。胡兰成已有家室,张爱玲跟他在一起,连个名分都没有,而加上胡兰成的汉奸身份也害了张爱玲,后来的《文化汉奸罪恶史》出版,她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但她是满意的。婚姻只是一种形式,与幸福无关,自己的母亲与父亲也有婚姻,不是也没有一丝的爱吗?她只求他现在爱她,至于未来,她不关心,她不想计较太过遥远的事,爱情只有在眼前才是甘甜无比的,一旦远去,就会变得索然无味了。她告诉他:“我想过,你将来就是在我这里来来去去亦可以。”她不求一个美好的未来,因为她知道那只是无根据的谎言,她只求一个绚烂的现在,这才能够享受爱情。至于汉奸之名,她更加不在乎,国家也好,民族也好,都与她的爱情无关,她只要她爱的人也爱她,这就足够了,至于他是不是汉奸,她不在乎,就算他是修罗恶鬼,爱便爱了,又待如何?她很明白,很珍惜,她知道“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发现自己爱的人正好也爱着自己”,她要抓紧时间享受,否则,将来的自己,说不定会后悔。

    胡兰成还是给了她一段婚姻。他跟夫人离婚后,就与张爱玲结婚了。那天,没有牧师,没有公证,没有法律程序,只有一纸简单的婚书,出席婚礼的也只有爱玲的好友炎樱。胡兰成毕竟明白,自己是汉奸,日后时局变动,这一纸婚书难保不成为她的催命符,简单的婚礼也是为她着想。“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婚书上这样写道。无论将来的胡兰成做了多少错事,有了多少女人,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爱着张爱玲的。

    幸福的日子没过多久,日本人就大难临头了,眼见得日军在战场上节节溃败,胡兰成也敏感地预料到大祸将近。想来自己的这重身份,又没做什么戴罪立功的好事,异日中国凯旋,自己恐怕难逃审判,说不定到时候身陷囹圄,或是挨一颗枪子儿。还好张爱玲是无碍的,将来若遇麻烦,只说与自己毫无干系便好,到时远走天涯,莫要挂念。那天的他,一边向她叹息着晦暗的未来,一边告诉她道:“将来日本战败,我大概还是能逃脱这一劫的,就是开始一两年恐怕要隐姓埋名躲藏起来,我们不好再在一起的。”张爱玲却笑了:“那时你变姓名,可叫张牵,或叫张招,天涯海角有我在牵你招你。”

    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日本投降后,胡兰成逃往浙江,隐姓埋名,虽是改姓张,却不叫张牵、张招。在这期间,他竟勾搭上了一个叫范秀美的女人,还躲到了她的娘家,对外更是以夫妻相称。这已经不是他的第一次了,还在武汉工作之时,他便与一个姓周的护士眉来眼去,很快就成了一对儿。张爱玲知道这件事,是大受打击的。她是真的爱着胡兰成的,即使她对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的,唯有对胡兰成确是绝对真实的。此时的她倒真像她笔下的女子了,“如果你不调戏女人,她说你不是一个男人;如果你调戏她,她说你不是一个上等人。”

    张爱玲总算寻着了胡兰成,谁知看到的却是他与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她隐约觉得胡兰成已是不属于她了,甚至连他的心也看不清了。胡兰成似乎也是明白的,他跟她聊天,忽然腹痛,却是强自忍着,不对她说;待得范秀美来了,反而对她说不舒服,范秀美坐在门边,说等一会儿泡杯茶喝就会好的。张爱玲顿觉无限惆怅,自己曾经光明正大的爱情在他们两个面前却反而像“第三者”,实在是可笑。

    胡兰成在他的《今生今世》里这样讲道,她要为范秀美画像,他在旁边看着,看着她勾出了脸庞,画出了眉眼鼻子,忽然就停笔不画了,说什么也不画了,只是一脸凄然。范秀美走后,胡兰成一再追问,张爱玲才说:“我画着画着,只觉得她的眉眼神情,她的嘴,越来越像你,心里好不是滋味,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

