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见了故乡这种的惨状,我便将我从此决计一心修行的话,对世兄尽情地告诉了一番。世兄也很赞成,便愿将粮食赠给我,资助我去修行,并道:“望你加被我呀!”便给了我一袋面和牛乳,我便负来到我的屋后一个山洞中坐了。此食粮已是足敷几个月的食用。在此坐了数月,食已尽了,我仍在那里坐着。继而一想道:粮已是吃完了,我该到沟中去乞一点儿牛乳吧,便即下山而来,往那些农人家里去乞食。望见沟中有一处人家,便去乞乳。岂知进了门一看,才知道误入了姑母的家中。姑母看见是我来了,便放起狗出来咬我,又将石掷我,拿了一根棍子就要赶着我打将起来,骂道:“你的父亲怎乃生出你这个不肖的儿子来了!又害人,又作大恶,你还有脸到我的家里来么!”骂着便将我打了一顿赶将出来。我见势不佳,便一趟子就逃出来跑了。此时我已饿得四肢无力,不能行动,又遭毒打,便倒在地下。好久好久,方才踱到沟中,便晕厥了。
苏醒转来,不觉得一阵心酸,便大哭而歌,一面哭着,一面歌着,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的身边已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表妹。这个表妹就是方才打我那一位姑母的女儿了。表妹看见我这个光景,也哭将起来,她手中拿着一个东西递与我。我接着一看,乃是一个羊肚子,内中装了一肚的酥油和乳酥。她就说道:这个是姑母要她与我拿来的呢。我此时万般不要,表妹又将我劝慰了一番,我也就拿着,又往别处去乞食。到处都认不着一个人,这些人呢,又一个都不认得我,也就都与我东西。我便想道:幸而这些人都认不得我还好,若是认得我的人,他还能给予我食物吗?以后若是遇着我的仲父了,我当避之才好呢。
又一天我出去乞食,便误走入了仲父的家中。此时仲父已另在一个地方住了,仲父已老得要死的样子,一眼看见我便大怒,便要拿起石头将我打死。我见仲父的尊意很不好,便逃了。仲父便将石头乱掷来打我,我去远了,他又取箭射来欲将我射死,我便不要命地跑。仲父年老了赶不着,便唤了多少人追来将石头打我。我跑不动急了,便大呼道:“上师!我是真正修行的,今天被人欺负,护法如海云集将这些恶人击了!”此时来追我的人听了这个话尽皆害怕起来,异常的恐惧,便都向着我忏悔,我安然地回去了。回到了洞中,我便想道:仲父呢,是不与我饮食的,其余的人倒虽然有些能给我,但是此处终非善地,徒乱人意,不如到别处去的好啊。正想着的时候,我的未婚妻麻泽来了,她与我拿了许多的酒食来,便一手拉着我哭道:“母亲已死了,妹子已去了。”我此时也忍不住的哭将起来,便擦着泪问道:“你还在待字吗?还未曾适人吗?”麻泽道:“此间人人都畏着你的护法,有哪个敢娶呢?”我听了此话,心中便忽然的一喜,想道我妻尚未嫁人,这岂不是上师加被的恩吗?
此时我已知道我妻的意志坚决,是再不嫁人的了。又想她既然不再嫁人,必然想得我此屋,此地,以为生活吧。因对麻泽想说道:你若欲得这座屋我的这块地吗?善为发愿便可以得着的。继而又一想:这都是些世间的好处,给她有何益处呢?我当给她出世的法才是很要紧的呀!便说道:“我的这块地,若是我的妹子俄几遇得着呢?便给了你也可,遇不着呢,也给了你。倘若俄几已死,便把房子土地一齐都给你吧。”麻泽道:“你不要用呀?”我便道:“我如野鸟一般,修行的人要此何为呢。若是莫得人的岩洞可以坐的,我便正需要它,我要此屋何用?不但是此屋此地我不要,就是把这一整个的地球,整个的世界,完全拿与我,到死的时候也要完全抛弃。我这个时候,是一心在那今世后世都要得着真正的安乐土,所以我修行的,和我所办的事,都是与世人完全相反的,相背的呢。”麻泽道:“如此说来,你修行的法,岂不是完全与人不同,与世相背的了吗?”我道:“在当初的时候,也是把世上这些大贪都放在心里头,但是自己呢,一方面对于世上那些都占了上风,赢了,很欢喜了。若看看这一方面呢,却是输了,并且输得很苦的。赢的那一方面,就是贪名、贪位、贪财、贪色、贪心呀。输的方面,就是枉自来变了一次人,不知道去学佛,求脱离此苦呀!此时佛教的黄衣喇嘛,他们修的法,完全与我相背的,他们是贪的名闻利养。像他们那些我也做过,他们并不是在修法,其中依着法度规矩的也有。但是若有丝毫贪着名闻利养的就与我相背了,便与我修的法意思不相符了,这就叫做相背。我说的相背相反,就是这个意思,不是说佛法有相背的啦。”麻泽又道:“若是依着你的法子,岂不比乞儿还苦了吗?这种规矩,我前头是没有听见过的了。”我道:“这个法犹如梯子一般,这一个梯子,便是到那一生成就无上的路。世上八种法儿,美哪,便爱,不美哪,便不爱。我的法对于世上的利衰毁誉苦乐称讥这八个东西,犹如风扫落叶一般,是要吹得干干净净的,我的法度就是如此呢!”
