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托邦系列:诡面谜花-神秘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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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香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她浑身冰凉,简单洗漱后钻进被窝。寂静得令人心慌的夜里只有她自己,凌香有时会想自己就像城市夜晚的灯光,即使灭了一盏也无人注意。就算她此刻死去,尸体短时期内也无人发现,想到这里,凌香的眼泪止不住地滑落脸颊。

    她的额头滚烫,不一会儿又陷入梦魇。梦里林俊逸的脸模糊得看不真切,他走来的时候竟然变成了程小米。凌香一身冷汗,电子管家L小姐自动用药物为凌香降温。科技并非一无是处,至少给孤独的人们以依赖。

    凌香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空调已经自动调到最适宜的温度,醒来时凌香恍惚得不知身处何地。她定定神,努力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林俊逸,程小米,两个人的影子在她眼前晃得头晕。平安夜的浪漫求婚重新触动了凌香脆弱的心房,她感到血液急速地冲向脑部。

    她冲到洗漱间,拧开水龙头,狠狠洗了几把脸。水珠溅到镜子上,凌香一抬头差点惊呼起来。

    镜中的女人带着隔夜的残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几岁,眼角的细纹和法令纹凹进肉里,只不过一天的时间她就憔悴到这种地步。

    她来到巨大的穿衣镜前,脱去睡衣,裸身站立。小腹部的赘肉像一条肥胖的蛇,大腿微胖,都是不节制的饮食和毫无规律的作息造成的。以前她从未太过在意自己身体的细微变化,直到拥有魔鬼身材的程小米站在她面前。

    凌香试着龇牙笑了笑,却像个没有掌声的小丑。程小米的脸又浮现,“啊……”凌香用手抵住头,但是好奇心依然战胜了她的抵抗情绪,她匆匆打开电脑,搜索程小米的资料。

    似乎是人为删除,程小米的资料少得可怜,甚至缺乏最基本的介绍,翻来覆去,她终于在信息浩瀚的互联网上搜到了一张程小米的照片。这张照片改变了凌香的生活。

    照片上的程小米透出一股子青春的气息,简单的衬衫、牛仔裤和白球鞋,毫无忌惮地冲着镜头笑,背景竟然是凌香和林俊逸当年就读的中学操场。

    凌香盯着照片出神,程小米的脸型瘦削,浅眉薄唇,化着年轻女孩流行的淡妆。

    凌香打印出照片,右手举着重新站到镜前,两人的五官竟有些相似,这个发现令凌香激动又溃败,那天的撞衫百合裙预告了她的失败。

    电子邮件嘟嘟的提示声响起,Leon发来的邮件:凌香,再不回电你就永远不必出现了!

    凌香拿起手机,才想起平安夜回到家中她就关了机。她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Leon打了几十个电话,一连串的Leon中林俊逸的名字显得那么突兀。他给她打过电话!

    “怎么办怎么办?”凌香的心狂跳不止。她先给上司回电,对方一阵狂躁之后,她就请了假,挂掉电话。随后小心翼翼地拨通了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时间格外漫长。

    对方接通,“喂。”

    手机差点从凌香手里滑下去,是程小米。

    “我……我……”凌香的舌头打结,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对方开了口。

    “你是凌香吧?我听林说过……”

    “是,我没事,打扰了。”

    “等等。”

    凌香大气不敢出。程小米说:“我想和你见一面。”

    “不必了吧。”

    “不,请你务必来一趟。”

    程小米的强硬令凌香一时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约好时间地点,程小米早到,打扮得颇低调,宽檐帽遮住了她的脸。

    凌香眼前的程小米忧郁地坐在咖啡馆的沙发上抽烟,仿佛周围的一切全部与她无关。她面色憔悴,却另有一番美感。和凌香想象的不同,她不像被爱情冲昏头的女人,从外表上也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刚被求过婚的女人,她的神情焦虑,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你好。”凌香礼貌地打招呼,坐下。

    程小米努力地微笑,笑容生涩。“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

    “我不知道你们……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凌香,你知不知道最近发现的无脸死尸?”

    “啊,为什么要问这个?”