    她是明了了,胡兰成是个多情到滥情的人,他对每个人的感情都是真的,却永远无法坚持到最后。说到底,这就是爱情,只是一时的冲动,少有能坚持一辈子的。她写了这么多的故事,寻思自己早该明白的,谁想一旦到了自己身上,便连思考都不会了,只是一味地想在一起吧。罢了,罢了,便就此别过,两不相见吧。

    离开的那天,她没有许多的话要说,也许所有的话语在她看来都是徒费唇舌的妄语罢了,她只是望着他,只是对他说“我将只是萎谢了”。就这样结束,真的很好。

    那之后张爱玲就彻底地湮没了自己对胡兰成的感情,留下的只是“可惜”而已。胡兰成也收到了她的诀别信: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经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是我经过一年半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倾城之恋,就此缘消缘散。

    (三)

    那之后,张爱玲移居美国。虽然又经历了一次短暂的婚姻,但最终,直到1995年离世,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的。

    不能说孤单适合张爱玲,孤单不适合于任何一名女子。这世上的所有女子都应该得到恩宠,得到爱,因为她们是如此美丽,她们理应享受最美的爱。但这毕竟只是奢望,幸运的只是少数。张爱玲只是巧遇了孤单,便背负了一辈子的寂寞。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灿烂的太阳的话,那么张爱玲就是那轮清冷的月亮。他们两个曾经靠近过,但是,靠得太近,她就会被那股炽热所灼伤,而太阳也会被那份冰冷袭击。她始终试图拥抱那太阳,却终究让它逃脱。最终,她也只是那轮清冷的月亮,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也只能给予如水般冷冽的月光了。

    到最后,胡兰成也只是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铭刻在她的青春的符号,证明她曾经爱过,被爱过,曾经努力过,幸福过。胡兰成亦只是她所邂逅的所有不幸中的一份,只是她所抱持的所有幸运中的一丝。她遇到过、追求过、经历过、结束过,就是这样的一段相遇,一段并不完美的人生。

    就像她在《倾城之恋》里说的那样:“‘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曼殊菲尔凌叔华:珞珈山美人,与徐志摩擦肩而过

    她可能是最适合他的女子,而他可能是最适合她的男子。

    初次的邂逅,便已为对方所倾倒。

    他们若能白头相守,那必是极为幸福而美丽的故事。

    只是,那却是虚幻的童话,难以实现。

    直到最后,他们仍然只是最好的知己,只是对方的红颜、蓝颜。

    直到最后,他们的心,也保持着微妙的距离,那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一)

    凌叔华第一次结识徐志摩,是在那场为泰戈尔举行的茶话会上。那是一场名流云集的聚会,而凌叔华穿梭其中,谈吐不凡,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这魅力迷倒了在场的每个男人,仿佛令他们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一幕。那些人里,当然也有徐志摩。这个相貌清秀、丰神俊朗的男人,很快就吸引了叔华的视线。

    那是他们的邂逅,虽不是在花前月下,而是在人头攒动的聚会上。但在当时,当他们彼此靠近之时,却感觉到,整个世界似乎只此两人。凌叔华大气、温婉,有着“高门巨族的精魂”,徐志摩浪漫、多情,正是风姿隽爽。两人甫一交谈,便深为对方的言谈举止所折服。那时的他们,尚不知道,自己将在对方的生命之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顺便一提的是,在这场聚会上,凌叔华还遇上了另外一个大才子,陈源。他以他的另一个名字“陈西滢”着称于世,当然最主要被人记住的是,他被鲁迅“骂”过。陈源的才华是不逊于徐志摩的,在那聚会之上,他同样被凌叔华所吸引,而他们也相谈甚欢。

    (二)

    凌叔华的家庭是真正的“高门巨族”。她的父亲与康有为是同榜进士,为官多年,有一套做官的手段。在大清一直做到一省布政使,等到五色旗替换了龙旗,大清国成了民国,老爷子依旧官运亨通,在北京城里有所大宅院,大老婆、小老婆、丫鬟、仆人、厨子、司机,应有尽有。凌叔华就生在这样的家庭,她的母亲是父亲的姨太太,不过不太受宠。生为女子,母亲又不受宠,小时候的叔华自然引不起父亲的重视。幼年的叔华着实度过了一段辛苦的时光。

