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又飞往札喀打苏,彼处有一小地方,乃是从前我的仲父娶媳处。他的儿子正在此种地,仲父也赶着牛同他的儿子在那里耦耕。其子忽然抬头看见我在空中飞行,惊得他怪声怪气地喊叫,仲父也放下了耒来看。他的儿子便说道:“人啦!会在天上飞走,真奇怪了!”仲父道:“有什么大奇怪的呀!他是宜仓嘎京实在有劲的一个儿子木讷呀。他连衣服也莫得穿的,吃呢想是更莫的得了。”他儿子道:“无穿无吃是过不去的呀。”仲父道:“若是他的影子来照在我的头上便大不吉利,还是耕地的要紧。”说着便以衣袖掩头,怕我的影子将他照着了。他的儿子又道:“若是他飞下来,会把我们杀了,人会飞的是莫有啊,待我好生地看着稀奇。”便又看,我想我对于有情的事,当作有恩于他们的事才是呀!忽忆着上师的命令还要修,此时还用不着弘法利生哩。若是在佛的教前恭敬为有情的事,比这个更大莫有了。复又想道:我此生便修行一生了吗?此后若遇着有缘有根器的,也须放在眼上。但是此时呢,且放着修行,又拿无上成就的圣教来与有情的恩相比呢,这佛教的恩就更无有了。此时主意已定,决定自修矣,便仍自飞回洞中。
我想:我从前坐着修的念头很长,到此时候我的法也开大了,众口的传播也多了,我在虚空飞行的事,人皆看见了。若再在此处坐着,那些人知道了无不来恭敬我,我岂不修成了天魔了吗!世界上的荣辱等八法,若稍微未尽就会成魔的根子。上师命令,叫我往其巴尔去修,我当去了啊!此时便将我洞中剩下的那些荨麻草都烧了。我所有的家产,总共算来就只有一个沙罐。我便将我全部的财产背在背上,辞了札喀打苏,便往其巴尔而来。此时我因修行久坐,双足已茧。正行之间,不觉触着一个石头仆倒在地,背负我全部财产的一根朽索子已是断了,便将我这全部财产的一个沙罐滚将下来打得粉碎。奇怪呀,沙罐呢,是已经打烂了,这沙罐里所煮未曾吃完的荨麻草,乃如冰冻一般,结成了一个鲜明透亮的沙罐现出来了。我便想道:这积的东西都是无常,它在这里开示我,提醒着我修行吧。这真是奇了。便又想道:沙罐呢,此时有此时也就无,与这佛法完全是一样的,这最难得着的人身也是同此一样修来的。木讷哦木讷,我此时心不动摇决定修行去了。继而又一想:我此时全部的财产唯有这一个沙罐,而沙罐已破,显出这个结晶体来,是我的上师出来,是我的无上了,是上师以无上法开示我了,真大大的奇怪呀!便歌着赞叹起来。
我正在这里赞叹的时候,有几个猎人来了。他们道:“你的歌很美,声音也妙啊!”说着都瞧见了我的破沙罐,便问道:“里头这个像饭的东西你取它何用?你身子是绿颜色,又会唱歌,你是什么人呀?”我便对他们实言了一遍。都道:“奇怪了,若是你莫得吃的,就请上同吃吧。”其中有一少年道:“我看你的目光,乃是一个绝大根器的人,乃如此自苦为何呢?世界上的事肯去做也好,上等呢,骑的马如狮子一样,钱财呢,像猬身上的刺一般,心里爱的便多多的都会来。若是不能做那上等的,下呢,为商也好。再不然为强盗,再不然为奴仆也可以。尝着衣食好点子的味哪,你身心还有比此更好的了么?若是人人都像你,岂不这世界的人类都会绝完了吗?我看你从前简直像不晓得世上有这些道理呀,我今天教训你,你也该知道了吧。”内中有一女人便说道:“他乃修行的人,爱在山中坐的人,这世间事的话他是决不喜欢听的呀!可把你那狗嘴合着默默的好了。”便向我说道:“你那喉咙里头有好听的没有?若是有好听的,我心里爱的唱一个我听吧。”我道:“你看着我这个样儿,认为是很苦的吗?世界上像我这样的安乐,这样的智慧是莫有的,你们都不知道呀!若是你们皆成无上的安乐这是有的,你们听啊!”我便唱了一个跑马的歌儿,他们都发了信心的去了。