    “你先告诉我。”

    “新闻上是有报道,死者面部严重被毁,经过DNA比对才确定身份,听说以前也发现过两个,没什么稀奇的。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偷偷看林俊逸的文件,发现他在搜集这件事的资料,总是觉得不安,在海城我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贸然问你,你不要觉得我很奇怪。”

    “不会。倒是林俊逸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没有,只是今天一早心情就不好,很早就出了门。”

    程小米的过度敏感和担心反而引起凌香的些许嫉妒,“当然不好,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怎么,你不知道吗?”

    “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母亲的事情。凌香,能跟我说说吗?我不想问他,不想看他伤心。”

    凌香简略地讲述:“事发前,林俊逸觉得母亲有些异常,言行举止都不太一样,好像换了一个人。屋子也很奇怪,总是有猫叫。之后没过几天,她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撞到大理石桌角,当场身亡。”

    程小米突然问:“你还记不记得他母亲长什么样子?”

    “见过一两次,还有印象,我可以把轮廓大致画下来。”

    “赶快!”程小米从提包中拿出纸笔,凌香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程小米有这么大的反应。

    凌香凭着记忆画出了一张脸。

    程小米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恐,身体微微颤抖,口中说着:“像,太像了。”

    “小米。”凌香拍拍她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事。”程小米把画像揉成一团,装进口袋,“凌香,谢谢你为我讲这些,抱歉,我要先走了。”她起身快速离开,凌香连再见都没有说完。

    程小米踉跄地回到家中,精神高度紧张,看到正在厨房做饭的林俊逸时吓了一跳。她抱住林俊逸不撒手,反复说着:“不会那么巧的,不会。”

    “小米,你去哪儿了?”

    “嘘,你听,有没有听到什么?镜子在说话。”

    “小米!”

    程小米号啕大哭,情绪异常激动,在林的怀里拼命挣扎,指甲划破了林的皮肤。

    林俊逸吻了上去,程小米感到一阵温热,渐渐平静下来,满脸泪水。她用力抱紧林俊逸,像马上就要失去他似的。她疯狂地亲吻他的额头、眉毛、嘴唇,林俊逸的每一个回应都令她更加激动。肌肤接触的瞬间,程小米仿佛飘荡的孤舟终于靠了岸,这让她觉得安全,她的手指深深嵌进林俊逸的背。

    林俊逸怜惜地抚慰着她,程小米略带痛苦的呻吟使他心痛。直到两人精疲力竭,程小米的眼泪滴在他的胡茬上,两股火才平息下来。

    程小米勾着他的脖子,问道:“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这张脸?”

    “当然都喜欢。”林俊逸抬起她的下巴,轻轻一吻。

    “不,我是假的。”

    “什么假的?”

    “没事。”程小米欲言又止,随即转换了话题,“林,我有好多好多的愿望想跟你一起实现。”

    “都有什么?你等一下。”林俊逸起身从随身的笔记本中撕下一页,“我们列个愿望清单怎么样?你每完成一个,就画个删除线。第一个愿望是什么?”

    “我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好。”林俊逸在纸上书写。他们陆续想了几项,开心大笑,仿佛这些小小的愿望真的实现了似的。但即使没有实现,至少带来的希望令他们憧憬着。程小米终于走进了睡梦。

    梦中她紧蹙眉头,林俊逸温柔地为她抚平,亲吻她的脸颊,向冥冥之中的力量祈祷:“小米,赶快好起来。”

    局子最近没有什么新的案子,自从上次老陶被头儿拒绝之后,就有些一蹶不振,没事也从不叨扰林俊逸。他这个秘密警察最近落得清闲,把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到程小米身上。

    程小米今晚不对劲,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什么人刺激了她。他将一块从老陶那搞来的跟踪器装进程小米的手表。

    林俊逸打了几个喷嚏,脸部火烧起来,“该死的天气。”他钻进棉被,却怎么都睡不着。

    今天他去祭奠母亲,墓碑前的一束白百合击中了他,那是凌香一早瞒着他送来的,林俊逸走的这几年,凌香每到今天都会来看看他的母亲。

    母亲林凤鸣的墓碑在寒风中愈发凄凉,林俊逸红着眼圈,回想母亲去世前的怪异,越想心里越发慌,若不是后来天色已晚,林俊逸担心程小米,他一定要去以前的房子看看。

    “明天就去。”他掖好被子,头痛欲裂,第二天的持续头痛阻断了他的行程,他恍惚记得程小米说要去试婚纱。

    凌香的设计公司里像炸了锅,大家纷纷议论着新的设计总监。总监办公室的门紧闭,对上一位总监,凌香没有好感,对新来的这位同样不带有任何期待。

    凌香刚踏入设计室,Leon翘着兰花指告诉她:“新来的头儿找你。”