    不过明珠的光芒终究是掩盖不住的,凌叔华的才华让她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在凌家的院子里有道墙,叔华经常在上面涂来画去。那天,她还是跟往常一样在墙上“创作”,山水、花鸟、人物,虽略显稚嫩,但仔细看来,却觉前途无量。父亲的友人看到后,便对小凌叔华说:“你的画很有风格。你是天才,你会成为大画家的。我要跟你父亲讲,让他给你找一位老师……”命运由此转了轨道。父亲得知此事后,顿时对凌叔华刮目相看。

    (三)

    从那天开始,凌叔华的人生轨迹就向另一个不同的方向加速前进。她的父亲竟请来了曾给慈禧太后做过绘画老师的缪素筠教凌叔华作画,甚至大名鼎鼎的一代怪才辜鸿铭也成了凌叔华的英语老师。而当时的凌府,更是名流云集,康有为、陈师曾、辜鸿铭、姚茫父、齐白石、陈半丁,都在此谈文论艺,谈古论今。在这样的氛围下成长的凌叔华,注定将成为一代名媛。

    20岁那年,她考入燕京大学预科。学生时代的凌叔华,迅速成为了校园的中心。出身高贵、谈吐不凡、气质高雅、多才多艺,她成为近乎那个年代的“校园偶像”,是所有人视线的焦点,能与她相识是一些人今生最大的愿望。她写信给一位教授,希望他指导写作,人家立即答应,那教授就是周作人。

    那时候的凌叔华,在最青春的岁月,写作、绘画,沐浴在幸运的光环下,朝着一代名媛的道路缓步进发。

    然后,她和徐志摩相识了。

    相信那就是上天的冥冥安排,两个相似的灵魂,在世间孤单、徘徊许久之后,终于邂逅了彼此。那真是一个幸运的故事,那年的相遇竟是如此珍贵。

    他们很快就加深了往来,两人之间的通信几乎从不间断,彼此的距离也日渐靠近。两人都对对方的喜好、性格、喜、怒、哀、乐,了如指掌,这就是知己。

    那时的徐志摩正为苦恋林徽因不得而苦恼不堪,凌叔华不但成为了他可以倾诉的对象,也成了他转移恋情的良好选择。毕竟,那时的凌叔华,正在最好的年纪,最美的季节,她正令整座城市为她倾倒。世人也很看好他们的关系,觉得徐凌之恋方是天作之合。

    志摩对叔华的感情是真挚的,没有一丝虚假。二人相知极深,凌叔华的第一部小说《花之寺》的序言,就是志摩的杰作,而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为人作序。志摩的处女诗集《志摩的诗》出版扉页上的题词“献给爸爸”,则是出自凌叔华的手笔。徐志摩称凌叔华是“中国的曼殊菲尔”。曼殊菲尔是一位外国女作家,而徐志摩对她一直怀着一份特殊的情感,并称赞她“像夏夜榆林中的鹃鸟,呕出缕缕的心血制成无双的情曲,即便唱到血枯音嘶,也不忘她的责任是牺牲自己有限的精力,替自然界多增几分的美,给苦闷的人间几分艺术化精神的安慰”,对于曼殊菲尔的外貌,志摩更是赞她为天人,说她“眉目口鼻子清之秀之明净,我其实不能传神于万一;仿佛你对着自然界的杰作,不论是秋水洗净的湖山,霞彩纷披的夕照,或是南洋莹彻的星空,你只觉得它们整体的美,纯粹的美,完全的美,不能分析的美,可感不可说的美……”对志摩来说,曼殊菲尔是一种特殊的存在,而现在,他竟将“中国的曼殊菲尔”这一桂冠赠与叔华,而未给林徽因,足以说明他对叔华的感情绝非简单的爱慕。

    或许有一天,志摩可以与他的“中国的曼殊菲尔”在一起,过着美好的日子。

    只是,如果那个女人没有出现的话……

    (四)