我乃从水路中道而行,到了后藏的定忍地方,我便睡在这道上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此时有几个青年女子艳妆骑马而来,看见了我,内中便有一女向着她们说道:“喂,看哪,你们看看这个就是苦中苦的样子,像这个样子的人身以后快不要得着好了!”又一女道:“可怜呀!我看见他这个样儿心都疼起来了,我要呕了哩!”我听着她们这一派燕语莺声将我批评得不值半文了,我便想道:像这等黑暗愚蠢的女子真是可怜极了啊!我此时的悲心不止,便站将起来对那些女子说道:“你们不要说这个话呀!你等纵愿意想得我这个身子恐怕不能够吧!”此时我的慈悲已是发得了不的了,便又说道:“不要颠倒是非地乱说,自己要向上着想才是呀。”我便作歌警之。她们听得我唱歌,都下马围坐而听,后头这个女子听了便说道:“木讷日把常作此言,你就是木讷日把了么。我们失言呀,因为我们都是女子家,都是很骄贵瞧不起人的,所以口中七说八道呢!我们都向你忏悔了!我们说的话不要多心啦!”一个坐在我身旁的女子便畏惧起来,乃将一个亲戚赠她的上面有七个海螺的缨珞,双手拿来供养我,都向我作礼求法,我便将此海螺为喻,又唱了一个歌,她们听了,都各发信心而去。
几浦有一山,了无人迹,名叫太阳城,我便到此坐着修观。此时的功德也发生了,善事也好,近处的人亦有一二为我供养,我便在此坐了一年多。来的人渐渐多了,我思此地来人既多,妨碍我入定,宜往他处。此时觉上师的命令,令往纳溪去。我的妹子本打俄几,拾了多少牛羊毛,便打成了一方氆氇,乃往札喀打苏去寻我。到了那洞中,我已早走了,便大失所望,又到各地寻我。后来问着一人道:“哦,是不是在贡汤修行吃荨麻草如像虫的那么一个人么!此人闻已往南拿多去了。”俄几得着这个消息,便寻声逐影而来。到了几浦,就将我会着了,俄几道:“我在顶忍的时候,看见喇嘛八日罗杂,他坐在高高的坐位上,张着伞盖,穿着绸衣。他的弟子都吃海螺,许多人围绕。茶啦,酒啦,供养是丰富极了的。我看了便想道:别人修行是这么样子的,我的哥哥呢,他的法乃是自苦的,又是别人都欺负的,都瞧不起的法呢!就是我们亲友莫也有一个不羞哪!倘若我把哥哥寻得到,我便替你打算着,若是这个喇嘛的跟班,我能为兄谋得到吗?我当代你谋得这个位置才算出人头地呢!我便从那些人打听哥哥的行踪,到支南地方问也问不着,才到几浦来,便把哥哥见着了。”
俄几又问道:“哥哥你有吃的莫有?有穿的莫有?你虽然不害羞,你的这个样子现出来也是不雅相的!这个氆氇,可拿去先做一条裙子,将你的下体遮着吧。别的喇嘛坐的座位是很软的,头上呢,是伞,身上呢,穿的是绸衣,面前的茶酒饮食呢,是高高堆着的,弟子一大群。像这个样子呢,亲戚的面前也好,人面前也名贵,如此修行,谁敢不恭敬。说的话,谁敢不信呀。我想哥哥如能与他当一跟班也是好的了。哥哥的法,与妹子的命,同是一样皆苦的,而且是那苦不可言的,又是苦不过的!”说着便哭起来了。我安慰她道:“妹莫说此话吧。你见我莫得衣服修行露出我的下体,便如此羞愤伤心,再不想一想,因为我有这个,才所以遇得着法宝啦!我有什么羞的?此乃我母亲生我时就有的东西,有什么羞的?若是自己的罪过,既知道又不小心,知道父母的心又向父母淘气,三宝的饭,不应吃的随便去吃,这才是该羞的。造一切业,害一切众生,自他都害了,这才是可羞的呀。不但这一世羞,二世亦羞哩!若是你的身上,母亲生你莫得这一双大乳,你也该羞了。你的眼中,但见我对于穿吃二事很吃亏,便以为我得不着衣食。不是呀,我今天实言对你说,这轮回的苦乐里头,我见了如在火中,活活的怕了。他们所积纷纷扰扰的世间八法,我看见已弃之如唾了。八法像有病的人呕吐的秽物,我是不爱的。我师傅与我的命令,世间八法,和人所积的皆弃。吃、穿、语这三样亦弃。在清静处此生放下,努力向前修行脱离,我是遵着上师命令修的呀!若是今生现在享受安逸的话,请你不要说吧。若自他有情完全不坏的安乐受福我是有的,成佛作祖我是行的。何日死是不定的。此生的事,世上的八法,已是强迫着了脱了,至于喇嘛八日那些事我亦能为,是不很难的。我是此生便要成就修法,实在努力去办的,妹子如要了脱世间八法,兄便与你同往雪山观想去,若将八法了脱,犹如日照一般,今世后世皆安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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