    一位紫发的中年女人背对着她,指间夹着细长的香烟,对方慢悠悠地转过身,凌香一惊,这个女人长得极像林俊逸的母亲。仔细看却有所不同,她长得不算漂亮,一双丹凤眼,配上细长的眉,身上有范思哲香水的味道。虽上了年纪,但别有一番神秘的风韵。

    “为什么盯着我?你好,我叫希达。”她主动伸出手。

    “不好意思,因为您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太像了。”

    “是吗?哪天可以介绍我们认识一下,我也很好奇。”

    “这个恐怕不行,五年前她已经去世了,她是很好的人。”

    “对不起。”希达的平易近人令凌香好感倍增,希达说道:“我看过你的资料和作品,这里有一个新项目,你负责,Leon做你的助手。这是项目资料,你回去看一下,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交流。”

    “可是……”

    “Leon那边我会跟他说,你不用担心。还有,这是我想为这次设计请的模特。”她拿出一张女性的全身照,“怎么,不接?”

    程小米的照片。凌香勉强接过,问道:“为什么是她?”

    “这个我也不清楚,一个过气的模特,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估计她花了大价钱吧,谁不想出名?试装的时候你可以找跟她身材类似的模特代替,这是她的尺寸。”凌香望着白纸上的几串数字出神。

    “你们两个长得倒是有点像。”希达微微一笑。

    春装新品提前三个月就要设计完。凌香拟定主题“春·暖”,尽量选用暖色调和舒适的棉麻布料。在外人看来她很快投入到工作之中,实际上设计到一半她就要抓狂,她总是想象自己辛苦设计的衣服穿在程小米身上,每一个花纹和图样凌香都要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才能尽量忘记程小米。

    凌香不再单纯地以程小米为榜样,而是开始对她进行模仿。骨子里的自卑使凌香变得愈发固执,她学习程小米说话的语气,穿程小米喜欢的风格的服装,留跟程小米一样的发型,还费尽心思地搜集程小米新的影像资料。程小米走路的姿势、微笑的动作、迷茫的眼神,被凌香模仿得惟妙惟肖,除了脸,凌香简直就是另一个程小米。

    凌香健身、节食,疯狂地暴瘦,使身体的线条和程小米相似。每次汗水在皮肤上黏着,凌香都莫名地获得一种病态的满足。

    程小米像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凌香的生活,凌香甚至得了轻微的抑郁症。她和程小米简直越来越像。自我与他人,成为凌香灵魂深处的两个分裂的人格,互相拉扯,令凌香饱受困扰。

    有时两个自我会相互对话:“林喜欢的是你。”“对,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为什么?我们有什么不同?”

    自从发现与程小米的相似之后,她几乎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她常常在黑夜中握着写给林的日记发呆,刚劝说自己放下的感情重新铺天盖地涌上心海。日记上泛黄的百合花纹令她心碎,不是每个人都有程小米的光鲜亮丽,同时拥有她的好运。她很想知道林俊逸在国外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凌香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可是除了林俊逸谁又会给她这个答案?

    空气凉薄的夜里凌香洗了个冷水澡,水珠停留在皮肤上,身体瑟瑟发抖,“你是谁?”她逼问这副躯壳,然而她没有得到回应,只感到穿透骨髓的冷和悲伤。

    可一旦凌香松懈下来,程小米又重新出现。程有时穿着半成品服装对凌香指指点点,有时裸着身体,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居高临下地炫耀着优越感。凌香反复地回想和程小米的相见,努力地挽回对程小米的好印象。然而自我制造的程小米还是打败了现实的程小米,凌香深深地坠入臆想之中,“如果我是她……”

    角色扮演的游戏影响到凌香的工作,她的设计被圈内人士否定,表面光鲜的时尚圈实际上竞争异常激烈,花无百日红的道理谁都懂,在每个人都有五分钟成名机会的现代社会,停在原地的代价就是迅速被取代。凌香的几个固定客户也开始考虑要不要更换设计师,凌香的压力剧增,直到希达找到她。