    陆小曼早就认识徐志摩,也早早地被徐志摩的迷人魅力所折服。而那时的徐志摩,却正在同时与陆小曼和凌叔华两人通信。

    徐志摩与凌叔华的关系若即若离,友情以上,恋情未满。当充满青春活力的陆小曼出现后,志摩很快便被她所吸引。那时的志摩正有两美人相伴,可谓享尽人间艳福。

    只是,事情的发展难以预料。一个小小的错误,就可能令人生的方向发生改变。那天,志摩同时收到了小曼与叔华的信,恰逢此时,志摩之父跟小曼的丈夫王赓一同前来看望他。相谈之时,志摩深知其父喜欢凌叔华,遂将枕边一信交于其父,说是“叔华来信”。徐父看时,王赓也凑上前去看,谁知王赓顿时脸色大变。志摩觉不妙,果不其然,竟是将小曼的信错交,而小曼的信写得情意绵绵,无怪乎王赓变了脸色。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王赓与陆小曼离婚后,小曼来找志摩。志摩也是敢作敢当,不久便娶了陆小曼。若非那错误的一瞬,只怕鹿死谁手,尚在未知之数。但在那时,志摩只得将对凌叔华的情放下,只保留那份纯洁的友谊吧。

    志摩迎娶小曼的前几个月,凌叔华与陈西滢结为伉俪。

    凌叔华与陈西滢的缘分也始于那年的聚会。着迷于凌叔华美妙风姿的陈西滢便不时地前往凌府拜访。西滢亦是才子,谈吐气质自是不凡。两人很快便相熟了起来。虽然关系渐近,但还是没有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在志摩同时与叔华和小曼通信的时候,凌叔华也与陈西滢互通书信。而当小曼走进志摩的生活后,凌叔华便已明白,她与志摩之间只能做一辈子的朋友了。于是,两人的信中便少了几分情意,多了几分珍重。她与陈西滢之间的关系也得以突飞猛进,终于到了嫁娶的时候。那时的两人,想必是极为幸福的。对陈西滢来说,凌叔华正是他多年来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而对凌叔华来说,西滢正是她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两人在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之前举行了婚礼。

    那时的凌叔华,心中是否也曾有过一丝遗憾呢?她后来曾对人说过:“说真话,我对徐志摩向来没有动过感情,我的原因很简单,我已计划同陈西滢结婚,陆小曼又是我的知己朋友。”言下之意,若非小曼的出现,说不定志摩已是属于她了。二人之事,着实令人惋惜。

    最适合在一起的两个人,却走进了不同的婚礼殿堂。此后的种种,已与爱情无关。

    婚后的凌叔华度过了一段安静祥和的时光。陈西滢做教授、院长,她也随时做教授太太、院长夫人。陈西滢是另一种才子,与浪漫、冲动的志摩相比,多了一份冷静、理智。而这也让叔华感受到了别样的爱情。他们会在不同的房间写作,但绝不在公布之前让对方评判,因为怕对方的评价影响自己创作的热情,只有在发表之后,才会彼此交换来看,品评判断。虽非红袖添香,但却是互敬互慕,凌叔华的爱情生活着实羡煞旁人,恐怕也只有梁思成与林徽因可与之相比了吧。

    虽然已嫁为人妇,但凌叔华与徐志摩依然是知己。二人的联系从不曾断绝,陈西滢亦从不阻拦。或许他们三个都明白彼此,都自信于自己的感情。

    徐志摩曾写信给凌叔华说:“我一辈子只是想找一个理想的‘通信员’……最满意最理想的出路是有一个真能体会,真能容忍,而且真能融化的朋友。”而凌叔华就是那个人。他与凌叔华是心之友,她是他的红颜,他是她的蓝颜。只是大概在那满满的友情之中,还残存着一丝的爱慕吧。两个人或许可以就这样:他有他的妻子,她有她的丈夫,他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一直到老。

    只是,到最后,却只有一人白头。

    (五)