麻泽道:“像你方才这样的说来,你的法度,真是与寻常相背的了,但是哪个法是真的呢?哪个法又不是真的呢?这两个里头,必定有一个是法,有一个非法了。”停了一会,便又说道:“你对于这两个法,是不是一般样地欢喜呢?”我道:“世间所喜的那些修法我是不喜的。虽然他们的那些法我是不喜,但是我与事合修的法,与那黄衣的世间八法也有一点沾着,但是有沾呢,无沾呢,成就的迟速呢,其中有无量的分别,这其中的分别,就非你所能知了,你若也能修一点儿法是很好的。如不能修,我答应将房屋土地皆给与你了,你便依他们的法去吧。”麻泽道:“你的房屋土地我不要,可与你的妹子吧;我要一法修行好吗?”我道:“你这样的是不行哪!我将要走了呢。”
此时我的姑母已知道我不要此屋此地,拿来送给麻泽,麻泽也不要了。便疑惑起来道:“你当真不要了吗?或是别有用意呀!未必他真能照着他上师的命令去修呀!”心中疑惑不定,便拿着面酒礼物等与我送来,察我的虚实。向我笑嘻嘻地说道:“你看哪,我真是老了。眼睛就昏得不像了,我也好蠢,才好几年不见,就认不得了。你看哪,昨儿我就做出了不晓得的事了!连自己人回来都不知道呀!你是个最好修行的人啊,该不怪我吧?我今天特地来向你忏悔呀!今后你的这一块地,我便代你种着吧,也不要你劳神,你吃的,我都与你送来好吗?”我道:“地便拿与姑母种,也不要多了,每月与我一斗糌粑送来,下余的姑母尽都拿去吧。”约定了,此后便如约而送。刚送了两个月,便又来说道:“我听得人说,若是种了你的地,都说你会遣护法,你而今不放护法吧?”我道:“为何事便放咒呀?你种我的地,是有功劳的,又送粮食与我,我何至放咒呀?”姑母道:“不相干呀?”我便请姑母坐,不要听那些旁人的闲话吧。姑母道:“虽是这样说,我的心里始终有点子放不下呢。你若此话是真的么,你可盟一誓,我就欢喜了。”此时我心中便暗自忖道:她心中做何计较呢,我不可知,若是她真会喜欢,我当与她盟誓令她欢喜。当时便答应着,与她盟了一个誓,姑母便欢喜而去。
到了次日,我便加功观想,这就怪了,怎么我身中的般若智火不生了,脐中不暖,这是什么缘故呀?此时我便暗暗惊诧,自思将如何方能得此暖炽的安乐智慧呢?又一夜梦见一处,吾往种地,地甚坚固不能开垦,我便欲罢工。忽见师傅在空中而来叫:“儿呀!要发心努力加工地开,土虽坚,终是必破的!”师傅便在前头引我开着。忽然地破了,苗也生出来了,禾稼也长得很茂盛了。喜极而醒,醒来还都在那里笑呢。便想着梦中的开示,我当努力行之或可得吧。正在那里欢喜的时候仲父来了,以糌粑三斗与我,又给一大团乳饼,一套布衣,以及酥油牛油饮食等物都拿来了。便说道:“这就是你这一块地的售价了。我已替你打算了,为你谋眼不见耳不闻的清净地方去修法。你若再在此间,此地的人都有些嫉你,或疑你此后再要放咒,将这些剩下的人皆杀死,地方上的人皆欲连我两个一并杀了。你可到别处去好了,否则我亦被他们杀了呢。我既被他们杀死了,或者他们要来杀你也不可知嘞。”我听了仲父的话便自思道:此地之人决然莫得这些话,不修法则不放咒,我前已盟誓,我修行盟誓犹如幻戏耳?又见仲父的眼已是肿得来黄黄的了,若生气之处不生,一口气不来了,我纵放咒,彼将拿什么来接受呢?又想倘若我今日死了,不但这块地莫用,就是成佛的无上大法也是无用了。想到这里便将气忍将下去。又观我妈即是我所依的,每日所观想的都是她。我能遇着法宝,皆是仲父姑母的大恩,就是这一次的重逢,也实在的恩大。我便如此发愿了。又想道:凡是成佛是普通的都要如此发愿啊,何况我的仲父有大恩于我呀!此时应将耳中听着的给他吧。我是修菩提的,除了上师的法宝而外,别的都无所用。我不但将此地给与他,并将这房子也一并完全给与他罢,并对仲父说了,他便欢喜而去,说道:“若是修法么,我才是上等的蠢呢!”当我仲父去后,想着世上的这些冤亲纠缠何日才了,此时厌离这轮回苦海的心越发坚实了,但欲急往札喀打苏去。札喀打苏乃是一座白石的山,状如马牙。这山有一洞,山上的草,却满满地覆着如屋一般,我在此洞中入定,后来便称这个洞为起头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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