    新品系列有个良好的开端,却进展艰难。希达约凌香到海城最著名景点“蔚蓝海岸”附近的咖啡厅。凌香到时希达已在窗边抽着香烟,她的举止优雅,香烟到嘴边时,她细细地品味烟草的香气,紧蹙着眉头,自顾自地望着窗外的海,这让凌香想到程小米,当时程也是这样。

    天气并不好,海风肆虐,海浪一遍遍地冲击岸边的礁石,一片冷冷的色调,没有生气。街上的行人也是,每个人的脸都异常冷漠,彼此照面时也没有招呼和寒暄,他们的脚步匆忙,像是焦急地奔赴某个约定。然而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步履匆匆恰恰是因为无处可去,在释放自身的焦虑。人们外面罩着统一的黑色或灰色大衣,仿佛被包裹的坚果,有各自的硬壳或尖刺,独立却也寂寞得很。

    凌香同样穿着大衣,走过机械的人群,越临近海岸人也稀少,渐渐竟至于无。她一进门,暖气直愣愣地扑过来,不禁打了几个喷嚏。

    店里没有其他的客人,坐在窗边的希达显得格外耀眼。侍者懒洋洋地开门,凌香朝希达打个招呼,坐在她的对面。

    “这里是看海的最佳角度,咖啡也不错,尝尝?”希达热情地为凌香介绍蓝鲸咖啡厅的特色。

    天空的阴云正渐渐退散,阳光穿透云层射到海面上,整个海仿佛被某种力量向上牵引。突如其来的阳光令凌香的心情舒畅起来,她望着窗外的奇景。

    “喜欢海吗?”希达问。

    “说不上,可能见得太多,缺乏新奇感了吧,海太难琢磨。”

    “我喜欢,它太深,足够隐藏罪恶。”

    凌香不知道希达在说什么,好在话题并没有继续,希达呷了口咖啡,“最近没有灵感吗?一件成衣的设计稿都没完成。”她拿出凌香的手稿,亲自指导凌香关于细节的修改、色彩的搭配和线条的运用,她说设计是将人的合理欲望推向美的极致,设计师相当于两者之间的桥梁。人既要展露自己,又要隐藏自己,服装是身体的第一层防护和第一层展露。能得到一个设计师的指点并不容易,何况希达悉心的指导为凌香打开了全新的世界。

    “你要对任何繁复的线条保持耐心和敬畏,像建造一座教堂般虔诚。设计圣家族大教堂的高迪曾说过直线属于人类,而曲线属于上帝。你的裁剪线条太生硬,你要知道女人的身体是最美的曲线。”希达往前倾了倾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凌香,“在美的曲线中还有最完美的线条,你知道是什么吗?”

    凌香摇头,希达的话已经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希达掏出一支烟,亮红色的指甲油使她看上去有些轻佻。她深吸一口气吐出烟圈,白雾升腾起来,凌香看不真切,只觉得面前的女人像海一样神秘和深不可测。

    希达凑过来,开玩笑似的轻划过凌香的脸,“五官的曲线是最完美的,只有上帝能造出如此动人心魄的线条。”

    她建议凌香画一张人的脸,用各种曲线的弧度,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凌香比照着希达的脸画了张速写,希达看都没看,“我说的是你心里的脸。”

    窗外暗下来,蓝鲸咖啡馆也热闹起来,凌香在闹哄哄的声音里,第一张想到的脸是程小米。

    凌香闭着眼睛,回想程小米的头发、鼻子、耳朵、嘴唇,程小米笑起来左边嘴角略高,有浅浅的酒窝,她的鼻子高挺,眼眶微微往里凹,带有一点异域风情……

    一想到程小米,凌香就心烦意乱,手中的笔开始不受控制,面前的线条成了浓密的一团,黑漆漆雄赳赳地朝她压下来。她急得一头汗,希达及时制止了她。

    凌香一抬头,却发现纸上的线条升到空中,汇聚到希达的脸上,她的对面分明坐着程小米!

    “凌香,又见面了。”程小米的笑容诡秘,像希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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