    当叔华得知志摩遇难的消息时,宛遭晴天霹雳。这让她如何相信:那温柔、青春、自由、浪漫的灵魂就这样粉碎了。

    她知道,志摩与小曼的婚姻只有开头很美,那之后的志摩,已开始了为了生活疲于奔命的日子,他那诗人的灵魂更是备受煎熬。她眼睁睁地看着志摩消瘦、挣扎,却因挚爱小曼而难以放手。她为他感到痛苦、悲哀、惋惜。

    她还记得,他曾将一箱文字寄放此处,还笑说,若自己遭遇不测,可由她以此为他作传。没想到一语成谶。此一去,竟成永别。飞机坠落,诗人在烈火中逝去。

    突然的消息令叔华大为悲痛,好在有陈西滢劝解,但她对志摩的去世终究难以释怀。那种锥心的悲痛,在那篇悼念志摩的文章尽显:

    “我就不信,志摩,像你这样一个人肯在这时候撇下我们走了的。平空飞落下来解脱得这般轻灵,直像一朵红山棉辞了枝柯,在这死的各色方法中也许你会选择这一个,可是,不该是这时候!莫非你(我想在云端里真的遇到了上帝,那个我们不肯承认他是万能主宰的慈善光棍),他要拉你回去,你却因为不忍甩下我们这群等待屠宰的羔羊,凡心一动,像久米仙人那样跌落下来了?我猜对了吧,志摩……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就这样,那如流星般绚烂的男子,那曾在自己的心中划过的男子,离开了。

    那之后的故事,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了。

    凌叔华与陈西滢仍然过着夫唱妇随的日子。她仍然写她的文章,作她的画。陈西滢到武汉任职时,她随之前往。在那里结识了袁昌英、苏雪林两位才华横溢的女子,三人经常在珞珈山上谈诗论画,那时的她们,被称为“珞珈三杰”。那时的叔华,风姿不改,清丽如初,只是经历过志摩的逝去之后,多了几分冷静与成熟。甚至连女人都抵挡不了她的魅力,苏雪林就曾写道:“叔华固容貌清秀,难得的她居然‘驻颜有术’。步入中年以后,当然免不了发胖,然而她还是那么好看。……叔华的眼睛很清澈,但她同人说话时,眼光常带着一点儿‘迷离’,一点儿‘恍惚’,总在深思着什么问题,心不在焉似的,我顶爱她这个神气,常戏说她是一个生活于梦幻的诗人。”

    陈西滢赴英国工作,携凌叔华前往。从此之后,便一直居住在英国,再也难得有回家的机会了。陈西滢去世后,她将他的骨灰葬在了无锡老家,实现了丈夫回家的夙愿。她感谢这个男人,爱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给了她一生的幸福。

    叔华在晚年才终于得以回到祖国,回到北京。只是还不到半年,便溘然长逝了。去世后,她被安葬在无锡惠山脚下,与陈西滢合葬。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夫妻,死后也能牵手在一起。

    她没有嫁给那个最适合她的男子,但她嫁给了一个最好的男子。一生中能有这两个人牵挂,已是难得的幸运了。只是可惜,她不属于徐志摩,徐志摩也不属于她。

    唯一幸运的是,他们曾经结识彼此。

    海上名媛唐瑛:旧上海最香艳的交际花

    民国时期的名媛不少都身世坎坷,虽然在大众眼里光彩照人,宛若神仙,私生活却频遭不幸,或陷于非议,或所托非人,或红颜薄命,难得顺遂。

    而在她们之中,却有一女子,似占尽了世间的幸福,家世豪富,生活奢靡,年纪轻轻便名闻沪上,其美艳之姿曾令多少人倾倒,又嫁得檀郎,婚姻幸福,一生未遭大难,及至晚年,依旧光彩照人,目之恍若天人。

    当时的人们曾用“南唐北陆”来形容她与陆小曼。北京的陆小曼,上海的她,皆以美艳绝伦着称于世。她就是唐瑛。

    (一)

    唐瑛的父兄都是上海非常出名的人士。她的父亲唐乃安是庚子赔款资助的首批留学生,赴美学医,回国后曾供职北洋舰队,后辞职去上海,专为大户人家看病,他虽学的是西医,却也颇得患者信任,以致家中很是富足。她的哥哥腴庐亦曾留学美国,与宋子文结识交厚,回国后还担任了他的秘书。有这样的父兄,是她的幸运。

    唐家是基督教家庭,受西方影响很深,没有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相反,对女儿反而愈加疼爱。女儿的任何要求都会得到满足,女儿的衣食住行也物取其精。当然也没有因此宠坏了女儿,反而有着严格的教育。教育自然以西式为主,用西方淑女的标准来要求女儿,很少用传统的中国思想束缚女儿的行动。因此唐瑛得以获得比同时代的许多女子更广阔的空间,更开放的思想。

    16岁的她,已是一朵半开的玫瑰,美艳不可方物,举止高雅、言谈绝妙。按照西方的规矩,这也是应该走进社会、参加社交的年纪了。

    于是,第一次穿上赴宴的华服,第一次坐上迎接的豪车,第一次踏入靡丽的大厅,第一次的颔首,第一次的舞步,第一次的惊艳……唐家的玫瑰在这里初次绽放,华彩流光之下,是最动人的一瞬,那一瞬,唐家小姐的舞步划过了众人的心,激起了一朵朵涟漪,连成了巨浪,把她送上了女神的宝座。唐家小姐的名号,在那一夜之后,声震上海。

    她很快发现,自己已经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种感觉。那种瞩目的时刻,那种惊艳的神情,那种迷醉的眼睛,都让她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了世界的中心,似乎变成了世界的公主。她感到,她已经离不开这种感觉了。

    唐家小姐不断地出席着一场场盛宴、舞会、酒会、歌会,一次又一次地牵动着人们的视线,她就像一朵艳丽的玫瑰,不断散发出馥郁的馨香,不断闪烁着绚丽的光彩,她从这里,感觉到了永恒。

    那时的她,正生活在童话之中。富丽堂皇的房间,穿不完的华服,享不尽的富贵。家里养着四个厨师,两个做中餐,一个做点心,一个做大餐。她有十口镶金大衣箱,里面都是最漂亮的衣服,能挑花人的眼睛。每天要换三套衣服,早中晚各换一套,件件都是精品。她还有专门的裁缝,每次出去看到喜欢的衣服,就会在心里默记下样子,回去之后便让裁缝做出来,还要加上自己的许多创意,根本不用担心会跟其他人“撞衫”。她的生活可谓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二)

    唐瑛上的是基督教会学校,当时叫中西女塾,后来改叫圣玛利亚女校。张爱玲也在这里念过书,不过是很多年后的事了。在学校里,她自然而然地成为中心人物,就像陆小曼一样,有着数不清的崇拜者。她的英语水平可以说达到了专业水准,后来在卡尔登大剧院用英文演出整部的《王宝钏》,她演王宝钏,当时的沪江大学校长凌宪扬演薛平贵。她那纯正的英语口音一出口,便震慑全场,连洋人都看呆了。结果自然是又一次地轰动沪上。

    她生活得实在太顺利,命运实在太好,似乎连上帝都妒忌了,于是给她降下了一个灾难:她的哥哥腴庐被刺杀身亡!

    细说起来,腴庐应该是被误杀的。他是宋子文的秘书,宋子文又是蒋介石的亲信,“四一二”之后,蒋系人物颇受怨恨,宋子文也自然成为了刺客的目标。当时上海的“暗杀大王”王亚樵派人去刺杀宋子文,岂料那天宋子文和腴庐一同前往车站,两人穿的实在是太像了,结果刺客就把腴庐错当成宋子文给暗杀了。

    腴庐当时从政,他的父就很是反对,尤其是跟宋子文来往让他颇多不满。这次事发后,虽然宋子文出于补偿心理对唐家多有照顾,但唐父终究难以释怀,连宋子文与唐瑛的爱情也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腴庐跟宋子文是好友,总是带他回家,一来二去,他就看上了唐家小姐。于是,就开始不断地给她写信,信件把她的化妆台都堆满了。信中所言,句句深情,再加上宋子文也是青年俊彦,前途无量,唐瑛的心很快就被他触动了。郎有情,妾有意,可谁知晴天霹雳,突然的悲剧竟过早地结束了这段感情。宋子文在腴庐死后,深感愧对唐家,也是怕将来连累唐瑛,只得忍痛放弃。一对佳偶,就此两别。

    虽然爱情不如意,不过生活却一如既往地过下去。她依旧是上海滩的明珠,交际场上的公主,依旧征服着每个接近她的人。最奇妙的,莫过于她与陆小曼的相遇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与陆小曼并称为“南唐北陆”,各自照耀着半壁江山,人们常常想象,若她们两个坐在一起,会是一种怎样的景象,众人的要求很快就得到满足:陆小曼驾临上海滩了。

    (三)

    陆小曼亦是久闻唐瑛之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凡,竟倾心结交。两人都是大小姐出身,兴味相投,又都品貌出众,所以很快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唐瑛甚是擅长昆曲,扮相唱功俱是专业水准,陆小曼的水平与之不相上下,两人遂粉墨登场,上演了一出《拾画》,小曼端坐,轻摇折扇,唐瑛侧立,款款而行,翌日报上登出两人的剧照,竟似才子佳人,甚是美好。据说小曼还与唐瑛一同开了一家服装公司,专为女士做衣服,很是风光了一阵。小曼在徐志摩故去后的日子里,唐瑛也时常去安慰。不过,她自己的第一次婚姻也没那么幸福罢了。

    虽说是西式家庭,不过她的婚姻还是不能自己做主,只能由父母决定。虽然一开始有少许不满,不过想到父母是为了自己好,也就不再任性。要说遗憾,也只是遗憾宋子文没有勇气罢了。

    她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了沪上豪商李云书的公子李祖法。李祖法是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的高才生,按传统的说法,跟唐瑛也是门当户对,他对唐瑛非常满意,毕竟自己娶到的可是上海滩的公主。

    李家跟唐家是一样的富商,嫁到这里的唐瑛,不必担心挨饿受穷,只要思考如何挥霍就好。有了李家的豪富做后盾,她在交际场上更加风光,更加光彩,而且嫁人后,还更添一分成熟的风韵,愈加美丽。李家少奶奶在上海滩无人能及。

    不过这可引起了李祖法的反感。他虽留过几年洋,但却没有沾染上洋人那种开放的风气,再加上本人也喜静不喜动,所以对妻子的作为大感头痛。他虽然听说妻子嫁过来之前是名媛、交际花式的女人,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开放。

    唐瑛对丈夫也有不满意的地方,最大的一点就是丈夫不够浪漫。对一个习惯了交际场上浮华气氛的女子来说,浪漫可是必需的,而这恰恰是丈夫所缺乏的东西。两人本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再加之互相各种不适应,这场婚姻也很快走到了尽头。两人离婚后,还有一个6岁的孩子,日后倒是颇为出息。

    这场短暂的婚姻也只是那个时代所有女子的悲哀的一个代表,无法自己做主的爱情是难以得到幸福的。似乎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她才能在第二次婚姻中选中一个最适合自己的人。

    她第二次出嫁是嫁给了民国总理熊希龄的侄子,时称熊七公子。七公子虽然相貌平平,有点配不上公子的名号,不过他却是个无所不通的大玩家。这样的男子在别人眼里或许是个百无一用的纨绔子弟,但在唐瑛眼里却颇有魅力。两人可以说是兴趣相投,彼此都把对方当作自己的知己,这样的爱情,充满欢乐,岂会有不幸福之理。唐瑛看了一圈,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有趣的男人,跟自己一样的喜欢外面的世界。

    唐瑛的后半生一直在顺遂中度过。抗战、内战,都没让她受太多的苦。后来同家人迁居美国,也是过着颇为舒心的生活。晚年的时候,就跟邻居打牌、聊天,陪着孙子看电影、游玩,仿佛告别了年轻时的浮华,又回归了本真。当年的沪上名花,而今也只是美国小镇上的一个老妪,每日只想多看一眼太阳,多陪一秒亲人。

    去世的时候,她还是那么安静,就像她的晚年岁月一样。她的面容安详,没有一点遗憾,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她去天堂的时候,应该会感谢上帝:这一辈子,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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